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入了夏, 莊稼就不需再像從前那般精心伺弄,夏至之後,大家夥兒有了空閑, 燕北隨即迎來了一股建築潮。

    燕北新城的規劃是早就做好了的, 百姓可以根據自家的能力和需要選擇建房的地點和麵積。

    如果不想按著要求建也可以, 隻是這樣就隻能選擇在老城那邊。

    大多數人家還是傾向於建在新城的, 畢竟這邊與將軍府離得更近一些,軍中的將官也會在這邊安家。

    不過老城那邊更靠近農田, 那邊也有軍隊駐紮,是以安全性倒也有保障。

    再者, 老城靠近東城門, 外來人口入城大多都是先從東城門進來,在那邊安家還能賺點食宿費。

    因為今年建宅子的人家尤其多, 燕北軍中還提供運輸服務,隻需要幾個銅板,就可以幫忙把木材從山裏運出來。

    整個燕北都是一副欣欣向榮的圖景,隻是燕北還是太年輕了,在極短的時間內又接納了太多的人,在這漸趨繁榮的表象下, 卻有暗流湧動。

    這日, 段雀桐乘車出行, 半路上忽然有一老丈從路旁衝到車前, 隨行的護衛連忙將他攔下。

    “來者何人, 緣何攔阻將軍夫人的馬車!”護衛嗬斥道。

    段雀桐示意銀鎖打起車簾,隻見攔車的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

    那老丈看到她, 當即跪倒在地, 他一邊磕頭一邊說道:“請夫人為老朽做主啊!保長不幹人事兒啊, 實在是活不下去了啊!”

    老丈頭磕的砰砰作響,細看之下手臂都在輕輕顫抖。

    段雀桐有些不落忍,說道:“還請起來說話。”

    隻是那老丈不知是沒聽到,還是怎地,還在那磕著頭。

    忘夏跳下車轅,上前將他提起,“有事說事,沒聽夫人說讓你起來說話嗎?”

    衛老漢諾諾地應了。

    段雀桐:“你們保長做了什麽?”

    衛老漢看了她一眼,發現將軍夫人並沒有絲毫不耐,這才哆嗦著聲音把事說了。

    原來,這老漢是去年秋天逃難過來的,燕北那時已經不再適合耕種,不過他和兒子商量著,還是趁著沒上凍之前的那段時間去開荒。就是想著今年能有更多的土地耕種。

    他雖然年紀大了,可是常年幹活也還有一把子力氣,爺倆幹了兩個月,最後名下也有了近十畝的田地。

    因為是逃難過來的,因而他們手裏並沒有多少餘糧,為了過冬,他們父子就時常上山,這邊山林裏野物不少,隔三差五總能逮到東西。

    後來桃娘子那裏又開始派發織布的活計,他兒媳手巧又能幹,每日天剛亮就去桃娘子家去做工,他們一家的日子過得很有幾分盼頭兒。

    “可沒想到,好日子過了沒幾天就被趙有德給毀了啊!”說到趙有德,他的眼裏俱是恨意。

    段雀桐心頭歎氣,這老丈,說了半天還沒說到正題上。

    忘夏是個急脾氣,“趙有德就是保長嗎?你倒是說說他到底做了什麽,再不快說我們夫人可就走了啊!”

    衛老漢連忙道:“我說,我說!”

    “趙有德看有些人家自己買了織機雇人織布,就有樣學樣,也買了織機,他知道我兒媳布織的好,就讓他婆娘過來勸說,還說一匹布會多給一文的工錢,我們想著趙有德家與我們離得近,他又是保長,不好得罪他,也就應下了。”

    “隻是,他卻一直拖著工錢不給,我們討要,他隻說布還沒脫手,若是現在給了工錢,就沒本錢買棉線。讓我們再等等。”

    銀鎖蹙眉:“你們難道不知夫人的雜貨鋪一直收購布匹嗎?”

    衛老漢滿臉苦澀:“我們平日裏無事還要去雜貨鋪裏轉轉,如何不知,隻是……”

    段雀桐:“有話直說便是,我不會怪責。”

    衛老漢聽聞此言,心下一酸:“隻是趙有德說,有外地商人會過來收購,與其讓夫人賺了差價,不如多等上一等,大家夥兒也能多分兩個銅板,總不會虧待了我們。”

    段雀桐心下嗤笑,這個趙有德還真是深諳人心,總能找到理由搪塞。現在這個老漢都來攔她的馬車了,想來工錢是一直拖欠著沒給了。

    隻是,她沒想到,那趙有德遠比她以為的還要無恥。

    衛老漢抹了一把臉:“這一拖,就拖到了四月初,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我們就又討要了幾次,這回趙有德倒是給了,隻是給的不多。”

