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誤入狼窩的家庭教師(21)
  第108章 誤入狼窩的家庭教師(21)

    燕覺深全都看到, 也全都聽到了。

    雪鬱臉色煞白,神情浮出無助和不知所措,他是想過有暴露的風險,但沒想到會在最後一步功虧一簣。

    而且, 在被全部收入眼底後, 他還厚臉皮地想要用親吻拖住男人。

    像在盛怒的老虎身上拔了一根毛, 再踩了腳尾巴。

    燕覺深目光森冷, 雪鬱被他捏著臉,腦袋都往後仰了下, “不說話?”

    雪鬱輕扶住他的手,沉默不語, 一方麵被掐著不方便吐字,還有就是,在這樣證據確鑿的抓包現場下, 他沒有可以辯解的。

    男人似乎看出他的理虧和底氣不足, 堪稱不客氣地揭露:“你也確實沒什麽可說的了。”

    眼底是壓抑的情緒, 燕覺深居高臨下瞥著雪鬱,幾秒後, 突兀問道:“來的路上,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蠢貨?”

    大概一個主動的吻能帶來昏頭的效應,這句話的意思是, 假如燕覺深頭腦足夠理智,他現在應該抓緊時機立刻去拿回資料。

    而不是站在原地, 對著臉色全白的小騙子, 用外人從沒看過的咄咄逼人姿態, 發出質問。

    “我說錯了。”

    “不止來的路上, 你應該一直這麽想, 畢竟也確實如此。”

    “你說什麽信什麽,因為你一句話,犯蠢地花錢又費力,其實你根本不想要,這不是蠢貨是什麽?”

    他想起那天雪鬱偷跑進莊羨亭房間拿資料,被發現後用想偷錢的理由蒙騙他,那理由其實錯漏百出,隻是他當時根本沒有多想。

    “現在想來,你那天撒的謊很不高明,是我太蠢了。”

    “實在、實在,蠢得不行。”

    明明已經露出了馬腳,他卻在雪鬱厲害的情感玩弄,和拙劣的一個謊中,輕易被轉移了視線。

    他或許真的該掰開腦子,仔細看看裏麵究竟裝著什麽沒用的東西。

    雪鬱抿唇,感覺出燕覺深有多生氣了,對方掐著他的臉,惱怒地衝他高聲說話,提到的“蠢”字比雪鬱一年加起來聽到的次數還多。

    他垂著眼睫,不敢回話甚至是明顯呼吸,怕事態更糟,隻能任由燕覺深單方麵生氣。

    而他這副不回嘴的模樣,惹得男人沒來由地火更大,他鬆開那張臉,與細膩皮膚分離時無意識地在那紅了的地方揉了揉,最後威脅意味濃厚地說道。

    “這件事不會就這麽算了。”

    ……

    在燕覺深當著雪鬱的麵冷嘲熱諷說了一些貶低自己的話後,又發布了類似要和他好好算賬的預告。

    雪鬱驚惶地想對策的時候,燕覺深已經用“小妻子”不懂事想賄賂的理由,從葉金歌那裏拿回了資料。

    萬幸,葉金歌根本沒打開過,他們的計劃仍能如舊進行。

    但燕覺深還是被極端的火氣充斥,隻針對雪鬱欺騙他這件事,他就感到心髒被狠狠掐了下的窒悶。

    從很早很早開始,他就知道雪鬱想法不單純,直到今天,他才發覺雪鬱的真實目的超出了他的預想上限。

    偷錢是小事,他有很多,他最不缺錢,雪鬱想偷多少都隨便,他全給出去都可以。

    偷資料不一樣,性質相差巨大,他原以為雪鬱隻是貪圖小利的壞,現在看根本是貪圖大利。

    按照雪鬱的打算,他應該是想借用這份資料,在葉家那裏得到一份好的待遇,但雪鬱怎麽就沒想過,他可以給更多?

