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觀眾
  第10章、觀眾

    等這出戲演完,所有人拉手謝幕,在掌聲中朝人群鞠躬。

    等陳子夜抬起頭時,第一排梁季禾的座位已經空了。

    戲迷大多年齡偏長,偶爾才會有一些戲曲學院或是對傳統文化感興趣的年輕人來,範先生端著架子,承師訓,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打賞,也不允許任何人收受禮物。

    隻有各種各樣的花束和卡片統一放在台邊。

    開年底一場大戲遠比預期還要熱鬧圓滿,甚至有觀眾在院外安排了焰火助興。

    也頗有點歲末迎新的意思。

    範先生安排了一桌慶功宴,借此招待梁季禾、陳驚蟄這樣的貴客。

    範師傅撥開腳邊的獻花,指出一條路來,讓演職人員別磨蹭都快把妝卸了換上便服,目光投在台下,著急在找梁季禾的身影,還不忘喊陳子夜幫楊叔他們把舞台收拾幹淨。

    楊叔雙手搭在掃帚上,在她身側抱怨,“你師父就是喊慣了嘴……”

    陳子夜食指擋在嘴前,噓了一聲阻止他,“沒事的,我幫您一起。”

    “不打緊,也沒多少東西要收拾,我一個人就夠了。”

    “真沒事,這種慶功宴隻要不是強製參加,我都不去的。”

    楊叔湊近,捂著嘴小聲說,“不去白不去啊!這一頓不比平時吃的好多了!”

    陳子夜無所謂地笑笑,“那您先去吧,我留下就行。”

    “你一個人能行嗎?”

    “能的——”陳子夜自然地接過他的掃帚,“您放心,還有後勤阿姨和……餘樵呢。”

    “你辦事我肯定放心,整個戲院就屬你這個小姑娘最踏實勤快了。”楊叔說,“有髒活兒重活兒就喊餘樵,別客氣,我就先去了啊,就指望貪範師傅一口好酒!”

    陳子夜不怎麽經誇,催楊叔趕緊去吧,開始動手收拾各個桌子上的瓜子殼和金桔皮,最後一個接一個地把椅子都倒扣在桌麵上,放最後一個椅子時,餘樵已經清理完所有垃圾。

    半個多小時,大家都沉默著,關燈鎖門時隻剩餘樵和陳子夜兩個人。

    餘樵問:“那天的事情解決了嗎?我看你很急的樣子。”

    陳子夜想了一下,“……應該算沒事了吧,我其實也不太清楚。”

    餘樵也不多問,看她卸了妝狀態仍舊清麗,放下心來,隻說就先回去複習了,下周學英語再見。想起來似的,又把手腕上戴的頭繩拿下來,遞還給她,“這個是你上次落下的。”

    “原來落在教室了……”陳子夜衝他笑笑,想起那日他們倆一人一瓶茉莉綠茶放在桌前的畫麵,猶豫了一下,想不出送他的理由,隻能接下道謝,“……謝謝,我平時很喜歡這根頭繩。”

    “嗯,那你快收好。”

    陳子夜接過頭繩,攥在手心,神情隻是微小的變化,但心裏卻像是隨風而起的竹蜻蜓。

    —

    隔天是周日,按習慣下午吃過午飯就算開始放假,但陳子夜還得出門一趟。

    周末容易堵車,她得地鐵轉公交去城東秀水苑拿新訂的戲服,按之前的情況,到場後一般都會再花點時間做樣式的溝通,趕下午三點之前到比較合適。

    下了早課,陳子夜沒去食堂,換了衣服準備直接出門,被範師傅喊住,讓她換另一個時間拿戲袍,先回去拿一套新的練功服,“等一會陳總就來接你了。”

    陳子夜聽不明白。

    ……什麽時候又多了位陳總?

    “哎喲,昨天慶功宴喝高興我就給忘了,是這麽回事——陳總他們公司要搞年會,在準備節目,讓我給他挑個院裏的姑娘幫個忙。”範師傅指了下她,“你話少,心思更少,我看你去最合適。”

    “……陳總是?”

