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102章

    三月二十四是段雀桐的生辰, 今年她的生辰禮格外熱鬧。

    早兩日就有周邊部族的人來到燕北州,隻為了送上一份賀禮。

    整個燕北州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其間還摻雜著各式馬車, 人們的服飾語言也各有不同,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 哪裏有人會相信這樣的偏遠之地竟會出現如此繁華景象!?

    生辰當日,作為壽星兼孕婦, 自有兩位嫂嫂替她招呼客人,她隻需坐在會客廳裏, 接受來人的祝福即可。

    正是仲春時節, 府中的花草初初冒出新意,迎春花和連翹開的叢叢簇簇, 雖不是什麽名貴品種,卻自有一股盎然生機。

    就有夫人小姐們讚不絕口,段雀桐含笑聽了,她就是在園子裏種滿了蔥蒜這些人同樣會讚美,這就是權勢。

    段雀桐道:“當初府中建的倉促,也沒甚好看景致, 不過我曾聽人提及, 心中有美景, 即處處是美景, 各位小姐正當青春妙齡, 就莫要在這裏拘著了,歆瑤, 你帶她們去花廳玩兒去吧!”

    段歆瑤含笑應了。

    王後發話, 某些人就是再不情願也得離開。

    年輕的姑娘們離開, 段雀桐隻覺得會客廳的空氣都清新了幾分。

    她對這樣的場合早已經熟悉,今日燕北治下有頭有臉的都來了。

    賀她生辰隻是其一,更多的還是為了政治目的,臣婦趁此機會表忠心,她也會借著這樣的機會表明郎君的的態度和傾向,除此之外,家中有兒女正當婚齡的也會借機相看試探。

    年輕的小姐們離開後,就有夫人行動起來,有些人隻做不動聲色的詢問,有些人約好改日再聚商談,還有的會大喇喇的直接詢問,從這裏也能看出各家夫人的性格來。

    段雀桐比較八卦,她在上首看著,隻覺得分外有趣。

    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吸引了段雀桐的注意力。

    “狄嬸子,你家狄星可相看了人沒有?”

    狄夫人聽到這話眼前一亮,她當下問道:“餘查夫人可是有合適的人選?”

    呼蘭一聽這話就知道狄星現在還沒定親,當下臉上就現出了喜色,“就是我家小姑,她再過幾個月就及笄了,我瞧著你家狄星和她年齡也算相當,是以才厚顏問問你的意思。”

    呼蘭這話說的實在是太過直接,她又是天生的大嗓門,哪怕是壓低了聲音,屋內眾人也是聽得一清二楚,當下就有人拿帕子掩了唇。

    女兒家是嬌客,女方在婚姻大事上更要矜持些,也不知這位餘查夫人到底是粗俗慣了,還是看不上她那位小姑,所以才會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人嫁出去。

    別人心裏如何作想狄夫人根本不在意,在座的這些十之七八都是草根出身,指不定誰家之前還給貴族做奴隸呢!誰又比誰高貴!?

    她的丈夫如今任北鎮撫司千戶一職,狄星不過是一個小旗,而餘查修現在已是太仆寺卿了,專門負責馬匹的相關事宜。

    狄星若是能娶上太常寺卿的妹妹,那可真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

    而且,大家私下裏都傳言,說餘查修與大王乃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以往並未見大王對其另眼相待,可在任命百官的時候卻直接將太仆寺卿一職授予了他,足可見其重視。

    大王不承認又有什麽關係,隻私下裏的這層關係,別人遇上的時候就得掂量掂量!

    餘查修的妹妹,那和大王的妹妹又有什麽區別,雖然不如王後的妹妹得臉,可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好婚事了,狄夫人生怕被人截了胡,當下就邀請呼蘭出去散步。

    其實,狄夫人完全不用這般擔心,隻因這份姻緣本就是狄星自己掙來的,狄星為人機靈熱忱,機緣巧合之下幫了餘查姑娘一點兒小忙,於他不過隨手之勞,隻是少女情竇初開,一直記在心底。

    鮮卑姑娘本就大膽,哥嫂說要給她定親時,她當即就說自己已有了中意之人,如此才有了今日的情況。

    兩人離開後,好似直接將大家的矜持也一並帶走了,會客廳內更熱鬧了幾分。

    這時一位夫人往前麵挪了挪,段雀桐注意到了她的動作,抬眼看了過去,這人正是東平衛都指揮僉事牧勝的夫人,想到剛才隨著五妹妹出門的那個粉衣女子有些奇怪的眼神,段雀桐猜到了幾分,心下已是帶了幾分不悅。

    今日是她的生辰,她還想高高興興的呢!

