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

    聽完她的比喻,陸長風忍不住樂了。

    “是,慢慢來。”

    蘇娉沒有做聲,看完的證件就放到一邊,又繼續看別的。

    陸長風饒有興致盯著她的臉看,蘇醫生認真做一件事的時候,很少被外界打擾。

    她好像有自己的一方世界,可以徹底沉浸其中。

    趁她看這些的時候,陸長風從衣櫃裏找出以前的衣服,去衛生間快速的洗了個澡。

    等他回來時,蘇娉正好看完最後一本,她把各種證件本子都整齊地摞在一起,放在床上。

    陸長風用毛巾擦了擦後頸的水珠,走到床邊坐下,準備好給小姑娘練手了。

    蘇娉含笑看著他,示意他自己動手。

    陸長風無奈地長歎一口氣,他解開襯衫紐扣,脫了掛在椅背上,然後像條死魚一樣趴在床上,悶聲道:“來吧。”

    蘇娉被他的一臉認命的神情逗笑,她拿了根艾條,問:“有火柴嗎?”

    “褲兜裏。”男人腦袋蒙在枕頭裏,他一副隨你吧我反正懶得動了的散漫樣。

    他抽煙,身上常備著火柴。

    蘇娉攤手,去摸他右邊褲兜,手指碰到硬硬的紙盒,拿出來。

    上麵五個大字——

    國防牌香煙。

    她有些無語:“你這樣不會覺得有點硌嗎?”

    陸長風抬了抬手臂,沒有說話。

    蘇娉又去摸他左邊褲袋,找了半天,鬱悶道:“沒有呀。”

    “應該是落在衛生間了,隻拿了煙。”之前還沒什麽的陸長風,現在確實覺得有點硌得慌,但他又不好意思翻身,雖然對象是個醫生。

    “嗯。”蘇娉從床上下去,聲音漸遠:“我去找找。”

    陸長風歎了口氣,心想真是自己找罪受,明知道跟她單獨待一起是自虐。

    蘇娉推開衛生間的門,在洗漱台上找到火柴盒,忽然想到之前在東城,和哥哥還有他去外婆家那次。

    偏偏就是那麽巧,她繡的藥包,到了他手裏。

    彎了彎唇角,她出了衛生間。

    聽到腳步聲,陸長風以為她要進來了,結果就聽到侄女在和她說話。

    因為門沒關,所以聽得很清晰。

    “小嬸嬸,你和我小叔叔……住一間屋子?”陸曦探頭看了眼裏麵床上趴著的陸長風。

    “不是,”蘇娉溫聲道:“他的胳膊之前受過傷,需要針灸,我正好帶了銀針。”

    “那你們忙。”陸曦準備開溜,走之前還不忘問:“我想帶你去我的朋友家坐坐,可以嗎小嬸嬸?”

    她那幾個朋友,非說她吹牛,哪裏會有這麽好看的人,把她這位小嬸嬸吹得天上有地下無。

    蘇娉略微思襯,還是應了:“好。”

    “那我明天早上來找你!早點睡呀小嬸嬸~”陸曦“噔噔噔”跑下樓梯,蘇娉追上去剛想說慢一點,垂眸一看人已經沒影了。

    她鬆開扶手,搖頭失笑。

    回了屋子,陸長風說:“你要是不想去可以不用搭理她,這小孩就是愛吹牛愛嘚瑟。”

    “沒關係的,我正好在家屬院裏走走,看和北城有什麽區別。”她點燃艾條,開始艾炙。

    “你可以跟我一起逛逛。”陸長風清咳一聲:“我帶你認識一下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幾個兄弟。”

    蘇娉看著他背上的傷疤,“哦”了聲。

    指尖輕輕碰了碰,她語氣尋常:“有些同誌就是愛吹牛,愛嘚瑟。”

    陸長風悶笑:“行吧,被你發現了。”

    她展開布包,指尖撚著銀針,緩勢下針:“我和曦曦約定好了,晚點再跟你一起去。”

    “行,沒什麽不行的。”陸長風打了個哈欠:“你看著試吧,我先睡一覺,你要是有什麽事就紮醒我。”

    “……”

