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常相伴
  第46章 常相伴

    蕭偃原本以為回宮立刻就能去棲雲莊了, 沒想到的是才上完課,孫太後就命人來召他過去,卻是普覺國師又進宮了, 上午已在慈福宮、紫微宮都做過了一遍法事, 又專程請了皇上過去, 聽講經,驅邪。

    孫太後滿麵生輝:“還是國師能幹, 驅邪後哀家的膝蓋輕鬆多了,疼痛消散許多,太醫院弄了這麽多日, 卻根本拿不出什麽法子, 哀家也沒說他們什麽, 結果江暮書竟然請辭告老還鄉了。”

    蕭偃一怔:“江老太醫告老了?那小江太醫呢?”

    孫太後道:“是啊, 其實哀家也不是那等不講道理的,太醫院這麽多太醫輪著給哀家診治,風濕畢竟也不好治, 哀家也沒想著一時半會就能治好,也並沒有問罪太醫院。結果江太醫說深感愧疚,又說年老體衰, 請辭了,哀家還賞了他好些東西, 準了他告老。他兒子江心嶼,這醫術上就還是欠缺些,不過昨日端王回來, 說他醫治瘟症有功, 給他討賞呢,又還是說繼續讓他離京, 再去將地方那邊控製好,哀家也許了。”

    蕭偃道:“江家也算是禦醫世家了。”

    孫太後道:“是啊,先帝那會子也是江老太醫調治著的。不過此次還是靠國師佛法精深。”

    普覺國師笑得風輕雲淡:“無妨的,宮裏最近事多,大概是點遺留下來的怨氣作祟。小問題,太後娘娘隻需誠心供佛,多修些福報,就能好了。”

    孫太後想到高元靈,心想這人活的時候作祟死了也讓自己不得安生,磨了磨牙,到底還是說:“哀家一貫是與人為善,修佛修心的。”她病痛減輕,身體舒適,也便心情好了許多,倒也不和死人計較,又命普覺國師給皇上讀經。

    一卷楞嚴經讀完,普覺國師又給皇上讀了楞嚴咒,這才算做完了法事,孫太後心滿意足賞了國師一回,又看了眼不見祁垣,順嘴問道:“怎的那普什麽,普澄沒來?”

    普覺國師笑道:“他如今講經講得極好,和幾位師弟去冀州那邊講經去了,修行麽,總要多行些地方。”

    孫太後點頭笑了聲:“倒是天大地大,皇上算是給他找了個好去處,皇上這也是積福啊。”

    普覺國師頌了聲佛號:“太後娘娘說的極是,太後娘娘、皇上洪福齊天,吉星高照,氣運極盛。”

    孫太後聽得心裏舒服,一邊命人送了普覺國師出宮,一邊又拉著蕭偃說話,她腿腳一恢複,複又記起管束皇帝的責任來,先是細細問了這些日子在書房習的書,批的折子,又問端親王找他做什麽,瑣瑣碎碎,竟是又消耗到了晚膳,蕭偃隻能又陪著孫太後吃了一頓清湯寡水的素菜晚膳。

    回到紫微宮的時候,蕭偃長長舒了一口氣,沮喪道:“好餓,我們出去吃。”這麽晚了,沒馬騎了,連今日的練劍都沒了時間,全消耗在長長的法事上了,尤其是他心裏總有些擔心,擔心巫妖會受到影響。

    巫妖道:“去金甌坊嗎?”

    蕭偃道:“嗯。”

    蕭偃果然借口要寫白日太傅布置的功課,把內侍們都趕出外殿,而內侍們全都心領神會老老實實守在了外間。

    到金甌坊的時候,祝如風果然又已被烏雲朵召喚,守在那邊了,他看到蕭偃躬身行禮,蕭偃揮了揮手,有些沮喪道:“弄點吃的來吧,要肉。”他從前也是三餐慢用,清淡為主,卻並沒有感覺到很難捱,這些日子吃得好了,忽然吃一頓素食,竟然隻覺得像沒吃過一般,隻想再吃一頓結結實實的肉進去。

    好在金甌坊近街市,祝如風安排一番後,果然下邊人跑腿出去,不多時已送來幾樣熱菜,一碟新出爐的烤鵝,蒸的兩籠蟹黃湯包,又一碗熱騰騰的羊肉湯麵,就連烏雲朵,都準備了一份金絲魚肚,可惜烏雲朵轉了轉,沒吃,但還是頗為承情的給祝如風舔了舔。

    蕭偃凝神認真吃了一回,吃得身上微微出了細汗,才算把那腹內的空虛之意給填滿了,饜足地命人收了下去,才交代祝如風:“這幾日山莊那邊備好馬,朕要習騎射,端皇叔要帶朕去西山打獵。”

    祝如風道:“倒也正是秋獵之時了,隻是最近入伏,若隻是校場練習,太熱得緊,皇上若是要習射,我去采買些活獸來,扔到咱們莊子後邊的小山上,把那裏圈好養著,這樣皇上在林子裏走,也沒那麽熱,習射也更像打獵,如何?”

