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布達羅亞55
  第55章 布達羅亞55

    兩道槍聲間隔得如此之近, 岑旎根本來不及思考究竟發生了什麽。她的下巴重重地磕在地上,撞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身體傳出劇烈的鈍痛感,疼得她直冒冷汗。

    短暫的眩暈過後, 她一度以為自己中槍了, 但直至渙散的眼神慢慢聚焦回神,她才遲緩地發現,原來中槍的人不是她, 而是剛剛那個朝著穆格背影開槍的人。

    她剛剛撲過去的時候正好撞到了那人的手臂, 導致他的子彈並沒有打中穆格,而是打在了牆壁上,留下了一個清晰可見的彈孔。

    穆格在最後的關頭聽見她大喊的那一聲“——小心後麵”,靈敏地側身,避開了這致命的一槍,緊接著調轉槍口瞄準目標, 食指果斷扣下扳機, “砰——”的一聲,準確無誤地將這個躲在背後開槍偷襲的人擊斃。

    岑旎望著那條狹長而幽深的彈孔, 完全不敢想象如果這一槍不是打在牆麵上, 而是打在穆格的腦袋上,會是怎麽樣的。

    那種恐懼後知後覺地襲來, 她才發現她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失去他。

    “繼續往後退!雙手抱頭!”

    危機暫時消除,穆格重新將槍口對準那個壯漢的腦袋, 冷聲喝道。

    但那三個人見勢不僅不打算聽他的,甚至還蠢蠢欲動, 想著彎腰拾槍。

    穆格看出了他們的小動作, 一邊抬腳把三個人麵前的槍支全部踢飛, 一邊把槍口緊緊地壓向了壯漢的太陽穴,狠戾得幾乎把他的脖頸都壓彎了。

    “……他媽的快!快抱頭!!雙手抱頭!!!”壯漢神色倉皇地命令其他人,生怕穆格直接開槍將他也擊斃了。

    領頭的人發話,站著的那三人終於放棄了反抗,乖乖地舉起雙手抱頭。

    穆格沉著聲切換了粵語,聲音很有穿透力:“Chloe, 帶其他人從側門離開。”

    岑旎剛支著手肘從地上爬起來,聽見他這麽說,焦急地問他:“咁你呢?”(那你呢?)

    “五分鍾之後,開停係商場旁邊嗰架車嚟接我。”(五分鍾後,開著停在商場旁邊的那輛車來接我。)

    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他們之間的粵語對話在眾人麵前就像是加了密的摩斯密碼,是隻有他們兩人才能懂的默契,完全不用怕被敵人聽到他們的計劃。

    “咁你自己一定要小心!”(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岑旎也很果斷,說完這句便直接組織起被困的人質從側門逃出去。

    那些婦女眼見自己終於得救,紛紛爭先恐後地起身,從側門跑出了超市,頭也不回地飛奔回家。

    岑旎在離開前望了穆格一眼,他依舊全神貫注地緊張對峙著,握槍的指節已經發白。

    她一狠心,等那群人質全都跑遠後,咬著牙從側門離開,圍著旁邊的商場跑了一大圈,才終於找到了他說的那輛車。

    車鑰匙沒拔,她徑直撲上駕駛座,一腳踩在油門上,把車飛快的開到了超市側門旁邊的小巷口。

    超市內的穆格聽見車聲後,便開始向側門靠近,他一邊控製著那名壯漢,同時威脅麵前的三人站在原地別動,一邊慢慢向側門退去,在到達側門時,突然鬆開那壯漢,對他猛地踹了一腳,將他和另外三人撞翻在地,隨後立刻轉身朝車輛奔去。

    還沒等壯漢爬起,他的一個小弟已經先一步從地上撈起槍追出了超市,一邊跑一邊持槍瞄準穆格。

    “砰砰——砰砰砰——”

    漆黑的夜色中,一陣陣接連不斷的槍聲響個不停,聽得岑旎心驚膽戰。

    但穆格跑的是“之”字形走位躲避射擊,對方沒有受過專業訓練很難準確地瞄準他。

    那些子彈擦著他的身體打在路麵那些碎石沙礫上,“噠噠噠——”地激起一陣煙塵。

    岑旎見狀連忙把駕駛座的車門打開,接著整個人從中控台鑽到了副駕駛上,給穆格騰出位置。

    穆格直接翻身跳上了駕駛座,把槍拋給岑旎,腳踩油門,猛打方向盤,把車子迅速駛離了這家EOOS Supermarket。

    “砰砰砰——”

