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一連數日過去。

    黎城典當行的掌櫃將收來的桃花玉用帕子仔細擦了又擦, 對著燭光仔細地照了半天。

    燈會葳蕤,手上的玉鐲散著柔和的光暈,他四下看了看, 確認無人以後, 才小心翼翼地將這對鐲子揣到自己的懷中。

    之前那個收玉的人隔日就要來行當裏麵來問問近來有無收到玉,都被掌櫃一一搪塞過去了。

    他此刻喜滋滋摸著自己懷中的鼓起處, 哼著黎城當地的民謠。

    隻需再等上幾日, 再磨磨收玉的人的耐心, 到時候恐怕就是出口兩萬白銀, 也是使得的,這樁生意若是成了, 這錢就是翻了數倍,再加上放在這裏的定金,怎麽想都是穩賺不賠。

    掌櫃清點著賬簿, 還有店中的幾樣寶貝, 轉身就走向了後院。

    他此番喜不自勝,剛剛踏入後院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家中此時,多了幾位身穿夜行衣,氣勢凜然的人。

    正是之前前來收玉的人, 是一模一樣的裝束。

    掌櫃直覺此事不妙, 但還是麵上帶笑, 搓著手道:“幾位爺是來問收玉的近況的?小的已經有些眉目了, 至多……”

    他頓了頓, 伸出三根手指, “至多三日, 包管讓幾位爺見到那玉, 隻是這幾日的辛勞錢嘛,也請各位爺多擔待擔待。”

    此時出現在後院之中的,正是隸屬於曆代君主手下的隱衛。

    隱衛一般隻會為君主所驅使,換言之,他們隻聽令於沈琅懷。

    此時身在黎城的這隻隱衛,隻有一個任務,就是找到九公主殿下,護送她平安回到盛京。

    黎城以及周圍城鎮魚龍混雜,隱衛隻是在暗中調查,在各大客棧之中搜尋,都沒有找到線索,所以他們後來就又將線索放在了桃花玉上。

    一旦有桃花玉流出,至少也能順著這條線索,知曉九公主殿下現在到底在哪座城裏。

    獨孤珣重傷回到西羌,為保萬無一失,還有一隻隱衛潛入西羌,在西羌境內暗中搜查。

    原本珍貴首飾基本上就是在典當行中流動,又或者是在首飾鋪子裏,可是隱衛卻又遍尋不得。

    一直到了現在,才剛剛有了眉目。

    掌櫃單薄的衣衫中散著隱隱的柔和光芒,他看著此時自己家後院的站立的幾個人具是靜默無言,無意與他寒暄的模樣,隻覺得自己額頭間好似在冒著冷汗。

    自己這些日子收了三千兩。

    剛剛出口的話語,卻與他現在懷中散著的光暈相悖,掌櫃直覺這群人不似什麽善類,現在也隻能訕訕站在原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辛勞錢?”隱衛逐步走近,“說說,想要多少?”

    隱衛看著掌櫃懷中的玉鐲,暗暗咬牙,隱衛在淳城,闋城,鋃州,黎城這幾座城池裏遍尋公主殿下的下落,這桃花玉是現在為數不多的線索,若不是這老賊收了錢,卻又藏而不說,想著待價而沽,這些時候也不至於在這四座城裏大海撈針。

    掌櫃往後退了一步,擺著手道:“幾,幾位爺,這,這,銀錢,都好說,切莫傷了和氣。”

    隱衛冷哼一聲,拽著掌櫃的衣領撈出手鐲,待看到現在在手上的玉鐲之時,眼神一凜。

    入手溫熱,質地柔和,通體無瑕。

    除了之前上貢之物,哪裏還能見到成色質地都如此上乘的玉石,這恐怕正是九公主身上的一對桃花玉鐲。

    隱衛將玉鐲送到同伴身邊,這幾位隱衛相視,心中大概知曉,這對玉鐲既然是在這裏,那麽恐怕九公主殿下多半就是在黎城附近。

    至少可以將大部分的人手都放在黎城,畢竟其他幾座城池一同搜找起來,人力分散,實在是大海撈針。

    況且還需避人耳目,這幾座城池並不全然安全,此事非同小可,他們也怕稍有不慎,反而讓九公主殿下落入險境。

    “說說。”隱衛看著自己麵前兩股戰戰的掌櫃,“此物到底是從何而來,來當此物的人又是男是女,什麽模樣,什麽時日,最後又往哪裏去了。”

