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禮物
  第31章、禮物

    長路無盡。

    梁季禾開著車, 平穩地穿梭在陳子夜陌生又熟悉的山間,地勢不高,公路綿長, 但修理得很平敞,除夕的晚上延綿一整條路的燈火,是歸心似箭的引路星河。

    陳子夜不敢肯定, 坐在副駕駛問他,“……這是去潛縣的方向嗎?”

    “嗯。”

    梁季禾應聲, 目視前方,跟前車保持較為合適的行車距離, 空出一隻手摸了下陳子夜的頭。

    陳子夜神色遲疑,伸手握住停留在她臉頰的大手,捏了捏他分明的手指關節,“你是要去我家嗎?”

    她不願意帶他回去。

    早些年放春節假,她還會回家待個三四天,見一見其他親戚,但這幾年沒有人打電話特意要求她回去, 她就換成微信逐一問好,默認戲院春節也有節目演出。

    “不是。”梁季禾淡淡地笑, 早就猜透她的心思,“你想回家看看嗎?”

    “不想。”陳子夜回答得很幹脆。

    她壓低著聲音也沒覺得有什麽傷感,“我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這樣, 可能是我離家比較早, 我其實心底裏並不討厭他們,但是也親近不起來。以前我回家過春節, 總是會不自覺地變得小心翼翼, 他們也是, 更加小心翼翼地跟我說話,我們都會變得很別扭……”

    梁季禾習慣性地摸了一下袖口,認真思考怎麽回複她。

    陳子夜垂下眼睛,有點困倦,每次提到原生家庭都會有點提不起深聊的興致,她歪著頭也習慣跟自己和解,“可能是我人情淡漠一點,不過我對感情並不遲鈍,我能感覺到很多人對我的好……”

    陳子夜眼神熾熱地看向他,梁季禾能覺察地出來。

    相比在外人麵前藏匿心思,他更願意在戀人麵前毫無保留。

    等紅綠燈的間隙,梁季禾把車停穩,盡量輕描淡寫地說,“這不是你的問題,我父親去世後,我想了很多,什麽都不懂的年紀,突然有一天被領到太平間去辨認我父親的屍體。”

    那是沒有重新打理過的身體,跟他父親平生一絲不苟的講究完全不同。

    梁季禾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父親。

    警察站在他身側,甚至無法跟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商量身後事細節,但他卻隻能鉚足了一口氣說出,如果地方政策允許,希望可以棺葬。直係親屬確認意外死亡的情況時,由他來抬首,拜托其他人抬足。

    但除了林叔,竟然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陳子夜心裏像是木頭上的裂紋,隻因為一瞬間的心疼而裂開,她雙手握住梁季禾的胳膊,側過身,額頭抵在他的肩上,柔聲安慰說,“我們不講這個了好不好,我不想看你難過……”

    “沒有。”

    梁季禾平和地衝她笑了一下,安慰說:“當年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但是其實我也流不出一滴眼淚,有一天我問林叔,認屍那天他為什麽不害怕,他告訴我,他跟我父親共事十餘年,雖然隻是司機,卻用的是共事,這也是我父親的說法。他是個生在爾虞我詐的世界,卻很快意江湖的人。”

    梁季禾的印象裏,他父親除了商場上不留情麵,偏好趕盡殺絕外,生活裏可以算得上以為風流的君子。

    他會為太太種滿一整個花園的芍藥和黃玫瑰,他會在下過雨的傍晚邀請梁季禾一起欣賞彩虹,討論衍射和光譜,他會稱呼林叔為老夥計,笑成他們倆才是老來伴。

    他再忙也會細致到,跟梁季禾一起看完了幾百部紀錄片。

    最重要的是,他教會梁季禾,優秀而不優越,永遠為他人存一份最樸素的善意和尊重。

    “你發現了嗎?當你極度難過,極度抽離的時候,其實想起感情的部分是極少的,所有的思念會變得很具象,變成曾經一起做過的蛋糕,一起種過的花,一起聊過的金庸和Steven Weinberg。”梁季禾重新發動車輛,溫柔地說,“能抵擋時間的東西,大概真的就是永遠創造回憶,永遠想念吧……”

    陳子夜想起外婆買給她的透明氣球,飛上天時冒著彩虹色的光。

    她心裏覺得溫暖,像是對粱季禾許諾,“嗯!就像你跟我說過,外婆的愛不一定會變成天上的星星,但也許會變成朋友的關愛,戀人的鍾愛,之於你,之於我,都會是這樣的!”

