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悟法則
  第6章 悟法則

    回到房內的蕭偃很快就病倒了,夜裏昏昏沉沉發起熱來,伺候著的內侍們全都嚇壞了,禦醫再次被請了進來,裏外奔忙著。

    巫妖有些意外,想來蕭偃應該是今日站在雪地裏太久著涼了。但他目前什麽都做不了,甚至為了避免自己身上的陰寒之氣更傷了對方而稍微離開他遠了些,但是因為他的魂匣在蕭偃身上,他源源不絕地從蕭偃身上吸收到了濃厚的能量。

    是夢魘,不甘,和……欲望,野心。

    巫妖有些吃驚,他沒想到之前那個遇到白骨都毫不動容的少年原來失去意識墮入噩夢,釋放出真實情緒是這樣的,蓬勃的欲望和遠大的野心,以及那種掙紮著的不甘心,怨恨自己的無能為力,這不甘之力太過磅礴,他的欲望之力也是前所未有的大,以至於他因為施展幻術失去的能量,迅速在這小皇帝的怨恨中補充滿了。

    “大概,是因為這人是這一方世界的人王?”王者寄托著治下民眾的信仰和期冀,如果是在高魔法位麵,王者基本上都是接近半神的存在,而在這裏,雖然是傀儡人主,但顯然民眾對“皇帝”這個意像,同樣有著崇拜,畏懼,服從,真正的掌權者,為了這個“皇帝”的合法和正統,仍然需要扶持起來一個傀儡,借此掌握權柄。

    權力倒是不管在哪個世界,都是如此的吸引人啊。

    就連眼前這個小少年,也開始為了自己的無能為力,而開始對權力產生了渴望。

    巫妖心裏想著,慢慢剖析著這一日的見聞和感知。這個世界的法則出乎意料地偏向普通人,空氣中的魔法元素稀薄極了,但卻普照滋養著萬物及土地……也因此,這裏的土地和物產出乎意料的肥沃,這裏的普通人也充滿著生命力,死靈生物幾乎完全不能在陽世現身,隻能感知到一些陰氣,但對生靈的影響甚至不如普通孩童的怨氣大。

    這麽大的禦花園,他不僅沒有看到死靈幽魂,連花園裏的精怪都沒有看到一點,然而那蓬勃的冬日盛開的五瓣花,枝條上沒有葉子,花朵卻能在寒冷中開放……

    冬日原本萬物凋敝,但他仍能感覺到凍土下生機勃勃等著春日爆發的生物,磅礴的生命力隨著根係蔓延著,厚雪下到處都是生機。

    這就有意思了。

    作為巫妖來說,無限的生命,都在追尋著無垠的未知的世界,探尋著世界的法則。

    巫妖浮在空中,低頭看著閉著眼睛縮在被窩裏頭的蕭偃,他即便是發熱也是安靜的,隻是眼角泛著紅,眉間蹙著,嘴唇也緊緊抿著,失去了那華貴沉穩的衣物和被訓練得沉穩嚴謹的舉止,閉著眼睛的他更顯出稚氣來。

    外麵卻一陣喧嚷,無數內侍都湧了出去迎接,蕭偃床前反倒沒人陪,一下子變得冷清下來。

    巫妖閃了下浮出外麵,看到外間白天見過的“太後”慢悠悠進來了,她身側還跟著個男子,光著頭,看著似是僧侶,年約二十多歲,鼻挺唇薄,容貌英俊,身上黃色衲衣外,斜係著鮮紅格紋袍子,金線織成格紋,金光熠熠,十分華美,還繡著寶石,手中持著金色的法杖,上麵九個金環套著,隨著行走互相撞擊,聲音泠泠,身後還跟著兩個七八歲的小僧侶,顯然是隨侍。

    那僧侶一進屋,神色忽然一凜,抬眼看了下屋頂,巫妖一怔,但那僧侶隻微微皺了皺眉,顯然沒有看到他。

    孫太後看他抬頭,笑道:“普覺法師,怎麽了?”

    普覺法師道:“似有一股陰冷寒涼的幽冥之氣。”

    孫太後眸光微閃:“大師的意思是,皇上的寢殿不幹淨?難怪皇上總是精神不振,不進飲食。”

    普覺法師蹙眉道:“先進去看看。”

    巫妖浮在梁上,俯瞰下去,頗為意外,難道這個世界的修行僧侶,居然也能感覺到魔法能量異動?

    普覺法師和孫太後進入了床邊,有內侍請了蕭偃的手腕出來放在枕上,普覺法師伸手替他把脈,過了一會兒又閉目並指在空氣中畫了個法決,立於眉間,睜眼往蕭偃臉上望去。

    然後微微奇道:“皇上這是……身有陰寒怨念之氣,今日皇上去了哪裏?皇上元陽未破,又是真龍之命,一般巫蠱妖孽之氣,論理是無法近身的——且宮裏前些日子才做過法事,還幹淨得很。”

    孫太後招手示意,過了一會兒一個灰衣侍衛進來下跪稟報道:“今日皇上說要一個人賞梅,屬下遠遠跟著,看到他到了梅山西北角那裏,然後在梅花下站了許久,由上至下俯瞰許久,之後便回來了。”

    孫太後想了下道:“吳知書,梅山那邊往下看,能看到哪裏?”

