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布達羅亞56
  第56章 布達羅亞56

    掛斷電話後, 穆格沒有立即回到車上。

    入夜後的空氣越發的冷,曠野裏的風呼嘯而過,呼呼地刮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膚, 卻絲毫沒有消減他胸腔裏的鬱燥。

    手裏的那包煙被他擠壓得皺巴巴的, 包裝外盒上的英文字母已經扭曲得看不出是什麽了,一如他當下的心情和思緒。

    他咽了咽幹澀的喉嚨,撫平煙盒, 從裏麵摸出了一支扁得不像樣的香煙, 指骨挑起打火機,偏頭點燃。

    黑暗中火星燃起,又再次熄滅。

    白色的煙霧嫋嫋,隨著晚風吹散在半空中,混合著漫天的黃沙,遙送至遠方的盡頭。

    穆格叼著煙, 指尖夾起時深吸一口, 然後吐出煙霧,轉頭望向坐在副駕駛上的岑旎。

    她似乎是累得很, 不知什麽時候閉上了眼, 凹凸有致的身段綿軟地縮在車窗與座椅之間,安然地沉睡著。

    車窗沒關, 月色落在她的麵容,柔淨的、透白的,簌簌的風聲卷起她耳邊的頭發貼在臉頰上, 像是等著他去挽起來。

    穆格看得入神,直至又一陣風刮來, 他迎著風突然嗆了口煙, 沉著肩膀劇烈咳嗽起來。

    他說過的。

    要帶她平安離開布達羅亞。

    但是她的生日馬上就要到來了, 他還沒做到。

    思及到此,穆格丟掉了手裏快要燃盡的煙頭,又再重新點燃了一支。

    最後他是站在曠野平原上足足抽了大半包煙才回的車裏。

    爬上駕駛座後,他俯身到她身前,指尖輕輕撥開貼在她臉頰的鬢發,雖然他的動作很小心,但岑旎睡得不沉,他輕輕一碰就醒了。

    “你聊完電話了?”她下意識就朝他懷裏鑽過去,困頓的語氣裏帶著不自知的嬌嗔。

    “嗯。”穆格用力扣緊了她的腰,掌心貼著她的背脊。

    岑旎埋首在他的鎖骨脖頸附近,輕輕嗅了嗅:“你是不是抽了好多支煙?”

    他身上的煙味很重,她下意識就問出了這句話。

    “不喜歡?”他手指探進她的衣衫內,指腹摩挲著她脊溝旁邊的腰窩,“不喜歡那我以後不抽這麽多了。”

    岑旎仰起頭笑他,眼色瀲灩。

    “我也想要。”

    “想要什麽?”穆格明知故問,聲音很沙,“你忘了?你抽我的煙會嗆。”

    初遇他的那一晚,在白岩酒店的露台上,他把他抽著的煙遞到她唇邊,她真就含著煙嘴狠狠地抽了口,然後就嗆了,自此她便再也不敢碰他的煙。

    岑旎想起這個,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在他懷裏笑得花枝亂顫。

    “但我還是想要。”她故意為難他。

    “想要是吧?”穆格挑眉,捏起她細直的後頸,掰過她的臉,目光落在她柔軟的唇上,避開她下巴受傷的部位,吻了過去。

    入夜後,周遭很安靜,除了窗外的風聲,就剩下兩人相擁時衣物糾纏摩擦,發出極輕的窸窣細響。

    穆格輕輕放開岑旎,聲音放柔:“閉眼。”

    “嗯?”岑旎有些不明所以。

    “把眼睛閉上。”穆格垂首附在她耳畔重複道,輕輕抬手蓋住她的眼眸。

    岑旎閉上了雙眼,感受著他溫熱的掌心貼過眼皮,問他:“你要做什麽?”

    “還有十秒。”

    “什麽十秒?”