    範師傅嫌棄一聲,“陳池羽——陳總,還有哪個陳總?你就記著,我們範家戲院隻有一個老板,一個總管,一個姓梁,一個姓陳。”

    “哦……”

    “那就去拿衣服吧,記著少說多做,自己注意著點,別得罪人,也別丟了咱們戲院的體麵。”

    “知道。”

    陳池羽說的公司在城東CBD,叫“一夢陳梁”,隸屬梁氏,在27樓。

    她沒見到陳池羽,到達公司後,前台直接領她去了公司裏的健身房。

    周末下午,騰空了一整間帶鏡子的舞蹈室出來。

    說是編舞,實則不然,幾個參演的女生已經定下了主題和參考舞曲,也都算有一定的舞蹈基礎,隻是缺個專業的人快速拆解動作,做一些詳略刪減。

    不到兩個小時,她們就齊力整理出來了。

    窗外銀河傾瀉,室內暖氣過悶,加上陳子夜沒吃午飯,體力一時有點跟不上。

    打算去空無一人的公司露台上休息下,借涼雨喘口氣。

    進去時,有抽完煙出來的人替她刷了門禁,出去時卻發現遲遲沒有人來。手機也落在換衣間裏,練功房裏音樂太大,以至於她在外喊了幾聲也沒有人來。

    幹脆坐下等,相信很快會有保潔阿姨經過。

    沒吹一會兒風,身後“嘀”一聲有人替她刷開了門禁。

    急回頭,看清人時,陳子夜怔了一下,才輕輕喊了一句,聲音有點哆嗦,“……梁、梁先生?”

    “嗯。”淡淡的一聲。

    陳子夜站起來,遮陽傘上的水滴在她的羽絨服上。

    梁季禾臉色不善,“先進來。”

    雨勢不小,梁季禾走過來。

    隻有一把傘,陳子夜有點猶豫,怯生生地不敢挪步,讓梁先生替自己撐傘是不是有點不合適?

    “等我進去給你拿把傘?”

    “……不、不用麻煩了。”幾步路的事情,她可以跑過去,門開了就行。陳子夜心說。

    這樣的距離,梁季禾明顯有些不悅,“那你還不過來?”

    “……好。”

    雨天濕冷,走到門口,一開門暖氣撲麵。

    陳池羽先開口寒暄,“陳子夜,你們練得怎麽樣啦?”

    “差不多了。”

    “不愧是我們範師傅的高徒!”

    陳子夜不好意思地搖搖頭,“……我不是什麽高徒。”

    陳池羽故意擠到他們二人中間,轉頭對陳子夜說:“我們本來在開會,一聽是你來給年會排戲,會上有個人就有興趣來看看了,什麽財報不財報的,哪有年會重要。”

    梁季禾白他一眼。

    但陳子夜沒看到,她擔心他們等一下就想看完整版,不自信地說:“現在隻是動作差不多了,還不能到連貫表演的程度。”

    “哦,這個到不著急,你不問問某人是誰?”

    陳子夜其實並不關心,但是她覺得此刻她應該順著問,“……是誰?”

    “他——”梁季禾打斷,沒好氣地衝陳池羽挑眉,“不是你要看排練麽……還不去?”

    “你不去?”

    梁季禾轉而勾笑,“把你開了,我就自己去。”

    “那倒也不必,我這就去。”

    陳池羽先去了舞蹈教室。

    陳子夜輕輕擦身上的雨水時,梁季禾先漫不經心地說:“你瘦了點。”

    “我嗎……”

    “嗯。”

    陳子夜呼了口熱氣,不想提每天加練,“可能最近天氣冷,胃口不好。”

    擔心他又拿“回回見他都摔一跤”揶揄她,陳子夜忙補了一句:“不是因為節食。”

    梁季禾也想到,笑了下。

    但陳子夜還是低頭看了眼自己。

    平時師姐妹同吃住,每天待在一起,隻能看出誰明顯胖了,看不出誰瘦了。陳子夜擔心自己新定的用作複試的袍子不貼身,自言自語道:“應該不是太明顯……”

    梁季禾也上下掃了她一眼,“還好。”

    陳子夜往走廊盡頭的舞蹈室看了一眼,說明來意,“師父讓我來給年會編舞。”

    “你這麽有空?”

