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F方的英明決策。
  第54章 F方的英明決策。

    對兩位老師的批評工作是在校長會議室進行的, 鬱裏作為這件事被針對的學生坐在了現場。

    兩位老師認錯態度都很好,陳述客觀,沒有過多推辭。

    “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江獻在會議上笑著道:“一位老師因為維護學生而被批評, 一位老師因為沒有維護學生而被批評。如果我們現在提出過分的懲罰措施, 在外人看來簡直就好像是希望得到學校刻意關照一樣。”

    他這話別的信息沒有,但諷刺意味卻是十足, 兩個老師一時都有些麵紅耳赤。

    校方也因為他這難纏的發言而啞然。

    “具體事件具體分析。”鬱彬直接道:“我們並不要求孩子得到特殊關照, 隻是希望每位老師在其位謀其職,能夠盡到自己職務上的本分,項老師對孩子維護過深導致傷害到了另一位孩子,不管站在哪一方麵來說,都是極大的錯誤。廖老師縱容了這種行為,身為家長, 我真的十分寒心。”

    牛主任試探道:“可是這也的確激發出了孩子的更多潛能, 如果沒有項老師這一手, 我們怎麽能知道,您的孩子能在競賽滿分的情況下, 還能拿到京朔第一呢?”

    江獻唇畔溢出一抹和善的笑, 尚未開口, 便聞項衍道:“最終成績是因為孩子本身能力夠強,與我所犯的錯誤沒有任何關係。”

    鬱彬看向他,江獻也略顯意外。

    牛主任的臉又黑了下去, 這白A怎麽各個不通人情,不可理喻。

    他站了起來, 道:“我願意主動辭職。”

    瞿陽明看了一眼鬱彬, 後者正低著頭似乎在跟兒子交流著什麽, 他皺眉道:“芳菲, 你呢?”

    “我接受學校的所有處分。”

    會議室短暫地陷入寂靜,江獻道:“校規裏麵沒有針對這種事情給出相應方案麽?還是說隻針對學生。”

    在座人麵麵相覷。

    鬱裏的手指離開父親的掌心,鬱彬微微攏掌,抬起了頭,道:“鬱裏認為,客觀來說項衍老師確實有違規行為,妨礙了校規的公正公平,但出於人情,他可以理解這種行為,但能夠理解的原因是他在這種惡意被消耗的情況下依舊占據了上風。”

    瞿陽明嘴角抽了一下。

    再次看向鬱裏的時候,眼神裏已經染上了複雜與唏噓。

    這孩子明明長得一副溫軟無害,可說話做事卻又拽又狂,這話明顯就是,理解隻是出於強者對弱者的憐憫。

    “今天項衍老師可以因為畏懼他的實力違背公道,未來就可能因為其他原因再犯錯誤。優柔寡斷在實力至上的京朔是不可取的,他認為也許項衍老師的確不適合這個學校。”

    項衍呼吸沉重,沉默地坐了回去。

    瞿陽明臉色變了變,道:“這件事情,沒有那麽嚴重吧。”

    “就像項老師剛才說的那樣,沒有造成嚴重後果是因為被針對的目標本身,而不是針對行動的本質。”一直沉默的江照道:“鬱叔叔還有話沒有轉達完整。”

    “關於廖芳菲老師。”鬱彬看向她,道:“可以說是非常適合目前的京朔了,所謂私心在京朔也是說得通的,畢竟把孩子送到這裏的所有家長都明白,京朔是一所崇尚高壓教育的學校,所以他一樣完全理解廖芳菲老師。”

    鬱裏在一旁點頭,對父親轉述的精準度表示認可。

    “但他並不認同這種行為。”鬱彬接著道:“江照剛才說的跟鬱裏基本一致,兩位老師的行為不在針對對象是誰,在於針對行動本身。”

    在座所有人,除了已經接受離開學校的項衍之外,一時都如坐針氈。

    誰都沒有想到,一個孩子可以做到這麽枉顧人情,明明他才十幾歲,但看問題的角度已經公正精密的像個儀器。

    他不是不通人情,而是在明知項衍舉動出自仁慈的情況下做出了讓他離開學校的選擇。也不是不懂道理,他相當理解廖芳菲並且可以明白她的私心和校規之間的緊密聯係。

    什麽都懂,可對於兩位老師的處罰措施卻完全不留情麵。

    瞿陽明這回是真的有點急了,副校長齊鑫忍不住道:“博士,項衍和廖芳菲能夠帶A班,教學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下半年這一屆就統一升入高三,再換新老師能不能服眾就很難說,雖然兩位老師的確害孩子手部勞損,但真的把人辭退……就等於斷送了他們的職業……”