    隱衛收刀入鞘,冰涼的刀鞘抵住掌櫃的咽喉。

    隨之而來的,還有血腥味。

    “若是再敢耍花樣……”

    “你可以試一試。”

    *

    夜晚時分淅淅瀝瀝地下起了春雨,西境的溫度一向都比盛京低得多,因著這一場春雨,從窗欞之中彌漫開來的寒氣逼近,沈初姒抱了抱寒衾,在床榻之上輾轉反側許久,還是沒有什麽困意。

    雖然被褥在之前已經被她拿出去曬過了,但是西境向來溫度低,即便今日出了一點兒日頭,也僅僅隻是聊勝於無。

    沈初姒索性下榻開窗看了看外麵的天色,隻看到遠山沒入霧氣之中,她身上穿了一件寢衣,謝容玨近些時日來,傷口已經開始愈合,應當也不需要多久,就可以啟程返回盛京了。

    今日她坐在小榻上看了半天的關於西境的遊誌,一直看到腰酸背痛,才被謝容玨喚去用膳。

    用過膳後,因著下雨,天色黯淡,謝容玨見她的屋中燭燈晦暗,還將之前放在廳中的燭燈也給她拿了過來。

    隻是將燭燈拿過來的時候,他垂著眼睛,似是提醒道:“殿下今日看這本書已經許久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洗好的果蔬放在旁邊。

    沈初姒隨口嗯了一聲,然後又翻過一頁,都沒有抬眼看他一眼。

    他那時離開的背影,沈初姒總覺得,好像帶上了一點兒落寞的意味。

    現在沈初姒的枕邊就是那本遊誌,因為她此刻開了窗,所以書頁被風吹得掀起,這時她才突然想起來,她今日看著這本遊誌,好像還沒有給謝容玨換藥。

    雨天潮濕,雖然是在室內,但還是換次藥更為妥當一些。

    那本遊誌才堪堪看了一半,沈初姒走到房門處的時候,風卷動書頁,一頁紙條恰好落在沈初姒的腳邊。

    這本書冊裝訂實在是太過不牢固了些,沈初姒隨手將書頁拾起,放入自己的袖中。

    沈初姒推門走到謝容玨的屋前,輕輕地叩了叩門,卻沒聽到裏麵傳來應聲。

    她接著又喚了幾聲他的名字,卻還是沒有聽到裏麵有人回答。

    沈初姒突然想到之前謝容玨因為失血而昏迷幾近一天一夜的時候,心中突然湧上來了一點兒緊張,一時也顧不得那些,推門而入。

    床榻之上空無一人,而此時,屋中正在彌漫著濃鬱的霧氣。

    ……他在,沐浴。

    屏風後麵是浴桶,或許是因為相隔得有點兒遠,木質的房門隔絕了聲音,所以剛剛她喚了那幾聲,他都未曾聽到。

    沈初姒瞬間臉上帶著一點兒緋紅,準備轉身離開,等會兒再來的時候,屏風後麵卻突然傳來了謝容玨清越的聲音:“殿下?”

    沈初姒進退不得,隻得輕聲嗯了一聲,然後補充道:“你今日還未換藥,我是來給你換藥的。”

    她話音剛落,就隻聽到一點兒水聲,沈初姒心中默念著非禮勿視,轉過身去。

    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響起,片刻後停歇。

    謝容玨緩緩從屏風之後走出來,沈初姒聽到腳步聲,轉過身正好看到他抬步走來。

    他身上隻穿了一件極為單薄的寢衣,漂亮的鎖骨若隱若現,身上還沾著水汽。

    謝容玨挑了挑眉,“殿下今日那書看完了?”

    沈初姒如實答道:“還沒有。”

    謝容玨靠近她,清冽的氣息迫近,“那殿下明日還是準備如今日一般了?”

    沈初姒不明所以,“一般什麽?”

    “一般讓我如現在這樣,”謝容玨挑眉笑,意有所指地頓了頓,“獨守空房。一直到了此時,殿下才想起我來。”

    他低聲,“我還以為殿下今日都不一定能想起我來。”

    沈初姒想了想,隨後踮起腳在他頸側碰了一下。

    隨後恰好對上謝容玨詫異的神色。

    她抬眼看著他道:“嗯?現在高興點了嗎?”

    “……殿下。”謝容玨俯身,頭在她頸側輕輕蹭了一下。

    “這樣算不算是在哄我?”