    梁季禾抿了下唇,無聲地笑了一下,“你記得這麽清楚……”

    “嗯,你教我的,每一句我都認真記下的。”陳子夜的語氣說得再理直氣壯不過。

    但融化在梁季禾心裏就變成了一種情話,“你就哄我吧。”

    “真的——”

    “反正你說什麽在我這裏都奏效。”梁季禾無奈地扯了下嘴角。

    陳子夜清清甜甜地衝他笑了下,“這句我也記下來了。”

    梁季禾心情大好,佯裝正經地讓她坐好,抱著他的胳膊耽誤他開車。

    陳子夜哦了一聲乖巧地轉回去,替他打開音樂,隨便哪一首她覺得都可以。

    梁季禾一隻手搭在車窗上,單手打擺方向盤,他跟著車輛音樂一起,用極其標準又低沉的聲音溫柔地輕輕哼唱《有心人》,靜得驚心動魄,這輛車像是能一直開往春天。

    寂寞也揮發著餘香,原來情動正是這樣。

    曾忘掉這種遐想,這麽超乎我想像。

    但願我可以沒成長,完全憑直覺覓對象。

    模糊地迷戀你一場。

    ……

    原來情動正是這樣。

    陳子夜趁他專心開車,有心人,愛不負,她欺身上去毫不猶豫地在他唇邊落下一個吻。

    —

    車開到目的地時,陳子夜已經在車上小睡了一覺。

    被梁季禾輕聲喚醒,已經過了淩晨兩點,問她是這裏嗎,他是按照戲院資料導航來的。

    陳子夜朦朦朧朧睜開眼,發現梁季禾帶他來了潛縣的桃山槐海,這是一處不知名景點,如同名字所言,既有大片桃林,也有大片槐海,千裏芳菲,萬裏雪飄,沒有人喜歡,這讓陳子夜一直不理解。

    但是沒有人來也好,因為這是他們縣城允許本地人棺葬的地方。

    她的媽媽和外婆長眠於此。

    “你怎麽會想來這裏?”陳子夜下了車,自然地被梁季禾牽在手裏。

    梁季禾直接說:“新年第一天,告訴外婆和媽媽,以後有我,讓她們放心。”

    “她們可放心我了……”夜風吹來,陳子夜靠近這裏時,開始有一些鼻酸,“我其實曾經幻想過,將來有一天能帶著我的先生和孩子,來看望她們。”

    聽得梁季禾心猿意馬,陳子夜慌亂解釋說,“我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嘲笑我……”

    “怎麽會。”梁季禾輕笑一聲,“你沒有別的意思,就該輪到我苦惱了。”

    陳子夜領著他準備往後山走,卻被梁季禾十指相扣帶到了車後,打開後備箱才發現有幾束花,寓意思念的黃白馬蹄蓮,簡潔高雅的包裹在花紙裏,還有一束香檳玫瑰,梁季禾拿在手裏。

    “這束送給你。”

    “我也有?”陳子夜微微驚訝,心底欣喜,女孩子愛花,她的目光都被花束吸引。

    “嗯,家裏怎麽能讓你一個人沒有。”

    梁季禾說得再自然不過,陳子夜卻倏地張開一隻手臂,隔著香檳玫瑰抱緊他,頭埋在他的胸口,

    心裏溫暖,不肯鬆手。

    梁季禾在她耳邊輕笑,“走吧,外婆和媽媽看到你這樣,要笑話你了。”

    “是哦。”

    陳子夜鬆開手,抱緊懷裏的花束,重新說了一句謝謝,領著梁季禾往山後墓地走。

    桃山槐海海拔不高,跟一般景區的山丘差不多,走幾步就能看到方方正正修葺氣派的墓地,滿山光禿禿的植被,但氣氛並不森然,遙遠處可以看見不少親屬在放煙花、燒紙錢。

    空氣裏彌漫的依然是新年的融洽氣氛。

    陳子夜的外婆和媽媽隔得並不遠,每個人的墓地都打掃得非常幹淨,墓碑上永遠年輕的笑容,溫柔又和煦,完全沒有陌生感,他突然理解了陳子夜的容顏,有一種恰如其分的美。

    放下花,陳子夜一字一頓給外婆和媽媽介紹,“阿婆,媽媽,我來看望你們了。”