    “齊校長想的很長遠嘛。”江獻溫和地道:“我們都非常理解學校,也非常理解老師,孩子指出來的問題也許尖銳,但我們成年人心裏都很清楚他說的沒錯。如果京朔校規是衡量一切的標準的,那麽接受京朔教育的孩子對於兩位老師的決定也就沒有任何錯誤。”

    項衍和廖芳菲對視了一眼。

    牛主任一臉愕然和不可思議,看向鬱裏的眼神仿佛他是一個魔鬼。

    瞿陽明和齊鑫一樣轉達了一個眼神,在其他教務處老師或憤然或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已經明白了鬱裏的最終訴求。

    他們平靜了下來。

    鬱裏把所有人的反應盡收眼底,不得不承認,雙A的老師反應能力的確比其他老師要迅速。

    “如果京朔還是現在的京朔。”鬱彬將孩子最後的意願轉達:“這個解決方案就是最正確的。”

    四人離開之後,會議室立刻炸開了鍋。

    牛主任道:“就因為這點小事,就要辭退我們老師,他哪裏來那麽大的權利?”

    “這孩子太極端了,對我們教師團體一點尊重都沒有,基本的人情都不懂。”

    “他是不是沒想過把兩位老師逼走之後其他人會怎麽看他?兩位老師帶了兩年高中,其他孩子難道就不會對他懷恨在心?”

    “你們錯了。”廖芳菲道:“如果我們被趕走,學生們隻會狂歡。”

    是的,狂歡。

    瞿陽明閉上了眼睛。

    實力強悍的轉校生決定了兩位尖子班教師的命運,這將在學生團體之中引起軒然大波,也許有少數與老師有特殊感情的孩子會覺得過分,但在京朔的大環境下,學生們會迅速拋棄這種微妙的心情,加入狂歡的大本營。

    正是十幾歲的年紀,是極其容易熱血,極其容易被煽動的集體。鬱裏的這種行為就像在他們心中打了一記強心劑——

    隻要你夠強,你可以無法無天。

    老師算什麽,學校算什麽。逐漸升級為,父母算什麽,社會算什麽。

    他們曾經教育孩子,隻要你有膽子,你可以目無尊長,這個解釋在老師們心中其實是這樣的——

    如果你成績夠好,將可以與老師平起平坐,亦師亦友。

    可是鬱裏今天的這種行為,會讓這句話變成極端,這個觀念很快就會在他們心中成為鋼印。

    齊鑫道:“鬱裏說這番話的意思是在敲打我們,他讓我們看到了校規可能導致的一個不受控製情況。”

    項衍頜首:“他說以京朔目前的校規標準,我不適合留下,芳菲與這裏完美契合。這不光是在強調我們的錯誤……”

    瞿陽明低聲道:“他在諷刺整個校方。”

    鬱裏提出的決定很簡單。

    在目前的京朔校規標準下,項衍是絕對不能留的,而廖芳菲是他的班主任,他不認同,那麽也就是說,他不會繼續留在京朔。

    除非校方全體重塑,才能打破目前這個僵局。

    “……這一代的孩子,行事這麽不動聲色,簡直比他們的父親有過之而無不及。”

    回去的時候,江獻非要帶著鬱裏去吃好吃的,說不吃就不給幹爹麵子。鬱裏很想說既然是幹爹何必在意那點麵子,但到底盛情難卻,還是去了。

    鬱彬從剛才就一直在接電話,聽到這事兒之後,道:“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先回研究所了。”

    “放心放心,孩子交給我。”

    鬱彬看向鬱裏,目光依舊帶著慚愧,但到底隻是摸了摸他的頭,道:“我晚上早點回來,好嗎?”

    鬱裏眼珠朝江照看了一眼,最終點了點頭。

    鬱彬一走,江獻就立馬攬著鬱裏的肩膀上了車,把他往後座一塞,江照已經從另一邊上來,坐在後座。

    卻聞江獻道:“你坐前頭去。”

    江照:“……”

    “去啊,副駕駛,那裏不擠。”

    老父親也是出於對他不喜歡跟人貼在一起的習慣出發,江照隻能關上車門,去副駕坐下。

    江獻跟鬱裏擠在一起,道:“說實話,鬱崽,你是不是早就看京朔不順眼了?”

    搖頭。

    “真的?”

