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100章

    陸長風從書房出來,拿著木盒子剛要上樓,想到什麽又轉身去廚房。

    “爸把手串給你了?”大嫂看到他手裏熟悉的盒子就知道是怎麽回事,她結婚的時候也收到過這個。

    “是。”男人走到櫥櫃麵前,邊打開邊問:“家裏還有雞蛋嗎?”

    “早就給你煮好了。”大嫂看到小姑娘額頭上的紅印,問了下丈夫,就知道她在車上磕了一下。

    拿出兩個水煮蛋給他:“你送上去吧,晚上咱們晚點吃飯,你大哥托人買了頭羊,我們烤羊肉吃。”

    “行。”陸長風暼了一眼,看到地上確實有處理過的羊,他伸手接過雞蛋:“大嫂,麻煩你們了。”

    “你啊,好好對人家小姑娘就好。”明以寒揮揮手,讓他上樓去。

    她是西北人,靠近邊界的,五官深邃立體,性格也直爽。

    可以說陸長風是她看著長大的,潛意識裏都已經把他當成自己兒子來養了。

    “那肯定的。”陸長風左手握著雞蛋,隨意揮了揮手,男人腿長,一會兒就消失在樓梯轉角了。

    明以寒看著很是欣慰。

    到了三樓,輕輕一推門就開,陸曦之前應該是在門口站了會兒,見她沒醒又不知道跑哪玩去了。

    多半是去跟大院的朋友們炫耀,她有一個美若天仙的小嬸嬸。

    男人大步走到床前,她還在睡覺,側躺著朝外,手臂略微彎曲搭在枕頭上。

    陸長風把木盒放到旁邊床頭櫃,手裏的雞蛋有點燙,他握在手裏等了一會兒,才在床邊坐下。

    可能是坐車太累了,一向淺眠的小姑娘此刻睡得十分安穩,因為屋子裏的炭火爐子,她臉上有些熱,白皙的側臉有淡淡粉色。

    陸長風看了一陣,放了個雞蛋在櫃子上,還有一個握在掌心,在她額頭輕輕滾動著。

    睡夢中的蘇娉察覺到有什麽貼上額頭,但因為實在太困了,眼睛睜不開,隻是細微嚶嚀一聲,舒展的眉心鬆開,又繼續睡覺。

    陸長風俯身,左手撐在她背後,右手拿著雞蛋,動作輕柔緩和在她額頭上慢慢蹭著,看到她這嬌嬌軟軟的樣子,忍不住低笑。

    視線一直緊緊跟著她,怎麽看都看不夠。

    西北空曠,能聽到窗外寒風呼嘯的聲音,屋子裏一片寂靜,偶爾能聽到炭火燃燒的“啪啪”聲。

    等她額頭的紅印消退一些,男人才直起身來,把雞蛋剝開,塞嘴裏,一口氣吃完。

    拿過一邊的帕子擦了擦手,他打開木盒,取出裏麵的小葉紫檀手串。

    經過年歲的浸潤,原先橘紅色的木質已經變成紫黑色,溫潤有澤。

    捉過小姑娘的手腕,看到她左手腕間的鏤空銀鐲和手表,又把她的手放回被子裏。

    最後手串戴在了她右手間,和雪白細膩的肌膚相得益彰。

    男人的手掌溫熱幹燥,手腕上是和她一樣的手串,手指和她緊扣。

    陸長風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閉上眼睛養神。

    到了傍晚六點多,將近七點。

    陸家人圍在客廳,炭火爐子上架著鐵絲網,羊肉已經被切成大塊,醃製好的用木枝穿著,放在鐵絲網上烤得滋滋冒油。

    陸灼和陸漸鴻從小到大不知道烤過多少次,已經輕車熟路。

    蘇策和蘇馭看著他們烤串,觀察了一會兒已經知道該如何下手,也有模有樣。

    陸詡在樓上書房,跟爸爸一起下軍棋,陸雨忱抱著胳膊在旁邊看,時不時給侄子提點兩句。

    “小叔叔和小嬸嬸怎麽還沒下來呀?”陸曦雙手捧著臉,坐在小馬紮上望著樓梯口等了半晌,也沒聽到有動靜。

    “關心這麽多幹嘛?”方秋水戳了戳她後腦勺:“你大伯母在廚房切配菜,待會兒吃火鍋,你去幫忙。”

    “吃火鍋?”陸曦聽到這個坐不住了,她噌地一下站起來:“我現在就去!”

