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細查訪
  第45章 細查訪

    端親王出宮的時候秦懷剛幾步跟上了他:“王爺查問這麽緊, 難道昨夜小皇帝又出宮了?不會吧?真這樣太後這次還沒震怒,把我這禁軍統領順便殺了?”

    蕭冀看了他一眼:“八十軍棍打完了?”

    秦懷剛嬉皮笑臉:“打完了打完了!九門侍衛都看著打的,一棍沒少!我這就滾出宮停職反省去了, 王爺您有什麽差使要屬下去辦嗎?”

    蕭冀道:“我準備辦場遊獵, 你去準備一下, 在西山獵場做個駐蹕方案,皇上也參加。”

    秦懷剛嘿嘿一笑:“皇太後把小皇上當成個活龍似的, 誰都不許親近,嚴防死守隻讓皇上親她一個,如今王爺您要帶他打獵, 孫太後能同意?”

    蕭冀沒理他繼續吩咐一旁跟著的總管:“去給安國公、歐陽駙馬下個帖子, 孤今晚請他們飲酒看戲。”

    秦懷剛又在一旁道:“這大長公主嫁出去了, 也有自己心思了呀, 王爺,我覺得您還是別摻和的好,讓大長公主自己和孫太後自己鬥去, 您以前都是從來哪邊都不幫的,何必現在趟這渾水。”

    蕭冀翻身上馬:“我幫皇上,天經地義, 幹活去,少廢話。”

    秦懷剛摸不著頭腦, 看蕭冀已出宮去,連忙跟在後頭也上了馬,又問一旁這次跟著蕭冀去江南的副將竇方:“王爺這是怎麽了?從前不是王府大門一關, 誰都不沾?”

    竇方白了他一眼:“王爺放心你, 把宮禁交給你,結果你卻搞成這樣。我要是你, 現在就該跪在王府門口負荊請罪,再請王爺給你四十鞭子,你也就仗著王爺待下寬和罷了。”關於巫醫的事,王爺已經下令封了口,絕對不許外泄,竇方作為那夜隨侍,同樣被那鬼蜮夢幻驚到了,皇上身邊若是真有如此大巫,救人可以,殺人是不是也可以?

    他如今非常理解王爺忽然對皇上的關注,畢竟之前王爺恐怕真的對小皇上太疏忽了!孫太後對小皇帝管得密不透風,誰對小皇帝親近些都不行,王爺原本算是輔政親王,卻就沒單獨見過幾次王爺,如今小皇帝身邊忽然出現了這麽個巫醫,誰知道是禍是福?畢竟那可是天子,直接影響的是國運啊!

    還不如當初王爺自己……竇方心下又冒出了那個大逆不道的念頭,但又迅速撲滅,心下憤憤罵了某個叛國的曾經的兄弟幾句,縱馬跟上王爺。

    秦懷剛稀裏糊塗,卻也隻能按王爺的要求趕緊去辦。

    端親王晚上果然和老安國公、駙馬喝了一遍酒,一番笑眯眯的各種機鋒猜謎試探後,歐陽駙馬直截了當挑明了:“端王爺今日請我們,是為了皇上私自出宮的事情吧。王爺不必懷疑大長公主,我等原本閑時看花寫詩,又有稚兒承歡膝下,哪有那些閑心去調唆皇上,大長公主為端王親妹,您素知她性情,雖然聰慧,卻也是不喜招惹是非,隻想過自己日子的。綠楊莊一事,著實真的為湊巧,此事後我們也沒有見過皇上。皇上當日到底如何出宮的,我等實在不知。”

    端親王沉默了,安國公在一旁看了也笑了:“老夫是被孫子拉下的水,說是和朋友訂了包間喝酒,後來臨時沒去,酒館把包間給了皇上,我那不爭氣的孫子就進去嚷嚷說他一個人要那麽大包間做什麽,一進去就看到了皇上。至於皇上怎麽一個人出宮的,端王爺,宮衛全是您掌著的,老夫能插手?”

    他喝了一杯酒,笑吟吟:“端王爺,我看皇上少年穎慧,孜孜求治,也很有主意,咱們還是順其自然吧,畢竟忠君也是你我該做的,皇上總要親政的。老夫身子都埋半截土了,也沒什麽野心,不過求得孩子一個平安富貴罷了。”

    歐陽駙馬給蕭冀倒了杯酒:“大燕後繼有人,你早有退居田園之意,如今皇上少年英明,豈不正好?若是其他人,我不勸他,王爺的話,大長公主卻是深知你誌不在權,如何倒是如此憂心忡忡?”