    鬱裏想了想,剛要舉手表,江獻的手就伸了過來:“這兒,幹爹也能看懂。”

    江照調整了一下前方的鏡片,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爹身上一閃一閃的顏色,由此推斷出了鬱裏說的話。

    “我·不·討·厭·京·朔。”

    “不討厭?”

    鬱裏點頭。

    抬眸發現對著自己的鏡片,並跟裏麵江照的眼睛對上,他一頓,低頭拿出了手機,打字給江獻看。

    -我喜歡京朔的競爭環境,隻是覺得它在某些方麵不夠完善。

    江獻若有所思:“即便你受到過排擠,也依舊喜歡?”

    -江叔叔沒有受到過排擠嗎。

    -如果沒有受到過,那麽你真的太幸運了。如果受到過,也不會覺得全世界都罪無可恕吧。

    京朔確實是有優點存在的,它印證了鬱裏從爺爺那裏得到的一句啟示。

    這個世上,不隻是鬱裏一個啞巴,還有其他因為家庭缺陷,身體其他缺陷,性格缺陷,心理缺陷,天賦缺陷,等等各種缺陷的人無法出聲的人……而實力就是他們可以發出的唯一語言。

    也是唯一一種被全世界都認同的語言。

    所以鬱裏喜歡京朔,它放大了他的缺陷,卻也放大了他的能力。

    鬱彬希望他做一個普通人,可他天生就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人,與眾不同沒有什麽不好,他喜歡自己的與眾不同。

    這就好像,想起天就會想起藍,想起草就會想起綠……

    也許有一天,有人想起鬱裏,也會想起某種限定的幸運。

    他的目光再一次跟車前鏡裏的江照對上。

    ……又來了,眼神攻擊術。

    鬱裏坦然無畏地盯了回去。

    他的眼底澄澈而幹淨,江照的眼神卻是柔情繾綣——

    渾濁。

    隻要他信念堅定,就一定可以讓江照擺脫這種肮髒的束縛。

    江獻請他倆吃了一頓好吃的,還向服務員要了杯小酒,不過他倒是還算有譜,沒當著孩子的麵喝的失態,出門的時候腳步還非常穩。

    鬱裏有點受不了他身上的酒精味,熏得他腦子都暈乎乎的,一到小區就立馬下了。

    車子行了十米後又停下,江照也從上麵下來了。

    鬱裏:“?”

    眼睜睜看著他走過來,他心中警鈴大作,馬上轉身往樓裏跑。

    十分鍾後,家裏的房門還是被敲響了。

    鬱裏皺了皺眉,走過去打開門,果然就見他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站在外麵。

    “可以進去嗎?”

    鬱裏抿了抿嘴。

    “捍衛友誼,應該不會不讓我進門吧?”

    鬱裏終於拉開了門。

    玄關櫃下還放著他的拖鞋,江照從容換下,直起身的時候,鬱裏已經轉到了沙發旁,站在那裏抱著一隻蜘蛛盒子。

    江照靠近的腳步微頓,卻並沒有停。

    鬱裏馬上舉起了盒子,江照的臉正好跟裏麵的蜘蛛大眼瞪小眼,略顯無奈。

    “你這樣對我,不會是真的連朋友都沒得做了吧?”

    “……”鬱裏把蜘蛛放回來,然後又舉起手表:“你·要·跟·我·保·持·距·離。”

    “朋友之間,需要保持距離麽?”

    “……”鬱裏懵了兩秒,江照很自然地在沙發上坐下,道:“我可以玩你的遊戲機嗎?”

    鬱裏點頭,發現他背對著自己,便在沙發上拍了兩下,算是同意。

    江照便打開了遊戲機。

    鬱裏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腦子不斷地運作著。

    怎麽把江照趕出家門……

    不能趕,這樣他跟江照會絕交的。

    那怎麽讓他跟自己保持距離。

    保持距離還怎麽當朋友……

    “!”他忽然又在沙發上拍了兩下,江照很自覺地放下手柄,扭臉看他。

    遖颩喥徦 “你·要·把·我·當·女·孩·子。”

    江照挑眉。

    “男·女·授·受·不·親。”鬱裏點著沙發,告訴他:“你·現·在·跟·我·保·持·距·離·是·應·該·的·不·違·背·友·情·準·則。”

    江照緩緩點頭,讚同:“你說的很有道理。”

    F方攻擊奏效,是一個相當英明的決策。

    鬱裏心滿意足地陷進沙發,很放鬆地吃了一根辣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