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回信
  第53章 回信

    清早,吃早餐時,陸璟深再次接到他媽媽的電話,說他們在高爾夫球場那邊,讓他和封肆一塊過去。

    掛斷後陸璟深問封肆想不想去:“你要是覺得尷尬,我回絕他們。”

    封肆好笑說:“去啊,你都不尷尬,我有什麽好尷尬的。”

    雖然他不太能理解,是個有錢人就喜歡打高爾夫的行為。

    陸父確實熱衷這個,要不是身體不允許,他能在高爾夫球場上一待一整天。

    封肆跟隨陸璟深出現,態度自然地跟兩位長輩打招呼,陸父正在研究球杆,很客氣地衝他點了點頭。

    封肆身上是不會有緊張這種情緒的,安昕讓他們坐,他便大方坐下,還順手幫陸璟深拉開了椅子。雖然吃了早餐,但長輩親手準備了熱茶和點心水果,他也很給麵子地捧場。

    陸父的話很少,基本都是安昕在與封肆閑聊,問起他的工作、家庭、興趣喜好,封肆一一回答。

    陸璟深不時幫腔,像是怕他媽媽的問題會讓封肆為難。

    來之前封肆問他這算不算見家長,他們的關係還沒在長輩麵前挑明,但彼此心知肚明,就算不是正式的見家長,也差不到哪裏去。

    說了片刻話,兩位長輩一起去了球場上,他們坐在場邊繼續喝茶。

    封肆看著陸璟深爸媽走遠的背影,扔了塊果仁進嘴裏,笑睨向身邊人:“Alex,你不是說你弟弟的小男朋友第一次見家長時,很容易就過關了嗎?怎麽輪到我,你媽媽好像問題特別多,特別挑剔啊?”

    陸璟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們不一樣。”

    封肆:“哪裏不一樣?”

    陸璟深避開了他的視線:“你自己想吧。”

    半小時後,安昕回來,問封肆能不能去陪陸父打一會兒球。

    封肆就知道事情還沒完,瀟灑起身。

    人走後安昕坐下,給陸璟深添了半杯茶:“聽你姐姐說你最近精神好了不少,我看你心情也挺好的,工作沒有之前那麽忙了吧?”

    陸璟深:“還好。”

    他永遠都是這樣,話不多,言簡意賅,在自己母親麵前也一樣。

    安昕沒來由地一陣失落,猶豫之後問他:“阿深,你是不是之前經曆過什麽事,一直沒告訴我們?”

    陸璟深慢慢喝著茶,淡道:“沒有,已經沒事了。”

    事過境遷,當年他沒跟家裏說,現在更沒有必要,說出來也不過給人徒添煩惱。

    安昕歎氣,她對陸璟深的關心確實太少了,陸璟清是女孩,陸遲歇是幼子,總是能得到她更多的關注。陸璟深夾在中間,又向來安靜,她也就下意識地忽略了這個兒子,等到意識到出了問題,想要關心人時,已經晚了。

    她試圖寬慰自己兒子:“你不想說便算了,不過我跟你爸都希望你也能過得輕鬆點,選擇自己喜歡的,不要壓抑自己,璟清和遲歇可以,你也一樣可以。”

    陸璟深輕點了點頭:“我知道,謝謝。”

    另邊,陸父目測著前方目標距離,問給他遞球杆的封肆:“年輕人,你以前玩過這個嗎?”

    “玩過,”封肆實話實說,“我以前的雇主,大多喜歡玩高爾夫,陪他們一起玩過,不過我對這個沒什麽興趣。”

    陸父笑了:“多少人求都求不到一個陪我玩球的機會,就算不喜歡或者一竅不懂,在我麵前裝也要裝作很感興趣,你還是第一個直接跟我說,對這個沒什麽興趣的。”

    封肆半點不覺尷尬:“我要是騙您,那更沒意思。”

    陸父問他:“那你覺得我大兒子喜不喜歡玩這個?”

    封肆瞥一眼場邊陪他媽媽說話的陸璟深,道:“為了應酬,不喜歡也得喜歡,他一貫這樣。”

    陸父:“你很了解他?”

    “應該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吧。”封肆自信道。

    這種自信卻並不讓人討厭,即使陸父見多了千人千麵,竟也覺得封肆頗對他胃口。

    “你是飛行員?有想過改行做別的嗎?”

