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其實沈初姒從前並未見過謝容玨的筆跡, 雖然上麵並未署名,但是現在這張紙條上張揚又灑脫的字跡,又確實像極他本人。

    何況, 今日知曉自己受傷的人, 大概也隻有他了。

    她的手指在紙條之上頓了頓,然後對著役人道:“既然是無主之物, 就放回原地吧。”

    役人應了聲, 過了片刻開口問道:“那若是無人前來認領呢?”

    膝彎處的痛楚卷土重來, 細密的感觸好像也順著傳到了心口處, 分明當初他所求皆為和離,已經如他所願, 偏偏現在又來到她的麵前。

    哪有這樣的道理。

    沈初姒抬步,聽不出來到底是什麽情緒,“那便扔了。”

    屋中的暖爐每年秋至到春分時都不曾停, 沈初姒年幼時體弱多病, 生來就有點兒畏寒,即便是今日出行,屋中暖爐也沒有熄滅。

    蒲雙上前撥了撥木炭,大概是想到了今日的事情,所以也沒有過多言語什麽。

    隻是沉默了片刻後, 蒲雙轉身出去了片刻, 再次回來的時候, 手上就多了一盒藥膏。

    沈初姒身上的肌膚略微磕碰就會留有痕跡, 蒲雙掀開裙擺之時, 原本白皙幹淨的膝彎上蔓延了一大片紅腫的痕跡, 幼童撞上的時候速度很快, 又是肘彎正中之處, 所以現在膝彎上三寸的顏色都已經變深。

    沈初姒其實現在,有點兒心煩意亂。

    她自認從前已經將話說得很清楚了,當初將和離書給謝容玨的時候,從前的種種,也就已經是過去了。

    她向來被夫子誇讚心性極好,即便是喧鬧之中,翻閱書籍時,從來也都很少被外物所擾。

    可是現在燈下翻閱這本遊誌的時候,卻又實在靜不下心來。

    因果分明已經歸還於他,又何必諸多糾纏。

    *

    今日要去一次鳴秋寺還願,沈初姒和宋懷慕兩人並未約好到山腳下,而是宋懷慕前行來一趟仁明巷。

    宋懷慕這幾日一直被家中父母催著相看人家,不勝其煩,連帶著沈初姒見到她的時候,宋懷慕臉上都帶著一點兒懨懨的神色。

    車內布置了茶水和點心,天色還未大亮,或許是因為昨日的節日,今日的街巷內也比以往安靜得多,宋懷慕仔細看了看沈初姒的神色,有點兒驚奇道:“阿稚昨夜也沒有睡好嗎?”

    確實是沒有睡好,沈初姒昨日在床榻上輾轉許久,也還是覺得有點兒鬱躁。

    這點兒情緒來的不明所以,卻又實在是來勢洶洶。

    “嗯?”沈初姒抬眼看她,“怎麽看出來的?”

    宋懷慕隨手拿了個點心,就著一點兒茶水咬了一口,“很簡單啊,阿稚尋常心中不快都是這樣的,就快把無精打采這四個字寫在自己的臉上,我想不看出來都難。”

    沈初姒點了點頭,轉而問道:“你剛剛說了‘也’?”

    沈初姒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宋懷慕臉上立刻就變成了鬱結,她又咬了一口點心,“說到這個我就生氣。你也應當知曉我這些時日一直在相看盛京的世家子弟,昨日見的那個葉家的三公子,上來就和我說日後若是成親,當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家操持家務,也免得成日裏出門,拋頭露麵,被人指指點點。”

    “也不知道怎麽能腆著個臉來和我說這個話的,”宋懷慕氣憤,“我瞧著他那長得天馬行空歪七扭八的臉,就差把之前翠翠煮壞的蛋羹丟到他的臉上了。”

    沈初姒撐著自己的下頷,“不丟確實可惜。不過宋尚書不是想著將你留在身邊幾年?怎麽現在又開始為你相看親事了?”

    “說到這個,”宋懷慕才想起什麽一般,“還是因為阿稚你的皇兄。你皇兄現在後宮都空置著,之前有人上書說應當廣納嬪妃,也被你皇兄以還在孝期給擋了回去,可是現在眼下就要到春日裏了,孝期都過了,聽說太後也有意為你皇兄選妃了。”

    沈琅懷從前在東宮之時,確實並未有侍妾妃嬪,年歲比他還小些的皇子,也有成家有子的,太後現在著急此事,也是尋常。

    宋懷慕將點心吃完,“我爹娘自然是不想我進宮的嘛,但是我們家的家世,我的年紀都對得上,必然是要在名冊裏,將來要是選上了,可就得在宮閨之中待著了。從前我進宮找你的時候,就覺得在宮中,實在是了無意趣,不得出宮就算了,還得成日裏參見這個,參見那個的,當真是麻煩。”

    “還得和那麽多妃嬪爭一個男人,想想都覺得無趣。”

    “再者說,”宋懷慕頓了頓,“阿稚。你皇兄太凶了,我不喜歡。”

    想來是之前一次來鳴秋寺的時候,宋懷慕見到沈琅懷說話留下的印象。

    宋懷慕一次說了這麽多話,沈初姒抬手倒了杯溫茶遞給她,想著平時沈琅懷對待別人的樣子,開口解釋道:“其實皇兄對待別人並不會這樣,他隻是對我這樣。”

    她頓了頓,“不過你不想嫁入宮閨也好。就像是當初……即便是大家都知曉我父皇寵愛我的娘親,可是就算是如此,父皇也仍然不可能廢置後宮,那時的娘親大概也會因為父皇留宿別處而難過。”

    “所以這段時日,”宋懷慕老神在在地歎了口氣,“我才要見這麽多的世家子弟,之前做媒的人把人說得天花亂墜,一見了以後,當真是讓我覺得大開眼界。雖然也有品行相貌看著都不錯的,但是性子溫吞,我也不喜歡。”

    宋懷慕沒有再糾結這件事,轉而問道沈初姒:“剛剛見阿稚你也像是睡不好的樣子,怎麽了?你昨日不是還去提燈映雪了嗎,遇到什麽煩心事了?”

