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審問
  第71章 審問

    不知是不是那日謝姝月的威脅起了作用, 宣平侯除了加強了她院子周圍的守衛之外,再也沒做出什麽別的事情,似乎隻是單純地想要謝姝月留在府中給自己搏一個良孝的名聲。

    而在謝姝月有驚無險度過兩天的同時, 上京城內卻流言四起, 其中無外乎是兩件事,一是林州□□,太子殿下親自前往查察, 宣平侯世子及魏國公世子隨行, 二是邊境異動, 鎮國公與幾位沙場宿將前去壓陣,內憂外患同時出現,難免會有些民心浮動。

    而這些消息也並未受到宣平侯的阻攔, 甚至在他的刻意引導之下, 一五一十地傳到了謝姝月的耳中。

    院牆外幾個侍衛議論的聲音漸漸平息,謝姝月百無聊賴地翻了一頁醫書,看著身旁的暗衛, 無奈勾了勾唇角道∶“真是難為宣平侯了,一天到晚還要見縫插針地讓我了解一下外麵的局勢。”

    自打殷玄錚離開上京後, 宣平侯就換著法的讓人把消息透露給她, 上午是婢女說漏嘴,下午便是侍衛們毫無顧忌的大聲討論,也是煞費苦心了。

    “謝小姐無需擔心, 這都是一些捕風捉影的流言罷了, 殿下早就做好了安排, 朝中有陸相和南陽王坐鎮, 出不了亂子。”

    謝姝月點了點頭, 又問道∶“之前我所寫的那一堆藥材, 薛掌櫃那裏可有消息了?”

    “薛掌櫃說這藥大多是從過路行商的手裏所購買的,記在賬冊上的種類還是少數,細查還需要一段時間。”暗衛停頓了片刻,補充道∶“不過薛掌櫃說,常有南疆人用其中幾味藥材焚燒來保存屍體,阻止身體的腐爛。”

    “保存屍體?”謝姝月麵色一凝,眉頭緊皺道∶“難道說,現在的老夫人已經死了?”

    這個念頭一出現,頓時之前所有的詭異之處都接合了起來,為何宣平侯不敢讓人前去探望,為何非要將她留下,又為何一直將此事隱而不報。

    老夫人有朝廷誥命在身,若是病逝,禮部會有專人前來為其整理儀容,如果屍身腐爛,宣平侯勢必會遭到懷疑。而祖母身死,謝姝月作為孫輩要為其守靈七天,她當初答應宣平侯在府上待上三天,而實際確實無限延長,並且理由都足夠合情合理。

    殷玄錚和謝輕寒前往林州,鎮國公也遠赴邊境,為數不多有資格插手此事的人都不在上京,而這七天內,旁人更不會去探聽宣平侯的家事,而這偌大的宣平侯府都會變軟禁她的囚籠。

    換而言之,就算宣平侯趁機殺了她,都可以放出傳言說她是因為對祖母之死傷心過度而選擇自戕。

    “謝小姐。”

    還未等謝姝月從混亂的思緒裏回過神來,匆匆走進來的暗衛便沉聲道∶“大理寺出事了,南疆五皇子尉遲策在密牢之中遭人毒害。”

    “尉遲策死了?”謝姝月猛地站起身來,眼底滿是驚訝與焦急。

    暗衛搖了搖頭,又道∶“幸好發現的及時,現在已經被轉移到了城中的一處小院,郎中正在救治。”

    謝姝月勉強定了一下心神,起身堅定道∶“現在帶我過去一趟。”

    “我就不信,這次還撬不開尉遲策的嘴。”

    ————

    “怎麽樣了,人清醒了沒有?”

    苟新瑞捂著被包紮好的手腕,站在門口探頭向裏麵看去,拎著藥箱出來的郎中點了點頭,有些惋惜道∶“人是醒過來了,隻是右腿傷的太重,怕是以後會變成瘸子了。”

    “瘸子不要緊,他現在沒變成傻子吧?”

    清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苟新瑞連忙轉頭看去,隻見一道身披黑色鬥篷的人影不知何時站在了門邊,正伸手拉下兜帽,露出了那張姝麗的麵容,赫然便是謝姝月。

    “謝小姐,你怎麽過來了?”苟新瑞的眼底劃過了一絲疑惑,但在見到謝姝月身後跟著的暗衛後,又化作了了然。

    謝姝月沒有回答苟新瑞的問題,反倒是上下打量了幾眼灰頭土臉的苟新瑞,詫異道∶“苟大人,你怎麽變成這幅模樣了?”

