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水微瀾
  第95章 水微瀾

    曆朝曆代, 不少開國帝王,身邊都會有一個精通天文地理、兵法算數,多智近乎妖的“軍師”, 然後這些功臣, 往往在輔佐皇上大業得成後, 最後不是低調退隱,就是黯然收梢。

    朝廷大臣們之前以為帝師也是這麽一個角色, 但既然如今帝寵正盛,加上很明顯皇上近臣們對之都十分謹慎,絕口不談帝師之事, 諱莫如深, 大臣們大多也都是審慎交往, 但看著那戶部的官吏一口氣挑了三十人, 據說直接在塔裏住下,分成三班輪流記錄種子情況,問他們如何, 卻全都搖頭,隻說聖上有旨,育種一事事關民生, 不得透露其中情形。

    大臣們隻以為是故作玄虛,畢竟戶部、欽天監每天那麽多人進出, 難道還真的真正能守密?這些可都是官吏,並不是奴仆,人口口雜, 怎麽可能真正守密。

    然而等細細打聽一回, 竟然真的沒有人能夠透露出塔裏頭的具體情形和自己的工作流程。

    這就更讓人詫異和揣測了,所以這些人是真的守口如瓶, 還是說不出?

    朝廷眾臣紛紛擾擾,卻也急壞了一些人。

    這日慎王卻叫了慎王世子去了書房,密密交代了一番,世子蕭玉衡今年十五歲,如今正是議親的時候,慎王妃聽說王爺叫了世子去,心裏捏著一把汗,等到蕭玉衡出來,連忙招了他來細細問王爺讓他要做什麽。

    蕭玉衡道:“也沒說什麽,隻說他親自求了皇上,讓我也去戶部學著點育種的事,將來也給我博個出身,讓我好好聽皇上的話,向帝師學一些東西。”

    這倒是正經話,慎王妃微微放下心來,難得自家王爺總算知道點道理,也知道給兒子找個明路了,她點頭笑道:“說得很對,那你聽你父王的話,好生侍奉帝師,待皇上恭敬些,隻以學到東西為上。”

    蕭玉衡遲疑了一會兒道:“父王說,皇上如今做什麽事都不愛帶著太子殿下,可知到底不是親生的,沒什麽感情,我去好好多和皇上親近親近,皇上總歸知道血脈哪裏最近最親。”

    慎王妃苦笑一聲,知道王爺到底是沒放棄這顆心,隻是摸了摸他的頭發道:“好孩子,咱們隻求做個普通宗室,有些能傍身的技能就好了,那條路哪裏那麽好走的?大長公主那是吃素的嗎?還是好好地用心學習就行,別想太多。”

    蕭玉衡點了點頭,又悄悄和慎王妃道:“父王讓我好生記著那些種子,若是有機會每天帶一些出來。”

    慎王妃大驚失色:“切莫如此!”蕭玉衡見到母妃如此倒是鬆了一口氣,他性情柔順,聽到父王交代那麽艱巨的任務,他聽著提心吊膽,任他再不懂事,也知道戶部育種的事情如今是大事,正是風口浪尖之上,這良種自然是機密的,他低聲道:“我以前聽說,育種的時候,每日領幾粒種子都是有數的,我也覺得沒那麽容易,再說帶出來,也未必能種活,得多長時間啊。”

    慎王妃低聲反複囑咐他:“你隻和你父王說沒有機會就行,身邊人也別帶,若是有人偷了栽贓與你,也切莫著急,隻請皇上為你做主就行,莫要擔憂。”

    蕭玉衡一聽越發著急了:“我不去了行嗎?就說……就說我生病了。”

    慎王妃看兒子如此軟弱,心裏想著王爺還想要覬覦大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和兒子的分量,她隻徐徐道:“無妨,你隻認真做事就行,別的不必多做多說,皇上既然同意了你去,就絕不會藏私什麽,那麽多的官吏都能做的事,多一個皇親能幫忙,他自然也是高興的,隻是不要多想就好,你就和你從前一般就行。”

    蕭玉衡答應了自下了去,慎王妃卻招了心腹的婆子來細細交代了幾句,過了不多時果然打聽回來稟報道:“稟王妃,王爺這些日子被降爵了其實不太高興,大多數時候隻和幕僚清客們在家喝酒聽戲解悶。隻是前些日子承恩侯來拜訪過一次,忽然就和王爺來往密了起來,似乎談得甚為相投。據說咱們王爺請了幾次酒,承恩侯那邊也還了幾次席。”

    慎王妃若有所思:“我聽說承恩侯嫡女出家為女道士了,太後十分喜愛她,時時召見她。太後和咱們老太太一貫不太和,承恩侯好好的怎麽會來和王爺交好?”

    婆子道:“可也是古怪,我聽說那承恩侯之前一直很是寵愛那個女兒,但如今大概是做不了皇上的國丈爺了,又有些鬱悶,似乎和咱們王爺吃酒時,很有些透出不滿女兒的聲口來。”

    慎王妃心下想了下,卻私下寫了一封信,密密封了,招手讓婆子來,低聲道:“你親自去送,不要再過第二個人,直接送到棲雲莊門房上,隻說是呈帝師的信。”

    婆子乃是慎王妃陪嫁過來的婆子,自然是一等一可靠人,連忙收好出來找了個車子,一溜煙到了城外,將信果然送到了棲雲山莊。

    這棲雲山莊的信和帖子,其實全都是由何常安篩選後呈皇上,這封慎王妃的信自然也送到了蕭偃跟前。

    蕭偃拿了信有些納罕,卻是去了塔上,自從塔裏開始接納欽天監和戶部的官員後,他便從另外一個門出入塔中,完全不會驚動任何人,直接到十二層以上,十三層卻是巫妖的起居室。

    巫妖正站在拱窗往外看著什麽,蕭偃走過去問他:“在看什麽?”

