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章

    “研究不深就深入研究。”張輕舟把手裏翻過的書擱旁邊:“有什麽路是一開始就被人走出來給你踩的?”

    “今晚先把這些資料看完整理一下,有用的拿出來,沒用的丟一邊。你這是傷了腿不是傷了腦子,這點小事能做吧?”

    “能。”蘇娉也認真起來:“我腦子一定不比您轉得慢。”

    “嘁。”張輕舟懶懶睨她一眼:“比比唄那就。”

    “比什麽比?趕緊出來吃飯。”張老夫人在門口喊:“你們叔侄倆湊一堆天塌地陷都不管了,好在阿軟不像某個不孝子孫,對象也不談婚也不結,成天就抱著本破醫書。”

    張輕舟聽他媽罵了一通,咂摸出味道來,他問旁邊的人:“談對象了?”

    “嗯。”蘇娉點頭:“前兩天的事。”

    “噢。”他倒也沒多意外,畢竟跑到部隊去了,周圍都是異性,很正常。

    “誰啊?我認識嗎?”也就是隨口這麽問,沒指望有個答案。

    “認識。”蘇娉笑著說。

    “嗯?”張輕舟合上筆記本的動作微頓,他神色略有詫異,仿佛聽錯了,再問一遍:“我認識?”

    “就是之前來我們中醫係帶隊軍事體育課的教官——”

    “陸長風。”

    “……”張輕舟想了一下,一張輪廓清晰的臉躍然眼前,讓人印象最深的還是那雙鷹隼般的眸子。

    “這位陸教官,看起來挺凶啊。”好半天,他才說出這麽一句。

    蘇娉忍不住撲哧笑了,她煞有其事點頭:“是挺凶的,我都不敢大聲跟他說話。”

    “行了,我還不知道你。”張輕舟稍微一想也就想通了,就她這外柔內剛的性格,能真正怕誰啊。

    “來了沒?別讓我一直催。”張老夫人聽到他的聲音,有些不耐煩。

    “來了來了。”張輕舟抱了一遝厚厚的書籍,對她說:“給你放房間。”

    “好。”蘇娉沒有拒絕,傷了腿白天也做不了什麽,晚上再不找點事做真就閑不住了。

    吃飯的時候,張老爺子知道她談對象了,簡單問了幾句男方家的情況,“離過年還早,什麽時候有空先把他帶到家裏讓我跟你張奶奶來看看。”

    他們經過不少大風大浪,閱人無數,隻稍微接觸看言行舉止就大概能摸清那個人的秉性。

    “好,回去我跟他說一聲。”

    這兩天蘇娉都沒有回軍區,轉眼到了十二月十二號,農曆十月二十九。

    後天就到了冬月。

    距離過年隻剩兩個月。

    雖然蘇娉的學籍已經轉到了野戰醫院,但還是按照東城大學的假期表來休假,臘月半她就可以不用留在部隊了。

    還有一個半月工作時間,按照她腿恢複的情況,過個四五天就能回軍區。

    這幾天是張輕舟給她施針,蘇娉在看他下針的時候,又多學了兩種手法。

    張輕舟都不由笑罵:“你是屬賊的吧。”

    她記性好,看一遍就印在腦海,到了自己練習的時候,就按照腦海裏浮現的畫麵來。

    張老爺子看到他們師徒鬥嘴,還渾水摸魚:“阿軟,要不要來張爺爺的藥學院工作?你不是想做研究嗎,我單獨給你開辟一間研究室。”

    “那您是低估您孫女的野心了。”張輕舟收了針,閑閑道:“她啊,以後是要進東城研究所自己帶團隊的,至於把團隊帶去哪就不知道了。”

    “老師,”蘇娉有些無奈:“八字還沒一撇呢。”

    張老夫人在旁邊扼腕:“阿軟剛來東城的時候多乖巧溫柔啊,現在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像臭小子了。”

    “是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張老爺子悠哉悠哉喝茶:“阿軟,我說的你再考慮一下,藥學院的科研資金還是很充足的。”

    藥學院和醫藥協會有合作,每年會研製新藥,為醫療行業做出了重大貢獻,衛生部撥的款項也多。

    “好。”蘇娉順著他的話說:“我會認真考慮的。”