    那人還緊跟著他們的車後瘋狂開槍,一連串的子彈不斷打在他們的車身和窗戶玻璃上,岑旎驚魂未定,不敢回頭,隻敢一隻手死死地抓著車門把手。

    穆格直接把油門踩到280碼,車子的速度快得像是馬上就要從地麵起飛的宇宙飛船,一下子就和追擊的那人拉開了好長的一段距離。

    岑旎目視著倒車鏡裏的那個身影一點點縮小,另一隻手緊緊地懷抱著那把槍,沉甸甸的,槍柄觸感是透心的冰涼。

    她胸腔裏的心跳隨著呼吸急促起伏,頗有些劫後餘生。

    穆格駕車時餘光看她一眼,她下巴那道血痕還汩汩溢著鮮血,在夜色裏尤為矚目,上衣的袖子也有了破損,和他一樣渾身沾染著灰塵。

    “你是不是不怕死?”岑旎突然開口,她原本以為自己的命今天就要折在那了,“單槍匹馬還來救我們?”

    “Chloe,事急從權,他們正要準備轉移,萬一晚點有人來接應他們,那樣營救起來會更加困難。”穆格一邊飆車一邊給她解釋。

    岑旎回想起被困時的場景,雖然她聽不懂那些人在商量什麽,但看到他們拿著地圖,似乎就是準備將她們轉移。

    穆格確實是有自己的考量的,他曾在軍官學校受過專業訓練,自然清楚什麽時候該行動,不可能貿然置她們的生命於不顧。

    車子在無盡的夜色中逐漸遠離了市區,荒蕪的景色中隻有幾間樓房和小店,岑旎望著黑漆漆的天幕,星宿低垂,整個人像是脫力般長歎了口氣。

    “我們去哪兒?”

    她才問出這句話,穆格卻突然急急地踩了刹車,她整個人因為慣性前傾,手裏的槍支也差點脫手掉落。

    “怎麽了?”

    “先給你包紮傷口。”穆格沉在陰影裏,看不清模樣,隻能瞧見那方淩厲的喉結,他直接從她手裏抓起那把槍,翻身就下了車。

    岑旎看著他的背影,連忙推門從副駕駛下車,跟了過去。

    穆格直接來到一間低矮的樓房前,灰白色的外牆破破舊舊的,隻有一層,和旁邊的幾間矮房連在一起。

    岑旎不知道他要做什麽,抬頭看見房頂上豎著一塊招牌,是一串長長的布達羅亞語,她看不懂寫的是什麽,但右上角隱約標著一個紅十字,看起來應該是一家小診所。

    穆格上前直接拍門,“哐哐哐——”的敲門聲在安靜的夜裏尤為突兀。

    岑旎連忙上前拉住了他的手:“你要做什麽?”

    “你的下巴在流血,我必須找人給你包紮。”穆格一邊說著,拍門的動作絲毫沒停。

    很快裏麵的人就被這陣動靜給吵來了,是一個約莫四十多歲、頭發有些發白的中年男人。

    “他媽的誰大晚上來拍門……”他滿懷怒氣的聲音在開門看到穆格手裏那支槍時戛然而止。

    他眼裏露出懼色,想也不想就將門合起,想把他們擋在門外。

    但穆格驀地伸手扶住了門框,冷白的掌心扣在門板邊緣,絲毫不給他關門的機會。

    “你們什麽事啊?”那男人進退不得,抖著聲音顫顫巍巍地問道。

    “我女朋友受傷了,給她包紮一下。”

    “不接不接。”在這種特殊時期,沒人願意惹麻煩,更何況還帶著槍。那人死死地拉著門把手,“我們關門了,你去找別人吧。”

    他透過門縫瞧他們,穆格終於忍無可忍,一臉痞戾地把槍架在他的頭頂。

    他可是連她腳背劃傷都不許她下地的人,岑旎生怕他真的開槍,見狀連忙拉住了他的胳膊說,“我不包紮了,我們走吧。”

    穆格沒有鬆手,依舊用槍指著他的腦袋,手上的寸勁十足,“見死不救我看你也別做醫生了。”

    他聲音的陰鷙,威脅之意不言而喻,那人被說得心虛,威逼之下立馬慫了,鬆開手連連求饒:“我接我接,我不收你錢,我接!”