    “……周日下午休假。”

    梁季禾輕笑,“丫鬟確實也不用怎麽練。”

    陳子夜想到昨晚的表演,她隻有一句台詞,代表不了戲院正常的水準,怯怯地問:“那您覺得我們昨晚演的《長生殿》怎麽樣?”

    梁季禾淡淡說:“老生常談的戲份,沒所謂怎麽樣。”

    “下周我們還有一部《風箏誤》要上,是一部喜劇,劇情精巧,特別考驗表演功力。”

    “丫鬟戲份多嗎?”梁季禾問。

    陳子夜聲音很輕,“……比《長生殿》多一點。”

    梁季禾摸了下袖扣,哂笑道:“我看你是想演丫鬟演到老,梅花獎真該給你頒個終身成就獎。”

    “……”

    這些戲份都是去年10月就定下來的。

    但陳子夜卡了一下,被他此刻冷淡的眼神嚇退。

    陳子夜小心地瞥他一眼,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頭發,露出手腕上的黑色頭繩。

    “那您有空來看嗎?師父應該會給您留最好的位置。”

    梁季禾眼神一涼,想起餘樵手上也戴著一樣的,語氣沉底,“不用,應該沒空。”

    陳子夜點點頭說好,抓不住他的情緒,隻覺得好像比之前冷淡了些。

    隻希望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麽才好。

    —

    秒鍾撥動,在歲暮任何事情都顯得沒有先過完年重要。

    雖然複試和開年幾場戲壓在院裏,所有人連軸訓練,但還是頻繁有人問要不要出去吃飯唱歌。

    每到周五下午,就更是按捺不住想飛出去的心情。

    不像山野之間飛躍的鳥,更像搖搖蕩蕩的水草。

    “觀妙!”

    有人喊了一聲,所有人停下動作圍過去,觀妙人還醒著,陳子夜輕掐了幾下她的人中。

    “我有點暈。”

    陳子夜扶她靠在自己肩上,“現在怎麽樣?”

    範師傅也湊過來,低著頭著急問:“怎麽回事啊?”

    觀妙摸了摸自己的前額,視線剛剛恢複明晰,“剛剛突然眼前一黑,現在沒事了……”

    梅汀拿著保溫杯擠進來,倒在杯蓋上,“給,快喝兩口,我昨晚煮的枸杞紅棗茶。”

    陳子夜替觀妙接過。

    範師傅說見她臉色慘白,教訓說:“要不舒服就去醫院看看,哪個姑娘不是練功練得一身毛病,不要小毛病拖成大毛病,到時候耽誤的不隻是演出,更耽誤的是你們自己的前途!”

    “不、不用去醫院!”觀妙突然揚聲,慌張地撐著子夜的胳膊要站起來。

    “我沒事!我隻是最近訓練任務重,又熬夜,天氣……天氣也不好!”

    沈時亦眼尖立刻也上去搭把手扶著她,女孩子之間比較理解,無非就是痛經、節食的問題,幫腔道:“師父,我們陪觀妙去看看就行了,應該不是什麽大毛病。”

    陳子夜若有所思地看了觀妙一樣,也跟著點頭說,“……對,可能是最近感冒身體虛。”

    梅汀也說:“對呀,師父,您就別擔心了,真有事情我們會說的。”

    範師傅見觀妙也不像有大礙,掃了眼所有人,“行吧,姑娘家的事情我也不便什麽都管,你們互相照應,要是真不舒服,就趕緊去醫院,別讓外人說戲院苛待了你們!”

    眾人齊齊說好。

    等範師傅走後,一群人一起把觀妙送回了宿舍樓。

    梅汀先走,說回去重新煮一些新鮮的桂圓紅棗茶來,沈時亦問是不是痛經導致的。觀妙坐在床上,蓋好了被子,其他人如往常一樣談笑幾聲就各自散了。

    等人都走了,確認有隔壁斷續傳來的關門聲。

    陳子夜才拖著椅子擠到觀妙的床邊,刺耳的聲音打破房間昏暗的靜謐氣氛。

    “你還要瞞著我麽?”