    不知道你們今年冬天過得好不好,阿婆的手容易生凍瘡,一定要多塗一些藥膏,媽媽喜歡吃楊桃,不知道你今年吃到沒有,會酸嗎,我今年也過得很好,比以往那些年要更努力一些。

    交了人生第一個男朋友。

    他溫柔,博學,善良。

    他教會我,愛無私,情有欲。

    他讓我覺得,暴雨降至時,我的頭頂也會有人替我撐傘。

    阿婆,媽媽。

    我想,我沒有讓你們失望,今年也沒有。

    我依然勇敢,清醒,踏實。

    我依然在努力成為善解人意的戀人,誠實靠譜的工作搭檔,和心存善意的陌生人。

    希望你們放心,度過一個溫暖的冬天。

    梁季禾像是能聽清她的這些心裏話,站在她身邊,堅定地攬住她的肩膀,凝視著外婆的相片,在心裏鄭重許下諾言——謝謝您,把小子夜照顧的這麽好,未來請放心交給我。

    “你在想什麽?”陳子夜看向他。

    梁季禾守口如瓶,笑意漸輕,敬重的目光還落在外婆的相片上,“在想——你漂亮得合情合理。”

    ……

    從山上下來,陳子夜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指著不遠處說,“還算我父親、劉阿姨有點良心,看到墓地幹幹淨淨,我打心底裏感謝了他們。”

    梁季禾問:“那正好回去看看?”

    “不……”陳子夜還是果斷拒絕,嬌嗔地看他一眼,“謝歸謝,你不要戳穿我好不好……”

    梁季禾理解似的笑了下,低下眼衝她曖昧的笑著,“那也得找個地方住,我開不了回程的夜車。”

    本是一句撩撥她的玩笑話。

    卻被陳子夜正常當了真,她繃著一張小臉,認真思考後說,“我家裏不行,但是可以去我外婆的老房子,隻要稍微去去灰就能睡一晚了,距離這裏很近,但跟我家不挨著,應該碰不到。”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吧?”

    “……嗯?”陳子夜反應過來他又在笑話自己,攥緊拳頭撞了一下他的肩頭,被梁季禾迅速撈回懷裏,假裝吃痛地樣子,逗她說,“你以為我是什麽意思?”

    耳朵發熱,陳子夜嘟囔著掙紮了一下,“我不跟你胡說了……”

    正在細軟留情的時刻,梁季禾的手機響了,還是一通視頻電話,陳子夜離得很近,用餘光不經意也能掃到“樂芙”兩個字。梁季禾蹙了下眉,猶豫了幾秒,還是接通。

    背對著手機,陳子夜不知道視頻裏的人是誰。

    但能聽見她清甜元氣地問好,“Happy New Year!我們梁先生在忙什麽呀?你那邊怎麽黑漆漆的,你在外麵嗎?今天不是除夕夜嗎,陸謹言他們居然會讓你出來?”

    “我在爺爺家吃過年夜飯了。”答非所問。

    那個女孩子也不追問,繼續說自己的,“我們今天也有在吃團圓飯哦!留學生大聚餐!不過我不會做飯,我隻能幫忙多吃一些了,今天我媽也很好笑,她跟我說今年我沒有回家過年,她很傷心,看著落葉還給我寫了一首詩,可是我看到的時候,滿腦子都是,這不就是脫落酸嗎!媽媽說我毫不浪漫,超嫌棄我——”

    梁季禾沒接話,但還是被陳子夜發現,他發自內心的淡淡笑了一下。

    “我今天中午就已經開始喝上了!你不喝酒真的會錯過微醺這種超級好的體驗!”

    梁季禾催促她,讓她趕緊掛了吧,他還在外麵。

    那個女孩子也不拘泥,直白控訴說,“行啊,那我掛了,下個月我媽可能會來看我,到時候梁韻姐姐說也準備帶小寶貝來玩,你看看要不要一起啊,正好我生日哎!快給我過生日!”