    沈初姒沉默了會兒,沒有應聲,大概是不知道應該這件事應當如何開口。

    宋懷慕見到沈初姒這樣,更為好奇,沈初姒很少會有這樣猶豫的時候,應當是件相當棘手的事情。

    她想了想現在京中的傳言,“難道是因為林少卿?我之前好像是聽到些風聲,說林太傅有有意向聖上提親來著,傳得也有些陣子了。”

    沈初姒搖了搖頭,“不是因為這件事。”

    “那是因為什麽?”宋懷慕搖了搖沈初姒的手,“阿稚,可沒有這樣的道理,套了我的話就跑,我剛剛可是什麽都和你說了!”

    這件事左右也沒有告訴過別人,沈初姒想了會兒,才開口道:“假如,假如你已經和離了,而且和離也是原本的夫婿所求,但是前任夫婿現在還過來……撩撥你,但是又沒有明說,這種情況應當怎麽辦?”

    宋懷慕原本正在喝水,聽到沈初姒的話嗆了一口,咳嗽了好幾聲,在心口處拍了幾下才緩過來。

    “謝,謝容玨,”宋懷慕又嗆了一口,“來撩撥你了?”

    沈初姒沒有想到宋懷慕將話說得這樣直白,“……我是說假如。”

    “假如?可是阿稚,”宋懷慕湊近,“你耳朵都紅了誒。”

    沈初姒:“宋,懷,慕!”

    即便是帶著一點兒氣惱的語氣,看上去也沒有什麽氣勢。

    “好好好,”宋懷慕笑著退回去,“其實也很尋常,我之前就猜到了,畢竟哪有男人能對阿稚不動心的,林少卿這樣風光霽月的人,不也折腰在阿稚這裏,況且哪有人天生薄情的,多半是現在回心轉意了。”

    “所以重要的是,阿稚你是怎麽想的。”

    “既然是和離,自然也談不上什麽藕斷絲連。”沈初姒頓了頓,“隻是他也沒有明說,所以才覺得心煩意亂。”

    宋懷慕撐著手,唔了一聲,“心動過的人,其實很大可能性還會心動第二次,你可得堅定點兒。不過說到這個,阿稚,我之前送給你的冊子你看了嗎?”

    沈初姒有點兒沒想明白她為什麽在這個時候提到這個,但還是搖了搖頭,如實道:“……沒有。”

    “我有個法子。你說你們總歸都已經和離了。”

    宋懷慕拍了拍手,聲音壓低,“謝容玨好歹生得實在是出眾,尋常麵首也找不到這樣相貌的,不如這樣,你便收了他,等日後尋到如意郎君了,再一腳把他給踹了,正好也看看他是不是當真身有隱疾。”

    “玩弄他的感情,嗯,這麽說起來當初他對阿稚不理不睬的仇也算是報了呢。”

    沈初姒就知曉宋懷慕說不出什麽好的提議,但是也沒想到她說出口的話居然是這般,一時都不知道應當如何應答。

    宋尚書為人古板幾近到了迂腐的地步,宋夫人亦是溫雅知禮,宋大公子更是性情謙遜爾雅,宋懷慕在宋家當真是獨樹一幟。

    “好啦我說得玩的,”宋懷慕將頭倚在沈初姒的肩側,“阿稚隨著自己的心意就好,無論是想要當真再無往來也好,還是想要破鏡重圓也好,我都會支持阿稚的。不過若是想要破鏡重圓的話,可得讓他吃點兒苦頭,真心想對阿稚的人,也不會因為一點兒苦頭退縮。”

    沈初姒垂著眼睫,然後嗯了一聲。

    既然和離是他自己所求,現在原本就不應當再藕斷絲連。

    等到下次見他的時候,就說得更清楚點。

    宋懷慕昨日睡得並不好,靠在沈初姒肩側就覺得有點兒倦意,隻不過她這個時候又突然想起什麽般,抬頭道:“啊對了,還有件事,過段時日就當驚蟄了,快要到春日宴了,今年的春日宴好像是應當輪到寧親王府了。”

    春日宴是盛京中氏族間極為重要的宴席,通常由京中侯爵操持,幾乎京中未婚貴女和世家子弟都會前往,雖是宴席,但是不如說是相看的借口更為合適些。

    往年的春日宴都很熱鬧,都會成就幾對眷侶,傳為佳話。

    今年是在寧親王府。

    去年沈初姒原本收到了請柬,但那時碰巧受了點兒風寒,並未前往。

    ……

    沈初姒從鳴秋寺回到府中的時候,梨釉將一封帶著早春桃花香味的信箋遞給了她。

    今年的春日宴,定在一月十六。

    作者有話說:

    其實小宋這個提議也不是完全不可行(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