    張老爺子聽完心裏頓時舒坦了,雖然明知道結果是拒絕,但她說話就是比自家臭小子中聽,也讓人生不起火氣。

    這段時間蘇娉確實整理出來了一些東西,關注點還是落在心理衛生方麵。

    她膝蓋上的石膏已經拆了,原本扭傷的腳踝在老師的治療下已經恢複無礙。

    現在是一九七四年,十二月十四號。

    冬月初一。

    明天是陸長風的生日,大後天是哥哥的。

    蘇娉除了要去圖書館找一下心理方麵的書籍,還想去百貨大樓看看,有沒有適合送給他們的東西。

    她腿雖然好得差不多了,走路還是要注意,不能過於劇烈,所以腳步比較平緩。

    蘇娉先去郵局給爸爸媽媽還有外公外婆寄了信,然後才去圖書館。

    現在是月中,但沒到學校放假的時候,圖書館裏人不多,甚至可以說冷清。

    跟圖書管理員說了想要心理學方麵的書籍後,她隨便在架子上抽了本書,去閱讀室翻看。

    新華書店比較豪氣,屋子裏燒了煤火,窗戶略微延開一條縫。

    她坐在靠窗的地方,既可以避免窗外吹來的寒風,又能徹底被暖意包圍。

    是個極佳的位置。

    她看的是一本雜記,在有關西北的篇幅上指尖流連許久,才緩緩翻開下一頁。

    “同誌,隻有一本個人心理學,你看行嗎?”管理員拿著一本積了灰的書跑過來,不好意思道:“書店裏沒有心理學的書籍,這本是拿來墊桌角的。”

    至於怎麽來的他也說不清,回頭得問問老板。

    蘇娉接過粗略看了一下,這是一本西洋書,管理員識得外語,所以能輕易辨認。

    “可以的,麻煩您了。”蘇娉笑容溫善,語氣和緩。

    “不客氣,應該的。”管理員跟她也算熟,蘇娉來過很多回,能在書店當管理員本身也是熱愛看書的人,算是以職謀便了。

    所以對於喜歡看書的人,他還是十分願意交好的。

    蘇娉惡補了一段時間外語,所以對於這種西洋書籍完全能看懂。

    翻了兩頁,這本書大概是講心理學主要是以病理學為依據,她隨意看了一會兒,合上書,去百貨大樓。

    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東西。

    不過走的時候還是把自己看的那本書和這本個人心理學結完帳,等營業員包好一並帶走了。

    還沒到百貨大樓她就開始苦惱。

    陸長風和哥哥的禮物不太好送,他們都是團部指揮官,手上常年戴著手表,所以送手表行不通,已經有了。

    送衣服……前幾天才讓陸長風幫忙去裁縫店取衣服給哥哥們送過去,現在去裁縫店做衣服也來不及。

    送東西真的是一件很苦惱的事,她進了百貨大樓轉了半天,什麽都沒有看中,最後隻能提著書回張家。

    “這麽快?”張輕舟懶洋洋躺在院子裏,腳邊都是成摞的書。

    張老爺子他沒指望,一個傳統中醫的書房怎麽可能有心理學方麵的書籍,簡老先生他也沒做打算,反而是重新去了趟許家。

    恰好碰上許無在家,作為一名傑出的西醫科室主任,他在這方麵認識的人多,給熟人發了電報,讓他在家等消息。

    “新華書店沒有這類的書。”蘇娉拆開包書的牛皮紙,把那本個人心理的書放到他腿上:“這是墊桌腳的。”

    “……”張輕舟啞然,他跟許先生學了那麽久的西醫,自然也認識洋文,骨節分明的手隨意翻了幾頁,他歎了口氣:“難怪是墊桌腳的。”

    蘇娉禁不住樂了。

    她跟老師打了聲招呼,回了自己的房間。

    上次陸長風提醒了她,他的藥包已經過了藥效期,這次正好給他重新縫一個。

    至於哥哥……也給他換個藥包吧。

    這裏針線都有,裝針線的是個木盒,裏麵有張老夫人做衣服剩下的碎布頭子。

    她找了塊灰色的布和青色的布,穿針引線開始縫製。

    屋子裏沒有炭火,蘇娉就掀開被子坐在床上,用被子蓋住腿,靠著床頭,一針一線格外認真。

    他上次說有點花花草草很好看,蘇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什麽花草適合他,最後繡上自己最喜歡的鬱金香。