    “不去。”梁季禾笑容坦誠,“禮物會到。”

    “行吧——記得選個貴的啊!”

    梁季禾掛了電話。

    不難感受到陳子夜站在一邊的情緒變化,雖然不過兩三分鍾,但她已經悶悶地開始盯著懷裏的花束看了,不想搭理他的樣子,讓他一時間覺得有點高興,但又有點頭疼。

    “走吧。”陳子夜說,“留著到我外婆家再視頻好了,晚上外麵這麽冷。”

    梁季禾笑著把她的手牽回去,不容許她用力鬆開,捏在手心裏望著她,笑了一下。

    陳子夜走在路上想了很多。

    敞亮接起視頻電話,毫無保留的對話內容,讓陳子夜覺得不應該生氣,但心底又控製不住地覺得有一些嫉妒,她每次打電話之前都會擔心他是不是在工作,也不敢直接撥通視頻電話。

    唯一一次撥通,還是在猶豫了很久以後,假裝按錯。

    雖然梁季禾立刻就給她回撥了視頻電話過來。

    陳子夜冷靜地想了想,她可能不是在生梁季禾的氣,隻是對自己生氣,她好像就沒有辦法這麽元氣熱情地跟梁季禾說話,明明隻是閑聊和問候,沒有任何出格的內容,甚至連語氣都是再尋常不過。

    但她一瞬間還是覺得……

    有些女孩子,大概是天生太好命了,像公主一樣,笑起來都像在撒嬌。

    明明隻是很爽朗的笑聲啊。

    —

    這一通不合時宜的電話,讓陳子夜一路上沒再說話。

    直到回到外婆家,拿鑰匙開門。

    她有隨身帶卡包和鑰匙的習慣,所有常用的、不常用的都整合在一起,從來不嫌麻煩,用範師傅的話說,這叫懂事得讓人心疼,畢竟像她這樣的女孩子,真要忘了帶鑰匙,也沒有人能及時給她送。

    陳子夜當年沒當回事,甚至有點無奈地安慰範師傅說,沒有,就是習慣了。

    這次輪到梁季禾。

    他見陳子夜掏出一個小熊頭的絨布袋時,嘴裏酸苦,開玩笑說,“你都隨身攜帶麽……”

    “嗯,證件和鑰匙帶著,隨時辦事,或者去哪裏,都會方便一些。”陳子夜神色沒有異樣,在這些方麵她不是個敏感脆弱的人,從來不會胡思亂想,甚至主動開玩笑說,“我很小就到戲院了,又不是小公主,難免有時候還是得自己出個門,帶上證件也好啊,萬一丟了,方便警察叔叔找到我……”

    梁季禾微微一怔,什麽話都沒說。

    “別招呼我了,到裏麵去。”梁季禾心疼得看她一眼,徑直跟她去了一間臥室,常年沒有人住,老舊的家具都用舊被單罩上了,扯開床上的被單以後,讓陳子夜先坐下。

    找不到不沾灰的幹毛巾,索性把自己的圍巾拿下來。

    被陳子夜著急喊停,“床上掀了被單,都是幹淨的,別浪糟蹋你的圍巾了……”

    梁季禾笑了下,停了手,坐到她身邊,把暖融融的圍巾疊好放在她手上,“打算給你當枕頭。”

    “不要,我靠著你就好了。”

    “也行。”

    陳子夜剛躺到他胸口,突發奇想掏出自己的手機,舉起來問他,“梁叔叔,我們……能不能拍張合照啊?我想到,我好像隻有一張你的照片,角度還是側臉。”

    “哪張?”

    陳子夜輕輕笑他,“就是《鹽梅》開機宴那次,我在席上跟你打招呼,你都沒有理我哎……你一直跟梁小姐說話,不過其實……我發現你一直在看我。”

    梁季禾提醒說,“就是我跟你表白那晚。”

    陳子夜卡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仰起頭悶哼,“誰像你這樣表白啊,我物理很差的,萬一我聽不懂怎麽辦?”她逞強說,“又或者,萬一被我拒絕了怎麽辦?”