    見她風風火火往廚房跑,方秋水搖頭:“從小到大都是這麽毛毛躁躁的。”

    蘇娉醒來的時候就看到坐在床邊睡著了的男人,手還被他扣住,她試著抽了一下,男人力道野蠻,紋絲不動。

    隻好作罷。

    她窩在被子裏,仰頭看著靠著床頭闔眸睡覺的人,從這個角度能看到他淩厲凸起的喉結,還有硬朗的下顎線。

    往他那邊挪了挪,腦袋靠著他的腰側,蘇娉又打起了哈欠。

    這回是半個小時後才醒的,蘇馭在外麵敲門,喊吃飯。

    陸長風睡夠了,他掀眸看旁邊挨著自己的小姑娘,眼底映出笑意,彎腰親了下她的鼻尖。

    剛要起身,就對上一雙清澈見底的黑眸。

    兩個人同時一愣,隨後,男人笑得坦蕩:“醒了?”

    “……嗯。”蘇娉借著他的力道起身,裝作不知道剛才的事:“幾點了?”

    男人抬手,看了眼腕表:“七點三十二。”

    “睡了這麽久。”蘇娉揉了揉脖頸:“好像特別好睡,我現在還有點想繼續睡。”

    “可能……”他欲言又止。

    蘇娉疑惑看他,等他後文。

    “這就是家的誘惑吧。”男人一本正經道。

    “……”嗔了他一眼,蘇娉動了動右手,示意道:“我要去衛生間。”

    剛才還沒注意,現在隨著動作才發現,手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串木珠,還有淡淡的縈香。

    “這是?”

    陸長風握著她的手,湊到唇邊親了下,故作思索道:“你就當是祖傳的定情信物吧。”

    看到男人手腕上也有一串,她不好意思道:“會不會太貴重了?”

    “不會。”陸長風歎了口氣:“如果能傳到咱們第十八代後輩那裏,才能算是祖傳。”

    “……”蘇娉瞪了他一眼,聽到男人不可抑製的肆意笑聲,忿忿收回手,按著他的肩膀起身,去了外麵衛生間。

    陸長風倚著床頭,摘下腕間的手串,在指尖輾轉把玩,想到過幾天就要和她訂親,眼底細碎的笑比星星還亮。

    蘇娉去衛生間重新梳洗,再出來回房時發現男人坐在床頭,剝雞蛋。

    男人手指指節修長,帶著蓬勃的力量,但是此刻剝殼時小心翼翼,怕把蛋白剝壞。

    見她來了,他掰開,蛋白給她。

    蘇娉吃完蛋白,剩下的蛋黃他吃了,拍拍手上的碎渣,兩人一前一後下了樓。

    “小叔叔!小嬸嬸~”是陸曦俏皮的聲音,“晚上吃火鍋和烤肉哦。”

    蘇娉被她喊得有些不好意思,本來想糾正,但是過兩天就訂親,就覺得好像也沒什麽了。

    陸長風堂而皇之拉著她下樓,圍坐在炭火爐子旁邊,因為人多,她的腿緊挨著男人的大腿。

    “阿軟,你吃這個!”蘇馭拿著一個烤好的饃饃,用刀子切開,把烤好的羊肉串夾在饃饃裏,一擼,抽出木枝。

    焦香四溢的羊肉味道沒有被饃饃掩蓋,一個勁往鼻子裏鑽。

    陸長風也拿了個烤饃:“這是西北最常見的吃法,不過一年也吃不上幾回。”

    “托我們阿軟的福。”男人這句話帶了點揶揄笑意。

    接觸到陸家人善意的目光,蘇娉膝蓋輕輕撞了一下他的大腿,示意他說話收斂一點。

    除了鐵絲架上烤著的肉串和饃饃,爐子上還溫著酒。

    大嫂把銅鍋端出來,放在另外一個炭火爐子上,示意小兒子去拿碗筷。

    陸曦也來來回回把配菜拿出來,有豆皮、冬瓜、凍豆腐、還有紅薯粉和青菜。

    青菜跟冬瓜都是夏媽媽那一麻袋裏麵的,西北的冬天想要吃上這麽一口綠葉菜太難得了。

    陸夫人還和陸政委在房間裏商議訂親的事,他們這麽多人到時候得住部隊招待所。

    “爸,媽。”陸雨忱在外麵叩門:“吃飯了。”

