第16章
  第16章

    長春軒得了賞賜一事,很快就傳遍後宮。

    朝陽宮,何修儀失手摔碎一套杯盞,周旁宮女瑟瑟地躬身,殿內氣氛壓抑得讓她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半晌,何修儀抬頭,陰冷地朝頤和宮的方向看去,話音中是遮掩不住的厭惡:

    “狐媚子!”

    宮女琉玥大著膽子靠近,小心翼翼地開口:

    “娘娘息怒,皇上會賞賜顧才人,應該隻是為了彌補昨日。”

    昨日發生了什麽事,她們都心知肚明,然而這句話卻安撫不了何修儀,她扯唇冷笑一聲:

    “這些年,淑妃截寵的次數還少嗎?偏生她就和旁人不同,需得彌補?!”

    琉玥啞聲,根本不知該如何接這話。

    這能不能得皇上眼,皆看個人本事,顧才人能做到讓皇上無視一群人,陪她回去用膳午休,這也是顧才人的能耐。

    琉玥自幼伺候娘娘,陪著她入王府,後又入宮,心中自然清楚,娘娘為何那麽厭惡顧才人。

    琉玥對娘娘這副模樣有些怵怕,低低地喚何修儀:

    “娘娘……”

    這一聲似乎喚回了何修儀的理智,她倏地回神,緊緊攥著手帕,臉上的神色不斷變化,半晌,才歸於平靜,她努力壓下因顧晗帶來的情緒洶湧,堪堪冷靜自持道:

    “都下去吧。”

    琉玥不願走,但何修儀隻想獨自一個人待著。

    三步一回頭地退出主殿,琉玥抬頭看了看天,她心中低低地歎了一聲,榮陽侯府向來不會送嫡女入宮,怎得這次,顧才人就會入宮了呢?

    偏殿傳來些許動靜,琉玥側頭看過去,就見容寶林剛從外麵回來,腳步都很輕快,似察覺到她的視線,容寶林朝這邊瞥過來一眼,然後就轉過頭,加快腳步地回了殿內。

    琉玥煩躁地揉了揉額間,真不知當初皇後如何安排的宮殿,容寶林和顧才人交好,卻偏生住進了朝陽宮,依著娘娘對顧才人的厭惡,豈有容寶林的好日子過?!

    新妃入宮,這後宮局勢是否會有變化,琉玥不知,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朝陽宮的天要變了。

    顧晗還不知曉,這後宮中有一個人對她厭惡到了骨子中,她正看著劉安送來的賞賜,螺子黛和凝脂膏,靜靜躺在錦盒中。

    一旁小方子臉上的笑就一直沒有停過:

    “主子,這螺子黛極為難得,今年也就隻有皇後娘娘和淑妃娘娘得了兩袋,可見,皇上對主子還是上心的。”

    顧晗臉上適當地露出羞赧,但這話,她隻聽聽就罷了,並未進心中。

    若當真對她有一分上心,昨日又豈會輕易被淑妃截走?

    將錦盒推到一旁,讓玖思仔細收好,顧晗臉上的笑才淺淡了些許,小方子察覺不對勁,揮手讓宮人退下,殿內隻留了主子親近的三人。

    顧晗沒阻止他,細眉輕攏著,攀了些許疑問:

    “你對何修儀,可有了解?”

    小方子一愣,他想過主子會問什麽,但如何也沒有想到主子居然會問到何修儀,他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才遲疑地說:

    “奴才對朝陽宮也不知多少,但何修儀向來不參與後宮爭鬥,明明是一宮主位,卻比旁人都要來得安靜。”

    說何修儀默默無聞,倒也不對,宮中隻有那麽幾個一宮主位,這何修儀就占了其一。

    可她也的確不耐邀寵,很少作幺蛾子,讓宮中人大部分情況下都會忽視了她。

    顧晗不著痕跡地擰了下眉,若小方子說得沒錯,那她倒是理解了何修儀一開始對容玲的態度,她既無意於後宮爭鬥,自然也不耐應付容玲。

    至於之後,何修儀對容玲的態度轉變,就全然是針對她了。

    顧晗百思不得其解,她與何修儀素昧相識,饒是進宮前,她甚至都未聽說過何修儀這號人,她們年齡相差五歲,她尚懵懂時,何修儀就是可以嫁人的年齡了,交際圈也根本不同,她如何就會得罪了這位何修儀?

    倏地,顧晗想到什麽,眸中情緒一頓。

    五歲?

    這般的年齡,與其說何修儀會和她有交集怨恨,倒不如說和她長姐會有相識。

    長姐長她三歲,和何修儀年齡相仿,但顧晗想破頭也想不出,長姐性情溫柔,向來不和旁人交惡,什麽樣的仇恨,才能讓何修儀在長姐去世三年後,仍可以將仇恨轉移到她身上?