    蕭偃聽了隻覺得有意思:“不錯,就依著卿所言。”

    祝如風又道:“皇上喜歡騎什麽馬?我去給皇上挑幾匹。”

    蕭偃有些茫然:“你定就行了。”他忽然轉念想到巫妖,又吩咐道:“需要一匹白馬,很高大的那種。”他看了眼祝如風欲言又止,補充道:“不是我騎——到那日,有位先生教我騎馬,他比較高大。”白馬金發……會很顯眼吧?他心裏暗自想著。

    祝如風便應了,心裏卻想著是哪位先生如此深得皇上信任,要帶去山莊?

    巫妖在蕭偃心裏道:“這習射打獵,人要多才好玩,你讓祝如風,衛凡君還有甘汝林都來,衛凡君應該傷好了。”

    蕭偃卻有些舍不得:“可是我想和你一起騎馬。”

    巫妖道:“無妨,我也陪著你,遲早也要認識他們的——你也總該給他們點甜頭,他們才會肯實心為他們辦事。”小皇帝太寂寞了,總得多和人交往。

    蕭偃想了想道:“好。”確實該給巫妖一個身份了,否則他在這個世界,隻能和自己交流,會多麽寂寞。

    祝如風道:“打完獵,我們可以在山穀安排烤肉,皇上可喜歡?”

    蕭偃不由神往:“在山穀裏烤肉啊,好。”

    他嘴角露出一個微笑,祝如風看他笑,心下訝異,隻覺得這位小皇帝平日裏大多是端重沉穩的,最近幾次見他卻仿佛笑容多了些。

    祝如風問道:“皇上還有什麽示下?這弓有沒有慣用的,還有獵裝,我給您準備?”

    巫妖道:“弓我給你準備,有精靈常用的弓,容易拉開。”

    蕭偃道:“你先安排到時候再說,你把凡君、甘汝林都叫上,咱們一起試獵去。”

    祝如風道:“好。”又問蕭偃:“禦街上的胭脂鋪子如今差不多了,皇上要去看看嗎?”

    蕭偃搖頭:“我又不是女子,去胭脂鋪子幹嘛?就讓他們開著玩好了。”他揮手命祝如風道:“朕歇一下,你也下去休息吧,不必伺候了。”

    祝如風應了下去了。

    蕭偃卻吃飽了困意上漲,卻仍還惦記著功課:“我寫幾個大字吧,明天要交功課,不然明天太傅要問。”

    巫妖道:“去我屋裏吧,我陪你。”

    蕭偃還記著他那滿架的魔法書,忽然精神一振:“噯,可惜沒時間看你的書,那字還沒寫完。”

    巫妖道:“我讓魔法筆替你寫。”

    蕭偃訝異:“那能行嗎?”說話間已進了巫妖的房間。

    寬闊的工作台上,巫妖早已站在台前,金色頭發在魔法水晶燈下熠熠生輝,他揮動骨手鋪開了宣紙:“當然可以——懶惰是一切發明的原動力,哪怕是魔法的發明。”

    羽毛筆頭在空氣中顫抖著,變出了一支柔軟的毛筆頭,然後落筆如風,寫出的字竟然看著很像蕭偃自己寫的字。

    蕭偃吃驚讚歎,巫妖卻問他:“你想看那些書呢?”

    蕭偃卻盯著巫妖的身體,嚐試從寬闊的法袍露出的些微線條回想巫妖的各處尺寸:“我覺得,得給您做一身獵裝。”

    巫妖:“不必,我這是魂體,想穿什麽衣服就穿什麽衣服。”

    蕭偃有些依依不舍收回目光,在書架上翻了下,忽然看到一本封麵繪製著很奇怪的器械的書拿了下來:“這是什麽?”圓滾滾的巨大的器械,器械上卻有著無數如同帆一般的葉片。

    巫妖看了眼:“嗯,魔法工匠學,這是矮人工匠的寫的書,封麵這是個魔法風車。”

    蕭偃立刻被吸引了:“風車?這和水車有些像,但是風車做什麽的?”