    “九秒。”穆格看著腕表的指針一格一格地跳動,跟著一下一下地讀秒。

    “八,七,六,五……”

    視覺被剝奪,岑旎聽著他一聲一聲正兒八經的報數,像是與他一同經曆著一場極具儀式感的倒數。

    還剩三秒的時候,穆格捂著岑旎的眼皮,突然俯身過來親她的嘴唇,然後 “哢嚓——”一聲。

    穆格鬆開了手。

    岑旎循著聲睜開了眼。

    一陣明亮的火苗噌起,像是星子墜落,瞬間點亮了昏暗的車廂。

    是他的打火機。

    那枚藍寶石鑲嵌在銀質的金屬外殼上,在黑夜火光裏熠著火彩,綺麗絢爛,耀眼得就像此刻穆格的那雙眼睛。

    “生日快樂。”

    他說得很認真,聲音像被車外漫天的黃沙細細打磨過,低沉又暗啞。

    岑旎紅唇動了動,心頭軟得像一片雲,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生日了,可是我沒能給你蛋糕、鮮花和禮物,甚至都沒能帶你離開布達羅亞。”他修長的指骨抵住那支打火機,手背上的青筋浮起,緩緩遞到她麵前,“把它當成蠟燭,許個願吧。”

    他陪她過的第一個生日,竟然簡陋成這樣,他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

    “想要什麽禮物,說說看,等離開這裏我都給你補回來。”

    岑旎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不知道他在麵對怎樣的煩躁與糾結,但已然眼眶發澀。

    她定定地看了他很久,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睛,然後悶聲說好,告訴他:“我要吹蠟燭了。”

    “嗯。”

    穆格點頭,岑旎側了身子,雙手合十對著他的打火機輕輕吹氣。

    下一瞬,穆格笑著配合她,鬆開了指尖。

    火焰“滋——”的一下熄滅,車廂重新落入黑暗。

    岑旎驀地伸手,緊緊地擁抱著麵前的男人不放,嘴唇貼在他的脖頸,“我的生日願望你一定要幫我實現。”

    “好,是什麽?”穆格把手掌摸向她的後頸,把頭埋進她的頸窩。

    “我二十三歲,生日的願望隻有一個,你聽好了,我不求得到你,我隻求你可以平平安安,隻要你平安,無論怎樣我都很知足。”

    這個願望,和她當時在耶路撒冷的哭牆前,向神禱告的一樣,她唯一的所求和應許,隻是希望他可以永遠自由、平安、健康、快樂。

    從前她不懂得虔誠,而今她是他的信徒。

    她的話語很堅定,但細聽能察覺出擔心,穆格輕笑了下,故意逗她:“我能出什麽事。”

    岑旎搖搖頭,沒有回答他。

    就比如今天他單槍匹馬來營救她,如果稍有差池,他們之間就不可能能像現在這樣相擁在一起。

    “萬一呢。”

    “說什麽傻話。”穆格低頭堵住了她的嘴。

    不知為什麽,再次相遇的他們,好像怎麽接吻都不夠。

    在氧氣快要被褫奪殆盡的時候,岑旎嗔了聲,臉頰因為缺氧而微微泛紅。

    “你能不能答應我?”她堅持要他的答案。

    “好。”穆格失笑,“我答應你。”

    穆格鼻尖輕碰她的,抬手拭去她唇邊的水漬,難得溫柔。

    “那我現在準備開車去邊境線,”他摸著她的頭發問,“你要繼續睡會嗎?”

    “邊境線?”

