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間歇性失憶症(2)
  第111章 間歇性失憶症(2)

    在這幾句話後,  雪鬱對原主有了全新的認知。

    膽大、驕縱、對英俊的男性無比熱衷。

    和雪鬱完全相反。

    雪鬱被粗蠻的話激得睫毛微顫,他小口呼吸,躲避著男人的視線,還是用對付寧堯的那套說辭:“富人城是哪裏?我不知道,  我忘了……”

    “我摔了一跤,  以前的事都不記得。”

    男人露出了和寧堯相同的怪異表情,  雪鬱硬著頭皮道:“是真的。”

    沉默了好一陣,  男人出聲:“你還是那麽天真。”

    他探出手指,摩挲了下閃著銀光的弓箭,  唇角吊起嗤笑道:“以為這樣說我就會信嗎,還是說你忘了,  就可以不用死了?”

    說話間隙,  男人摸出一根箭,利索地搭上弓弦。

    雪鬱嚇了一跳,  把手裏的菌柄都掰斷了,他在此刻明白,這五個獵人哪一個都是真的想弄死原主,否則也不會沒說兩句話就要上手殺他。

    他看了眼男人快有他兩圈大的修勁手臂,心想硬拚肯定行不通,得另尋他法。

    “你叫什麽名字?”

    強忍住肩膀的哆嗦弧度,  雪鬱趕在男人拉弦之前,急急忙忙小聲開口道:“說不定我聽了,  會有一點印象,  想起什麽來。”

    “到時我是欠你錢,還是其他的,  都會努力還上的。”

    “……”

    男人被趕到貧民窟的時間沒寧堯久,  也就兩個多月,  所以他對小皇子的脾性記憶尤深,以至於和雪鬱對了幾個眼神,他對失憶的說辭就信了七成。

    換作以前,小皇子不會任由自己衣服髒兮兮的還不換,他永遠讓自己光鮮亮麗,像花枝招展的孔雀。

    示弱就更不會了,他都能想到小皇子死到臨頭會是什麽樣。

    他會邊屁滾尿流,邊在嘴裏痛罵:“該死的奴隸,你今天敢打我,我大哥知道了,一定會在你的驢腦袋上打個洞!”

    然後見他是真不怕,是真要下殺手,又會爬過來抱著他的大腿求饒。

    總之絕對不會像現在這副樣子,好聲好氣看著他臉色,說會努力補償他。

    但是,小皇子為什麽會來貧民窟,失憶是人為還是意外?

    男人腦袋裏想著這些,不自覺脫口回答道:“林白悅。”

    林白悅?

    雪鬱對這個名字記得比較清楚,因為能和屍體睡一晚也不怕的怪人很少見。

    雪鬱故作思索了會兒,開始裝:“我想不起來,我們是在富人城認識的嗎,我做過你不喜歡的事?你可不可以和我說一說……”

    話沒說完,他就見林白悅抬起了手臂,鋒利的箭頭直直指了過來。

    雪鬱臉色煞白地閉了嘴,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麽話,導致男人突然發難。

    他不想浪費一個存檔機會,不死心地想挽回一下局勢,但為時已晚。

    “咻”地一聲,男人手指鬆開,銀箭離弦撕破空氣而來。

    寧堯遞刀那會兒並未實質做出什麽,林白悅卻是真刀真槍射出了箭。

    雪鬱短促喘出口氣,嚇得蹲也蹲不住,一屁股坐到凹凸不平的濕潤土地上,白皙手掌在找東西平衡身體間,不小心抓了兩手泥。

    籃子裏辛辛苦苦采的蘑菇被他失手打翻,滾落了一地,他死死閉住眼。

    過了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兩秒,有聲音傳來。

    “嚇得跟小蝦米一樣。”

    雪鬱驚魂甫定,眼裏浮出蒙蒙水光,他慢吞吞睜開眼,看到林白悅咧開唇角冷嘲。

    在他後麵,樹樁上多出個動物,被箭捅穿身體的野兔四肢還在痙攣,心髒口蔓出血水,一點點沾染附近灰棕的毛發。

    剛剛是……在捕兔子?