    巫妖點頭道:“這用魔法風元素驅使,在中間鐫刻入風元素魔法陣,就能驅動風車翻動,矮人用這個來方便鍛造。”

    蕭偃好奇翻了下:“這個有點意思,我們在山穀造一個行不行?雖然說沒有魔法陣,但是風很大啊那裏。”

    巫妖翻了下裏頭,找到魔法風車那一頁,頁麵上魔法風車急速旋轉著,拉動著一個巨大的錘子不停往下落下起來。

    巫妖道:“你可以試試讓何常安做一個看看。”

    蕭偃又翻了下,忽然眼睛一亮:“這些是器械武器?”

    巫妖低頭看了下,看到裏頭是一台魔法投石器:“算是吧,很低級的器械,我沒留心過,任何一位魔法師都能造成比這更強的傷害。”

    蕭偃卻如獲至寶,翻了一會兒,發現這裏頭拆解很詳細,圖紙畫得十分詳實:“這些圖,能讓人試著造一個嗎?”

    巫妖道:“可以的,但是沒有魔法的話,可能效果也很一般。”

    蕭偃眼睛發亮又翻了翻:“你這本書可真是寶貝啊,這個好像是運送東西的,仿佛木車流馬,這竟然還有馬車,有船。”

    巫妖沒有再次強調那些啟動都需要魔法符文,真的造出來不一定能夠適用,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你喜歡就好。”

    蕭偃道:“以前有個內侍很善於做這些木工活,他說是家裏是做木匠的,太後發現他做小船給我玩耍,就把他給打了四十杖罰去做勞役了,那小船我才玩了一天,就被太後收走了。”

    巫妖摸了摸,從戒指裏頭摸了隻小水晶骷髏出來:“嗯,我隻有這個。”骨手轉了下,那水晶骷髏便在地麵上哢哢哢地跳起舞來,水晶骨頭擺動著忽然散落在四下,然後又哢嚓立起來,骨頭手撿起了自己的骷髏頭,放回了空虛的肩膀上,肋骨透著風,哢哢地又繼續跳舞。

    蕭偃又笑了:“這就是你第一次見我弄出個骷髏頭出來的想法來源嗎?”

    巫妖歎了口氣:“不記得是哪位領主送的了,似乎是白骨君主某次宴會的伴手禮,他尤其喜歡骷髏,這個小骷髏有個小用途,所以我留著它,它能夠寄存容納魂體。”

    蕭偃聽不明白,但還是伸出手去摸了摸那透明的骷髏頭顱:“挺可愛的。”

    巫妖又忽然想起一事:“說到太後,還有一件事。”

    蕭偃正在捏起那小骷髏:“什麽事?”

    巫妖道:“今天看到她,身上有胎靈,她應該懷孕了。”

    蕭偃一驚,骷髏落了下去,散落在工作台上無數片,又自己哢哢哢地聚集起來。

    蕭偃卻震驚看向了巫妖,緩緩反應過來:“所以,江老太醫告老,其實是發現了,趕緊跑了?”

    巫妖道:“可能是,很小一點,應該月份不大,一個多月吧,以你們這個世界的醫術,可能也很難把脈把出來,但是應該接下來很快太後自己就能覺察。”

    蕭偃呆滯道:“誰的?”

    巫妖如實道:“不知道,不過你如果想知道,”他試探著道:“我可以在慈福宮放一個真知之眼。”

    蕭偃連忙道:“不……不,我不想知道。”而且,巫妖分明出身高貴,行事優雅,決不會喜歡做這種窺視他人陰私之事。

    蕭偃轉過頭,幾乎能聽到自己脖子哢哢聲,他低聲道:“這事我就當不知道,我們別管。她……她到底撫育我一場,她應該自己會處理掉的。”

    巫妖道:“你決定就行。”巫妖深思著看著他:“你本來可以利用這種隱私來擺脫她的控製。”

    蕭偃低聲道:“她青年守寡,先帝也不在了,曆朝曆代這樣的事也多……其實也動不了她什麽的,養麵首的太後、公主,數不勝數,我……就當不知道。”

    又過了一會兒,蕭偃撿起那隻終於又聚集成型的水晶骷髏,看他在掌心繼續跳舞,低聲道:“女子清名不易……算了……非王者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