    穆格把門踢開,摟著岑旎走進診所。

    “你坐,你坐這。”男人立馬變得殷勤起來,讓岑旎在一張木椅子上坐好,然後轉身拉開抽屜櫃取出紗帶和止血藥劑。

    穆格的臉色這才變緩了些。

    他托著槍,半蹲在岑旎身側,摸著她的手安靜地看著醫生操作。

    “嘶——”冰涼的藥水觸碰到肌膚,疼得岑旎倒抽了口涼氣。

    她那道血痕足足有一指長,暗紅色的血液已經順著脖頸流到了鎖骨上,留下斑駁的血跡將衣領附近都染紅了。

    穆格無比憐惜地摸了摸她的臉,緊緊地握起她的手,把唇貼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遍又一遍。

    他粗糲的指腹摁在她的手心裏,岑旎感覺掌背和掌心都是麻的,掙了掙手腕說,“別親,我的手髒。”

    她剛剛撲在地上,全身都是髒兮兮的,除了灰塵還有血跡。

    “我不嫌棄,我也很髒。”他依舊低著頭啄吻她的手背,延展到她那截小臂。

    那醫生原本對著穆格那副狠戾的表情是心驚肉跳的,上藥處理傷口的過程用餘光瞄到他親吻岑旎的纏綿模樣,手上的動作不覺頓了頓。

    “會留疤嗎?”穆格察覺到他的動作停頓,突然發問。

    醫生又再度緊張起來,“如……如果處理得好就不會……”

    “那你仔細點處理。”穆格再次嚴肅起來。

    “好,好的,放心。”醫生小心翼翼地用棉花擦拭岑旎頸側的肌膚,幹涸的血痕幾乎將整整一團的酒精棉都染成暗紅色。

    仔細把傷口消毒完,醫生這才剪下紗帶和紗布,將岑旎的下巴包紮起來。

    “好了,好了,不要碰水。”終於忙完,他緊張地抬手擦去額上的冷汗。

    “謝謝。”岑旎真誠地朝他道謝,轉身時瞧見穆格指尖勾起她耳畔滑落的鬢發,然後冷冷地從褲袋裏摸出一遝麵值一百的美鈔,按到了醫生麵前的桌子上。

    “走吧。”穆格拉住她的手出門。

    醫生收起藥箱,抬起頭時發現麵前的美鈔,滿臉詫異,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但人已經走遠。

    上車後,穆格沒有著急發車,岑旎問他現在是不是回公寓。

    他壓著方向盤,默不作聲地端詳著她的下巴那塊紗布區域,終於忍不住地抬手,在快要摸上去的同時突然轉變了方向,摁向她的後頸,低頭就吻了過來。

    岑旎縮了縮脖子,感受到他的吻不輕不重,似乎在克製著什麽,但又是那樣的情不自抑。

    穆格閉著眼,不敢用力,似乎怕把她弄疼,但又不舍得放手,怕她消失,內心的矛盾糾結得痛苦。

    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就永遠失去她了。

    如果她撲過去的時候,那一槍打在了她身上,他隻覺得這一輩子自己的心也會跟著死去。

    他八歲的時候和母親一起被綁架,親眼目睹自己的母親被槍擊穿心髒,血液濺在他的臉上和眼皮上,這些他不願回想的經曆湧上心頭,就是一塊永不結疤的缺口。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再經曆一次自己心愛的人中彈死在自己麵前會是怎樣,無盡的痛苦,彷徨失措,萬念俱灰都不足以形容那種感覺。