    而且這個壞蛋根本沒想過這份資料交出去會造成多大後果。

    雪鬱明顯察覺回來後的燕覺深心情更差了,他被攥著腕子,在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說他們要走的情況下,踉蹌地被拉進了車廂副駕。

    速度過快地陡然陷進柔軟坐墊,雪鬱有一刹那頭暈目眩,迷糊眯著眼緩和視線時,看到男人麵無表情坐了進來,擰鑰匙啟動車子。

    雪鬱嘴巴繃白,指腹摁在褲子流暢的縫線上,胡亂地看向車窗外,好讓自己不去想接下來會經曆什麽。

    係統沒提示他任務失敗,他在這也沒有認識的人,除了老實被抓回去,別無他法。

    就是猜不到燕覺深口中的算賬,會是怎麽算,從那冷臉和很壞的態度來看,雪鬱覺得自己可能要受一點苦,精神和身體方方麵麵的。

    也許會把他關到房間,餓他三天三夜,再把他丟到警局自生自滅。

    雪鬱食量和貓肚子差不了多遠,但很怕受餓,胃裏會空蕩蕩的還泛著酸的難受,所以他一想到這個可能,臉又白了些。

    神經處於緊繃的警戒狀態,雪鬱看著別處,餘光猛然掃見一道陰影壓下來,他慌裏慌張隻顧得閉上眼,肩膀連帶上半身一同弓起,以為自己會挨打。

    俯身過來的燕覺深皺眉,被那動作弄得心火燒起,他頓了頓,拉過那截安全帶給雪鬱扣上,又陰著臉轉回頭。

    緊勒感覆在身上的那刻,雪鬱茫茫然睜眼,一圈嵌在眼皮的睫毛抖了下,他慢吞吞看向燕覺深,聽到對方陰晴不定的一聲冷笑。

    雪鬱倒沒有認為男人態度緩和了。

    係安全帶這個可以解釋,交通規則明令要求的……

    回去該不讓他吃東西還是不讓他吃。

    雪鬱坐以待斃地看著車子一路往回行駛,被拽著上樓那會,他無端慌了下,害怕燕覺深會把他偷資料的事一並告訴辛驍和莊羨亭。

    那樣大概會變成三個人一起折磨他……

    但燕覺深可能在氣頭上不想多說話,進門就把他弄到床邊,視線在他仰起的臉上停留一秒,轉頭往外走。

    辛驍見到雪鬱回來,就跟嗅到肉骨頭一樣竄起尾巴,放下耳機從房裏走出來。

    不過走到門口,他就皺起了眉,視線瞥著臥室裏臉白白的人,問燕覺深:“你怎麽他了?早上出門前還好好的,你們在外麵吵架?”

    燕覺深冷冷道:“我怎麽他,我能怎麽他?”

    他夠能忍了,甚至沒有動雪鬱一根頭發,如果弄著他的臉對他說兩句話,也算怎麽他了的話,那雪鬱也太容易被欺負。

    男人此刻的語氣不同於以往的刻薄,連辛驍也能聽出來,因為對比起之前見到人就想抱的沒出息行為,差距簡直大得三歲小孩都能看出不對。

    在臥室裏被拉來拉去腦袋有點暈的小男生,把自己縮成很小的體積,躊躇著躺到被子上之前,辛驍原本不想當多管閑事的調解員。

    也不是調解,他不關心兩人的矛盾,他關注的點是另一個:“雪鬱早上是不是沒吃飯?莊羨亭煮了湯,我去叫他起來喝點。”

    燕覺深目光稍縱即逝地在床上鼓起的地方掃過,眉心攏著坐到沙發翻出手機,什麽都沒說,算是模模糊糊的默許。

    為了能看到裏麵的狀況,臥室門沒關,辛驍剛邁進去,臉頰貼著床褥的人就撐起了身子,手指抓皺薄被,抬著張白潤的臉和他對上視線。

    辛驍昨晚睡眠不足,所以腦子才會不清醒,居然在那雙眼裏看出緊張防備的情緒來。

    他彎了下脖子,檢查過自己身上沒有危險物品後,才謹慎地低聲問:“雪鬱,做好飯了,你要不要起來吃點?”

    “吃飯?”

    “嗯,還有魚骨湯,上午出去新買的魚……”

    不太可能,燕覺深怎麽會在知道他偷資料後還像以前那樣給他飯吃……

    雪鬱不是傳統意義的悲觀派,但他代入燕覺深,怎麽也往不了好的地方想。

    心髒咚咚跳著,雪鬱把嘴巴咬出白印,彎到肚子的兩隻膝蓋伸直,扶著床邊坐起來。

    他還穿著鞋,起的時候很注意,沒弄髒床單,但彈性不錯的褲腳卻不小心被床沿蹭到,往上卷起,露出一段潔白的小腿。

    腿,搭在床邊,這兩個要素集齊後,辛驍不可避免回想起昨晚。

    他聽到自己喉嚨清晰一咽,怕離得太近出洋相,緊急後退幾步,幾乎退到了牆角。

    雪鬱:“?”