    這個藥包就縫了一上午,精細程度很高,藥粉也是去藥房拿的藥材親自磨的。

    下午是繡送給哥哥的藥包,繡的是湘妃竹。

    裏麵還是放的安神的藥材,擱了沉香。

    到了四點多,她收了針線,跟張老夫人打了聲招呼,要回部隊了。

    腿已經沒事,可以繼續去衛生所實習。

    張老夫人給她裝了點補品帶上:“你自己在宿舍放個炭火爐子,拿個小瓷罐慢慢熬。”

    蘇娉剛想說不用,就聽她小聲道:“這是你張爺爺開的藥,祛寒的。”

    蘇娉垂眸思量片刻,還是接過:“張奶奶,謝謝您。”

    “哎,這孩子,怎麽這麽客氣。”

    張輕舟知道她要走,把自己整理的資料給她:“回去也別閑著。”

    “知道。”蘇娉無奈道:“您要回研究所了吧?”

    她在張家這段時間,張輕舟天天都在,也沒見他去研究所工作。

    “還得過兩天。”張輕舟擺擺手:“等許無那邊有了消息,我再把收集的資料給你送過去,安心在部隊待著吧。”

    “好,那我走了。”

    “趕緊走趕緊走。”她在這幾天,張老夫人沒少拿她做對比催兒子找對象,張輕舟已經煩躁的不行,就等她回了部隊自己也趕緊開溜。

    蘇娉沒有騎自行車,拎著布包慢悠悠走路去軍區,路過供銷社的時候還買了一份糖炒栗子和杏花糕。

    進軍區大門,崗哨接過她的證件核對身份後才放行。

    蘇娉拎著東西,先回自己宿舍。

    現在才五點多,還早,食堂一般六點陸續開飯。

    柳青黛這兩天輪休,見她窗戶上的草藥長得不錯,把院子前麵的空地給開了,想看能不能種活藥材。

    “蘇醫生。”看到她,柳青黛笑著揮手打招呼:“好幾天沒看到你啦。”

    “腿受了傷,回家住幾天。”蘇娉本來想上樓,她已經打了招呼就不好直接上去,於是過去跟她聊天。

    “你是要種點什麽嗎?”

    “對呀,看能不能種點藥材。”柳青黛抬頭,眼神示意她往上看:“你窗台那些長得很不錯哎。”

    “都沒怎麽打理。”蘇娉微囧:“莖葉看起來比挖回來時瘦了一圈。”

    這是之前邊境巡防的時候挖的,後來沒多久就去了東南前線,然後又下鄉義診,回家養傷,確實沒有怎麽打理。

    “已經很不錯了。”柳青黛繼續挖土,想到什麽,她問:“你和陸副團長……是不是……嗯?”

    她上次可看見了,陸副團長背她去宿舍。

    “是呀。”蘇娉坦誠道:“我在和他處對象。”

    柳青黛就喜歡她這樣大大方方不扭捏的性子,笑眯眯道:“那看來你們的好事是將近咯。”

    “還早。”蘇娉又跟她聊了幾句,然後回宿舍整理東西。

    從張家提來的行李袋裏滿滿當當的都是書籍,然後是張奶奶給她做的新衣服。

    平時在部隊都是穿軍便服,張老夫人給她做了兩身在宿舍穿的長衣長褲,還有一件夾棉的外套。

    她把衣服疊好收到衣櫃裏,而後又把書籍以及老師整理的資料放到書桌上。

    看了眼房間布局,她推著書桌到靠近窗戶的角落,兩麵挨著牆,書籍可以靠著牆豎著放。

    這樣不占位置,又好取用。

    買的糖炒栗子和糕點她沒有動,留著等下和哥哥們一起吃。

    在宿舍看了會兒書,老師整理的資料沒來得及看,留著晚上看。

    將近六點的時候,柳青黛在下麵喊她一起去食堂,蘇娉應聲道:“來了。”

    一陣下樓的腳步聲後,兩人並肩而行去食堂。

    “最近衛生所是真忙,從野戰醫院轉來的有不少。”