    “好。”陸夫人應聲,她對陸政委說:“先訂親,阿軟還有半年畢業,我們提前準備好彩禮。”

    “蘇家願意把女兒交給長風,我們也不能過於失禮。”她的意思是彩禮要豐厚一點。

    陸政委點頭,他起身,攬著妻子的肩膀往外走,溫和道:“都聽你的。”

    蘇策和蘇馭都是第一次這麽大口吃肉,以前妹妹在家的時候,幾乎頓頓都能看見肉腥,蘇家四個在部隊的,每個月也有不少票。

    但是這麽大一塊痛快吃的時候還是少。

    這個羊肉沒有在火車上吃的那麽腥,反而有點甜味。

    蘇娉幾乎不用自己夾菜,大嫂和二嫂都很熱情,“你太瘦了,要多吃點。像我們曦曦,她骨架大,身上的肉也結實。”

    “媽!”陸曦臉瞬間漲紅:“我們班上的同學骨架都大啊,您可不能隻說我。”

    方秋水失笑:“是,媽媽不是故意的,我們西北的姑娘個子高挑,骨架大一點沒關係。”

    陸家人圍著火鍋,一邊吃一邊說話,蘇娉時不時回答幾句,可能是怕小姑娘拘謹,她們並沒有多問什麽,也沒有一個勁的跟她說話。

    反而是自己家裏人說一些平時的趣事以及親戚間的事,側麵讓蘇娉更加了解陸家。

    蘇策見陸長風一個勁的吃,他納悶:“你們家也不缺吃的,怎麽到了食堂跟小時候沒吃過飽飯一樣?”

    “餓啊。”陸長風坦然道:“我胃口好。”

    “看出來了。”

    天氣冷,也不著急做什麽,火鍋可以慢慢吃,陸灼還拿了幾個地瓜放到爐子上烘著,等他們吃完火鍋,地瓜已經被烤得焦黃流蜜了。

    陸曦似乎很喜歡蘇娉,總是想湊過去跟她說話,奈何中間一道高大的身影,像堵牆似的攔在那兒。

    “小叔叔。”陸曦無奈癟嘴:“你能讓一讓嗎?”

    陸長風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落在小姑娘身上,淡定地吐出兩個字:“不能。”

    陸曦走迂回路線,她搬著小馬紮繞到另一邊,問蘇策:“叔叔,我能跟你換個位置嗎?”

    蘇策是挨著妹妹坐的。

    “可以啊。”蘇策樂了,他還是第一次被人叫叔叔,有種很新奇的感覺,當陸長風的大舅子輩分都跟著上漲了。

    往旁邊挪了挪,挨著呆頭鵝坐,他給小女孩騰了地方。

    陸曦開心地把馬紮放在空出來的間隙那兒,她伸手拿了個紅薯,剝好遞給蘇娉,好奇問道——

    “小嬸嬸,你是怎麽跟我小叔叔認識的啊?”

    “我去軍區探親,在食堂碰到他的。”蘇娉接過紅薯,因為實在吃不下了暫時擱到一邊,她溫聲解釋道:“我哥哥和你小叔叔是同一個部隊的。”

    “原來是這樣。”小姑娘了然,因為離蘇娉很近,她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味:“這個味道好特別呀。”

    “是龍涎香,我師爺送的見麵禮。”

    蘇娉有些歉意道:“因為來得匆忙,沒有給你準備禮物,不好意思啊曦曦。”

    “沒事的呀,我們家不講究這些。”陸曦毫不在意道,而後又說:“我跟幾個玩伴說了,我過幾天要去北城玩,他們都很羨慕我。”

    “小嬸嬸,北城是什麽樣子?”她還沒有出過西北,從小到大就是在草原上野,或者和小夥伴去沙漠裏騎駱駝。

    “北城氣候有點像西北,”蘇娉耐心講解:“不過冬天沒有西北這麽寒冷,而且也沒有雪山高原。”

    “那好像也沒有意思的。”她嘴裏嘟囔兩句,隨後意識到蘇娉還在旁邊,怕她誤會,立馬道:“當然小嬸嬸你在的話就會有意思起來了。”