    顧晗垂下眼眸,眸中情緒晦澀不明,半晌,她揉了揉額間,放棄了去猜想原由。

    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結果,既然知曉何修儀對她不懷好意,那就將何修儀放在對立麵就好了,這滿後宮,遲早大部分皆是敵人,如今隻不過是比預料中的早了些罷了。

    顧晗剛欲讓小方子也退下,就瞥見小方子有些走神的模樣,顧晗不動聲色地眯了眯眼眸,她倏地想起,適才提到何修儀時,小方子那些許的不自然。

    顧晗抬了抬眸,話音仍舊溫柔,卻無人可以忽視其中情緒的寡淡:

    “你與何修儀有舊?”

    小方子一驚,立即回神,對上主子的視線,要否認的話堵在喉間,怎麽也說不出口。他早就知道主子聰慧敏感,他隻是因主子會提起何修儀而太過震驚,一時忘記遮掩情緒,就被主子察覺出不對勁。

    半晌,他抹了下額頭莫須有的冷汗,漸漸躬身:

    “奴才不敢欺騙主子,但與何修儀有舊的人並非奴才,隻是奴才一個相熟的人。”

    顧晗隻靜靜地看著小方子,沒有說信,也沒有說不信。

    小方子心中苦笑,他越發躬彎了腰:“奴才既選了主子,就隻會忠於主子,可有關何修儀,奴才絕不敢隱瞞一分。”

    他眼中坦然,不似作偽,顧晗輕輕擰眉,這世間人人都有秘密,隻要小方子忠心,她有並非要他當個透明人,隻是這後宮,饒不得顧晗有一分不小心。

    半晌,顧晗終於從他身上移開視線,聲音輕柔:

    “自我進宮後,你向來盡心盡力,我便信你一回。”

    小方子心有餘悸地鬆了口氣。

    等小方子退下後,玖念才皺眉不解:“主子既然察覺小方子不對勁,為何就這般輕易放過了他?”

    顧晗隻抬了抬眸,眉梢的情緒淡得幾乎不可見:

    “他既然選擇不說,自然有不能說的原因,逼迫隻會適得其反。”

    “至於忠心與否,來日方長,咱們等著瞧就是了。”

    這一時半會兒的,哪怕小方子將嘴皮子磨破,顧晗也不可能信任他,左右不過三分信任七分懷疑罷了。

    另一旁,小方子退出宮殿後,就不由得苦笑了一聲。

    主子進宮前,他不斷盼著主子一定要聰慧機敏些,可當這份機敏被用到自己身上時,小方子才覺得心怵得厲害。

    小方子狠狠皺起眉頭,昨日坤寧宮的情形又浮現在腦海,他一時有些搞不懂,何修儀為何要針對主子?

    他原以為,何修儀該和主子是一邊的。

    小方子低了低頭,在陰影中,他臉上的情緒不明。

    快到傍晚時分,後宮都得了禦前的消息,皇上去嫻泠宮看德妃了。

    坤寧宮中。

    暮秋一臉不解:“皇上怎麽會去嫻泠宮?”

    白日中,皇上撞上林貴嬪體罰袁才人,卻視而不見,直接跟著顧才人去了長春軒,所有人都想知道,皇上會不會處理林貴嬪一事。

    暮秋本以為從皇上今晚宣人侍寢,可以看出一兩分皇上對此事的態度。

    但如今皇上卻去了嫻泠宮,根本讓人摸不到頭腦。

    皇後早就習慣了皇上如此,她懶洋洋地撐起額頭,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咱們的皇上,不是向來如此?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何時顧慮過旁人了?

    暮秋一時訕訕地:“那袁才人是當真徹底失寵了嗎?”

    袁才人自從進了府邸,就如同打不死的蟑螂一樣,每每旁人覺得她在作死,可最終她都安然無恙,這次算是她栽得最狠的一次了。

    皇後不耐提起這些人,看書的心情都沒有了:

    “誰知道。”

    哪日皇上一時興起,許是又記起了袁才人,隻要命還在,誰能料到日後會發生什麽。

    暮秋癟了癟唇,皇後斜睨了她一眼:“本宮瞧你是閑得慌,若是覺得無事可做,就親自跑一趟禦膳房。”

    暮秋一愣,她下意識地看了眼沙漏,已經過了用晚膳的時辰了。

    皇後垂下眼瞼,輕描淡寫道:

    “讓禦膳房給淬竹軒再備一份晚膳過去。”

    暮秋倏地應聲,不敢再說話。

    淬竹軒住的是五姑娘,也就是林美人,這次剛選秀入宮,娘娘早早嫁入王府,哪怕是嫡親的姐妹,也數年未曾見麵了,這次五姑娘進宮,是族中的意思,同樣是也是娘娘的意思。

    可新妃入宮好些日子,林美人連皇上的麵都沒見著,午後,淬竹軒傳來消息,林美人這兩日用膳都少了許多。

    暮秋不知娘娘這道命令是何用意。

    僅僅隻是擔心,還是別有深意?暮秋不敢亂猜,隻能忙忙親自跑了一趟禦膳房。

    暮秋離開後,皇後一直垂眸不語,手中的話本半晌不翻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