    果然,牧夫人沒有讓她“失望”,隻聽她道:“段五小姐實在是位秀外慧中,這樣好的姑娘便宜了外人實在是可惜,我看夫人還不如將她留在身邊分憂呢!”

    此話一出,還沒等段雀桐說話,李氏就接話道:“勞您費心了,我們段府有祖訓,段氏女永不為妾!而且,我們五姑娘已然訂了親,就不勞您費心了。”

    段景榮如今是吏部左侍郎,吏部尚書之位空懸,時人以左為尊,吏部又是六部之首,段景榮可以說是六部中職位最高的了。

    段景榮若是把小女兒送到王府和三女兒爭寵,那他也不用在官場混了。

    李氏隻覺得牧夫人說著話腦袋被什麽給踢了,對方若是識趣,這個話題也就應該到此為止了,隻是牧夫人還有些別的小心思,自己不肯就此作罷!

    隻聽她道:“那怎麽一樣,若是到了普通人家的後院,那頂了天也就是個妾,可咱們大王卻不同,大王是有大誌向的人,王府的後宅自是也與別處不同!”

    李氏不客氣道:“我看是貴府的小姐有大誌向吧!”

    這邊的動靜將屋內眾人的注意全部都吸引過來,段雀桐心頭冷笑,這人還真是不知所謂,明明是想把自己的女兒推出來,卻偏偏要拿五妹妹作伐子。

    可是你想讓女兒做小三,也要看我這原配答不答應!

    李氏還要再說什麽,被段雀桐直接攔了下來,李氏看女兒的神色,開始靠在一旁看戲。

    段雀桐唇角噙著一抹笑意,“牧夫人此前一直生活在夫餘,對我的名聲可能不大了解。”

    牧夫人此時還沒明白她即將麵對什麽,還笑嗬嗬地道:“王後心善,這在咱們夫餘都傳遍了,因為您的雜貨鋪,如今山裏人的日子過得不知比原先要好多少倍。”

    段雀桐沒接這話茬,轉而問道:“未知牧大人後院姬妾幾何?”

    牧夫人心頭有些不妙的預感,不過還是道:“九,九個。”

    段雀桐心道難怪:“這可真是個吉利的數字,夫人和您的那些姐妹相處的可還融洽?”

    牧夫人麵上訕訕,她現在已然明白了王後的意思,隻是她卻萬萬沒想到王後竟然會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給她沒臉。

    段雀桐看她半晌沒言語,端起杯盞,輕輕啜飲一口,紅棗的的味道甜而不膩,讓人的心情也好了幾分。

    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在一旁催促道:“牧夫人,王後在問你話呢!”

    牧夫人沒了辦法,隻好硬著頭皮道:“還,還算融洽。”

    段雀桐:“牧夫人大度,我是萬萬不及的,今日這話就擺在這,燕北王府若是想進別的女人,除非我退位讓賢!”

    眾人麵上倏然變色,李氏更是道:“怎地說這般不吉利的話,女婿早就說過不納妾,你和這人置氣作甚?!”

    牧夫人此時額上已是見了汗,心下驚懼,趕忙跪下請罪。

    段雀桐受了她的禮,這才給了忘夏一個眼色,忘夏上前直將她從地上提了起來,嘴上說道:“夫人這是作甚?我們王後向來寬和,夫人口不擇言,實乃無心之失,王後哪裏會怪罪您呢!”

    牧夫人訥訥稱是,之後一直到宴會結束,都如鵪鶉一般,再不敢多發一言。

    因著發生了這樣的事,會客廳內就不如之前熱鬧,直到斂冬帶著幾個丫鬟端著托盤入內。

    斂冬上前福了一禮,說道:“王後,各位小姐在花廳吟詩作畫,實是難分高下,五姑娘無法,隻好讓奴婢帶過來給王後和各位夫人品評。”

    這也是常規操作了,如何能夠看出各位小姐的秉性?

    詩言誌,從中總能看出一二來。

    段雀桐:“著人掛起來吧!”

    侍從們聽得吩咐,麻利地把各位小姐的佳作掛於牆上,不一刻便安放妥當。

    “眾位夫人且看看,究竟哪位當得魁首!”