    蘇娉在這待到十一點多才走,男人已經睡著了,看到他後背那道貫穿傷,她眸色微凝,而後扯過被子給他蓋上。

    仔細給銀針消毒,收好,又把剩下的艾條全部帶上。

    在床邊坐了一陣,她伸手摸了一下男人的頭發。

    堅硬的、紮手的,短茬。

    可他內心是柔軟的。

    抬手看了眼腕表,她把炭火爐子提到挨著床邊這裏,又看了男人一眼,才起身往門口走。

    關上門,她回了房間。

    這一晚,外麵風雪交加,蘇策蘇馭他們都睡得很熟,蘇娉看了一遍筆記查缺補漏,把銀針和艾條全部收進行李袋。

    她熄了燈,上床睡覺。

    西北格外好眠,一覺睡到八九點,外麵仿佛才剛天亮,天邊總是灰蒙蒙的。

    陸長風洗漱完,給她送早飯上來,順便提了個新的炭火爐子,把舊的換下去。

    “請進。”是剛醒的懵懂聲。

    男人用手肘帶開門,見小姑娘側躺在床上看他,忍不住笑問:“昨晚幾點睡的?”

    “十二點多。”蘇娉打了個哈欠,一雙溫軟的桃花眼寒煙朧霧,“你什麽時候醒的?”

    “七點多,一覺起來神清氣爽。”有種全身經脈都被疏通了的暢快感,特別舒服。

    陸長風把肉絲粥放在桌邊,還有一顆水煮蛋。

    屋子裏的炭火爐子早就熄了,正好換上新的,他把舊的提下去。

    蘇娉打了個哈欠的功夫,男人又上來了,手裏還拿著一把調羹。

    拉了條椅子坐下,他問:“打算什麽時候起?你要是想多睡會兒也行,喝了粥再睡,中午我把飯送上來。”

    蘇娉有些汗顏:“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大嫂她們都在廚房忙。”

    “沒什麽不好的,你現在還沒嫁進來,不用操心這麽多。”陸長風伸手烤火:“沒有人會說你。”

    “放心睡。”

    蘇娉還是起來了。

    先去洗漱,然後坐回桌前,原本束著的頭發已經散在身後,她從行李袋裏拿出黛條,因為這裏沒有鏡子,她想去衛生間。

    被男人一把拉住。

    蘇娉茫然地看向他,因為剛睡醒,眼睛像是盈了一汪水,看起來楚楚可憐。

    “這是你上次給夏瑩的那個?”他看向她手裏黑色的黛條,寸長左右?

    “是呀。”她嗓音軟軟:“你要嗎?”

    就這一句話,陸長風就能確定她沒睡醒,好笑道:“我一大男人要這個幹嘛?”

    稍微用力,帶著她坐到腿上,虎口略微卡著她的下巴,讓她麵朝自己。

    接過她手裏的黛條,他說:“你看著我的眼睛,我給你畫。”

    蘇娉茫然點頭,看起來呆呆的。

    陸長風哼笑一聲,仔細勾勒她的眉形。

    這玩意他是不會用,但是每次在地圖上標點他畫的圈都特別圓,基本的手感還是能拿捏住的,不至於歪歪扭扭。

    蘇娉乖巧地坐在他腿上,任由男人捯飭。

    陸長風先給她描眉尾,小姑娘是細長的柳葉眉,他也不好畫重了,隻能慢慢地一點一點添色。

    現在有足夠的時候相處,以後不太好說。

    她在軍區的時候還好,不出任務時起碼能經常見麵,等她九月份畢了業,陸長風估摸著自己怕是病了都難見到她。

    職業就是這麽個職業,一個保家衛國,一個救死扶傷,都要互相理解。

    “長風。”蘇娉逐漸醒神,她坐在男人懷裏,像是察覺到他的想法:“如果我們結了婚,以後應該是聚少離多的。”

    陸長風沒想到小姑娘忽然來這麽一句,他“嗯”了聲:“現在看起來確實是這樣。”

    “那你有沒有什麽別的想法?”她小心翼翼試探道。

    “沒有,”陸長風懂她的意思:“我不需要你為我放棄什麽,我知道你也有同樣的想法。”

    他手下動作輕緩,像是怕弄疼她,哪怕黛條永遠不可能傷到她。

    “我們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累了就一起靠一靠。”男人笑道。

    蘇娉後腰被男人的左手圈在懷裏,他右手拿著黛條細心替她描眉。

    仔細琢磨他的話,小姑娘忍不住歎道:“陸副團長的思想覺悟真是高。”

    “經過陸政委熏陶,怎麽可能差。”男人看了一下,還不錯,又開始給她另外一邊描眉:“早就跟你說了,我們家的人思想覺悟都很高。”

    對於這一點,蘇娉是認同的。

    原來身體差可能難以懷孕的事,她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但是覺得這種事不應該隱瞞,說出的時候有如釋重負也有提心吊膽。

    怎麽可能不在意喜歡的人家裏的看法。

    可能陸夫人和大嫂二嫂的反應徹底讓她寬心,蘇娉能看出來,她們是真的心疼自己。

    “你們家的人都很好。”蘇娉說:“我很喜歡。”

    陸長風手一滑,不小心在她眉尾那延了條線出來。

    粗糲的指腹輕輕刮過,蘇娉有些顫栗。

    男人無奈道:“你這樣我很容易分心啊,蘇醫生。”

    蘇娉順勢倚在他懷裏,笑聲清朗,上翹的眼尾帶著愉悅的弧度。

    給她畫完眉,男人拇指和食指的指腹已經染了一點黑色,他再三詢問:“這個你畫臉上,真的不會有毒嗎?”