    謝容玨從前在盛京之時,素來不馴,誰人不知曉這位向來行事葷素不忌,從來不手下留情的鎮國公府世子,可是他現在這樣將下頷抵在在她肩側的時候——

    沈初姒這才恍然意識到,他今日說話原來一直都帶著一點兒酸味。

    他的發蹭得頸側有點兒癢,沈初姒也在此時想起來正事,拉著他坐到床榻邊準備換藥。

    他的痊愈速度很快,現在基本上已經愈合了,有些刮傷也已經結痂。

    謝容玨坐在榻邊,她上藥的時候會擋著燈火,並不方便。

    沈初姒讓謝容玨半躺下,隨後她將不遠處的燭火移近了一些,正好可以看到他肩側的傷勢。

    過了些時日,已經遠不如之前那般可怖,隻是還是會顯得有幾分猙獰。

    袖口有點兒大,會擋住視線,沈初姒抬手收了收袖口,之前收在袖中的那張書頁恰好滑落在謝容玨的身上。

    謝容玨看了看落在他身上的書頁,“這是什麽?”

    “今日所看的那本遊誌掉落下來的一頁,”沈初姒將藥粉灑在他的身上,“你若是現在無事,也可以看看。”

    謝容玨隨手將那張落在他身上的書頁拿起,隻看了一眼,眸中瞬間晦暗,轉眼看著毫無所覺的沈初姒,略微挑了挑眉。

    “遊誌?”

    沈初姒小心翼翼地拭去周圍散落的藥粉,頭也沒抬,“嗯。”

    其實換藥費不了多少工夫,沈初姒抬手用紗布包裹住他的傷口,隨後往下看了看。

    他的腰腹上有一層薄肌,沈初姒每次上藥的時候都會看到,今日再次看到的時候,實在沒忍住好奇的心,抬手摸了摸。

    觸感確實很好,隨著他的呼吸輕微起伏。

    “殿下不妨和我說說,”謝容玨抬手握住她的手,“哪本遊誌裏麵,會寫‘玉爐冰簟鴛鴦錦,粉融香汗流山枕’?”

    沈初姒抬眼,看著他此時手中拿著的書頁,看了看上麵的字,所寫的,居然當真是……

    她瞬時間耳廓染紅,想到自己剛剛一邊碰著他的腰腹,還將這寫著豔曲的紙張拿到這裏,實在就是,很有幾分居心不良的意味。

    “簾外轆轤聲,斂眉含笑驚。”

    謝容玨的聲音,即便是念著這樣的詞曲,也顯出幾分清越,偏偏這詞卻又豔極。

    沈初姒坐在床榻邊,沒想到他居然還會念出來,抬手就想拿回那張紙。

    卻被他輕巧避過,謝容玨手指抬高了些,沈初姒原本是坐在床榻邊的,因為剛剛的動作,一時重心不穩,倏然倒在了床榻之上。

    她的身下,是謝容玨隻穿著寢衣的身軀。

    寢衣極為單薄,剛剛被她碰過的腰腹是灼人的熱意。

    被她碰上的瞬間,那點兒熱意喧囂而上,讓人無法忽視。

    他其實並不想嚇到她,但是現在——

    這樣的姿態,委實說得上是意亂情迷。

    有些事情,實在並非是他自己所想。

    沈初姒感覺到謝容玨的呼吸都瞬時間頓了片刻。

    沈初姒感覺到,好像,有幾分不對。

    她想了片刻,隨後開口解釋:“應當是買的書籍裏麵夾帶的,我隻當是裝訂不好,想著你還沒換藥,就隨手放在了袖中,剛剛掉落了出來,不是故意的。”

    謝容玨抬手將自己手上的書頁遞還給沈初姒,嗯了一聲,“我知道。殿下不必在意,已經換好藥了,殿下先出去吧。”

    他抬手用手理了理剛剛沈初姒有些散亂的發鬢,“晚間風涼,關好門窗,早些歇息。”

    沈初姒坐在原地,卻又沒有走,沉默了片刻,小聲問道:“謝容玨,你……是不是很難受?”

    謝容玨喉間上下滾動了一下,隻是眼眸幽深地看著她,卻又沒有回答。

    片刻之後。

    “你真的很難受的話,”沈初姒輕聲,“我……幫幫你?”

    作者有話說:

    玉爐冰簟鴛鴦錦,粉融香汗流山枕。簾外轆轤聲,斂眉含笑驚。——菩薩蠻牛嶠

    其實女鵝跟著宋懷慕很久,還是很懂的,隻是之前她沒想到謝狗隻是親一下也會……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