    “不了吧,”封肆搖頭,“我還是比較喜歡開飛機。”

    他的視線再次落向陸璟深:“而且,Alex應該也不會想讓我改行,他不是還要在後山那邊建一座小機場玩,也隻有我能陪他玩了。”

    陸璟深站得太高,見過太多優秀的人,他的目光不會往下看,一見鍾情不等於天長地久,自己憑什麽吸引他?封肆想,至少他能永遠給陸璟深帶來新鮮和刺激。

    無論是天境之上的極光,還是急速下墜時,飆升的腎上腺素和多巴胺。

    下午,他倆去了滑雪場。

    在非洲那三個月,封肆帶著陸璟深玩過很多極限運動,唯獨沒有嚐試過滑雪。

    沿著坡度極大的陡峭山道往下俯衝,封肆也嚐到了自己腎上腺素飆升的感覺,他閉上眼,聽到身後陸璟深慌張的喊聲,心裏生起一個念頭,張開雙臂提起身體重心,在急速轉彎時不管不顧地猛紮進了積雪堆中。

    陸璟深在那一瞬間呼吸都凝滯了,渾身血液凝固住,跌跌撞撞飛撲過去,高喊他的名字:“封肆!封肆!”

    封肆仰倒在雪地裏,慢慢睜開眼,入目是茶色護目鏡過濾之後的天光,他有種恍若漂浮於雲端的不真實感。再然後他看到了陸璟深的臉,顯露在鏡片後麵的慌張神情有些模糊,幾近失真。

    陸璟深跪在地上,用力攥住了他衣服,雙手顫抖,不停呼喚他的名字。短暫的暈眩失聰感讓封肆聽不清陸璟深在喊什麽,無聲看了眼前人片刻,他抬起手,輕拍了拍陸璟深的手臂。

    陸璟深身形驟頓住,僵了幾秒,脫力一般倒進了他懷裏。

    封肆攬住懷中人,那種不真實的漂浮感還在,他聽到自己心髒快速跳動的聲音。

    這一次確定是多巴胺,但愛情的感覺,絕非是他的錯覺。

    陸璟深抱著他,心跳一樣快得失衡,甚至到了呼吸都難受的地步。

    剛才那幾秒,封肆躺在雪地裏一動不動時,他的腦子裏閃過無數個絕望的念頭。

    如果這個人消失,他可能真的會徹底崩潰。

    從滑雪場下來,陸璟深始終沉著臉,默不作聲地往回走,沒理身邊人。

    封肆自知理虧,這次他玩笑確實開過頭了,在雪道上做那種動作,最後沒受傷算是他運氣好。

    進門陸璟深拿了衣服,打算去浴室洗澡,轉身時被封肆拉過手臂攥進懷,用力擁住。

    苡橋

    陸璟深閉了閉眼,啞道:“你放開我。”

    “就抱一下,”封肆耍無賴,“別生氣了,下次保證不再跟你開這種玩笑。”

    陸璟深:“沒有下次。”

    封肆:“好。”

    安靜抱了片刻,陸璟深的情緒平複了些,退開身。

    封肆盯著他的眼睛:“真有這麽難受?”

    陸璟深搖頭,不想承認自己的失態,說出口的聲音卻提不起力氣:“別再嚇我了。”

    封肆抬手碰了碰他的臉,認真道歉:“抱歉。”

    之後陸璟深去洗澡,封肆獨自去了外麵露台上。

    暮色漸沉,晚霞已經在天際暈開,層層疊疊地籠罩於遠近山巔。

    他扔了塊口香糖進嘴裏,慢慢嚼著,回想先前陸璟深嚇得麵無血色、唯獨眼角發紅的樣子。

    雖然是捉弄人,他這次確實過分了些。

    算了,自己那些惡劣壞毛病,還是收斂一點吧。

    入夜後開車回城,陸璟深先把封肆送回學校。

    下車時封肆看了眼時間,快八點了。

    他彎腰跟車內的人揮了揮手:“回去吧,路上小心點。”

    陸璟深看著他,這次決定不再等他先上去:“我先走了。”

    封肆笑著點頭:“走吧,早點回去。”

    陸璟深握緊方向盤,按捺下那些不舍情緒,開車離開。

    封肆站在原地看著車尾燈遠去,笑了笑。

    準備上樓時,有電話進來,他今天的花到了。

    照舊是外送來的玫瑰,封肆有些想笑,陸璟深當真一天不落地惦記著這件事。

    外送員剛離開,又有同城快遞送來,是一個紙質文件袋。

    看到發件人上陸璟深的名字,封肆有些意外,不知道裏麵是什麽,先簽收了。

    上樓之後他將花擱到茶幾上,坐下拆開了那個文件袋。

    出乎他意料的,裏麵竟然是陸璟深從他這裏拿走的那些明信片。

    每一張上麵都有陸璟深親手寫下的回複。

    封肆心神動了動,一張一張翻看過去。

    “我不知道我走之後你會在原地又等了我一個月,去非洲前沒想到能遇到你,那三個月對我來說是一場奇跡,走的時候很匆忙,怕你提前回來,我會舍不得離開。

    我也以為不重要,但其實很重要。”