    雪鬱摁著兩邊的濕土,指尖一個勁打顫,瀕死的感受還沒完全散去,讓他臉色看起來白得慌。

    林白悅從雪鬱身上收回目光,拎了拎肩膀上裝著獵具的籮筐,邁開步子,意欲往野兔那邊走,看那兔子肥瘦均勻,運氣好應該能賣上十銀幣。

    十銀幣是什麽概念,丟到富人城的街上,都沒有人稀得撿,但在貧民窟,有十銀幣能吃好幾天的飯。

    如果不是雪鬱以勢欺人打壓他,強行把他送進貧民窟當奴隸,林白悅現在還是對十銀幣嗤之以鼻的一員。

    想到這兒,林白悅臉上殺意騰起,他忍了忍,繼續往前走。

    雪鬱原本在拍褲腿上的泥,見他過來,忽然手忙腳亂地叫住他。

    “等等。”

    “……你先別動。”

    正要去收捕獲成果的英俊獵人停住,撇過目光,看向坐在地上即使髒成小泥球也掩不住漂亮的雪鬱,眉梢漫不經心挑起,等他說下文,看他要搞什麽幺蛾子。

    雪鬱似乎有點怕他,有些猶豫要不要說,做了幾秒心理建設,才鼓起了勇氣。

    雪鬱抿住嘴巴,沾著泥巴的手指,指了指林白悅腳下被壓扁的東西,低聲開口:“你踩到我蘑菇了。”

    他垂下眼睛,還作了補充:“我摘了好久……”

    也不是多喜歡吃蘑菇。

    是他等會還要交差,如果數量不夠多,說不定寧堯又會起殺心。

    林白悅:“……”

    林白悅表情複雜,在雪鬱委屈仰起的目光中,把靴子從蘑菇上麵挪開,他又高又重,滾落的蘑菇被他踩壞了好幾個,皺巴得不能看。

    雪鬱當然也不敢指責他不看路,垂落眼睛,滿身泥巴地站了起來。

    沒去管衣服上的泥,先是彎腰,把蘑菇撿起放回籃子裏。

    他手沒那麽大,一次隻能撿三四個,林白悅把兔子扔到籮筐回頭一看,眼皮突跳,恍惚以為是他把人弄成這可憐樣子的。

    抹掉掌心裏的兔子血,林白悅也撿了幾個扔到籃子裏,有了他的幫忙,雪鬱兩三下就把掉出去的蘑菇全撿了回來。

    他抱起裝著滿當當蘑菇的籃子,小聲和男人道謝:“謝謝。”

    林白悅頂了頂腮邊,感覺不太對,他是不是對這小皇子太和顏悅色了?

    貧民窟的日子不好過,早起貪黑賣獵貨,攢到錢卻要在年終全部上交的滋味兒更不好受,他被當成沒有人性和尊嚴的奴役,無盡地被壓榨勞動力。

    他敢肯定,他是恨雪鬱的。

    兩個月來,他晚上做夢都做了十幾種將雪鬱殺死的方式。

    但現在不一樣……雪鬱和以前判若兩人的表現,讓他不太好下手。

    林白悅舌尖在腔壁刮掃一圈,又落回原處:“你在哪兒住?”

    雪鬱輕聲:“我……”

    還沒說什麽。

    遠處忽然響起腳步聲,一個挺拔身影從交錯林間顯現,那人也背著個籮筐,手裏捉著奄奄一息的野兔,臉龐上有忙出的汗,是寧堯。

    寧堯緩緩掃過林白悅,又把目光放在灰頭土臉的雪鬱身上,不發一言。

    還是林白悅先打破寂靜,他認得寧堯,但沒交流過,“他來找你的?”

    雪鬱不太確定:“

    ……應該吧?我昨晚暈倒了,是他把我救回來的。”

    寧堯出現在這裏,確實是在找雪鬱。

    他可以看在雪鬱什麽都忘了的情況下,暫時不取雪鬱性命,但雪鬱必須要時刻在他視線範圍以內。

    至於為什麽現在才找到……

    森林資源有限,每個獵人都有生存的需求,為了不起衝突,五人默契地井水不犯河水,隻在各自區域捕獵,偶爾闖到其他區域,都要立刻離開。

    寧堯沒想到有人摘蘑菇是直線摘,還摘了這麽遠,摘到了林白悅的區域。

    他在自己區域內找了半天,才想到要來別的區域找,所以這麽晚才找到雪鬱。

    寧堯冷漠斂眉,簡短問道:“摘完沒有?”

    雪鬱抱緊手裏的籃子,點了點頭:“摘完了……”

    寧堯自然接道:“抱著籃子跟我回去。”

    倘若隻有寧堯一個人,雪鬱肯定不會猶豫就跟上去,但現在還有另一個對原主深惡痛絕的人在場,不知道會不會輕易放他走。

    雪鬱觀察了下林白悅的臉色,見人表情如常,這才放心,朝寧堯那邊走去。

    林白悅沒攔,隻目光諱莫如深。

    “我摘了很多,這樣夠嗎?”