    “我明天就過去幫忙。”蘇娉說。

    “那最好啦,說起來你是第一個來部隊衛生所實習的醫生,如果不是秦院長透露,我們都不知道戰場急救的手冊是你編寫的。”

    “你才多大啊,十八有吧?怎麽就這麽厲害呢。”柳青黛不由感慨,想起自己在這麽大的時候,才剛進鎮醫院,主任還明裏暗裏看不起她。

    蘇娉隻是抿唇笑:“能用得上就好。”

    “何止用得上,簡直起了大作用了。”柳青黛跟順路去衛生所的同誌打了聲招呼,然後繼續說:“戰場最怕的就是各種大出血和骨折加重造成的不可逆傷害,你這個手冊把風險降低了不少。”

    蘇娉安靜聽著她說,時不時附和一句:“並不隻是我一個人研究出來的,還有我的老師。”

    柳青黛知道她的老師是誰,她是東城本地人,對於張輕舟的名字如雷貫耳。

    沒想到她會這麽謙虛不爭功,柳青黛跟她的關係又無意間拉近了幾分。

    陸長風手臂上的傷口已經結痂,紗布拆了,他穿著長袖也看不出疤痕。

    剛從團部過來就看到小姑娘和旁邊的人說說笑笑,他略微看了一會兒,然後大步過去。

    “柳醫生。”他率先打招呼,看到茫然轉頭的她,笑著喊了句:“蘇醫生。”

    “陸副團長。”柳青黛一副我懂你意思的樣子:“我去看看今天吃什麽菜,蘇醫生,你們聊。”

    說完,不等她回應就往廚房那邊走了。

    “別看了。”陸長風略微低頭,睇她:“腿好了?”

    “嗯,可以走動了。”蘇娉也看向他的胳膊:“你的手……”

    “拆紗布了,軍醫說不沾水不拿重東西讓傷口裂開就行。”陸長風示意她跟自己走:“你哥馬上就過來了,我們先去打飯。”

    “好。”蘇娉沒有異議,跟著他走:“明天是你的生日吧?”

    “嗯?你怎麽知道。”陸長風有些納悶。

    “上次你自己說的,比我大哥大兩天。”

    “好像是有這麽回事。”陸長風拿了三個鋁飯盒,去打飯:“其實就是普通生日,沒什麽特殊意義。”

    過生日在他家也不流行,最多就是他媽煮碗長壽麵,加兩個荷包蛋。

    比較讓他開心的是,他的那碗麵總是要比哥哥們的大一些,能吃飽。

    蘇娉“噢”了一聲,沒有說自己有東西要給他,陸長風也沒往這方麵想。

    打好飯,他端著找了個桌子坐下,“你先吃,我等你哥。”

    蘇娉打開飯盒蓋的手停頓片刻,真誠道:“你和我大哥的感情真好。”

    所以大哥應該不會就這件事反對什麽吧。

    “……是挺好的。”

    陸長風以前吃飯可從來不管沈元白,自從前段時間和他妹妹處對象之後,一個桌子吃飯,沈元白不動筷子他都不敢吃。

    沒辦法,誰讓你心虛,誰讓你喜歡人家妹妹。

    討好大舅子唄。

    沈元白沒讓他們多等,蘇娉吃了兩口他就和沈青雪一起來了。

    麵對陸長風這張討厭的笑臉,沈青雪忍了又忍,眸光挪到妹妹身上先是驚訝,然後緩和下來。

    “阿軟,你什麽時候回來的?腳沒事了吧?”

    “剛回,沒事了,謝謝二哥關心。”她眉眼彎彎道。

    沈青雪沒有客氣,一屁股在她旁邊坐下。

    “陸副團長。”他語氣比較敷衍。

    陸長風頷首,把自己那份飯推到他麵前,拉開身旁的椅子讓沈元白坐。

    他又重新起身去廚房打了份飯。

    自從陸長風和沈參謀長妹妹處對象的事被公開,陸長風提前討好大舅子們的行為被戰友們盡收眼底。

    笑得最厲害的還是趙班長。

    他一邊打飯一邊揶揄:“你也有今天啊。”

    陸長風歎氣:“是啊,我也沒想到,我還能有今天。”