    蘇娉發現一件事,陸家的孩子都能言善道,除了不怎麽說話的陸詡。

    一直聊到九點多,蘇娉吃飽喝足才去三樓洗漱。

    陸長風因為喝了點酒,身上帶著些許酒氣,他坐在床頭看小姑娘從行李袋裏拿衣服出來。

    “穿那條白色的裙子吧。”男人神色清朗,他說,“屋子裏不冷。”

    也不知道為什麽,很喜歡看她穿裙子。

    蘇娉本來是拿了一套棉麻長衣褲的,聽到他的話,又把衣褲放回去,然後換了一條長裙。

    作為交換條件,她看向男人:“我很久沒有練習針灸了。”

    “……不是吧?”男人先是一愣,而後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說,他表情有些奇怪,要笑不笑的,還帶了些許無奈:“你跟我回來還隨身攜帶帶這個?”

    蘇娉從行李袋裏取出布包和艾條放在桌上,認真道:“老師不是給你下了診斷嗎?需要疏通經絡活血化瘀。”

    “行,我給你練手。”見她提這件事,陸長風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畢竟張輕舟在藥箋上寫的那些肯定不是什麽好話,隻是沒想到小姑娘會在飯桌上把這件事遮掩過去。

    得到滿意的答複,蘇娉安心去洗澡。

    西北缺水,很多地方都是提前把水儲存起來,軍區是戰士們到處找水才接的管子,水流很小。

    蘇娉看著桶子裏半個小時才小半桶的水,她歎了口氣,蹲下來,手指攀著桶邊,繼續等。

    目光自然下移,落在手腕上。

    左手戴著媽媽送的鐲子,和哥哥送的手表,右手的銀鐲和左手的是一對,也是媽媽送的。

    腕間多了串深色的木珠,怕被打濕,她摘下手串和手表,最後把銀鐲也褪下來,放在一旁的洗漱台上。

    半桶水也夠用了,更何況還是這麽缺水的地方,她先是洗了個頭發,然後再洗澡。

    等她出來時,已經是十點多。

    夜深。

    因為白天睡得多,晚上也不怎麽困。

    她回到房間,就看到陸長風單手撐頭倚在床邊,看起來百無聊賴的樣子。

    聽到動靜,男人抬眸,看到她一身白裙,眼底是毫不掩飾的驚豔。

    男人炙熱直白的目光反倒是讓她不好意思了。

    “現在紮針嗎?”蘇娉說:“我頭發還是濕的,你困不困?”

    “不困。”陸長風撈過一邊的幹毛巾,示意她坐過來。

    蘇娉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坐到他前麵。

    男人低眸,幹燥的毛巾溫柔地輕揉她發梢,兩人誰都沒有先說話。

    蘇娉戴上銀鐲和手表,目光觸及到手串時,她下意識想到男人腕間的,耳後根有些發熱。

    給她擦完頭發,在她拿出布包,準備點艾條的時候,陸長風問:“要不要看看我房間?”

    蘇娉愣了一下,收回艾條,笑道:“好呀。”

    又拿著東西跟男人一起去了隔壁房間。

    陸長風開了燈,屋子裏的陳設躍然眼前。

    一張床,兩個床頭櫃,一張書桌,一把椅子,一個衣櫃,旁邊還有一個鬥櫃。

    男人讓她坐在床上,自己先去提了個炭火爐子進來,然後才關門。

    室內一片溫暖,兩人對坐,陸長風看著她清淩淩的眼睛,忽然笑了。

    蘇娉不知道為什麽,下意識跟著勾起唇角。

    白色的裙擺被男人的膝蓋壓在身下,陸長風盤腿坐床邊,想到什麽,他彎腰伸手拉開床頭櫃,從裏麵拿出一疊證件。

    都放在床上。

    蘇娉好奇地拿起來,看到上麵士兵證三個字,緩緩打開。

    這是他剛入伍時的證件,沒有照片,隻有名字年齡還有所屬部隊番號。

    “你十四歲入伍的?”蘇娉看完,把證件放到一邊,又去拿別的。

    “嗯,跟你哥差不多。”陸長風看她翻閱功勞證,有些不好意思道:“也是從列兵慢慢打上來的。”

    “沒有誰天生就是將軍。”蘇娉溫聲道:“我想做醫生,也要先從學生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