    端親王欲言又止,一言難盡,隻問他們:“既如此,你們看在國本麵上,隻與孤王說一句實話:你們可有安排巫者或是別的什麽術師之類的人在皇上身側?”

    兩人都有些悚然抬頭看向端親王,歐陽駙馬是當真不解道:“我與大長公主絕對不曾行巫蠱之事,更不會推薦巫者術士等人到皇上身邊。”

    安國公心下卻早聽過祝如風說過皇上身上的蹊蹺之處,那隻神出鬼沒會認人的黑貓,那把贈給甘汝林的樣式詭異的雙手巨劍,還有皇上每次出宮回宮,都不曾讓祝如風接送。

    他微微一笑:“老夫也不曾有安排,想來是皇上在宮中另有奇遇,端王,皇上福運深厚,自有天子氣運在身,得道多助,你何必心憂?”

    端親王想了下道:“孤此次去江南一帶巡檢河道,路遇一些地方州縣正發疫疾,便召集了太醫良醫,進行了集中控製和醫治,耽擱了不少時間。待到當地瘟病得到控製後,孤又接到禁軍統領送來的急報,道是皇太後一口咬定,安國公與大長公主教唆皇上微服出宮,悖逆無道,似又有廢立之心。孤原本還要在地方多待些日子的,聽說此事重大,又恐怕有什麽內情,也不得不倉促啟程回京。結果接近京畿約有三十裏地之時,孤的侍衛開始接二連三有人發燒,之後孤王也發燒了,孤擔憂是帶來了瘟病,便嚴令不再進京,就城郊就近找了一處遠離村莊的民居住下。”

    安國公與歐陽駙馬都被吸引住了,歐陽駙馬看了端親王一眼:“王爺如今看來身體健康?”

    端親王徐徐道:“孤王當時帶了位江太醫隨駕,這位江太醫仁心仁術,一路上醫治病人,組織疫區治療,出力甚多,孤頗為信任。他當時心憂病情,深夜出外尋找對症草藥,據他後來說,在荒郊野外,碰到皇上穿著鬥篷,手裏提著一盞極華美的琉璃燈,帶著一個侍衛孤身在野外。他當時並未多想,也不敢詢問帝蹤,又心憂孤的病情,隻跪著叩頭求皇上宣太醫院派人過來替孤醫治。據說皇上當時應了他,然後在他磕頭謝恩,須臾之間,皇上與那侍衛就消失了。”

    歐陽樞文已脫口而出:“怎麽可能?”

    端親王道:“然後他回到王駕駐地不多時,那位在皇上身後的黑衣侍衛身披鬥篷,再次無聲無息出現在孤住的院子中間,並且手持皇上詔書,說是奉詔前來醫治。”

    歐陽樞文深吸一口氣,端親王看了眼安國公:“衛達,你若是孤,會如何想?此前又剛收到宮裏密報,說你與大長公主勾結,調唆皇上。”

    安國公長長歎了一口氣:“你會以為是老夫派人,趁你病,要你命,趁機奪權,大好機會。”他十分遺憾道:“確實是大好機會,可惜老夫不知。”

    歐陽樞文噗嗤笑了聲:“老國公,您就別戳端王爺心了。”

    端親王道:“我這輔政親王,這些年礙了很多人的眼,我若真一病死了,朝廷怕是不少人要放鞭炮飲宴慶賀的。”

    安國公道:“倒也不至於,如今北邊不太安寧,好端端自己人先殺起來犯不著,不過圈是可以圈一下,當然要是你自己熬不過那病,那也是天命……”他聲音仿若遺憾,其實滿臉都是笑容。

    端親王看了他一眼:“藺江平投敵一事,我知道你們都看不順眼我……”

    安國公笑容微斂,麵色沉了下去,歐陽樞文卻忙著倒酒岔開話題:“不提舊事,不提舊事,後來呢?那個人,難道真的是大夫?”

    端親王卻是從袖中拿了之前那手詔出來,遞給兩人看,一邊道:“不錯,侍衛們上前要逮捕他,卻根本無法逮捕,後來他自稱是巫醫,果真施展幻術,讓我們……都昏迷過去,第二日醒起來後,發現身上的瘟病果然全好了。”

    歐陽樞文喃喃道:“一夕之間,便能祛病救人?這是神佛也難做到……是巫?還是鬼?狐?禦街從前不就有間宅子,一直說有狐精麽,還會買官帽送住宅的人。”

    端親王道:“手段太過詭譎,一言難盡,幻境惑人心智,仿佛真有所見,隻能說那絕非正派佛道。孤今日進宮,和皇上說,能否將那名巫醫先安排到孤這邊,讓孤摸摸底細,皇上勃然作色,拂袖而去,看似對那巫者依賴已深,我本以為此名巫者為國公或是駙馬這邊安排,如今看來,如此神鬼手段之人,也不在你們控製中的話,此事更令人心憂了。此人究竟有何目的?他為皇上做事,皇上又付出了什麽代價?”