    觀妙怔了一下,沒敢看她,故作輕鬆的語氣,“我可沒有偷吃你的小餅幹。”

    “觀妙——”

    陳子夜聲音平靜,但拉起觀妙的手,強迫她與自己對視,沉默幾秒沒有說話。

    像是一種無聲的對峙。

    “你非要等我把你的枕頭掀出來麽……”

    陳子夜說的是那天她替觀妙收拾床被時,無意中看到的驗孕棒。

    觀妙一驚,下意識地把枕頭抱在胸前,“你都看到了?”

    “嗯。”

    “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麽嚴重。”觀妙咽了下口水,眼神四處閃躲,“現在也不是什麽舊社會了,未婚先孕不算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他都活到那把年紀了……我也是個成年人,能為自己負責。”

    陳子夜冷淡地問:“他是誰?”

    “……”

    陳子夜晃了晃她的胳膊,盡量用平和的語氣,“連我都不能說?”

    “子夜,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但是現在真的不是時候。”觀妙說這話時,拉著她的手覆到自己的小腹上,有點哭腔,“醫生說……現在情況不是很好……”

    陳子夜把手抽回來,有點承受不了這樣的壓抑。

    觀妙輕輕抹了一下淚,擠出一個笑容說:“子夜,我跟師父請了假,你能不能幫我頂一下最近的戲?醫生讓我好好休息,隻要度過了這段時間就安全了。”

    “……你想就這樣瞞下去?”陳子夜不敢想象她肚子一天一天明顯起來的樣子。

    “隻要你不說,沒有人會知道的,等胎兒穩定下來,我就可以離開戲院了。”

    “是他這麽跟你說的?”

    觀妙轉過頭,失神又倔強地說,“他不會騙我的,他不敢。”

    陳子夜幾乎是喊出來的,“這世上依附別人活著的人,有活得好的嗎?”

    觀妙不肯回答。

    “師父平時管我們那麽嚴,是為什麽,是因為太多人對我們有偏見。”陳子夜一字一頓地說,“如果我們出什麽事情,別人隻會罵我們活該,你知道嗎?”

    “他不會的,我真的認真想得很明白,我挑選的人不會騙我的!他說他會娶我!”

    陳子夜好說歹說,見她還是執迷不悟,眼淚比情緒更激動得掉下來,“戲文裏都沒有寫過這樣的男人,哄你騙你的都沒有,你知不知道啊?!”

    “他不會的!他不會的!他跟那些有錢人不一樣,他有身份有地位,他不敢騙我的!”觀妙喉嚨嗚咽,不敢大聲,她倉惶無助地爬起來,抱住坐在床邊的子夜,把她的頭攬在自己的懷裏,貼著她的耳朵哭訴,“我沒有辦法……我已經沒有辦法了……”

    陳子夜掙紮出來,仰頭看她,語氣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堅定:“任何事情都會解決好的。”

    觀妙拚命搖頭,“不會的!不會的!不會好的!老天爺要是有眼,為什麽不是我們在路上被選去拍電影當女明星啊?為什麽不是我們出生在富貴家庭要什麽有什麽啊?”

    陳子夜的聲音徹底沉入潭底,扒開摟住自己的手,讓她被迫一根一根手指地鬆開。

    “如果你向往的生活是被無盡的虛榮所包裹著,那也許——確實不會好了。”

    “子夜、子夜……”觀妙死死拉扯住她的胳膊,“好子夜,求你幫我保密!我……我已經約他再好好談一談了,他也很在意這個孩子的,他說了會跟我結婚的,一定會好起來的……”