    “既擁有貌美如花的對象,還附送四個兄弟。”

    “家族興旺指日可待啊。”

    看他那一臉痛苦但又嘚瑟的樣子,趙德發笑也不是罵也不是,權當他在逞強。

    多給他打了勺醋溜白菜,拍拍他的肩膀,說:“兄弟,委屈的日子還在後頭,你就慢慢受著吧。”

    陸長風斜眼:“我很開心,你就嫉妒吧。”

    重新回到桌前,他拿起筷子準備吃飯,然後聽到沈青雪說:“這土豆片怎麽還放了蔥。”

    “我吃。”陸長風拿過他的飯盒,把蔥都挑出來,然後又推回去:“我愛吃青菜。”

    他的筷子是幹淨的,還沒用過,又把沈元白和蘇娉飯盒裏的蔥都挑了出來,這才算完事。

    見他動作嫻熟,蘇娉稍微有些怔愣,好看的桃花眼定定地望著他。

    陸長風笑著問她:“我臉上有東西?”

    “牙齒上有蔥。”沈青雪麵無表情道:“我們還坐在這兒呢,收斂點。”

    男人一臉無辜:“我怎麽了嗎?”

    蘇娉看了不禁汗顏。

    “阿軟。”沈元白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封折疊的信,溫聲道:“這是你的信。”

    因為這段時間她不在軍區,所以直接交到了他手裏。

    蘇娉回神,接過信封,她看清上麵的署名——

    王覽。

    意識到這是前段時間寄出去的回信,她匆匆吃完飯,跟哥哥們打了聲招呼,回宿舍拆閱,並且準備回信。

    坐在書桌前,她小心地拆開信封。

    蘇娉同學,你好。

    已收到來信,你說的精神類鎮定藥物是存在的,尚在試驗階段。戰場應激損傷的情況相關研究所去年已經開始研究,相關資料已經通過郵局投寄給你,請注意查收。

    如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請回信。

    王覽。

    這封信比較簡短,看得出是匆忙寫下的,蘇娉又重新看了一遍,她放下信,按了按眉心。

    在書桌前坐了一會兒,她從衣櫃裏找出衣服,準備洗澡。

    晚上還要看老師整理的筆記,關於精神衛生方麵的研究需要更多的資料來佐證。

    歎了口氣,覺得最近好像是有些累。

    在張家的時候就是沒日沒夜看資料,她和老師的分別整理了很多,有用的很少,整理出來還要一起探討,老師的朋友送來新的書籍又要重新整理。

    洗完澡,她看了一會兒筆記,實在是扛不住,就躺在床上準備睡覺了。

    陸長風提著暖壺回軍營宿舍,經過這兒的時候忍不住停住腳步。

    二樓窗口的燈是熄滅的,他駐足看了一陣才離開。

    蘇娉沒有睡著,在床上翻來覆去,她盯著漆黑的天花板發呆,最後還是起床,重新開燈,坐在桌前。

    翌日。

    她六點多起床洗漱,然後去食堂吃早飯。

    腿腳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吃完早飯她想去衛生所幫忙。

    “沈妹妹,早啊。”趙班長看到她,臉上麵容真誠:“想吃點什麽?饃饃還是麵條?”

    “麵條,謝謝趙班長。”

    “嗨,客氣啥。”自從和小姑娘一起上過戰場,團裏的戰士跟她關係都不錯。

    “今天是陸長風那小子的生日你知道吧?”趙德發狀似無意道。

    雖然平時經常和他鬥嘴,但心裏還是有這麽個兄弟的,不然也不會特意提醒她。

    “我知道的。”蘇娉也明白他什麽意思,笑著說:“他昨天就跟我說了,在家都有長壽麵吃,還會加兩個蛋。”

    “嘿,這是刻意點我?”趙德發手裏握著大勺,揭開鍋蓋:“麵還有,蛋就算了,不然我給他整兩個土豆放進去?”