    巫妖轉頭看到他笑了:“我知道你過來了,正等著你,還想起來有件事和你商量,我這起居室在十三層,十三層其實在我們那個世界是個不吉利的數字,十三意味著恐懼和不祥。如今你過來和我住,要不要換一層吉利些的為起居室,從前我不需要睡眠,其實臥室留著也是擺設。”

    蕭偃道:“怎麽會,十三即為九州四海,有何不吉?就這樣吧。”他心裏卻是有些惻然,轉化為巫妖後的九曜,想來當初仍然是有些不甘憤恨和怨言的,故意選擇不吉的十三層來作為自己起居的地方。

    巫妖道:“雖然是安慰,但我喜歡這個寓意,九州四海,禦極天下。”

    蕭偃道:“當然的。福字,十三筆。文昌塔,十三層為最吉。”他拉了巫妖的手摸自己的腰帶:“你看,十三環金玉蹀躞,這是天子服,別人用就是僭越。”

    “十天幹十二地支,對應六十幹支,用以紀年,周而複始,十三這個數字,便是超脫輪回,淩駕眾生,超越時間。”

    巫妖被他幾句話說得心花怒放,蕭偃卻忽然後知後覺想起一事:“這麽說來,你的記憶恢複了?”

    巫妖:“……沒有。”

    蕭偃凝視著他:“果真?昨天你也和我說,你記得你上的第一節 奧法課的第一個陣法,還能畫出來,還有你做的那個星星穀……你真的沒有瞞著我?”

    巫妖有些無奈:“真的沒有想起來,是和你……之後,我的法力有了很大的提升,之後召喚出法師塔,每看到一樣東西就能想起之前的記憶來,包括哪些熟悉的小世界、法陣等等,畢竟這些是我親手一筆一筆畫出的魔法陣法。因此遇見你之前的大部分記憶確實我都記起來了,包括我本來的世界,但是奇怪的是與你相遇之後的一些記憶,卻始終沒有回憶起來。隻有一些非常片段的碎片,淩亂的……像是被人打進來的一樣……”

    他忽然住了口,仿佛想起了什麽,蕭偃看著他:“想到了什麽?”

    巫妖搖了搖頭:“我在想要麽是之前的我,為了防止天道法則,刻意封印了我的記憶,要麽是為了別的什麽目的。我認為這世界上,比我聰明的人沒有幾個,那麽這個失憶的情況,如果是我本人刻意造成的話,那麽我最好還是順其自然,因為我總不會害我自己,也不會害你。不過相信我,我愛你,這是毋庸置疑,不需要任何記憶,我也很確認。”

    蕭偃臉微微一紅,沒有再追問下去,隻是拿了一封信遞給他:“慎王妃不知道為何命人送了一封信給你。”

    巫妖並不在意:“慎王妃是誰?你看就是了,多半是知道沒辦法給你上書,才從我這裏送信的。你處理就好。”

    蕭偃看他和自己一體的態度,心下又十分快慰,拿了桌子上的裁紙銀刀慢慢裁開:“慎王妃,就是之前的津王妃,津王是我的同胞兄弟,前些日子他們犯了錯,那刺客他們帶進宮來的,我降了他們爵,改封號為慎字。”

    他展開信看了下,皺起了眉頭,巫妖接過來也看了看:“承恩侯和慎王交往甚密,然後慎王就忽然讓他兒子來觀星塔裏頭偷種子?種子有什麽好偷的,以你們的水平,也看不出那種子有什麽特別之處。慎王妃為什麽要寫信說這個?承恩侯又是誰?”

    蕭偃道:“她的意思很委婉,意思是慎王被人挑撥,承恩侯恐怕有問題,你不記得了,承恩侯就是太後的哥哥,白骨領主孫雪霄的生父。她這是立心要保兒子了,想來是慎王太不靠譜,因此私下提醒朕,畢竟是朕的親兄弟,親侄兒,朕總不至於看他們走到不可挽回之處。”

    巫妖想了下道:“也是,畢竟你生母還在。”

    蕭偃折起信來:“聰明的王妃,朕倒是刮目相看了。”

    巫妖道:“那個鬼胎……”

    蕭偃和巫妖對視了一眼,巫妖道:“我原來想不通怎麽強留下來並且驅使那鬼嬰的,現在明白了,想來同樣是利用了親子血脈施咒。”

    蕭偃道:“我以為承恩侯一直在白骨領主控製之下。”

    巫妖道:“活人會被白骨領主魅惑,就怕他已經不是個人了。”

    蕭偃想起了甘汝林說的那些怪物:“……”

    巫妖伸手去替他解開金冠,拔下簪子,漆黑的頭發披了下來:“不必擔心,讓白骨領主去探探。”

    蕭偃猝不及防,伸手去整理頭發,嗔怪他:“好好看信,解了發髻做什麽?我還想著去看看種子的,那邊還有那麽多官員,又要重新梳頭。”

    巫妖微笑:“你已經工作了一天了,差一天不看也沒什麽,該放鬆一下了,天氣這麽熱,你穿這一身衣服太重了,不悶熱嗎?我帶你去泡林間的冰泉。”話音才落,那沉重的帶著尊貴十三環的金玉腰帶也被解了下來扔在一旁。

    接下來是厚重的外袍,累贅的靴子……

    蕭偃想說什麽,卻早已被熱情的唇吻著,陷入了甜蜜的擁抱和熱情的撫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