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

    此時段府的中門大開, 燕北梧夫妻二人站在府門前,梅雪妍稍後一步站在她們身側,又有仆從護衛分列兩側。

    段雀桐的神色有些激動, 真到了相見的這一刻, 才發現她遠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在乎段家人。

    命運將她投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 如果沒有家人, 她都不知道在這樣一個動蕩的年代迎接她的會是什麽。

    從一開的忐忑小心,到之後的努力融入, 一直到後來燕北和上黨的相互支持,她在付出, 同時也在收獲。

    在現代早早獨立的她對於家族的觀念與這個時代的普遍態度仍有不同, 可這並不妨礙她將他們看作親人。

    一個個熟悉或不熟悉的人步下馬車,段府三代人算到一塊兒, 主子也隻將將過了十人,這樣一看,段府人丁實在是過於單薄了。

    親人見麵,一時都紅了眼眶,段雀桐上前幾步,與親人一一見禮。

    她的視線在親人的麵上一一掠過, 挺拔青蔥的小少年是大房的堂侄清輝, 瞪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她的是侄兒明輝, 亭亭玉立的少女是妹妹歆然……

    不過是五六年未見, 父母卻俱都蒼老許多, 伯父伯娘更是頭發花白,看來這些年他們在上黨過得並不如何好。段雀桐知道其中的原因至少一半兒在燕北, 心下不由得有些愧疚。

    伯父一家她還是第一次見, 因為曾經發生過某王妃外出卻被販賣為奴的奇葩事件, 是以那些年大伯一直不準父親回鄉探親,可彼此的畫像卻都是見過的,前幾年送來的嫁妝有不少就出自這位伯娘之手。

    陳氏看著這位三侄女時眼神十分溫和,是個漂亮聰慧的孩子,她看向門庭上方與上黨一般無二的匾額,隻覺心中寬慰,這丫頭,他們沒白疼!

    段雀桐壓下眼中的熱意,拉過一旁的燕北梧,對眾人介紹道:“這是我郎君!”

    燕北梧實在太過顯眼,他們早就注意到了他,這是個十分出眾的青年,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們很難將他與傳言中那個嗜血粗狂的燕北王聯係到一起。

    燕北梧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不過段雀桐介紹親人給他認識的時候,他也一一叫了人,直叫人有一種受寵若驚之感。

    段景榮眼神有些複雜,他在這個女婿的麵前是端不起嶽丈的架子了,不過隻要想到對方憑自己的實力打下如此大的基業,複又高興起來。他有預感,假以時日,段府定然會更進一步。

    其他人如何想不知道,反正李氏對於這個女婿十分滿意,她教養段雀桐多年,對於她的那點兒毛病也是知之甚詳的。

    當初傳來三姑娘嫁給鮮卑人的事兒她還擔心,生怕胡人凶蠻,若是對方用了強可如何是好,好在後來恢複通信後,知道她過得不錯,這才放了心。

    如今看來,隻燕北梧的品貌對雀桐就有十足的吸引力。

    段雀桐與家人彼此未見已六年有餘,可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兒,遂道:“外麵風大天涼,咱們進府再行敘舊吧。”

    眾人複又坐上馬車,往後宅而去。

    段雀桐與李氏、陳氏共乘一輛,梅雪妍這個時候也站了出來,去與姨娘們一道。

    李氏看著馬車外的景致,這裏的風格與別處真的是十分不同,到處都透著一股疏朗大氣。

    段雀桐聽到母親的評價,笑了,“母親,燕北別的沒有,就是地多,當初圈宅子的時候我就想著大了也沒甚關係,莫要小了就成,如今看來是有些太大了。”

    陳氏慈和道:“大點兒好,正好清輝和明輝能在院子裏跑馬。”

    李氏:“他們兩個小的又能用多少地方,說來咱們府中的孩子還是太少了。”

    段鳳睿和段鳴睿也都各有姬妾,可兩府的孫輩兒攏共才兩人。

    這樣一看,清輝這一代還不如段景榮這一輩兒呢,好歹段景榮還得了幾個女兒。

    提及孩子,李氏就想到進入燕北州後聽到的傳言,她看向段雀桐的腹部,詢問道:“胎夢之說可是真?”

    陳氏聽到妯娌的話,也詢問地看向她。

    段雀桐:“……呃”

    她看著兩位長輩關切的眼神,否認的話如何也說不出口,心下斟酌著措辭,說道:“是做了個夢,可這不是還沒看大夫嗎?也不知到底是不是胎夢。等我知道的時候,外麵已經傳的沸沸揚揚了。”說到後來,段雀桐語氣中都透著無奈。

    妯娌二人對視一眼,李氏問道:“夢的什麽?”