    “他以前有一次特別想吃土豆,我就給了倆,念叨了我大半年摳搜。”

    蘇娉差不多想起來是哪次了,她彎眸笑。

    “你難道不摳搜?”高大的身影從背後壓過來,聽到聲音就知道是誰。

    “團部這麽多人,我不摳夥食哪裏來,前麵和第八兵團軍演,你倒好,把人家的坦克給轟了。”

    “我那可憐的七十六頭豬啊。”

    見他又要翻舊賬,陸長風求饒:“你不摳,我的錯。”

    趙班長哼了一聲,雖然嘴上那麽說,但手上動作不慢,給他煮了兩個荷包蛋加在麵上。

    “要不還是說老趙會心疼人。”陸長風笑著把自己麵上的荷包蛋夾到小姑娘飯盒裏,“謝了啊兄弟。”

    趙德發早就算到他有這麽一遭,擺擺手,問:“行了,別扯淡了。你今年有假吧?”

    “有,打了這麽多場仗,湊個十天半個月還是可以的。怎麽了?要結婚了請我去喝喜酒?”

    蘇娉端著飯盒,把荷包蛋又給他夾了回去:“你吃吧,我不喜歡吃荷包蛋,蛋黃很噎。”

    這是找借口讓他吃。

    陸長風看了她一眼,用筷子把荷包蛋分開,蛋白給她。

    蘇娉看到飯盒裏兩個雞蛋的蛋白,她笑了一下,無奈地去灶前小板凳那兒坐著吃。

    “我的喜酒得看政委那邊給不給力。”趙班長瞄了眼小姑娘,“你不得帶沈妹妹回家見見長輩啊,小姑娘心思比較敏感,你得表現對她十分重視才有安全感。”

    “你懂的挺多。”陸長風吸溜著麵條,他半倚著灶台,回頭看了眼自己對象:“先去她家。”

    “真行。”趙德發感歎道:“沈參謀被你忽悠蒙蔽了?”

    “這怎麽可能。”陸長風下意識反駁道:“他是被我真誠的打動了。”

    “……走遠點。”

    吃完早飯,陸長風把倆人的飯盒洗了,知道她要去衛生所,順路一起去團部。

    倆人處對象已經人盡皆知,壓根不用瞞,大大方方走在路上,時不時有人投來友善的目光。

    “我有東西要給你。”蘇娉側頭看了他一眼,摸出一個藥包遞給他。

    “生日禮物啊?”陸長風笑著接過來,“是驅蟲的嗎?”

    “不是,安神的。”

    男人握著藥包,仔細打量,上麵繡的是鬱金香,她最喜歡的花。

    眉眼舒展開來,他揶揄道:“我對象真體貼。”

    蘇娉略微有點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喜歡什麽,隨便繡的,你不會覺得女氣吧?”

    像他這種粗糙的硬漢用這種藥包,總有一種違和感。

    “不會,我很喜歡。”陸長風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惋惜道:“沒地方掛,隻能收兜裏了。”

    蘇娉莫名覺得有些臉熱,兩人並肩走了一段距離,陸長風把她送到衛生所。

    “阿軟。”他喊。

    “嗯?”蘇娉回頭,看向身後穿著軍裝,眉目俊朗的男人。

    “其實今年最好的生日禮物我已經提前收到了。”他意味深長道。

    蘇娉剛想要問是什麽,見他一直看著自己,恍然明白過來,耳根霎時飄紅。

    很快到了臘月十五,蘇娉開始休假。

    陸長風和沈元白還要兩天,她提前去張家陪陪張老夫人和張老爺子。

    等他們放假,就要一起回北城了。

    “這次見長輩,是不是也要去南城?”張老夫人問。

    “是,外公寫了信過來,讓我們一起去南城拜年。”蘇娉笑著說:“之前部隊一直沒空,他說這次放了假,先來張家拜訪。”

    臨近年底,部隊要開展軍事部署,忙的地方很多,她在軍區都很少能跟陸長風碰到麵。

    有時候他很晚才從團部出來,經過操場時,會在衛生所的宿舍樓下站一會兒,抬頭看著二樓爬滿綠植的窗台,好像這樣就能緩解疲憊。

    “那感情好,我先去備點菜。”張老夫人有些高興,“現在副食品店好多買瓜子花生的,每年也就過年這段時間定量供應,阿軟,你跟我一起去?”