    “東京我後來才去過,你在東京找我時,我剛進公司不久,工作很忙很累,沒有思考其它的精力,但夜深人靜後,還是會想起在非洲的日子。

    不知道怎樣才能徹底忘了你,也或許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忘了你。”

    “那三個月不是假的,也不是你臆想出來的,是我太卑劣懦弱,才會讓你這麽辛苦難過。

    謝謝你一直沒有放棄我。”

    “法語是上大學時選修的課程,我每年三月初都會去法國度假,買下那座酒莊,是因為那片向日葵田,你問我有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其實是有的。隻有在那裏,我才能自欺欺人,沉湎於我們短暫的過去。

    可惜那個地方太偏僻了,你就算跟朋友自駕遊走那裏經過,我們也沒能見上麵,都是我的錯。”

    “那晚下雪,你提起這件事情時,我不知道原來是這樣。如果這七年裏,還有別人能代替我給你溫暖,我就算會吃醋,也想替你高興。

    但是你說如果你那麽做了,你的喜歡便不值一提,我想告訴你的是,你的喜歡對我來說,才是無價之寶。”

    “家人去世很痛苦,我現在再安慰你似乎也沒什麽用,但是一輩子不會隻有三十年,我們才三十歲,就算錯過了七年,隻要好好保重身體,也能再有三十年、五十年或者更久。”

    “威尼斯我也沒去過,聽說很漂亮,你要是還想去,下次休假我們一起,不隻是威尼斯,世界任何地方,我都想跟你一起去。”

    “你已經到達下一遖鳯獨傢站了,現在可以停下來好好休息了,我就在這裏,不會再離開。”

    最後一張,是那天清早在挪威的餐廳裏,他當著陸璟深的麵寫下寄出的,陸璟深一樣給了他回信。

    “你在寫這張明信片時,我的確很好奇你要寫給誰,嫉妒某個人能讓你認真對待寫了那麽久,後來知道了我原來是在吃自己的醋,如果一定要說,那晚看到極光以後,我才是真正被好運眷顧了的那一個吧。

    收到你的明信片,我也很高興。”

    封肆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那一張張的明信片上,終於發自肺腑地笑了。

    明明不善言辭,卻能認真寫下這些回信,陸璟深於感情這回事上,或許笨拙、遲鈍、不開竅,可他確實一直在努力。

    在他想要撫平陸璟深的傷痛時,陸璟深也費盡了心思,想要安慰他這七年間所經曆的一切。

    他的那些失望和不甘,終究有了回應。

    封肆的電話打過來,陸璟深剛剛進家門。

    “你跟誰學的這麽會哄人,給我寫回信還不告訴我,Alex,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犯規啊?”

    封肆拖長的聲音裏全是笑意,聽得出他確實很高興。

    陸璟深下午原本有些惱他,這會兒心又軟了:“跟你學的。”

    封肆:“哦?我什麽時候教過你?”

    陸璟深給自己倒了杯水,誇讚他:“你是個好老師。”

    他追人的方式,其實都是封肆教給他的。

    不隻是這些,調情、親吻、上床,所有的親密行為,也都是封肆手把手教導他的。

    如果沒有封肆,他不會跟第二個人建立這樣親密的關係,他封閉的心防,從來隻為那一個人打開。

    封肆笑著歎氣:“喂,你這樣我怎麽感覺才一個星期,我就要繳械投降了?”

    陸璟深喝著水,目光落至擺放在客廳裏的那台留聲機上:“你上次走,還有很多東西留在這裏,那台留聲機也在,又壞了,我不會修。”

    他言語間的暗示意味明顯,封肆聽懂了:“下周末我去幫你修吧。”

    陸璟深的喉嚨慢慢滾了一下:“一定要等到下周末嗎?”

    封肆低聲提醒他:“下雨了啊。”

    陸璟深走去窗邊看了看外麵,剛才回來時還隻是淅瀝小雨,轉眼已傾盆。

    發昏發熱的頭腦稍稍冷靜些許,他道:“還是算了,等以後再說吧,我想繼續追你。”

    封肆:“繼續?”

    陸璟深道:“才一個星期而已,你有這麽好追嗎?”

    別人能做到三個月,他也可以,甚至更久。

    他想讓封肆更多的感受到他的心意,不是一時地衝動。

    封肆輕聲笑:“你用這種激將法,我是不是隻能接招?”

    “嗯,”陸璟深的嗓音低啞,“不要對我這麽心軟,我可以為你做更多。”

    “Alex,”封肆的笑聲停住,呢喃他的名字,“好,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