    吳知書是孫太後身旁第一得用的內侍總管,連忙出來道:“稟太後,梅山那邊往下,應該就是淨事院。”他百伶百俐,早已想到底裏,笑著道:“奴才沒記錯的話,祁家問罪沒入宮掖的第五子,原來當過陛下伴讀的,應該是這幾日入宮淨身了。”

    孫太後眉毛微微一動,已笑了:“原來,陛下這是重情啊,也對,到底陪在上書房伴讀好些年,總有些情分在。”她笑得慈眉善目:“雖說國法不可違,但皇上既然這麽牽掛,哀家少不得做個好人。祁家那小子既然已淨身,等他調教好了,便到皇上身邊當差吧。”

    吳知書連忙應道:“奴才遵太後懿旨,太後娘娘慈悲。”

    普覺法師眉目漠然,隻是道:“想來皇上身體不適,心情鬱悶,因此才被那些醃臢之氣給纏上了,貧僧替陛下誦一段楞嚴咒,驅驅邪吧。”

    孫太後大喜,一邊命人布置菩墊,一邊笑著道:“難得大師親自誦經,這也是咱們陛下的福氣。”

    普覺法師道:“不敢當,陛下真龍天命,不必貧僧誦經,也自有深厚福運。”

    巫妖飄在空中,垂眸往下看著。

    隻見那普覺法師盤膝坐在蒲團上,橫過禪杖置於膝上,袈裟煥然,雙眸閉上,眉目莊嚴,薄唇張合,開始讀經。

    梵音陣陣,煌煌禪杖無風自動,嘩啦啦燦金寶圈在杖頭密集旋轉,泠泠急響。

    旁邊的孫太後和內侍宮女們,全都睜大了眼睛,顯出了佩服的神色。

    隨著誦經聲起,巫妖看到那僧侶身上果然柔和泛起一層金光,緩緩湧動在房間內,房裏的陰寒之氣仿佛被金光融化了一般,很快褪去,而閉著眼睛原本睡得很不安寧的蕭偃,果然也在這和平的誦經聲中,眉目放鬆,沉睡了。

    而神奇的是,仿佛和那金光應和一般,蕭偃眉心身上也緩緩泛起了一層金光,那金光卻比那僧侶的金光還要純粹明亮,柔和地包裹在蕭偃身周。

    那僧侶身上的金光,可將屋內的死氣怨氣驅散,卻也讓身為死靈的巫妖隱隱感覺到不適。

    但蕭偃身上的金光雖似為那國師引導出來的,卻蘊含著純正的法則之力。此刻巫妖的魂匣還懸在蕭偃心口,被這金光一籠罩包裹,原本在撕裂空間中受到可怕傷害的靈魂,也被這點金光滲透得感覺到了一絲愈合的舒適,這比他吸收死氣怨氣來恢複靈魂上的傷,那可要有效多了。

    若是按他之前的計算,這麽慢慢吸收怨氣死氣,也要個上百年才能恢複到他之前的樣子,畢竟這個世界的魔法元素薄弱太多了。

    也就是說,剛才這個僧侶說的什麽真龍天命,是真的存在了?

    巫妖思索著,在這個魔法元素匱乏的地方,看來除了死靈之氣能夠較為容易的調用之外,這個信仰之力,想來也比一般的魔法元素更為容易修煉——而這些人口中的“真龍天命”,聽起來應該是屬於人王的,那麽想來也是一種信仰之力。

    這種信仰之力修煉的方式,應該與僧侶的修行庇佑和慈善、苦行又是不一樣的道路……而眼前的蕭偃,屬於他的人王之力,已被其他分權架空他的人同樣分走了,因此他是如此孱弱無力。

    但他仍然自有氣運,因此,遇見了自己。

    萬民信仰人王,人王庇佑國家,國運成就王運,福澤反哺國土。

    是這樣的嗎?

    有意思,這個世界的法則,他似乎隱隱領悟了一些。

    陷入沉思中的巫妖很快被下麵的動靜又驚擾,普覺國師誦經後起了身,孫太後叮囑了一番,將那一番諄諄慈母之心彰顯表演清楚了,才帶著一眾宮女內侍,回了自己的宮殿。

    而孫太後走後,小皇帝的寢宮裏,立刻又回到了那冷冷清清安安靜靜的狀態,知道皇上一時半會還不會醒來,折騰了大半夜,疲憊的宮人們全都縮回了附近的耳房裏抽空歇息去了。

    竟然沒一個認真關心這位關聯著國運的小皇帝是否會不會半夜醒來,是否熱,是否冷,是否渴,是否會病情加重。

    一夜轉瞬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