    對於質疑自己專業的人,蘇娉直接禮貌地請他出去。

    因為明天就要回北城,蘇策和蘇馭抓緊時間在這邊逛。

    蘇策從小就人緣好,不管熟不熟,搭兩句話就能聊到一起,跟他不對付的混久了也能處成好兄弟。

    陸灼特別喜歡跟他們一起,還不忘叫上陸漸鴻,四個人在院子裏鏟雪堆了一個大雪人,蘇娉就站在二樓陽台上看。

    “小嬸嬸?”陸曦從樓上下來,因為跑得急,小臉紅撲撲的,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十分澄澈:“我們去趙叔叔家玩好不好呀?”

    蘇娉想到什麽:“是半夜堵煙囪的……”

    “是呀。”陸曦不好意思道:“我現在長大啦,不會做這種禍及家人的事,我跟趙敘打架,輸了也不會跟哥哥們告狀的。”

    更不會再偷偷去做這種事。

    蘇娉啞然,她搖頭笑:“我回去加件衣服。”

    “好。”陸曦推著她往房間走:“你穿的太單薄啦,在西北就應該厚厚的大棉襖才抗凍,不過我們家的人皮都挺厚的,耐凍。”

    蘇娉想了一下,陸長風好像是不怎麽怕冷。

    去加了一件毛衣,外麵穿的是哥哥買的羊絨大衣。

    這件衣服用料特別厚實暖和,她後來去百貨大樓都沒有找到這件同款,而且別的衣服明顯薄了一些。

    不知道哥哥怎麽買的,他挑的東西都特別好用,那雙白色的小羊皮鞋子她已經穿了一年半了,特別合腳,從來不會磨腳,也沒有損傷。

    想著回了北城再去問哥哥在哪兒買的,她想多買一件換著穿。

    見女兒挽著小姑娘的手下樓,方秋水問:“去哪兒瘋?外麵天寒地凍的,你小嬸嬸身體底子差,要是受寒了小心你小叔叔收拾你。”

    “才不會!”陸曦說:“我們就在趙叔叔家玩一會兒,很快就回來。”

    昨天得了她的準信,陸曦今天一大早就跟朋友們通了氣,她要帶小嬸嬸過來,讓他們看看自己是不是吹牛。

    現在大院的小夥伴都在趙家等著呢。

    “阿軟,你要是不想去,可以不要由著她胡鬧。這孩子就是臉皮厚,像她小叔叔。”方秋水就怕小姑娘臉皮薄,抹不開麵子才答應她的。

    畢竟自家女兒有多磨人她也清楚。

    “二嫂,是我自己想在家屬院走一走,曦曦是陪我看的。”蘇娉說話時嗓音永遠不疾不徐,清柔如風。

    “好,那你們早點回來,用不了多久就吃午飯了。”方秋水叮囑了她們幾句,去找大嫂說話。

    不是一個年齡的人,也怕小姑娘不自在。

    讓她多跟曦曦一起接觸也好,年紀差的不是太多,提前熟悉。

    蘇娉被興衝衝的陸曦帶著出了軍屬大院,陸長風剛從書房出來,找了一圈,對象沒影了。

    “你妹呢?”他問院子裏樂此不彼堆雪人的蘇策,忍不住蹙眉,不解道:“北城也是下雪的吧?”

    “沒這麽大。”蘇策隨口道:“跟你小侄女出去了,打雪仗嗎?”

    不等陸長風回應,一個碩大的雪球迎麵而來,說沒有點私人情緒都不信。

    陸長風側身避開,他彎著腰,從地上混了個更大的雪球,輕易抱起,不緊不慢往蘇策那兒走。

    蘇策也不躲避,揚眉看他怎麽整。

    陸長風到他麵前,抬手,把雪球砸到了旁邊陸灼後背上,然後飛快地跑開。

    “小叔叔?!”

    陸灼扭頭,滿臉不敢置信。

    冰涼的雪渣順著衣領進了脖子,冷得他渾身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