    走到寧堯旁邊,雪鬱將籃子捧起點讓他看,刻意地賣乖討好,降低男人對他的厭惡。

    蘑菇是山頭常見的東西,隨處可見隨手可摘,不像會活動的動物,要人費一番捕獵的功夫才能抓到,和兔肉的市場價差距大,拿去集市賣也賺不了多少錢。

    但如果以數量取勝的話,還是能賣兩三個銀幣的。

    寧堯看過來,在籃子裏掃了眼:“夠了。”

    說這話時,他語氣有些異樣,他原以為雪鬱會隨便摘摘想辦法逃跑的,沒想到沒有,或許是真的如他所言忘掉了過去的事。

    但這樣算什麽?

    把他的人生搞得烏七八糟,自己卻忘得一幹二淨?

    察覺到男人氣壓變低,雪鬱低下腦袋看蘑菇,不敢亂說話了。

    寧堯內斂寡言,更不會主動跟他搭話,兩人來的路上多安靜,回的路上也是多安靜。

    穿過一條長長的樹叢,雪鬱看到了熟悉的獵人小屋。

    寧堯進去後把籮筐放到桌底,進廚房關了煮沸的蘑菇湯,再出來時,手裏多了兩個盛著熱湯的碗,還有一條毛糙粗劣的毛巾。

    他把毛巾給了雪鬱,垂眼坐下:“喝。”

    雪鬱看了看那碗咕嚕嚕冒熱氣的湯,有點驚奇,捏著毛巾問:“我也可以喝嗎?”

    寧堯用勺子攪了攪湯,沒看他:“可以,這是你勞動的報酬。”

    見男人不是假意客套,雪鬱擦了擦身上的泥,輕輕把凳子移開,坐上去用勺子舀起一口湯喝。

    要想在貧民窟存活下去,生活必須以節儉為主,寧堯不管煮什麽從來隻用原材料,不加任何調味劑,雪鬱喝下去的第一口就皺起了臉。

    那味道難以形容,完全能和難喝一詞挨邊。

    雪鬱咕嚕喝了兩口,想吐出來,瞥見男人冷冰冰的臉,又抿住唇縫捏緊指尖咽了下去。

    寧堯把他的反應盡收眼底,臉上露出嘲弄的神色。

    果然,就算記不得自己做過的事,那挑剔難伺候的口味還是改變不了。

    林間沒有計時工具,獵人都是靠太陽月亮的移動,粗略判斷時間。

    寧堯喝完湯估摸了下時間,準備再等一會兒就出發去集市,把昨天獵到的山雞和兔子拿去賣,再買些營養品回來。

    他

    拿著空碗起身準備去廚房,還沒邁出一步,艱難下咽的雪鬱放下碗,急匆匆拉住他:“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麽?”

    雪鬱伸出手才看到自己袖子全是泥,臉燙起來,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小聲道:“我沒有地方去,能先住你這裏嗎?我可以每天摘蘑菇。”

    說出這句話,他臉更紅了。

    摘蘑菇帶來的價值,遠遠不夠讓人收留的條件,但他實在想不到除了摘蘑菇,還有什麽可以做的。

    寧堯眉心深皺,一張冷若冰霜的臉看不出什麽情緒來,雪鬱氣息輕微呼吸顫顫地看他,等了會兒,聽到他說:“如果你不怕的話。”

    不怕他哪一天會因為無法忍受仇恨,用刀殺人的話。

    雪鬱睫毛一抖,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但假裝沒理解,還扭曲了他的意思:“……你是說山裏的環境嗎?我不怕的。”

    擔心男人說更多他不好接的話,雪鬱連忙製止話頭,很勤快地接過寧堯的碗送到廚房。

    他故意在廚房磨蹭了一會,才臉白白地走出來,站在炕邊的男人剛換下那身防寒效果差勁的麻衣,光著上半身抬臂拿牆上掛著的長袖。

    雪鬱肩膀一僵,連忙轉過眼不去看。

    但他腦袋裏已經全是剛剛看到的畫麵,寬闊的後背蜿蜒著數不清的鞭痕,結的痂醜陋可怖,如一道道蚯蚓。

    寧堯聽到他出來了,沒回頭,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麽,麵無波瀾開口:“忘記那個怎麽來的了?”