    苟新瑞撓了撓頭,苦笑道∶“此事當真是說來話長了。”

    “其實原本我們已經做好了尉遲策會遭人暗害的準備,不料那些人竟如此肆無忌憚,竟敢直接火燒大理寺,借此來湮滅證據。”苟新瑞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苦笑道∶“現在大理寺上下一團亂麻,也幸好事先準備了幾個死囚的屍體,我們這才能金蟬脫殼。”

    “密牢那裏看管極為森嚴,他們的手竟能伸到這麽長?”謝姝月眉頭輕蹙,出聲道∶“可是大理寺中有什麽內鬼?”

    苟新瑞聞言更是輕歎了一口氣,“有能力在密牢中下毒又放火,甚至還想送我一起上路的,估計也就隻有徐敦嶽了。”

    謝姝月覺得這個名字分外耳熟,仔細想了想才想起竟是那位當初在大理寺有過一麵之緣的大理寺卿。

    “之前那麽多神不知鬼不覺的案子,想來背後都少不了這位大理寺卿的協助。”苟新瑞晃了晃手上的傷口,又道∶“原本我是去提審尉遲策的,卻不料差點跟著他一起陪葬,到時候還可以把這些事都推到我的身上,一勞永逸。”

    “尉遲策現在怎麽樣?”

    “郎中說他醒了,算是撿回一條命來,謝小姐可要一起進去看看?”

    房門剛剛打開,便有一陣濃烈的藥味便撲麵而來,謝姝月跟在苟新瑞的身後走了進去,直到見到尉遲策本人,才意識到苟新瑞所說的已經算是輕的了。

    尉遲策的身上滿是被火焰所灼燒的傷口,上麵覆著厚厚的一層草藥,右邊小腿處被劃開一道口子,依稀可見其中已經斷裂的森森白骨,此時正有氣無力地靠在軟枕上,見到走進來的兩人也隻是抬了抬眼,毫不意外。

    “五皇子殿下,事到如今,不知現在您是否回心轉意了呢?”苟新瑞掃了一眼尉遲策的慘狀,即使自己也因剛才的事有些灰頭土臉,但脊背依舊挺直,招手便喚來一個書童來做記錄。

    尉遲策淡淡地別過了自己的視線,絲毫不為所動,平靜道∶“無可奉告。”

    苟新瑞神色一僵,似乎沒有料到尉遲策依舊如此油鹽不進,張了張嘴,剛想要說話卻又被謝姝月止住。

    “五皇子殿下,許久不見了。”謝姝月打量了幾眼尉遲策身上的傷口,笑吟吟道∶“不過短短數日,殿下怎的竟也落到了這般田地,當真讓人惋惜。”

    聽到這話,尉遲策臉色頓時一黑,皺眉看向謝姝月,質問道∶“你來幹什麽?”

    “我?”謝姝月似是有些詫異地指了指自己,忽而又笑道∶“既然五皇子還不知道事情的緣由,那我便當個好心人來講上一講。”

    “估計這些日子殿下在牢中也知道了不少外麵的消息吧,那些人是不是告訴你,殷景安與南疆國主計劃即將大成,到時定會將你救出,立你為南疆儲君。或者是不是又有人告訴你讓人忍上一時,待到大計已成,你便可以風風光光地再回南疆。”

    尉遲策聞言眼神有些閃爍,謝姝月卻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嘲諷道∶“現在外麵天還是黑的,你就別做什麽白日夢了。”

    “你!”尉遲策呼吸一緊,放在床邊的手逐漸握成拳,卻又再次不甘地鬆開。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謝姝月拉了一把椅子,自顧自地坐在了一邊,笑吟吟道∶“南疆三皇子尉遲朔前些日子已經被立為儲君,知道為什麽你今夜會遭人暗害嗎?因為現在尉遲朔才是睿王最好的合作對象,而你不過是一個棄子,殺了你既能取得尉遲朔的信任,又能斬草除根,何樂而不為呢?”

    “不可能。”

    尉遲策咬牙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殷景安他不敢。”

    “他有什麽不敢的。”謝姝月嗤笑了一聲,不屑道∶“你以為你現在還剩什麽,是那些在林州泉水中摻了粉娥嬌的毒藥,還是南疆邊境已經埋伏好的騎兵?”

    “尉遲策,清醒一點吧,若是你還想留下自己這條命,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尉遲策聞言瞳孔緊縮,難以置信地看向謝姝月,手指攥緊了身下的被褥,麵色中滿是掙紮之色,似是在考量謝姝月話語中的真實性,又像是對事實的逃避。

    不知沉默了多久,他才用幹澀的嗓子中擠出一句話,頹唐道∶“你們都想知道什麽?”