    安國公卻忽然問道:“宮裏高元靈、何常安先後一死一失蹤,端親王可知底裏?”

    端親王一愣:“內宮事宜,都是皇太後做主。”

    安國公卻道:“原本高元靈和何常安等人在,皇太後借他們之手與前朝內閣溝通,結果這兩人先後因細事一個被查,一個自盡,朝野議論紛紛,季同貞倒似稍知內情,但也閉口不言。如今宮裏缺了這兩人,皇太後又足疾,因著這些,皇上才開始親批奏折,又得以和你我交通,如今想來,這兩人的死,大有內情,且連皇太後似都蒙在鼓裏。”安國公卻沒說,何常安被皇上收在山莊裏呢。

    這事擺明了是皇上的手筆,但安國公不好說,隻能引導端親王自己去思想,好歹爭取端親王這一力量,說起來他確實也太好奇這站在皇上身後的巫者了。

    歐陽樞文點了點那張手詔上的朱紅印章:“這上頭蓋的禦寶為‘風行草’,我第一次見,風行草偃,皇上誌高如是。小皇上心明眼亮,王爺、國公,難道還把他當成孩童嗎?若是皇上心智已昧,被那巫師所蠱惑,當夜就該殺了王爺,而不是反而救王爺,還將這隱藏著的底牌現在王爺眼前,如今王爺若是反要皇上遠離巫者,恐怕皇上也不會聽了。畢竟,高、何二人在時,想來皇上年幼,孤身一人在宮裏,日子並不好過,我們有哪個人幫過皇上呢?”

    安國公和端親王都沉默了。

    良久後,端親王澀然道:“隻是你我都知道,這世上人,大多為名為利為權,皇上身係國本。哪有無緣無故的對人好呢?此人之手段通鬼神,便是你我都駭然,其才幹如此,為何要潛伏在皇上身邊?總要知道其緣由,才能放心。”

    歐陽樞文也有些自嘲道:“這倒也是,皇太後猜忌於我,將我免職,我也就順其自然,約束大長公主,數年不曾進宮。無欲無求之人,隻會將小皇帝視為麻煩,遠離他。”他又看了眼安國公:“老國公也是吧?此前應也隻是明哲保身,要不是你家凡君正巧被皇上撞上,你如何會冒險上這條大船?”

    安國公嗬嗬笑了聲:“這明哲保身,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廟堂之高,輪得到你我說什麽做什麽嗎?你看看端王還是輔政親王呢,皇上要立後,他忽剌八跑江南去了,擺明了不想管閑事。咱們誰都別笑誰了。”

    歐陽樞文道:“這是小皇上自己走了一條血路出來,殺了高元靈,除了何常安,這才能走到了你我跟前,你我為臣,難道不該效勞君上,為君分憂嗎?”

    安國公從袖子裏拿出了數枚金幣,放在案上遞給端親王:“此幣為當初皇上給我家那小子,請其采辦用的,我看這紋飾極精美,卻不似中原物事,似是西域流入,這含金的純度也極高,若說到巫者,興許能從這上頭查到來處。”

    端親王拿了那幾枚金幣看了下,果然看到有太陽紋的,有花草紋的,都極精美,又遞給歐陽樞文道:“駙馬也看看,可見過?”

    歐陽樞文接過來看了下,搖了搖頭:“你看這幣打得極圓整,而且每一枚重量幾乎相等,必是有磨具澆鑄的,一般大族也會自己做些金銀模具,重新鑄些金銀來做慶典或是祭祖之用,但大多不是鑄成金銀元寶方便儲藏,便是做些金葉子銀豆子方便攜帶,做成這樣猶如銅板樣,卻又精心做這樣的花紋,若是名門世族有用這樣的金幣,早就有人知道了,也有私鑄錢幣之嫌,這確實應當不是中原之物,可能是海外或是西域流入的。”

    端親王拿著摸了摸,卻又想起一事:“那夜那巫者身材確實頗為高大,我的侍衛大多身材高大,那巫者站在他們身旁,還要再高一些,約莫有八尺餘,且渾身披著鬥篷,不露相貌,連手上都帶著手套,但進退之時,似看到金色頭發,眼睛也似不是黑色。難道,此人果然不是中原之人?”