    雪鬱看著和自己相差一個汪洋大海的男生,感覺奇怪,不過當下他有更奇怪的事:“……燕覺深沒和你說什麽嗎?”

    他嗓音柔啞,這出自昨晚男人的傑作,加上一路上沒喝到水,辛驍肌肉發僵的同時,想不明白燕覺深會因為什麽對雪鬱態度巨變。

    “沒有,他不會和我說他的事的,不管你們發生什麽,先出來吃飯吧?”

    雪鬱抿唇低頭。

    既然燕覺深還沒揭穿他,那也就是說辛驍現在還什麽都不知道,會出自禮貌叫他吃飯也是正常的。

    但他真要去吃的話,燕覺深可能會把他的碗拿走,再冷言冷語說他不配吃飯。

    還是算了……

    雪鬱不想自取其辱,他在腦裏又叫了幾次係統,和前幾次一樣沒人應答後,他字字小聲道:“我沒什麽胃口,先不吃了,謝謝你來叫我。”

    辛驍提出幫雪鬱把飯拿進來,或者到他房裏吃,幾個辦法都動搖不了雪鬱,隻能走出臥室。

    餐桌旁的男人一聽到他腳步便抬了起頭,直盯著他也不說話,辛驍莫名其妙被看了會兒,心念微動,道:“他說不吃。”

    那一瞬,燕覺深產生滔天的惱意,坐在他旁邊的莊羨亭,看到他一下擰起的眉梢。

    可區別於他的表情,他說出的話卻是截然相反的無所謂,好像怎樣都和他沒關係。

    “隨便他,餓肚子的又不是我。”

    不吃,那以後都別吃。

    他現在不會再哄著雪鬱了。

    等吃完這頓飯,他就讓雪鬱該回哪去回哪去,他懶得和一個力氣沒他一半大的人計較,那幾百萬就當打了水漂,讓他長長記性。

    當然,他還會打電話給葉思銘,讓他以後見到雪鬱就繞道走,不讓人進酒莊,省得進去告密。

    也沒什麽可惜的,幾百萬買一個教訓,讓他不會再輕易丟了腦子,也不會讓他一時昏頭被迷得團團轉,以至於連身邊有這麽個膽大包天的人都無所察覺。

    挺好的。

    等思想成熟了就知道,經驗是最珍貴的,犯過的錯和蠢不值一提。

    再說雪鬱哪裏特別,年齡小,長得也就臉能看,腿比別人長一點,皮膚比別人白一點,脾氣比別人好一點,現在想想,真的很一般。

    燕覺深想著寬慰自己的理由,臉色卻越來越難看,可這會兒他還能做到不動如山,直到莊羨亭站起來,溫聲說:“我進去看看。”

    他又陷入一種難以形容的狀態。

    兩人一前一後當紅臉,把他襯得像虐待小男生不讓人吃飯的黑心腸老板似的。

    “不用你。”

    燕覺深繃著唇,一口飯沒吃,擱下筷子,轉身進了臥室,他一眼看到雪鬱。

    雪鬱就窩在床角角那塊兒,窩得很小很小,既在補覺也在等待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燕覺深覺得自己經此一事心硬如鐵了,看人團成那樣,全身的肌肉一塊一塊僵硬起來。

    他走到床角:“為什麽不吃飯?”

    雪鬱被嚇了兩跳,一下是因為男人突然出聲,一下是因為問他的問題,他恍惚了下,不明白事到如今燕覺深怎麽還能這樣問。

    他也不敢說什麽,斟酌道:“不想吃……”

    燕覺深又擰眉。

    他看著雪鬱一晃一晃的睫毛,不知怎麽,一路上強裝的壞脾氣忽然有了鬆動的現象。

    但他很快警覺,在同一個男生身上被迷兩次的事,說出去不好聽,也實在太丟臉,作為一個有腦子的人,這時應該立刻掐滅苗頭。

    燕覺深動了動喉頭:“隨便。”

    “剛剛帶你回來是想和你算賬,但現在我覺得沒必要了,你收拾東西走吧。”

    雪鬱聽到這話,反而鬆了口氣,這樣才是對的。

    他抬起頭,很配合道:“好……那你能不能先把車門打開一下,我的手機落在那裏了,我的錢都在手機裏,我保證,拿了就會走的。”