    “很簡單。”謝姝月微微一笑,“就先從十幾年前林州瘟疫之事說起吧。”

    尉遲策聞言動作一僵,苦笑道∶“想不到你們竟連這事都已經知道了。”

    “南疆朝中一直有進軍中原的意向,林州則是最近的一條途徑,當年趁著瘟疫之時,南疆讓許多細作假扮成難民,暗中混在了朝中重臣的身邊,主要任務便是為了探查情報。”

    “你們或許不知,其實南疆的粉娥嬌多是生長在山泉口附近,常常有大片的人因為喝了這水而染病甚至暴斃,也因此南疆先祖派人大力拔除粉娥嬌,直到如今,民間幾乎是少有得見粉娥嬌的存在。”

    “所以你們便有樣學樣的把這種陰毒的手段用到了林州。”

    “當年林州瘟疫的時候,是細作把染病之人的東西丟在了泉眼處,待到雨後,泉水上湧,疫病便定會加重。”尉遲策頓了頓,又補充道∶“林州多雨,可唯獨那一年正逢大旱,此事也便不了了之,直到今日,殷景安主動提出要與我們聯手,這才有了林州之事。”

    “那為何要在宣平侯身邊安插細作。”謝姝月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不緊不慢地問道∶“一個普通的三品侯,值得你們如此大動幹戈?”

    “旁人自然是,,,,,/依一y?華/不至於,但宣平侯娶了鎮國公的獨生女,鎮國公那裏極難安插進細作,宣平侯卻不然,隨隨便便一個美人計就能讓他上鉤。”說到這裏尉遲策有些輕蔑地勾了勾唇,似是在嘲諷宣平侯,又像是像借此嘲諷謝姝月。

    若是旁人聽到這話定然會火冒三丈,隻是謝姝月從未把宣平侯當做自己的父親,甚至還覺得尉遲策說的已經算得上是含蓄了,因而她點了點頭示意尉遲策往下說,又似笑非笑道∶“當真就隻有這麽簡單嗎,據我所知南疆的細作可一直在侯府找某樣東西。”

    尉遲策心中一驚,意識到謝姝月知道的可能遠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多,隻得挫敗地開口道∶“當初在泉眼處所做的事情曾被林州的一個小官所發現,而她的女兒則帶著她父親留下的書信逃跑了,後來經過多方打聽才知道她成了宣平侯的妾室,這些書信若是傳了出去,不僅於大計無益,更有可能會與盛朝開戰。”

    “不過這些事發生時,我的年歲還不大,因而也隻是道聽途說。”尉遲策無奈道∶“但是宣平侯府確實是我們的一個突破點,尤其是在你被賜婚後,宣平侯不僅背靠鎮國公,更與皇室掛鉤,自然會受到重視。”

    “所以你們便打算趁著林州民心浮動,趁機裏應外合,謀奪皇位。”

    謝姝月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尉遲策的目的,而事到如今,尉遲策也懶得繼續偽裝,大大方方地便承認道∶“沒錯,殷景安可以許我坐上南疆儲君之位,更願意在事成之後把林州割讓給南疆,我沒有理由拒絕。”

    “想來當初你謀害尉遲朔,南疆國主卻坐視不管,也是為此吧。”

    “尉遲朔?”尉遲策扯了扯嘴角,冷笑道∶“留著他隻會壞事,當初是他非要主張與盛朝交好,可如今又怎樣,既然父皇願意讓他坐上儲君之位,那隻能說明他也不過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罷了。”

    “那你可能猜錯了。”

    謝姝月站起身來,苟新瑞早就接替了書童的位置,專心致誌地記錄著尉遲策的證詞,直到最後一筆收尾,這才鬆了口氣。

    “都寫完了?”謝姝月垂眸看著苟新瑞擱下了筆,叮囑道∶“好好留著這些東西,將來可是要派上大用場的。”

    “等等,你什麽意思?”尉遲策臉色一變,後知後覺才品出了些許的違和之處。

    謝姝月淡淡一笑,又戴上了自己披風上的兜帽,黑色的帽簷過於寬大,遮住了她的眉目,隻留下一處弧度優美的下頜,染著紅色口脂的唇輕輕勾了勾,像是精怪故事中攝人心魄的女妖。

    “其實尉遲朔並未被封為儲君,今日,便謝謝五皇子殿下的配合了。”

    輕柔的話語如同一道驚雷落在了尉遲策的耳邊,被戲耍的憤怒瞬間席卷了全部思緒,可他身負重傷,也隻能靠嘴巴發泄怒火,眼睜睜地看著謝姝月淡然自若地走出房門。

    苟新瑞也連忙跟上了謝姝月的步伐,剛想說話,卻見暗衛正焦急地等在門外,見到謝姝月出來,連忙便迎了上去。

    “謝小姐,宣平侯府出事了。”暗衛沉聲道∶“侯府老夫人,剛剛過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