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官吏辦案, 緝拿嫌犯,從名義上來說,並無錯處。

    沈初姒之前就覺得那處客棧不宜久留, 但是搬離之後一連數日都沒有什麽波瀾, 雖然心中還有疑慮,但終究還是稍微安下了心。

    但是卻沒有想到, 現在居然是借口財物失竊, 想要自己前去官府。

    若是栽贓嫁禍, 那所圖又是什麽?

    謝容玨擋在沈初姒身前, 指間滾動著一枚銅板。

    這麽幾個人,要殺死並不是問題。

    但他現在卻輕輕皺了皺眉, 總覺得這件事並不是這麽簡單。

    之前沈初姒就說過此地雖然是在鄴朝境內,但並不全然安全,畢竟靠近西境, 況且又是新君登基之際。

    之前沈兆纏綿病榻, 不少地方的官吏都在趁著那段時間,暗中發展。

    並不能全然知曉,是不是生出了不臣之心。

    若隻是簡單的盜竊案,並不會是這樣的陣仗,現在來到這裏的人, 好像是生怕他們從中逃脫, 也好像是有恃無恐, 麵上都帶著勢在必得的笑。

    恐怕那黎城當地的州牧並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謝容玨殺死這麽多人確實不難, 但是現在, 他還要護著沈初姒。

    離開黎城或許不難, 但是離開整個西境卻不容易, 沒有全然的把握, 他不想沈初姒也隨著落入險境。

    現在這裏不比之前獨孤珣的隊伍,雖然獨孤珣刀勢狠絕,但是那行人數並不多,況且他們當時還是在鄴朝境內,多少都會受製於人。

    但若是此處官僚一手遮天,還能調動城中守衛的話,確實要比獨孤珣更為棘手一點。

    這樣的境地之中,若是官吏當真心懷不軌,那麽即便是知曉了沈初姒的身份是公主,恐怕會直接殺人滅口。

    畢竟若是讓她回到盛京將這裏的境況傳回去,隻會更麻煩。

    還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謝容玨手中的銅板輕輕轉了兩下,眼睫垂下,思忖著現在的境況。

    麵前的人生死皆在他一念之間。

    到底是殺了這些人直接離開更為穩妥一點,還是跟著他們前去官府看看到底是什麽意圖穩妥一點。

    而在此時,沈初姒站在他身後小幅度地拉了拉謝容玨的衣角。

    他側身,指間滾動的銅板順勢滑入掌心。

    “不必動手,”沈初姒靠近,“我剛剛想過了,你的傷還未痊愈,並不適宜現在動手。況且現在還不知曉他們到底是什麽意圖,等發現事態不可轉圜再做打算也不遲,貿然動手反而會陷入被動。”

    “西境不太平,現在落了罪名離開恐怕還會更為棘手,況且我猜測隱衛應當也快找到這裏了,既然是懷柔政策,應當不會很快撕破臉麵。所以現在不必打草驚蛇,受製於人。不如先隨著他們去看看,再隨機應變。”

    雖然她也明白,現在前去所謂的官府,恐怕也是多有不妙。

    畢竟那點兒不安感,很久之前她就察覺到了,總覺得此處有點兒說不出來的詭異。

    所以她才想著早早搬離,卻沒想到,現在還是會找上來了。

    該來的總是躲不了的。

    他們現在在西境,沒有車馬,即便是走,恐怕也並未能全然逃脫。

    即便是有公主的身份,但並無任何佐證,況且若是有心作亂,這身份反而會成為催命符。

    她向來不喜歡賭,但是現在,卻又是不得不再賭一次了。

    沈初姒想了片刻,隨後輕聲,“況且,擒賊先擒王。”

    至少,要先看到黎城州牧,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謝容玨指尖抵著那枚銅板,看著站在不遠處列衛手中鋥亮的刀刃。

    “……好。我聽殿下的。”

    *

    官兵帶他們前往的,並不是所謂的官府,而是州牧私宅。

    一路上,有人看到有官兵帶著人前往私宅,麵上都是難言之色。

    旁的地方的人或許是不知曉,但是身在黎城的人,哪裏不知曉這黎城州牧馬裕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物?

    白玉為堂金做馬,熱衷美色,養名伶,即便是已經成親的婦人,隻要被他看上的,也都是同樣強搶不誤。

    恐怕江南那帶養出來的紈絝膏粱子弟,比起這位所見識過的美色,也要甘拜下風。

    這麽些年來,自然也不是沒有不從的,但是這馬裕在黎城都可以做到一手遮天,不知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又養著私兵,即便是有人想要上報,也很難逃得過這馬裕的手掌心。

    這麽多年來,不知道多少如花似玉的姑娘香消玉殞在這州牧府中。

    州牧府占地極廣,一磚一瓦都能看得出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雖然還未曾進入裏麵,但是單單隻是從外麵看,就知曉這座宅邸造價斐然,遠遠不是一個地方州牧可以出得起的數目。