    “之後的一段時間,有時候兒媳拿回來的是銅板,有時候是米糧。老朽那時還挺高興。”說到這裏,他的眼中流下兩行濁淚來。

    “那天兒媳到了下工的時辰還沒回來,阿典怕她出事,就沿路去尋,還沒到保長家就聽到有吵嚷聲,我兒意識到不對,鑽進人群裏,才發現兒媳正衣衫不整地被一個粗壯婆娘按著打,周圍還有一群看熱鬧的。”

    段雀桐眉心一跳,她沒想到事情是這個走向。

    隻聽衛老漢接著道:“阿典將那婦人掀開上前質問,對方卻說我兒媳勾引她男人,打死也是活該。阿典自是不信,兒媳老實本分,哪裏會做那樣的事。隻是他們言之鑿鑿,還說是給了兒媳錢糧的。”

    “阿典意識到不對,就問兒媳是怎麽回事,她隻說自己不是自願,是被保長下了套,然後,然後就趁著阿典沒注意一頭撞在了石墩子上,當場就沒了氣息。”

    銀鎖聽到這裏氣的直發抖,忘夏到底經的事兒多,她當即問道:“在保長家做工的有幾個?她們如何說?”

    衛老漢:“一共是五個,她們也說是我兒媳不檢點。”說到這裏,衛老漢的胸腔裏發出了一聲悲鳴。

    事情發生在保長家,和他脫不了關係,段雀桐不用問也知道那些女子十有八九是和衛老漢的兒媳是同樣的遭遇,因而才會三緘其口。

    段雀桐的心頭泛起一陣惡心,她壓下那股煩惡,問道:“城中全天都有巡邏的士兵,為什麽不找他們?”

    “負責我們那塊兒巡邏的是保長的親侄子。”

    段雀桐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涉及到軍中,這絕不是小事。

    “那之後呢?”

    “我兒將兒媳的屍體帶回來,我們絕不相信趙有德的說辭,後來阿典暗中觀察了一陣子,發現保長家經常有男子出沒,每到這時,趙有德還在門外守著,實在是不合常理,阿典已經確定趙有德家是變成了暗門子。”

    “他又去找了那幾個和我兒媳一樣在保長家裏織布的女子詢問,趙有德是不是做了那種營生,她們隻是矢口否認。

    後來,也不知是誰就把這事透給了保長,五天前,阿典回來的路上被人敲了悶棍,兩條腿都被打斷了,如今正在床上躺著。夫人,這肯定是趙有德那畜生幹的!您可要為我們做主啊!”說著就又伏倒在地。

    段雀桐心下已信了八,九分:“你可有證據?”

    衛老漢頹喪地搖了搖頭,“可我們家並沒有得罪旁個,還有,阿典的腿斷了,我們根本就沒錢醫治,趙有德找上門來,說是可以借給我們銀錢,前提是要把田地賣給他,不是他,還能有誰?他就是逼著我們去死啊!”

    忘夏:“夫人,我看那個趙有德是活膩歪了!”

    銀鎖也在一旁道:“不能饒了那個禍害!”

    段雀桐示意她們稍安勿躁,看向衛老漢:“老丈住在哪裏?”

    衛老漢眼中頓時迸射出一股強烈的光亮來,連忙回道:“老朽家住十二保。”

    段雀桐吩咐一旁的護衛道:“你去知會一聲將軍。”

    護衛領命而去。

    段雀桐又對衛老漢道:“走吧!我隨你走一遭。”

    忘夏直接把車轅讓了出來,衛老漢小心地上前坐了,馬車隨即往十二保的方向而去。

    段雀桐靜默地坐在車廂裏,忘夏和銀鎖對視一眼,也都沒有說話,車廂裏的氛圍格外沉重。

    段雀桐是失望的,她對建設燕北有十足的信心和熱忱,對於燕北的規劃早在她心裏模擬了無數遍,沒有一日忘卻。

    用上輩子的眼光看,燕北有很多不足,可是於此世而言,這裏已經很好了,她是想要把這裏建設成為一片淨土的。

    燕北如今有了田地,有了農具,有了牲畜,還即將有更多寬敞結實的房屋,這種變化說是翻天覆地也不為過。

    他們還在想辦法讓百姓的錢袋子鼓起來,可衛老漢所說的事就像是一盆冷水,兜頭兜臉地將她澆了個透心涼。

    段雀桐他們到的時候,趙有德正躺在樹蔭下乘涼。他長著一張極為正直的臉,如果不是衛老漢告發,段雀桐絕不會懷疑這樣的人。

    趙有德本來正富有節奏地扇著蒲扇,忽然感覺到一陣涼意,睜開眼,就看到距離他不遠處停著一架華麗的馬車,車旁還站著一個熟悉的人,正是衛老漢。

    他當即心下就是一個咯噔,在燕北能乘坐這樣馬車的人不做他想,唯有將軍夫人一人。

    他甚至沒來得及看清車上人的尊榮,就連忙跪倒行禮,“夫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段雀桐看著這人就直犯惡心,他問衛老漢,“哪裏是他家?”