    歐陽樞文問道:“聲音可有口音。”

    端親王道:“倒是十分流利的京城口音。”

    三人合計了一會兒,仍不得其法,隻能散去。

    蕭冀充滿困惑和疲憊的結束了宴飲。第二天一大早,他先參加了朝議,他已久不參加朝議,此次從江南回來,事情也多,他參加朝議倒也不算引人注目。

    議事後,他又和兩位相爺談了談皇上如今的教育,騎射課程安排,對季丞相道:“帝王之道,以德為先,法家道理也要講,但以務實為上,但那等神怪妄誕之事,切切不可提之,皇上年幼,不解其中道理,隻恐移了性情,前日我和皇上聊事,皇上似對民間巫術有些興趣。”

    季丞相看他說得若有所指,微微一愣,回道:“文華閣給皇上授課的大學士,都是飽讀四書五經,多講經義,其二則為古史,倒不曾有人給皇上說這些怪誕鬼神之事。但,英宗當初好道,恐怕宮裏有些舊書和舊人會談及這些,我聽服侍的宮人們說,皇上很喜歡自在書房內看書……”

    英宗乃是端親王和先帝的生父,季丞相說得已是很客氣了,實際上端親王心裏清楚得很,英宗那會兒求神問道已是癡狂的狀態,宮裏請了道士修了道觀,日日煉金丹,英宗當時完全不問朝事,到了憫宗朝,憫宗又去世得太早,乃至於其實朝上還真不少曆經三朝的大臣,可都還記得清楚當初英宗是如何荒唐的。

    端親王臉色微微青了下,顯然也想起了皇考那幾乎可以說是昏庸無道的求神問道的事來,季丞相又含蓄道:“皇太後又好佛,普覺國師經常出入宮闈,皇上耳濡目染的……”

    端親王微微有些暗悔當初心灰意冷,對小皇帝未曾主動教養,皇嫂這些年越走越偏執,也不知道小皇帝一個人在宮裏是怎麽過的。

    他又問季丞相:“孤此次去江南巡防數月,回來卻聽說高元靈懼罪自殺了?”

    季丞相沉默了一會兒道:“內宮中事,我也不太了解其中底細,隻知道皇太後不知為何鎖拿了何常安,隻說他貪汙內庫事宜,內宮事自然皇太後做主,我等也不好過問。但之後高元靈忽然來尋我求助,稱皇太後賜了毒酒給他,我當時隻勸他向皇上求恕,沒想到皇上當麵叱他驕矜偏執,事君疏慢,納賄營私,賣官鬻爵,不曾恕他。高元靈被斥退後,知道無法,當夜就自盡了。但此事時候回想起來,疑點重重,皇太後要殺高元靈,豈還能讓高元靈有機會出來求救?那毒酒,怕隻是有心人挑撥之計,高元靈心虛,中了計。”

    端親王心裏明白過來,原來小皇帝是從這裏破局的,這手段其實簡單,但皇太後多疑,高元靈心虛,倒是正中其兩人軟肋,順利離間。他長歎一聲道:“高元靈也算惡有惡報。”

    季丞相道:“皇太後從前一貫也不是如此冒進莽撞之人,近幾個月頗覺有些糊塗之舉,但究其原因,還是因為非要一意孤行,立承恩侯府嫡女為後。端親王當初若是支持內閣決議……在民間良家女中擇賢作配,正位中宮,也不至於到此,如今承恩侯府聲望愈隆,又攛掇皇太後,在宮裏排除異己,宮中這才屢屢生事。”

    端親王卻不想在立後上說什麽,隻微微搖了搖頭:“罷了,皇上年歲已長,我聽說內閣已開始請皇上親批奏折,大有進境,這很好,看來今後一兩年,皇上便可躬親大政了。”

    季丞相道:“從前總聽皇太後說,皇上體弱多病,聖學未成,奏折未能讀,如何能親政。如今看來皇上聰慧,我已安排文淵閣學士,在當期奏折內挑選適當奏折,為皇上講折。但皇太後又時常問書房功課,訓誡師傅們說功課極多,一時又說以講四書為主,一時又說該當多學實務,又聽說太後在宮內時常給皇上加功課,命皇上抄寫禮記等,如此長久以往,聖學耽誤……”

    端親王看了季丞相一眼,淡淡道:“季相,皇太後盛年孀居,對皇上期冀甚大,難免教子有些過於嚴苛,你我為人臣,本就有匡弼政事,輔佐君上之責,自然多規勸為上,總以教導聖上,早日親政為好,國事為重。若是隻想著皇上不親政,才好弄權,將這皇上不能親政的責任,推給婦人,那可真有些不厚道了。”

    季丞相有些尷尬,笑了聲:“王爺不必太過苛責,皇上如今也才年十二,未為晚也,我看皇上那日麵叱高元靈,很有聖明洞見,乾綱獨斷之君威。”

    端親王看了下時辰,站起來道:“我去見見皇上。”

    蕭偃也正剛剛聽完授課,聽說端親王又來了,想起自己前一日的行為,有些尷尬。

    好在端親王進來沒再說昨日的話題了,隻道:“臣昨日已見過皇太後,看皇上如今身子漸好,應該多出去走走,便擬於近日安排遊獵,臣帶皇上去西山打獵,如何?”