    “小老虎。”段雀桐隨口瞎編。

    她喜歡貓,隻是這麽多年一直都沒有再養,在她心裏,她的那幾隻貓若是長壽的話還能再活兩年呢。

    大貓就是老虎,沒毛病。

    陳氏聞言,當下就笑眯了眼,李氏眼中也帶了笑。

    段雀桐一頭霧水,然後就聽伯娘道:“對上了,對上嘍~你母親日前也夢到一隻小老虎,她覺得奇怪還與我念叨來著。”

    段雀桐震驚臉:“……那可真是,太巧了哈!”

    她轉而詢問起了別的事:“母親,不是早說要過來的嘛,怎麽拖到這個時候,都已經快立冬了。”

    李氏輕描淡寫道:“你父親和你大伯不想將家裏的產業便宜了別人,就又拖了一段時間。”

    陳氏卻在一旁道:“雲姬,雀桐是我們段府的女兒,合該知道府中所做的事兒,沒有什麽可隱瞞的。”

    看來這裏有別的事兒啊,段雀桐遂將目光投向伯娘。

    陳氏道:“你大伯他們是想著這邊正是急需人才的時候,剛好邱禾山邱先生以前得了咱們府上的恩惠,是以他們才厚顏去請他同行,這才耽擱了一段時間。”

    段雀桐聽到這個名字頓時震驚了,邱禾山乃當世大儒,門人弟子不計其數。

    當代儒釋道呈三國鼎立之勢,隻是如今禮樂崩壞,清談之風鼎盛,儒家自然要退一射之地,邱禾山在這種情況下能占據一席之地,足可見其聲名之盛。

    段雀桐回憶了一下之前所見,似乎並沒有這樣一個人,試探性地問道:“那邱大儒可有出山?”

    李氏看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笑著回道:“雖說費了些心神,不過好在邱先生通情達理,已是應允了。”

    段雀桐心下難掩激動,感歎道:“父親和大伯有心了,能請動邱先生定然十分不易。”

    父親她還是清楚的,那是個堅定的玄學愛好者,甚至還是三清道觀的記名弟子,讓他和伯父去請一位儒家翹楚出山,還是請到胡人的地界,其中不知有多艱難。

    陳氏:“邱先生不是迂腐之人。”

    段雀桐點頭表示讚同,她想象了一下,若是迂腐之人,恐怕會寧死不屈吧!

    “那,邱先生他人如今在何處,侄女之前似乎並未見到他。”段雀桐迫不及待地想要見見這位當世名人了。邱先生來了燕北,他的那些弟子總也能來幾個吧!

    陳氏:“傻孩子,邱先生跟著咱們一路來到這裏是要擔罵名的,我們總要全了對方的顏麵,這一點,你可明白?”

    段雀桐一下子就回過味兒來,昔有商湯訪伊尹,近有劉玄德三顧草廬,郎君自然要親自登門,給足了麵子才好讓人家盡心。

    陳氏看她臉上神色,就知道她明白了其中意思,接著道:“先前在盛樂,邱先生有感於當地的風土人情,想要多停留幾日,我們急著趕路,就先走了一步。”

    段雀桐看著伯娘眼中的促狹,一時笑出聲來,接話道:“伯娘這般著急作甚,怎好將大儒一個人拋在那裏,我們郎君正是求賢若渴的時候,得知後定然要快馬加鞭趕過去的。”

    李氏看著她與嫂嫂親熱自然地說話,隻覺得幾年不見,這個女兒愈發地能言善道了,之前在府門外她就注意到燕北王看她的眼神,那是一種不由自主的關注,一個女子,能夠得到夫君的愛重並不難,可若想要男子嗬護喜愛卻著實難得。

    她聽過見過的多了,有些夫人表麵風光,背地裏卻是咬碎牙齒和血吞。

    如郎君和她伯父那般的已是十分難得,也有不納妾的人家,可背地裏的通房,宴飲做客的舞姬也沒少收,幹幹淨淨隻守著妻子一人過的,一個都沒有!

    燕北王這樣的身份,這麽多年能夠隻守著桐桐一個,在她看來真的是十分不可思議的事。

    這孩子還真是個有福的,端看桐桐如今的狀態就知道她日子過得如何了。

    馬車一直行到東邊的主院外才停下,段雀桐親自扶著李氏和陳氏下車,這時後麵的馬車也停了下來,下來的是嫂嫂蕭氏、堂嫂張氏和五妹妹,還要加上段明輝,再往後就是兩府的姨娘了。

    段雀桐注意到娘親的神色,總覺得她像是鬥勝的公雞一般,莫名有一種雄赳赳氣昂昂的味道,她往娘親身邊掃了一圈,不意外看到劉姨娘一臉的哀怨和委屈。

    看來問題就出在她身上了。

    梅雪妍上前與李氏施了一禮:“多年未見,夫人安好!”