    “認了。”梁季禾低著頭湊近她,“酒醉之後,冷靜了好幾天,清醒不了,突然一下子算不明白了,就想著,認了吧,某個人,說什麽在我這裏都管用,能怎麽辦呢……”

    陳子夜衝他滿意又羞怯地笑了下,主動親了他一下。

    隻停留一秒就向後躲開。

    被梁季禾抓到,墊住她的後腦勺,戳破她的欲拒還迎,深重地回應。

    他的喉結輕輕地動著,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奶香,用來透風才開的窗,此刻灌入他的喉嚨,卻沒能讓他清醒,他的手掌在有意識地摩挲,她的鼻尖蹭過他的下巴,雙手摟緊他。

    殘留著剛剛酸澀的情緒,陳子夜有點委屈地說,“我也知道說出來顯得我很小氣,但是我看到你接別人的視頻電話,那麽自然,我還是有點難過的……”說完抱緊他的脖子,把頭埋進去,不想看他。

    梁季禾低眉,“她平時不打電話給我。”

    “她喊你梁先生。”

    梁季禾輕笑一聲,“她也喊陳池羽陳先生,偶爾也喊梁韻梁小姐,隻是看梁韻會不會揍她。”

    “你說到她的時候,也是欣賞的語氣。”大概猜到這個女孩子就是所有人口中的“小公主”,陳子夜一下子有點鼻酸,有了一點想流淚的感覺,“她就是那個你每天陪在實驗室裏的人……”

    “那是因為我也得去上課。”梁季禾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隻是吻住她,不讓她開口,被陳子夜胡亂推開,既覺得委屈,又討厭此刻醋意泛濫,還偏偏在他麵前沉不住氣的自己。

    梁季禾好脾氣地哄著她,重新把她撈回懷中,抱著她一起側躺下去,親了親她的眼睛。

    “不哭了,哭了就不漂亮了,沒有你想的那麽多劇情。”

    “本來就不漂亮……”陳子夜說話時,麵色紅潤幹淨,目光微微動容,神色已經恢複了許多,湊近他的耳朵佯裝賭氣,語氣卻溫軟了許多,“你有像對我這樣,對著她嗎?”

    “哪樣?”

    梁季禾輕易被她點燃心底的異樣,翻身壓住她的胳膊,“我甚至都沒親過她……”他覆上她的唇,鬆開她手臂的那一刻,她主動揪住他的衣領,仰著頭迎上去。

    他克製著聲音低聲問,“在這裏嗎?”

    “我想在這裏。”陳子夜閉上眼,不敢看他,腦海裏能回憶起這間她長大的房子裏,每一處角落曾經放置的物件,青瓷碗碟,黑芝麻湯圓,裝著小泥鰍的塑料水桶,院裏的紫色小茄子。梁季禾也想到這層,手掌的溫度慢慢融在她雪白的身上,她安靜地感受著梁季禾的動作,緊張得字不成句,“是不是要……”

    “我會保護好你。”梁季禾貼在她耳邊,啞著聲音貪戀此刻的溫度,“害怕嗎?”

    陳子夜繃著勁搖搖頭,黑暗之中梁季禾引導著她,“那睜開眼,看著我。”

    “嗯……”

    梁季禾說:“想著我。”

    “嗯……”

    遲了一周的暴雪終於降臨,院中的塵埃飄起水汽,一口枯井裏回響著雪落下的聲音,羊絨圍巾像是能裹住兩個人的肩膀,顏料盤像是多色彩融合流淌在一起,激發難以描繪的感知。

    新年的第一天。

    夜字含血,枯枝之上有一點綻放的春意,不是臘梅,是武陵色。

    梁季禾替她掖好大衣,看著她安心水紅的麵容,露在外麵的腳踝和脖頸雪白,一如窗外,一些隻屬於自己的呼吸停留在上麵,沉默著看了她一會兒,親吻著還在睡熟的女孩子。

    “小朋友,新年快樂,萬事勝意。”

    她還閉著眼,微微輕顫著睫毛,躲在他的衣服裏說,“新年禮物。”

    梁季禾俯身湊近說,“收到了。”

    陳子夜笑了笑,不好意思地又往衣服裏縮進去了一些。

    “那我也送你一個禮物。”

    作者有話說:

    寫完先更新了,真的要慢慢收尾說再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