    “好呀。”蘇娉笑眯眯道:“您還要買什麽,我都陪您一起。”

    “看看,要不說還是姑娘貼心。”張老夫人指桑罵槐:“生個兒子就跟沒生一樣,什麽都不管,每天就窩在房間裏看書。”

    近來張輕舟對戰場應激方麵有了新的想法,師徒倆除了吃飯睡覺的時候幾乎都湊在一起聊這個,蘇娉還寫了個草案出來。

    張輕舟對此很重視,如果這事能成,等她畢了業就可以直接去研究所上班,而且不是實習的身份。

    這就相當於一個投名狀。

    聽到張老夫人的話,張輕舟擺手道:“那您就當沒有我這個兒子吧,去年我已經被我爹給了容伯伯當兒子。”

    “瞧瞧,說的什麽混賬話,你想當容如是的兒子他還不想要你呢。”

    “張奶奶。”蘇娉收到老師的眼神,及時上前去安撫她:“我們去副食品店看看吧,家裏是不是還要買一些糕點和糖果放在這兒?”

    雖然張輕舟沒娶親,但是家裏每年都很熱鬧,張老爺子的徒弟都會攜家眷來家裏拜年。

    所以每到年底,也是張老夫人最看不慣張輕舟的時候。

    人家都子孫繞膝了,她還是隻有這麽個不孝子,家裏冷冷清清的。

    阿軟年底回去過年,家裏更加安靜了。

    “行,還得給你置辦身新衣裳,回去也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張老夫人扭頭,沒好氣問兒子:“你的布票呢?”

    “櫥櫃抽屜裏。”張輕舟說:“現在做衣服也來不及了,她過兩天就回去,還不如帶她去百貨大樓買兩身。”

    張老夫人想想也是這麽個理,於是問:“你的錢呢?”

    張輕舟工資高,不僅研究所那邊有,學校每個月也會給他發,雖然隻是以前當係副主任的一半。

    加起來也有個七十來塊錢了。

    “也在抽屜裏。”張輕舟歎了口氣,認命起身:“我陪你們一起去。”總要有個拎東西的不是,他不主動點就得被動挨抽然後再去了。

    張老夫人麵色微霽,跟他們一起往院子外走。

    兩天後,陸長風和沈元白終於開始休假,他拉著沈元白去百貨大樓和國營商店到處轉,頭一次去見她的長輩,心裏多少有些沒譜。

    “買煙和酒?”陸長風沒有猶豫,都買的是最貴的。

    除了這些,還買了一些補品糖果以及糕點,終於登上張家的門。

    蘇娉看他提這麽多東西,嚇了一跳:“你這是把國營商店都搬來了呀?”

    麥乳精水果罐頭各種都有,也不知道他怎麽拿過來的。

    “給了二十塊錢讓你哥幫我提到門口。”陸長風俯身,悄聲在她耳邊道。

    一聽就知道是哪個哥。

    蘇策。

    剛知道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蘇策完全不能接受,畢竟蘇娉是他看著長大的,真有種自家辛辛苦苦養大的白菜被拱了的感覺。

    後來在陸長風各種糖衣炮彈下,他動搖了。

    不怪他這麽容易鬆動,他和蘇馭的工資津貼經常被他爸“借用”,背著他媽悄摸給了奶奶。

    他爸就那句話:“你奶奶對你媽也不怎麽好,所以你媽沒有義務孝敬你奶奶,但你們是蘇家的孫子,奶奶也把你們當心肝,這是你們該做的。”

    反正錢就是這麽沒了的,至於蘇定邦有沒有私吞就不知道了。

    陸長風出手是真大方,各種票往他手裏塞,而且一口一個大哥,經常帶他去國營飯店下館子。

    第七兵團副團長陸長風的威名他可聽過很多次,沒想到陸長風會因為妹妹在他麵前這麽謙卑,蘇策難免有點飄。

    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不知不覺就被他這麽拿下了,等回過神來後悔也沒用了。

    蘇娉有些無奈又好笑:“進去吧,張奶奶在廚房做飯,不過這麽多東西得來回提幾趟吧?”

    “你不用管,我來就好。”陸長風說:“外麵冷,你先進去。”

    不等她說話,張老夫人從廚房聽到動靜就往外走,她也想看看阿軟經常掛在嘴邊的這個陸副團長長什麽樣子,能迷住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