    又轉向一側的陳氏福了一禮:“賤妾梅氏,見過大夫人。”

    陳氏含笑點頭,她打量著這位梅姨娘,若是在外麵遇到,她怕是會將她錯認作是誰家的夫人。

    李氏親自將梅姨娘扶起,溫和道:“你將桐桐照顧的很好,這幾年辛苦了!”

    梅雪妍心下撇嘴,嘴上卻恭敬地道:“夫人言重了,這都是妾應該做的!”

    李氏看著梅姨娘,單從麵貌上看,隻覺她們二人像是差了輩份一般,心下感歎,桐桐是個有福的,她的這個姨娘也是福分不淺呐!

    闔府上下怕是不會有人比梅氏還要自在順意的了,一時就連她都有些羨慕了。

    李氏:“你對府裏熟悉,先帶人下去安置了吧!”

    梅雪妍應了,這才帶著那些姨娘們離開。

    段府的下人有一部分是先一步到的,自有那知事的帶著少夫人等人到各自的院落歇息。

    段雀桐:“伯娘也累了,今日就好好休息,改日雀桐再過來陪您說話。”

    陳氏如今已是花甲之齡,屬實精力不濟,也不和這個王後侄女兒客氣,又說了兩句話就在婢女的服侍下回了房。

    早有健仆準備了轎子在一旁候著,段雀桐陪著母親坐上軟轎,一路往二房的院落去。

    李氏打量著周圍,“這邊和中原的風格真的是大不相同。”

    段雀桐:“比起雕欄畫棟,寫意風流,這邊確實是冷硬了些。”

    李氏笑了:“已經很好了。”這一路走來,他們段府的宅子是最好的,雖然少了些亭台軒榭,可也不缺小橋流水。

    “母親,您若是去王府看過,就會發現咱們段府的宅子是整個燕北最精致的。”

    這倒是李氏沒想到的,她看著段雀桐一副你快來問我的模樣,覺得她還是欠缺了一些穩重,有些無奈地問道:“怎麽回事?太出格了可不好!”

    段雀桐炫耀沒成功,不過也知道母親是為了她好,是為了段府考慮,遂道:“母親,也沒甚特別的,不過是在外牆上做了些裝飾而已,而且您也不必在意那麽多,有我和郎君在,咱們府上在這裏完全可以橫著走!”

    李氏嗔怪:“怎麽還說起胡話來了?!”

    段雀桐絲毫不以為意,段家傳了這麽多代,還從來沒有出現過紈絝敗家子。

    家風如此!

    她伯父是這一代的族長,段氏族人剛好十口,說來都心酸。人丁太少,在教養上自然更為上心,這樣單薄的家族卻一直能穩居世家行列,家族能力可見一斑。

    段雀桐看母親又要說什麽,趕緊指著園中的花樹道:“現在天寒了,看著是蕭條些,等到明年春暖花開,這裏也好看的緊呢!”

    李氏看著滿地落葉,笑了,她也是快知天命的年紀了,自然不在意這些。

    她惟願有生之年能看到這個世道真正的安穩太平,如此子孫後代也能過上安生日子。

    段雀桐送了母親到碧雲居,離開前提醒道:“晉朝有今日,蓋因世家勢大,天下土地十之八九盡在世家之手,他們攫取了大量的財富,豢養私兵,左右皇權更迭。”

    “流水的皇帝,鐵打的世家,於皇權來說是一種屈辱,雙方的矛盾衝突一直都在,可沒有一個皇帝是不想皇權穩固的,燕北從來沒有私兵一說,為家族子孫計,您可告知父親,還是要早作打算才好。”

    段雀桐的意思說的已是十分明白,李氏當即道:“放心,你父親心中有數!”

    聽她這樣說,段雀桐也就放心了。至於做法,段雀桐也能猜到幾分。

    世家郎君,射禦之術、兵法謀略,都是必修科目。

    父輩年紀大了,可兩位兄長卻是正當年,將府中精心培養的私兵交與他人定然是不能夠的,手底下有兵,在燕北也能更快地站穩腳跟,最大的可能是兩位兄長投身軍中,這樣對於段府來說才是最有利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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