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絲絲風
  第22章 絲絲風

    第二日果然端親王蕭冀又進了宮,給蕭偃和孫太後匯報了最新情況:“昨日那候三在宮外刑部安排的居所再次被襲,耳朵被咬掉一小塊,服侍的小內侍和大夫親眼看到是隻黑貓,十分靈活,一擊即離,穿窗而去,未及追捕,看來極有可能是野貓報複。”

    孫太後聽著念了聲阿彌陀佛,才道:“如此說來,萬物有靈,這生靈野獸鳥禽報複報恩的事也不少,昔日惠城有位通判因火燒蜂窩,後被黑蜂報複,蟄傷舌頭,腫大塞住氣道,窒息而死,可知應為那侯三作孽太多,惡有惡報。”

    蕭冀道:“臣弟已讓刑部繼續排查那黑貓是否有人專門豢養,宮裏如今已查過幾遍,暫未查到可疑之人,如今那侯三既已挪出宮外,想來宮內應不會再繼續有此野獸傷人之事,皇嫂請放心。”

    孫太後心下也安穩了些,便道:“勞煩端王這些日子來回奔忙查案了,幸好前兒普覺法師也正剛做了法事,宮裏如今也嚴查,決不許再有此等殘暴虐殺之事。哀家想著,正好舉辦個賞花宴,把宮裏這氣氛和緩和緩。”

    蕭冀道:“皇嫂定即可,臣弟過幾日便要離京,皇嫂還有什麽交代的?”

    孫太後歎道:“哀家聽說你自己領了去南邊督修河道的差使?京裏呆著好好的,這河道年年大把銀子砸進去,還是年年洪災,工部戶部,那是沆瀣一氣,出了事就開始相互推脫。幾位相爺不好好反省申飭一番六部,倒又把你給支出去,你在京裏呆著好好的不好嗎?何必去吃這苦頭。況且,正要議皇上大婚立後的事情,你這輔政親王出去了,誰負責行聘呢。”

    蕭冀道:“欽天監說今年雨水充沛,河道疏浚是得好好督一番,冬天北邊雪災,怕是北狄又要有異動。且不僅是修河道,南邊聽說有瘟疫,卻不見官員上報,我順路去查訪看看實情。立後行聘一事,著禮部按章程辦便是了,可請平王老人家行聘亦可。”

    孫太後又念了幾聲佛:“罷了,還是國事為重,立後的事少不得哀家多費點心思了,你也早日歸來,前朝那些相爺們,哪一個把我們孤兒寡母放在眼裏呢。”

    蕭冀應了行禮躬身退下,自出宮去了。

    孫太後麵上仍有些不虞,轉頭對蕭偃道:“明明是要立後的關鍵時候,前朝非要把端王調開。你皇叔也是個滑不留手的,故意避出去,哪裏都不得罪,滿朝都是各有各的打算,隻有咱們母子相依為命了。”

    “哀家看,前朝天天遞折子呢,季相爺這是有新的考量,隻把當初世宗的話搬了出來,說是為防外戚幹政,要選秀,從民間良家女中選後妃。皇上年少,萬不可在這上頭犯了迷糊聽那些大臣們調唆。他們這是怕皇上長大了,有了助力,分薄了他們的權呢。什麽外戚,這就是指著哀家鼻子罵呢!以為這樣哀家就會避嫌,依著他們了嗎?”

    “承恩侯府在外恪盡職守,持躬端謹,實心為皇上辦事,效忠朝廷,便是鄉裏也是修橋修路,照拂鄉裏,不曾有貪贓枉法仗勢欺人的事,一點不敢給哀家,給皇上抹黑。前朝大人們呢?反倒結黨營私,排擠不睦之人,如今朝中隻知內閣季大學士,張大學士,哪裏還記得這是蕭家的天下。”

    孫太後說到動情處,眼圈通紅:“皇上隻需知道,隻有我們母子才能互相依靠,外邊內閣幾位相爺,打的主意是皇上您無人襄助,什麽都隻能依仗他們。哀家一個寡婦,幫不了皇上多久,總得有個賢內助,關鍵時刻前朝也能有人為皇上效勞,招攬些真正為皇上效勞之人。”

    “小門小戶什麽都不懂的良家子,豈能母儀天下?若是隻顧生養,字都不認識幾個的,如何教養皇室子孫?皇上自讀本朝史書,從高祖、太宗、世宗,祖宗們哪一位立後不是立的名門淑女?我朝並無後宮、外戚幹政之事,如何到了我兒,就非要我兒娶個門第低微的皇後?可知大臣們沒安好心。”

    “哀家將你從小撫養到大,勉勵你盡心向學,豈有不指望你好的?當初先皇任命兩位相爺與哀家、端親王輔政,隻以為兩位相爺是股肱之臣,指望著四海升平,誰料得這年歲長了,利欲熏心,隻想著皇上務必要聽哀家的,到時候前朝你隻看承恩侯說什麽就好。”