    聽這句話,雪鬱猜到那些鞭痕應該和原主有關,他心髒跳了跳,謹慎地抿抿唇:“嗯,忘記了……”

    寧堯眼底浮出諷刺:“貴人多忘事。”

    把衣服套上,寧堯走到雪鬱麵前,看著那張臉,不知怎麽心火騰燒,讓他想起一幅幅被踩住肩膀趴到地上,極力掙紮的屈辱畫麵。

    當時,雪鬱隻輕飄飄動了下嘴皮子,就讓無數人蜂擁而上,將他踩在腳底下毆打。

    他仿佛要替雪鬱回憶一般,一字一句冷冷道:“當初你讓你讓你養的狗把我的車全砸了,又打了我三十鞭,把我泡到水裏,第二天送去貧民窟。”

    “讓我像狗一樣活著。”

    “我每天都想讓你死,可你現在居然敢全都忘了。”

    胸腔冒出洶洶的火,寧堯想起這半年來的生活,不受控地抬起手,向雪鬱那段纖細的脖頸伸去。

    現在的時機正好,沒有煩人的蒼蠅在旁邊轉,他能神不知鬼不覺殺死雪鬱,誰也不會知道。

    這是他好不容易等來的機會,為什麽要管這小皇子失沒失憶?

    寧堯眼睛微紅,手背暴起的青筋在動,轉眼已經把手伸到雪鬱的身前。

    手背忽然覆上軟綿綿的觸感。

    雪鬱眼睫顫巍巍地握住寧堯的手,仿佛察覺不到危險,輕聲道:“我突然想洗澡……”

    他抬起頭讓男人看他的臉:“你看,我身上好髒。”

    寧堯:“……”

    論裝傻的功夫,雪鬱比誰都深得要領,可以不分場合,不看臉色,就裝起傻。

    寧堯沉默地和他對視,最後以別開眼的動作打斷這奇怪的局麵:“浴棚在後院。”

    雪鬱略微鬆弛緊繃的肩膀,縮回了手,但仍站在原地不動。

    “不是說要洗澡?”

    “我沒有換洗的衣服……”

    暗含尋求幫助的話一說出口,寧堯險些板不住表情,他不懂雪鬱是裝蠢還是真蠢,他的衣服雪鬱怎麽能穿?

    但他還是去找了找,最後拿出一件對於他

    來說有點緊小的衣服褲子。

    雪鬱接過來,說了聲謝謝,忍了一路髒兮兮的身體,他沒再多說什麽,有些心急地走到後院。

    後院裏有用木材簡易搭成的小棚子,不大,僅能容納一個成年人。

    浴棚和木屋幾乎貼近,任何聲音都能透過不隔音的牆壁傳進來,過了幾分鍾響起的淅淅瀝瀝水聲,聽得寧堯莫名焦躁,攥起的指尖泛出白。

    他想起有人評價他的詞,爛好人,他曾經沒放心裏,現在想來有一定道理,他確實善心泛濫,不然怎麽會把雪鬱這麽個罪大惡極的人放進來。

    寧堯嘲諷地扯了扯唇角。

    雪鬱沒洗太久,簡陋的洗浴裝置讓他隻能衝幾遍水,拿皂角胡亂抹一抹。

    他其實很早就好了,但沒敢出來。是實在不能躲了才走出浴棚。

    雪鬱個子不算低,纖細清瘦,他以為自己和寧堯都是男的,應該能穿得下,但他沒想到寧堯和他的身材差距會有那麽大的懸殊。

    衣服還好,雖然長出一截,但勉強穿上了,褲子……褲腰大出一圈,拉鏈下方,還有細微撐起的弧度。

    雪鬱又羞又急又氣,在係褲帶上忙活了很久,粉白的肩頭冒起潤潤的汗。

    甚至忍不住遷怒起寧堯,好好的為什麽要長那麽高,長那麽多肌肉。

    褲帶綁到最緊還是往下滑,雪鬱咬了下嘴巴,走進木屋找到寧堯,仰起腦袋道:“這條腰帶有點鬆……”

    寧堯有一刻臉變了變,他側過頭,告訴雪鬱:“牆上還有條,那條緊一點。”

    雪鬱細細嗯了聲,往釘著幾個掛鉤的牆那邊走,他走前半段路時還扶著褲腰,到了牆麵,踮起腳去夠腰帶,就把手放了下來。

    因為踮腳的動作,腰肢兩側往內狠收,岌岌可危的褲腰在男人恰好瞥過來的那一刻,滑了下去。

    兩條剛澆過熱水的細腿,就那麽毫無遮擋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