    他唯一可以慶幸的是,八歲那年他無力拯救他的母親,但是二十八歲的這年,他在千鈞一發的時刻,有能力救下他心愛的人。

    “Chloe,”他一邊吻她,一邊呐呐地喊她。

    “嗯?”岑旎暈暈乎乎地應了聲。

    他喊了她,但是卻沒有往下說話,而是整個人親吻著靠了過來,寬大的手掌壓在她的頭發上,將半個身子都欺壓到副駕駛上。

    岑旎被他那占有欲逼到了車窗邊緣的小角落,仰著頭,被動地承受著他的強勢。

    原本的她被他弄得有些招架不住,但一想到麵前的他完完整整、無傷無痛的,她的內心隻剩下滿足和竊喜,於是便緊緊地拽著他的衣服,慢慢伸出舌頭回應他的吻。

    感受到她的主動,穆格更深地撰住她細弱的手腕,吻得忘乎所以。在嚴絲合縫的交纏間,岑旎耳朵分明聽到了那種格外曖,昧旖旎的接吻聲,在靜謐的夜裏、車裏特別令人耳紅。

    接下來的一路,兩人都沒有再談起在EOOS Supermarket超市裏發生的事,但這個吻意味著什麽,代表著什麽,各自都刻骨銘心。

    汽車沿著荒原上的唯一一條筆直的公路往前開,因為布達羅亞的燃油短缺,黑夜裏一輛車都沒有,岑旎也不知道他從哪找到這麽一輛能開的車,好像還是防彈的。

    路上的時候岑旎問他要載她去哪。

    穆格沉著聲說去加略利平原,需要穿過沙漠才能抵達。

    “為什麽要去那裏?”岑旎問,“我們不回公寓嗎?”

    “帶你離開布達羅亞。”

    他說話的聲音低啞,岑旎後來才知道他離開薩爾瓦多時,和人溝通安排了一架直升飛機,晚上十點從加略利平原起飛,離開布達羅亞。

    但是事情明顯遇到了變數。

    因為當他們穿過荒原和綠洲,抵達加略利平原時,天地之間隻有漫天的塵土和恒星,指針已經過了十點,但是周圍一隻小鳥都沒有,更不要說出現一架直升飛機了。

    穆格下車後就站在幾米遠的地方打電話,背影沉浸在夜色中顯得極其不耐煩。

    岑旎推開門,他剛好聽見聲音,回頭望過來。

    夜裏溫度驟降,兩人就這麽在廣闊的原野上,隔著遼闊的夜幕和黃沙對視。

    “穆格,抱歉,布達羅亞目前禁飛,官方下了航空管製令,直升機過不去了。”說話的人是奧德曼。

    “別拐彎抹角的。”穆格收回目光,一點都不信他這套說辭,“我飛來布達羅亞時都已經打通關係了,不可能又出什麽問題。”

    電話那頭的奧德曼沉默了幾秒,似乎是糾結了會,才重新開口,如實說道:“是弗雷德閣下。”

    “我安排的直升機本來已經出發去加略利平原了,但是閣下從德國慕尼黑打了一個電話過來,要求我把它召回,我也沒有辦法。”奧德曼也很無奈,“我不能違抗他的命令。”

    穆格頓時黑了臉。

    “閣下還說,如果你仍舊一意孤行,他不會再讓你動用家族的資源去救人,但是如果你同意妥協,他可以幫你把人平安送離布達羅亞。”

    “好一個威逼利誘。”穆格冷笑了聲,“你們覺得我會就這麽妥協?”

    “穆格,你要做什麽,我不能幹涉,也無權過問,但是當下最優的選擇就是先順從閣下的安排,否則他切斷你所有的資源和人脈,你在這麽一個局勢混亂的國家,將會寸步難行。”奧德曼認真給他分析,“這裏是布達羅亞,不是其他哪裏,內亂已經爆發,局勢並不是你所能控製的,在炮彈麵前,人脆弱得不堪一擊。”

    穆格皺著眉,看見岑旎重新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

    她彎著唇,嘴角淡然地上揚著,望他時的眼神溫柔、恬靜,溫和得就像當下拂掠過他額發的風。

    透過擋風玻璃,他看到她下巴那塊紗布在月影下白得晃眼,下午她飛身反撲向槍口的那一幕再次湧現。

    “那究竟是誰值得你這麽奮不顧身?”奧德曼沒見過岑旎也沒聽說過岑旎,百思不得其解。

    從前的時候,穆格也許玩世不恭,也會吊兒郎當,但該審時度勢的時候,他從來沒有出過差錯,關鍵時刻分得清,天之驕子何曾捉襟見肘過。

    奧德曼是真的從沒見過現在這樣為難的他。

    穆格喉嚨發緊,煩躁地擠扁了手裏的煙盒,思考了很久後,終於出聲:“奧德曼。”

    他啞著聲對電話那頭,一字一頓。

    “她,是我想要的女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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