    因著這事兒,氣氛再次圓融熱鬧起來。

    段雀桐於書畫上還有幾分天賦,她與母親一道看著牆壁上的畫作,燕北缺乏教化,粗通文墨的不多,精通的就更少了,而女子尤甚。

    是以這些書畫作品中出彩的實在是鳳毛麟角,不過看起來倒也有幾分野趣。

    段雀桐眼前的這幅字寫的還可以,隻是內容卻讓人不敢恭維,隻見上麵寫道:

    花前醉臉薄桃腮,

    送得春歸莫更來。

    若使畫工知此意,

    牡丹應不敢先開。

    段雀桐甚至都能想象得到作詩的女子冥思苦想的模樣來了。

    這時李氏在一旁道:“看這幅字畫的手筆,應是歆然無疑了。”

    她順著母親的視線望去,隻見那是一幅詩畫,宣紙一側畫的是華庭碧樹,枝葉掩映間,能看到幾許芳菲之色,旁邊賦著一首詩:

    春來何事不熙熙,

    花笑迎春老又遲。

    若非雪裏淩陽豔,

    簇在夭桃避韶妍。

    但見芳菲同日去,

    豈知草木有天姿。

    風流自古惟文翰,

    富貴從他媚巧枝。

    蜂蝶若教俱得意,

    紅英紫舞滿樹裁。

    段雀桐細細品讀一番,發現五妹妹確實是大有長進,不隻人懂事了不少,連心境也開闊活潑了。

    不過相比於段歆然的這首,她旁邊的拿首才更出色:

    桃紅李白競時流,

    不覺春風滿園愁。

    若論迎春花與柳,

    梅兄元勝竹先頭。

    這首詩寫的大氣,既應了之前段雀桐所言“心中有美景,處處皆美景”之語,又能夠另辟蹊徑,跳出其中,最終在眾位夫人的一致同意下,拔得了頭籌。

    一問之下,這首詩是禮部員外郎之女所作。

    段歆然的詩畫忝居第二,而排第三的是軍輔司指揮使陸歡之女陸佩蘭,她寫的是:

    春花迎曉色,帶雨一庭陰。

    葉密煙初斂,條柔蝶未深。

    風光先卜晝,時序急催禽。

    不改羣芳性,何勞惜寸心。

    段雀桐記得那個小姑娘今年應是將將十歲,能夠寫出如此佳作,也實在是難得,今日之後,怕是去他家提親的人能將門檻兒踏破了,陸歡怕是有的愁了。

    前三甲已定,段雀桐直接讓人取了三支簪子做彩頭,三支同為蝴蝶簪,隻是樣式材質、布局構圖有所區別,如此,皆大歡喜!

    ……

    宴會之後,賓客離府,段雀桐終於覺出疲累來,她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就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睜開眼,郎君已經站在她的麵前。

    段雀桐看看外麵的天色,才意識到自己之前竟是睡著了:“竟然都這個時辰了呀,前麵也結束了?”

    燕北梧:“結束了!”

    燕北梧細看妻子的麵色,發現雖然有些倦怠,但氣色還好,這才問道:“有人給你添堵了?”

    段雀桐:“誰與你說的?”

    她回想了一下當時身邊的人,問道:“忘夏還是迎春?”

    “迎春。”

    段雀桐笑斥道:“嘴快的丫頭!不過,她就是不說我也是要告狀的。”

    段雀桐向燕北梧伸出了手,燕北梧眼底劃過一抹笑意,將她拉起,自己坐在床上,複又將妻子抱坐在腿上,手臂小心地環著她的腹部,“說吧!我替你做主!”

    段雀桐靠在他的懷裏,“那個牧勝有些不靠譜,他後宅掛著名的姨娘就有九個,這還不算其他的通房姬妾,正所謂色令智昏,牧勝如此貪花好色,讓這樣的人負責東平衛,夫君難道就放心?!”

    “那桐桐覺得要如何?”

    “總要查一查他才是。”

    燕北梧看著妻子說話的模樣,心裏都變得柔軟起來,看妻子還在等他回答,當即就道:“知道了。”

    段雀桐滿意了,看來東平衛都指揮僉事要換個人做了,她獎勵地親了親他。

    因著段雀桐的這個動作,燕北梧的眼裏像是燃了一把火,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不過片刻,又將目光移了開去。

    段雀桐輕笑一聲,帶著他的手移到了自己的腰封處,在他耳邊道:“喬大夫說可以了,隻是郎君要輕一點哦!”

    ……

    月餘之後,牧勝因治家不嚴,直接被燕北梧從東平衛都指揮僉事擼成了千戶,究竟為何,大家俱是心中有數,原本想要借著王後有孕的機會,將自家女兒推出去的那些人頓時歇了心思。

    送女兒入王府本就是為了搏富貴,可若是反而因此斷了青雲路,又有誰還會想不開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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