    陳子夜沒辦法狠下心說不,看著眼前十年相伴的姐姐,一下子回想起太多個夜晚她們就是這樣相擁著幻想將來的生活,有時候笑,有時候哭。

    ——觀妙總說等她唱成角兒她第一件事就是找子夜唱對手戲。

    ——要給她外婆重新修一座墳,必須豪華氣派。

    ——還要買一棟種滿芍藥的房子,永遠留一間給子夜回家住。

    她心亂如麻,不知道能為觀妙做點什麽,隻能先說好。

    她知道“都會解決好”這句話對普通人,沒有任何信服力,連安慰效力也微乎甚微。

    隻有那些製定規則的人才,才有資格決定打破的時刻。

    —

    周六晚上,《風箏誤》按時上映,觀妙的角色被陳子夜頂上。

    這是她第一次唱重要角色,沒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連她自己都覺得唏噓。

    她第一次化更精致的妝容,不再是跟所有的丫鬟一樣,也是第一次有專屬的戲服,她這幾天除了睡覺,基本上都沉在練功房,她擔心自己一回到宿舍就又忍不住問那件事。

    先等觀妙和那個男人談完吧……

    陳子夜隻能這麽安慰自己。

    如同她的心情,慕城的天這幾天就沒有放晴過。

    一直下著雨,晚上格外大,舞美老師正在掛燈,一盞盞橘黃色的燈懸在同一根線上,像是隨便一陣風就能將他們吹散,卻又牢牢照在每個人的臉上,將貪嗔癡恨寫得明明白白。

    戲台子搭在戲院內前廳,台下夏日支著遮陽傘,冬天換遮雨棚。

    沈時亦興致缺缺地瞄著眉,用錯了顏色,陳子夜好心提醒。

    沈時亦喪氣地往幕布抬了一眼,“不要緊,錯了就錯了,反正今天也沒有人來看。”

    在後台光聽聲音就知道,今日不似前幾日《長生殿》那般熱鬧。

    原就是大眾視野裏名氣不大的一出劇,又撞上今夜暴雨,感冒藥都比票價貴。

    “還沒到時間呢。”陳子夜說。

    沈時亦擺擺手,“別想了,我已經出去看過好幾次了,一個人都沒有,暴雨越下越大,可憐我們還得上台!祖師爺的規矩以後能不能改一改呀?”

    “你少胡說八道了!”梅汀回頭看了看範師傅的位置,雙手按在沈時亦肩膀上,嚴肅說,“你可別在師父麵前說!開戲不能停是祖師爺定的規矩,誰壞了規矩那是再也吃不上這口飯的!”

    沈時亦嘴上不饒人,“哦——是是是,說的跟今天停了祖師爺真能聽見一樣。”

    “別,萬一呢。”陳子夜輕輕地扯了扯沈時亦的繡袍,“有沒有人都得好好唱。”

    “唉,真不知道師父給你灌了什麽米湯,把你從小養得這麽乖。”

    “沒,本來也是為自己唱。”陳子夜知道她沒惡意,不是在諷刺自己,認真說,“就算隻有一個觀眾,我們也要好好唱,這是我們最拿手的東西了。”

    “那還是祈禱早日有一萬個人聽我們唱吧。”

    陳子夜也歎歎氣,“也是,希望會有那一天。”

    即將開場,敲鑼鳴嗓,台前正常報幕。

    範師傅也催促大家動起來,別忘了台詞,記好站位,如同往常。

    陳子夜站在台上自己該亮相的位置,準備開戲,凍得牙齒都打顫,卻笑得依然清淨雅致。

    祖師爺的規矩,別說冷雨打在臉上,就是戳穿了脊椎骨,開了戲,也要好好演。

    但想到——

    唐明皇和楊貴妃的故事明明哀怨婉轉,不得善終,卻引來台下連連叫好。

    書生韓琦仲和詹家小姐淑娟受盡了因緣際會的苦與甜,唱不以門楣高下為轉移,歎不可拘泥娶名家閨秀,有情人終成眷屬,明明圓滿至極,幸運至極,卻無人欣賞。

    還是有點失落。

    關目布置精巧,曲調以樂忘憂,文戲師傅叮咚敲鼓。

    密密匝匝的鼓點同那漫天分灑的夜雨一樣,好似在替亮相的陳子夜放一束能躥上天的煙花。

    她站定揮袖,光照到她臉上,衝無人的觀眾席燦然一笑,定格三秒,正欲開腔——

    梁季禾穿過一排排空著的座位,在最前排、正中心落座。

    作者有話說:

    總有一束光是隻你一個人打的,總有一個人為你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