    穆格伸手將她的衣領拉好,指骨擦過她的耳垂,“嗯,試試帶你由鄰國回去。”

    布達羅亞和以色列隔了幾千公裏,走陸路回去幾乎不可能,但是他想先去邊境的鄰國,再從鄰國飛回以色列。

    岑旎知道現在布達羅亞全境被封鎖,要想離境很不容易,但是她隻想跟著他,他說去哪她就去哪。

    反正也不會有比現在更進退兩難的境地了。

    “好。”她點頭應了聲,重新靠回座椅上。

    穆格伸手替她係過安全帶,然後把她的座椅往後調好,才坐回駕駛位,發動了汽車。

    他沒有掉頭回市區,而是沿著筆直的公路一直繼續往前開。

    由加略利平原開往邊境關卡有上千公裏路,沿途幾乎都是沙漠,荒無人煙,環境惡劣,而且越往北越難走,因為反叛軍的陣地都集中在布達羅亞的北部城市,但是他隻能一試。

    開了將近兩個小時,車外的氣溫漸漸降到了零下,穆格早已經把車內的暖氣打開,所以車裏並不感覺到冷。

    但車窗玻璃外結了一層霜,行車不便,他打算今晚先在中途找一間旅館留宿,第二天再繼續趕路。

    隻是車子駛出加略利平原後,全程就沒有見過一處城鎮或村莊,人煙稀少,隻有偶爾的野生動物出沒。

    直到將近十一點,公路的盡頭處才終於出現忽隱忽現的燈火。

    穆格打轉方向盤,直接往那開去,靠近了才發現是沙漠裏的一小片綠洲,有幾處低矮的樓房聚集在一起。

    雖然這裏的條件十分簡陋,連一個小村莊都算不上,但是起碼有一間汽車旅館可以讓他們暫時過渡一晚。

    穆格把車熄火,輕輕湊到岑旎身上,抬手揉了揉她的臉頰。

    “寶貝,醒醒。我們下車了,進旅館再睡。”

    岑旎迷迷糊糊地掀開眼皮,睡眼惺忪,過了好半會才清醒過來。

    “我們在哪?”

    “還在沙漠裏。”穆格解釋說,“我們先休息一晚,明天再出發。”

    岑旎順著他的話,目光落在窗外,逡巡了一圈。

    周圍是望不到盡頭的沙漠,但他們眼前卻有一小叢植物和綠樹,甚至還有一個半大不小的湖泊,附近的幾間平房貫穿這條穿沙公路之上,荒蕪卻浩瀚。

    她跟著穆格下了車,朝著汽車旅館走去時看到旁邊不遠處竟然是一間情,色用品店。

    雖然這間小店的招牌寫的是布達羅亞語,但是它的外觀裝扮得花裏胡哨的,各種旖旎的射燈照射在櫥窗陳設的物品上,在黑夜裏閃爍著熒光燈,想讓人不關注都難。

    岑旎不自覺地被吸引了目光,她不知道為什麽在這荒郊野外,會出現這麽一間店。

    穆格似乎注意到她微頓的腳步,順著她的視線望了過去,唇角輕挑地勾起,意味深長地笑:“怎麽了?”

    他故意這麽問,岑旎難得臉紅,抓著他的手心,做出一副求知的模樣:“為什麽在沙漠裏有這麽一間店,真的不怕沒生意嗎?”

    “這個地方就是讓情侶來尋刺激的。”穆格壓了下來,薄唇若有似無地蹭過她的耳尖,語氣散漫透著壞勁。

    情侶來尋刺激……?

    岑旎正想著,不料穆格又貼了過來,露出一個痞壞的笑:“可惜關門了,不營業,要不然讓你試試?”

    他一臉的不正經,岑旎的心跳都加速起來。

    她又偷偷瞄了眼櫥窗裏那些奇形怪狀的小玩具,尺寸大小各異,有的甚至都不知道是幹什麽用的,感覺那些情侶玩得挺刺激啊。

    一陣冷風吹來,她不由得瑟縮了下,搖搖頭,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甩掉,拉起穆格的手徑直往旅館的方向走。

    旅館裏的條件很簡陋,它的外牆是由水泥和沙石砌成的,房屋正上方的屋簷上掛著兩盞破舊的燈泡,散發著微弱昏黃的光線,恰好將它下方的招牌照亮,招牌上竟然寫的是英文“Motel——汽車旅館”。