    是想聽的答案,沒有死纏爛打,更沒有趁機敲一筆錢,而是極順從就答應了,省心又省事,但燕覺深又有些哪裏說不上來的急躁。

    他甚至無法分辨雪鬱是不是故意這麽做、這麽說的,也不知道雪鬱是不是拿準了他會心軟。

    不過這次不一樣,他會堅持到底。

    “可以。”燕覺深拿起桌上的車鑰匙。

    雪鬱撐起酸麻的膝蓋,亦步亦趨跟在燕覺深身後,打開大門前,他還被辛驍問了下要去哪,雪鬱看了眼燕覺深的臉,說自己隻是下去一小會。

    “那你早點回來。”辛驍說。

    “嗯……”

    燕覺深的車在地下停車場。

    停車場幽黑,幾排燈隻堪堪點亮幾塊區域,兩人從電梯出來時,人影在地上被拉得很長,猶如風格詭譎的藝術畫。

    雪鬱對這種空曠壓抑的環境不太適應,每次來都心頭惴惴的,尤其從三樓到地下一層的這段時間裏,他總覺得有呼吸聲在耳邊響。

    不是燕覺深的,也不是他的。

    雪鬱將其歸為是昨晚真的沒太睡好,他抿著唇,不知不覺朝燕覺深靠近了點。

    燕覺深側過視線,在他頭頂停留片刻,縱容了他把自己當人形保鏢的行為,也就最後一次了,拿完手機他們就分道揚鑣。

    伴隨著這個念頭的出現,幾乎快挨近他的暖烘烘男生,忽然開口叫他:“燕覺深……”

    “嗯?”

    那聲音又輕又濕的,燕覺深立刻就給出了回應,應完他微頓,稍微調整了下腔調:“嗯,怎麽。”

    雪鬱沒在意他的語氣變化,他眼睫顫巍巍,盈出的水膜覆在眼睛上,“你有沒有聽到腳步聲?”

    “腳步?沒有……”

    完整的句子甚至沒說完,燕覺深就看到空無一人的場地裏,一道戴著黑色兜帽的身影出現。

    那人身量很高,露出的眉梢眼睛沉而冷,裹著一身黑衣,覆在骨骼上的肌肉勻稱而不隆起,燕覺深僅是和他對視兩眼,心中警鈴便大作。

    而雪鬱更是震愕,因為眼前這個人,是他叫了好久都沒出現的。

    係統……

    三人之間湧動著微妙的電流,雪鬱喉嚨微咽,在右眼皮輕跳的情況下,某種本能讓他拽了拽燕覺深的手臂,半側身子擋在男人身前。

    燕覺深聲音略微嘶啞,指腹碾著雪鬱的胳膊:“……雪鬱?”

    最後一個字有些失聲,他看到不遠處的人忽然抬起手臂,掏出一把槍對準了他們,應該是要對準他的,如果雪鬱不在他麵前。

    雪鬱心髒都要跳出嗓子了,他萬萬沒想到係統這麽久不出現,一出現就搞法製咖,而且他不懂,口口聲聲讓他完成任務,係統為什麽自己在搞破壞。

    他還記得,書裏主角之一死亡是要判定他任務失敗的。

    雪鬱死咬了下嘴巴,擠出聲音問:“你什麽意思?”

    係統看了他一秒,沒說話,扣在扳機的修長手指緩緩扣下。

    雪鬱沒看清就被大力拉開,他東倒西歪挪到旁邊的那刻,看到燕覺深鋒利的側臉,以及裹著可怖戾氣的眼睛。

    他有幾秒不合時宜地想了下,燕覺深從發現他偷資料開始到前幾分鍾,對他的態度是真的留有餘地了。

    因為男人現在才算真正生氣,蘊著盛怒,手臂的青筋暴起。

    雪鬱在某本科普書中看過,微型手槍子彈出膛的初速度為兩百米每秒,但此刻已經過了五秒,預想中的刺耳聲音都沒有響起。

    雪鬱摁著在耳廓狂鑽的心跳聲,朝那邊看過去,正好看到係統放下左臂。

    高危狀態下的大腦急速轉動,他意識到,那把槍裏是根本沒有子彈的。

    所以不管燕覺深有沒有推開他,雪鬱都不會受傷。

    隻雪鬱還沒徹底放寬心,係統又抬起了另一條胳膊,這回他沒有猶豫,立刻扣動扳機。

    一顆子彈破空而來,帶著厲風,穿透了燕覺深的左側身體。臉,以及裹著可怖戾氣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