    而進入院中,則遠比院外所見更為奢靡,不少草木都是從未出現在西境的,都是江南道特有的草木,恐怕池邊那幾株花樹,就已經價值千兩。

    這樣造價斐然的私宅,恐怕即便是不貪墨,也必然是與商賈勾結。

    就連鋪地的磚石,都是兗州官窯燒製出來的上等貨,每一塊都是價值不菲,鋪這樣得一條小道也是價值高昂,即便是在盛京,除了宮閨,沈初姒也隻在仁明巷中見過。

    走了一段路,才終於走到了主廳中。

    領著他們前來的官兵上下看了看他們身上有沒有私藏武器,臉上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隨後看著沈初姒,“姑娘,請吧。”

    馬裕也時常打賞美人給他們這些官兵,說不得日後他玩膩味了,這位姑娘就落入了他們手中。

    沈初姒抬眼看向主廳。

    此時坐在主廳之中的,是一個身穿薑黃色錦衣的中年人,坐在主座之上,麵色蠟黃,手上戴著玉扳指,目光在謝容玨和沈初姒兩人之中梭巡了一下,隨後落在了沈初姒的身上。

    屋中燈火不盛,此人眼珠渾濁,幾乎要落在沈初姒的身上。

    隨後,緩緩的笑了下。

    這樣的目光,到底是在打什麽意圖,謝容玨隻看了一眼就知曉了。

    嘖,還真是……膽大包天。

    怎麽總是有人不懂,色字頭上一把刀的道理。

    之前那個扈永福是這樣,現在這個黎城州牧,也與他不相上下。

    謝容玨手中銅板滑動,護在沈初姒身邊,此時麵上還帶著一點兒笑意。

    隻是這笑,卻又不達眼底。

    若是盛京之中有人在這裏,恐怕能認得出來,這位向來行事妄為的鎮國公世子,每次出手之前,都是這樣的笑意。

    而且,笑意越明顯,下手就更為狠。

    沈初姒也直覺現在自己麵前的人的眼神不懷好意,手指略微縮了縮。

    之前前來西境的刺史,恐怕都是被一一收買了,別的不說,就說這遠超規製的私宅,就不是一個州牧可以負擔得起的。

    而在盛京,居然都從未聽說過這件事,所呈上來的折子並無缺漏。

    要麽是被要挾,要麽就是與之同流合汙了。

    而主廳中站在一旁的,則是那位客棧的掌櫃,或許是因為狗仗人勢,眯著眼睛看著不遠處走來的兩位。

    從前在客棧中所見到的謙卑笑意蕩然無存。

    掌櫃碰了一下自己的胡子。

    黎城城中人都知曉同福客棧的掌櫃是州牧馬裕的走狗,平時裏無人敢於惹怒他,但是那日這雜碎居然還在黎城落了他的麵子。

    這美嬌娘倒是還好,日後就是馬裕新鮮的玩物,至少也需要些時日才能膩味。

    但是這個口出狂言的雜碎,到了馬裕手上,恐怕不過就是落得一個死無全屍,野狗分食的下場罷了。

    掌櫃想著當日謝容玨的模樣,暗自哼笑了聲。

    那般囂張,現在手無寸鐵,即便是當真有些來頭,隻要到了這裏,就算是權勢滔天,又能如何?

    況且倘若當真是權勢滔天,又怎麽可能住在那樣的破敗小屋之中。

    虧著他們找了數日,才終於找到那處小院。

    若隻是販夫走卒,又是外來之人,就更好處理了,隨便剜去麵容往亂葬崗一扔,隻要處理得幹淨些,就無人知曉。

    馬裕轉了轉自己手上的扳指,看著站在不遠處的掌櫃,意味深長:“看來果然如你所說,是個難得一見的好貨色。”

    “那是自然,”掌櫃滿臉諂笑,“大人還不相信小的嗎?自然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不然怎麽能入得了大人的眼?”

    馬裕哼笑一聲。

    確實也有些時日沒有見到這樣的好貨色了,他難得起了一點兒耐心。

    也罷,玩上他們一會兒也無妨。

    馬裕手指在桌上碰了碰,隨後看向站在廳中的兩人,“你們兩人,現在可知罪?”

    謝容玨挑眉,“敢問大人,我與家妻何罪之有?”

    馬裕不知道這人到底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還是當真對著現在的境況一無所知,嗤笑了一聲。

    當真是小嘍囉,到了這樣的境地,居然還沒看出來他的意圖。

    實在好笑。

    “怎麽,你們兩人這是對盜竊拒不承認了?知不知曉在鄴朝,盜竊乃是大罪,況且還是難得一見的珍物,價值八千兩白銀,按照我朝律例,當暫且羈押大牢,流放三千裏。”

    馬裕意味深長地轉了轉自己手上的扳指,話音一轉:“不過,念在你們兩人現在是初犯,雖然此案案情嚴重,但本官也並不是不可網開一麵。”

    “婦人體弱,若是流放,多半性命堪憂,本官素來仁善,體恤民情,所以念著這麽一點,可以——”

    他眯著眼睛看著沈初姒,“讓你留下。”

    馬裕頓了頓,隨後接著道:“而且,還是留在這州牧府中。”

    他麵上帶著勝券在握的笑,“如何?”

    作者有話說:

    白玉為堂金做馬——紅樓夢

    明晚還是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