    待他們進入後,才發現原來整間旅館內部都是木製的,但因為有暖氣的原因,室內比起外麵要溫暖得多,他們踩在木質地板上,鞋底與木頭觸碰發生嘎吱嘎吱的聲響。

    看到有人進來,前台的老板顯然有些驚訝,畢竟自從經濟崩潰以來,他旅館的生意越來越冷清,今天接待了一對情侶後,他以為就不會再有生意了,沒想到現在快到後半夜,竟然還有人來入住。不過很快,他臉上的驚訝就被職業性的微笑掩蓋了。

    他微笑地看著兩人,用英語對他們表示歡迎,告訴他們還剩空房,但是現在他們不收布達羅亞幣,隻收美金,畢竟貨幣匯率在短短兩個月內連跌了三倍,在這通貨膨脹的時期,布達羅亞幣就像一張廢紙。

    穆格點點頭,並沒有過問具體的房價,而是像對剛剛的醫生一樣,從褲袋中掏出了一小遝美金,直接放在了台麵上。老板眼中明顯閃過一絲驚訝,不過他並沒有全拿,而是從中取了一張,告訴他這就夠了,隨後給了他們一把鑰匙,告訴他們房間的方位,讓他們入住。

    穆格牽著岑旎,根據老板的指引來的房間。

    房間並不大,是標準的一居室,進門右手邊是一張雙人床,正對著一個低矮的小茶幾和一張木製沙發,左手邊是窗戶,窗簾沒有完全拉上,可以看到窗外就是沙漠。

    窗邊還設計了一個長長的木製吧台,搭配著兩條高腳椅,再往裏便是衛生間,整個房間都是木製的結構,這讓它看上去有些簡陋,不過被收拾得還算幹淨。

    穆格進門後就直奔浴室,準備給岑旎放熱水洗澡,但是打開了水龍頭才發現沒熱水。

    出來後,他開門就要出房間,岑旎便問他要去哪。

    “浴室沒熱水,我去找老板問問。”說完他就把門帶上,回到了前台。

    老板看到他出來,笑眯眯地問他什麽事。

    穆格直奔主題,老板聽見他問這個,便給他解釋說這裏到了後半夜就沒有燃氣了,如果想要燒熱水,隻能去外麵沙漠裏拾些柴火。

    穆格皺著眉,思考了一陣,岑旎身上沾了血漬和灰塵,直接睡覺怕她難受,於是直接就推開了旅館的木門往外走。

    老板見狀喊住了他:“你真的要去外麵撿柴火啊?外麵那麽冷,都到零下了,而且還不容易撿到。”

    “你們要不要先將就一晚?”老板提議道,“等明天下午燃氣來了,你們再洗也行,我不另外收你們錢。”

    穆格抬腳還想繼續往外走,老板連忙說,“等一下。”

    “既然你堅持要出去,”他從身後的牆壁上取下一件厚重的棉襖遞給穆格,“穿上它再出去,別凍壞了。”

    穆格原本沒打算接,但老板熱情又殷勤地堅持,他隻好拿了過來,走出了旅館。

    不過十分鍾,他便在沙漠裏收集了一大堆幹柴。

    回到旅館時,穆格把這些丟在前台,老板驚訝得張大了嘴,“你怎麽那麽快?”

    穆格在軍校訓練時,曾經被丟到撒哈拉沙漠執行任務,所以他懂得在沙漠裏生存的經驗。

    “你們這裏有換洗衣物嗎?”穆格轉而問道,岑旎那件上衣的領口處沾了一圈兒血漬,他想給她洗幹淨再讓她穿。

    “沒有……”老板麵露難色,但頓了一下,似乎又想起什麽,說道:“但如果你湊合一晚的話……”

    “我隔壁店裏,也許有……?”

    “隔壁什麽店?”

    老板忙不迭伸手,指了指東邊的那間小矮房,“那也是我的店。”

    穆格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視線落在了櫥窗裏閃著五顏六色熒光燈的那間——情,趣用品店。

    “……”表情不由得僵硬在原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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