    “哀家替你辦好大婚這件事,今後就安心吃齋念佛了,宮裏的事就交給皇後主持,哀家也能歇一歇了,自皇上登基來,哀家這哪一日都不曾得安寧,心中時時焦慮,隻怕辜負了先帝的重托,將蕭家這天下給誤了……”

    蕭偃道:“母後說的是。”這些倒都是孫太後常在他耳邊念的話了。他這些日子都“病著”,並未上朝,卻是不知道原來大臣們有人上了折子要在京師平民良家女中選後。這是前朝那幾位輔政相爺們,一是不肯讓太後外戚再這麽坐大下去,又防止再有新的後黨崛起。

    孫太後盡情又說了幾句,才又想起要到佛前念經的時候了,便又對賞花宴叮囑了幾句:“到時候賞花宴,你多看顧你表姐一些兒。”

    蕭偃應了,孫太後才放了他回紫微宮,自去佛前念佛不提。

    蕭偃回了紫微宮,巫妖問他:“那位端親王,身上也有很薄的龍氣,是不是和你血緣很近。”他沒好說,那端親王身上的龍氣,甚至比蕭偃身上的還要濃厚些。

    蕭偃一怔,心下一絲酸澀湧起,麵上卻還泰然,他解釋給巫妖聽:“那是輔政親王,我的皇叔,先帝的嫡親弟弟,之前掌過軍的,十五歲就剿寇有功,現在外麵戲班子都還在唱他十五歲單騎入寨,勸降山匪,寇匪棄刀乞降的戲。”

    “當初先帝忽然不在,有朝臣也想要推選他的,畢竟他和先帝乃是兄弟,血緣近,有正當壯年,還掌過軍,才幹極佳。曆朝曆代兄終弟及,也是有的,但他辭了,隻和太後聯手,在近枝裏挑了我過繼,繼承了皇位。”

    巫妖道:“他以什麽緣由辭了?”

    蕭偃道:“我也是聽的傳說,他說他好龍陽,這輩子定然無子嗣了,因此不肯受那皇位。”

    巫妖若有所思:“好龍陽?意思是他喜歡男子?”

    蕭偃道:“不知真假。有謠言他當初任兵馬大元帥,和藺江平大將軍十分相得……隻是後來藺大將軍叛逃北狄了,他為了避嫌就辭了兵馬大元帥的帥印,之後就一直閉門不出,縱情山水,當初先帝頗有些猜忌他,但他幹脆利落交了帥印,又與朝臣、軍將再無結交,每日隻在莊子上栽花種瓜,先帝也就打消了疑忌。”

    巫妖問道:“那藺江平為何叛逃?”

    蕭偃道:“說來也是北狄那邊施了反間計,藺將軍出征時,消息不通,便有謠言傳來說他因戰事失利,懼怕回京被問罪,便獻城降了,先帝當時聽信謠言,便命人將那藺江平的老母和親屬全抓了起來,不由分說問了斬。”

    “結果那藺將軍接到消息,大怒之下,便真的叛逃去了北狄,做了那邊的大將軍。”

    巫妖沉默了。

    蕭偃過了一會兒也低聲道:“挺可惜的吧,我當時看了那時的卷宗,也覺得很可惜,北狄人如此奸詐,藺將軍應該也知道,雖然先帝卻是聽信了讒言,但那也是北狄人陰謀在先,為什麽也還是要投敵呢?”

    巫妖想了下道:“戰爭便是這樣的——他當時就算回來,先帝殺了他全家,怎麽可能還信任他,他必然要被扣上別的罪名。既然要選一邊站,那昏庸不聰明的那邊,就沒什麽必要跟隨了。”

    蕭偃低聲道:“但我看端王叔大概挺傷心的,說是好龍陽,但是這麽多年,他身邊一個人都沒有,既沒有封王妃,也沒有養男寵。”

    巫妖道:“可能為自保。”

    蕭偃道:“也對,當時先帝未必不疑忌他,按律,他若是被扣上謀反的罪名,娶王妃也是害了人家全家吧。隻是想不通,那先帝沒了的時候,他為什麽不肯當皇帝呢?”

    巫妖道:“可能是真的不想,又可能他也沒把握。”

    蕭偃沉默了一會兒:“我也這麽猜的。”因為沒有把握能夠奪位,所以不如先立個傀儡皇帝。

    一個年幼的傀儡小皇帝,是當時各方勢力的最好選擇,他們互相猜忌,互相製衡,同時推出了小皇帝來緩解一觸即發的極端局麵,然後有誌一同的架空了小皇帝,進行了權力的再分配。

    隻是小皇帝長大了,也有了自己的野心和不甘,他身不由己被卷入這個局中,同樣不得不竭盡所能奪取權力來自保。

    蕭偃藏下了一句話沒有問巫妖。

    端皇叔,是不是比自己更適合做皇帝?成熟,強大,勇猛,擅兵,還心懷天下,朝廷和太後們隻盯著他的大婚,以爭權奪利,隻有他眼裏還有百姓,還惦記著河道,掛心著瘟疫。

    無論從哪方麵看,在端王身邊,顯然比在自己身邊的龍氣更強。

    如果是的話,巫妖是不是會去到他身邊?

    蕭偃他不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