    蕭偃一聽倒也有些高興,畢竟他雖然參加過各色的皇家儀式,卻因為“身體不好”,從來沒有參加遊獵過:“甚好,如此勞煩皇叔了。”

    蕭冀看蕭偃眼睛又帶上了那種煥然神采,心下又是微微有些懊悔昔日的疏忽,但仍然柔聲道:“皇上若是想帶那位巫醫同行,也是可以的,臣可以為他安排一個身份,讓他長留帝側。”

    蕭偃一口拒絕:“不必了,皇叔按常規儀仗隨侍文武大臣安排即可。”

    蕭冀知道皇帝這是仍有戒心,微微一笑:“臣領旨,皇上不必為臣昨日所言困擾,昨日臣回去細思,這位巫醫,既能輔佐皇上,除掉奸宦,又為臣醫治瘟病,想來也是深明大義之人,是臣心胸狹隘了。”

    蕭偃自然是舍不得巫妖被皇叔誤會的,想了一會兒道:“皇叔,巫先生自請前去為你治病,回來也隻報說替您治好了,隻字未言你和他有衝撞,更沒有說過皇叔說了什麽。”

    蕭冀抬眼看他,笑道:“這點臣回去也想通了,這位巫先生,是擔心皇上知道臣的欺君之言,傷了皇上的心吧?皇上派人醫治微臣,臣卻誤以為皇上是要殺了臣,未免恩將仇報,誤會皇上了。”

    蕭偃笑了下:“是,其人溫良仁義,皇叔莫疑。”心下卻默默想著,其實這有什麽,都說伴君如伴虎,皇叔見疑那是必然的。畢竟先帝對這位端王可是各種手段打壓,如今還能查到當時申飭端王的各種上諭,聽說嚴重的時候甚至差點遣去皇陵守靈。自己到如今都尚未親政,如何能讓人無緣無故就對自己忠心耿耿,毫不猜疑?隻是可能,會有一點點失望,但是試想想又可以理解皇叔當時的處境。但如果皇叔不自己坦承自己曾說過那樣的言論,自己可能真的會一點都不知道,之後仍舊和皇叔叔侄相諧君臣相得。

    巫妖就是這點也舍不得讓他傷心失望。

    他摸了摸袖子裏那枚龍骨章,嘴角又忍不住笑了,端親王在下頭看得清楚,心裏便知那巫者果然深得皇上聖心,此刻怕是一點不好的話都聽不進去的,隻能道:“皇上英明,臣此前也是擔心有人借著榮寵螢惑聖聰,皇上既能明辨是非,臣不敢幹涉皇上任賢用人。”

    蕭偃道:“朕繼位之初,皇叔即為輔政親王,維持大局,朕心知皇叔忠心為國,不必擔憂此事。”

    蕭冀便又作揖行禮道:“既如此,臣先告退,之後若是有機會再麵見這位巫先生,臣會好生結交,共同為皇上盡忠。”

    蕭偃看了蕭冀一眼,臉上笑容淡了些:“有勞皇叔了。”

    蕭冀隻覺得蕭偃臉上的神色又帶上了那熟悉的警戒和忌憚來,有些啼笑皆非:“皇上放心,臣不敢使喚皇上的人,隻是同為臣屬同僚,和衷共濟,為皇上效力。”

    蕭偃想不到自己的心事竟然能被端親王看出來,有些訕訕:“皇叔手下能人多,朕知道的。”

    端親王忍著笑又作揖後退了出去。

    蕭偃摸了摸魂匣,巫妖笑道:“皇上這下放心了?”

    蕭偃耳根微熱,顧左右而言他:“我還沒有打獵過,好些日子沒上過騎射課了,騎馬都生疏了,別到時候在皇叔和臣子麵前丟了臉才好……我們先去山莊那裏練練騎射才行,我讓祝如風安排。”

    巫妖溫聲道;“我騎馬倒還行,可以教教你。”

    蕭偃這下是真的高興了:“太好了!我們這就去棲雲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