    衛老漢指向右前方的一座宅子,段雀桐當即走了過去,護衛和婢女隨侍兩旁。

    此時,因為段雀桐的出現,周圍已經開始有人向這裏聚集。

    到了院門前,忘夏上前推門,竟是沒有推開,她嘴角泄出一抹諷刺:“鎖著呢?”

    趙有德此時已經意識到自己即將大難臨頭,他正想要出聲,忽然旁邊伸出一隻大手,直接將他的下巴卸了下來,又有一人綁了他的雙手。

    忘夏越了進去,從裏麵將門打開,段雀桐環顧一周,直接向後院走去。

    趙有德想要提醒裏麵的人,隻是他發出的聲音連他自己都聽不明白。

    有百姓想要進來瞧熱鬧,隻是看著門口的兩個帶刀護衛,也隻敢遠遠地看上一眼。

    段雀桐跟著忘夏走到一個房間外,聽著裏麵的動靜,段雀桐狠狠地閉了閉眼,她示意忘夏上前。

    忘夏直接一腳將門踢開,屋內,兩人正交疊在一起,上麵那個男人張口道:“還沒到時間呢!急什麽急!”回頭看到來人時,頓時萎了。

    燕北人少有不知道忘夏的,身為女子,她曾單挑五人仍未落敗,如今她出現在這裏,想必此事無法善了。

    “提上褲子出來。”忘夏喝道,看著炕上的女人,又道,“還有你,也一起出來。”

    此時,其餘人也被護衛帶到了院子裏,紀方是這次的領隊,他上前道:“夫人,這院子裏的人都在這兒了,她們之前在旁邊的織坊織布。夫人還請在一旁稍坐,屬下審問就好。”

    宋三娘跪倒在院子裏,此時整個人都在不受控製地打著擺子,旁邊的那個男人也軟成了一團。

    段雀桐看著兩人的麵容,他們竟是出乎意料的年輕。

    紀方上前道:“說,叫什麽名字?”

    “梁,梁小五。”

    紀方又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女子,宋三娘一個哆嗦,顫聲道:“宋三娘。”說完兩行清淚順著臉頰就淌了下來,她知道自己一輩子都完了,現在簡直恨不能暈死過去,也許,她早就不應該苟活於世。

    紀方:“說吧!怎麽知道這裏有暗門子的,來過幾次,這處是誰做主,全部都如實道來。”

    梁小五將目光轉向旁邊的趙有德和他婆娘。

    紀方:“他們,自身難保!”

    趙有德的婆娘當即就喊道:“大人,您可不能紅口白牙地往我們頭上扣屎盆子啊!是他們趁著我們不注意在這兒偷空私會,與我們又有何幹啊!”

    段雀桐:“掌嘴!”

    忘夏當即上前甩了十幾個大巴掌,那婆娘的臉頓時腫的豬頭一般,牙齒也被打落了幾枚。

    “同為女子,你竟然將她們推入火坑,死不足惜!”段雀桐道,事情明擺著,根本就不用審。

    趙婆娘的目光中帶著驚懼,她沒想到向來以仁善著稱的夫人戾氣竟然這麽重。她看向一旁被綁著的丈夫,一時間竟有些茫然,這事情,怎麽就敗露了呢!

    忘夏的巴掌震懾住了梁小五,他當下就將自己知道的全部說了出來。

    梁小五:“小人也是從別人那裏知道的,今天是第一次來,真的是第一次。”

    紀方:“從誰那知道的?”

    梁小五:“魯傑,我們都是第九保的人。小人從他口中得知了這裏的事兒,就帶了一斤粟米過來,趙保長收了我的糧,就讓我在這屋裏等著,後來她就來了。

    然後,然後我們就那個了。大人,小人就是想嚐嚐女人的滋味兒,其實小人早就後悔了,小人應該攢著錢糧娶媳婦的,求大人饒了我這一遭吧,我再也不敢了啊。”

    紀方沒搭理他,轉而看向了宋三娘。

    宋三娘被滿院子的人看著,隻覺得自己好似靈魂出竅了一般,機械地說著自己的遭遇。

    “民女宋三娘,就是十二保的人,因著趙有德說他這裏可以織布,阿爹就讓民女過來試試,二月末的一天,民女喝了他婆娘遞來的水後就沒了意識,等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被汙了清白。

    他們威脅民女,說是這事兒說出去,民女一家都會被趕出去。民女被他們唬住了,就一直這樣了。”

    銀鎖氣急:“你怎麽這般傻,別人不說,和你阿爹也不說嗎?”

    宋三娘默默垂淚,“這麽丟人的事兒,民女哪兒能說得出口?說了,也不過是徒增煩憂罷了。”

    “除了你,其他人是否也被控製住了?”紀方看向另外幾位織娘。

    宋三娘看向旁邊的三名女子,隻是卻沒有說話。

    那幾個女子俱是麵色蒼白,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如此,還有什麽不清楚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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