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離婚證
  第214章 離婚證

    安城西部山區間有一條源江,水流湍急,盤旋在山路間。

    淩晨時有輛車在山路拐角處失控跌入江中。

    許傾城趕到的時候周圍已經圍起警戒線,山壁嶙峋如怪獸一樣矗立在深青色的天地間,往下看就是怒濤奔騰的江水。

    山口的風呼嘯肆虐,在這春日淩晨,明明不至於像寒冬的風淩冽,可許傾城卻冷到渾身發抖。

    淩晨三點半,山雨欲來,整個空氣裏都是潮濕的味道。

    風撲在臉上,將溫度全都帶走了。

    宋暢說傅靖霆的車在這裏出了意外,已經打撈了幾個小時了,還沒有找到人。

    外麵圍了一堆媒體,同樣進不去裏麵。

    媒體知道消息已經是很滯後了,距離出事已經是二個小時以後。

    到現在也沒有找到人,大家其實心裏都明白,怕是找到了人也不行了。

    有家媒體的記者對著鏡頭解說。

    “出事的車主是最近引起爭議的傅靖霆,據說涉嫌經濟犯罪正被調查中,這次出事到底是純粹的意外還是其他目前還不得而知,不過救援人員在現場已經連續打撈了三個多小時了還沒有任何消息,怕是凶多吉少,我們能看到原江水流湍急,這裏又處於峭壁之上,恐怕沒有生還的希望,後續將持續位各——哎——你幹什麽?”

    “你胡說什麽,什麽叫沒有生還的希望,救援還沒結束。”許傾城聽不下去,上去就把主持人給推開。

    “你怎麽回事啊,我們這隻是預測,又不是說事實,你怎麽推人啊!”

    女記者差點被推倒不依不饒的對準許傾城,和她一起的工作人員也圍上來。

    許傾城雙目通紅,她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傅靖霆的車會從這裏翻下去。

    “哎,不好意思啊,我朋友,我朋友……”宋暢跑過來,一把將許傾城拉到身後,解釋了幾句就帶著許傾城到了旁邊。

    “誰都進不去,記者媒體統統攔在外麵。”宋暢看向許傾城,“傅聘修在裏麵,你要進去嗎?你是家屬,應該能進去。我去幫你問一句。”

    許傾城喉嚨發幹,她不知道自己還擔不擔得起這一聲家屬。

    宋暢過去問,許傾城站在原地,之前的幾個媒體人在竊竊私語。

    “那女人是誰啊?”

    “傅靖霆的前妻還是什麽?之前不是要結婚取消了婚禮嗎,不知道兩個人領沒領過證。反正現在也是沒關係了,裝什麽裝。”

    “許傾城?她是許傾城?傅靖霆這才可被坑得很慘,他是靖杉資本的老板,本來把控著上百億的基金盤子,聽說盛世將他套了進去,傾家蕩產,前段時間都直接提審了,這罪名要坐實了那是要判刑的。”

    “判刑?有那麽嚴重?我隻知道靖杉資本出事,具體的就不知道了。這事跟許傾城有關?”

    “傅家輿論控製得那麽嚴,基本上風聲都沒露出來,我也是恰好有個朋友負責這個案子簡單說了幾句,不過也是諱莫如深,不肯多說。

    就聽說是被自己人搞。前段時間那個許傾城不是還爆出來和舊情人去醫院打胎嗎,都亂著呢。誰知道怎麽回事。”

    攔在外麵的有警察還有傅聘修派過來的人,總之一句話無關人員不能靠近。

    宋暢回來,看許傾城臉色很白,她隨手撿了塊小石子往那邊丟過去。

    提醒他們別他媽隨便亂說話。

    都是一個圈子的,彼此都熟,有時候出來跑新聞,免不了要互相幫忙,彼此賣個麵子,宋暢這一警告,大家也就不再多說什麽。

    前麵突然一陣騷動,警戒線被短暫拉開,穿著白大褂的護士和警察推著擔架往外快速地送往救護車。

    許傾城奔過去,人被一擁而上的人群撞開,差點跌倒在地上。

    人群團團圍住拍照的哢嚓聲不絕於耳,許傾城手軟腳軟,她擠進去又被擠出來。

    周遭都是亂哄哄的聲音。

    打撈上來的是傅靖霆的司機,醫生已經宣布死亡。

    許傾城突然就站不住了,她抓住宋暢的胳膊撐住自己,含著淚的眼看向宋暢,“暢暢,他沒事是吧?”

    “呃……”許傾城迫切地尋求認同,她希望這件事是夢,不是真的。

    宋暢抱住她。

    突然看到段恒,正站在旁邊跟那些媒體交涉,許傾城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段恒。”

    段恒回頭,他眸光透過來,視線冷涼的落在許傾城臉上,但也不過一秒,接著又轉過頭去繼續跟現場的各家媒體溝通。

    要他們撤離。

    即便是錄了現場的視頻,即便是現場的視頻沒有什麽實質內容,他們也發不出去。

    傅家的態度很明確,今天的事情不希望有任何報道出去。

    全麵的,全方位的封鎖消息。

    十幾家媒體在核實了後方信息後陸續撤離。

    現場除了搜救人員,空曠得看不到人影,嘈雜聲消失,隻剩下呼呼的風聲。

    段恒這才看向她們,隻一句,“許小姐,這裏跟你沒有關係,回去吧。”

    “怎麽會沒有關係?”宋暢氣的蹦起來被許傾城一把拉住了。

    段恒沒再說話,男人的臉上是冷硬疏離,處處都是陌生。

    許傾城胸腔裏壓著重重的石頭,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看著段恒轉身離開,視線都模糊了。

    天空裏下起了雨。

    細細密密的小雨,一點一滴從天上墜下來,像極了人的眼淚。

    宋暢拉住她,“你在這裏也沒用,下雨了,去車上等等。”

    許傾城不動,宋暢嘖一聲,“那你等我會兒,我去拿傘。”

    宋暢跑開,許傾城茫然地站在這裏,她仰起臉來任由雨水衝刷到她的臉上。

    段恒推著傅聘修出來,上車前,傅聘修看了眼許傾城的方向,“段恒,拿把傘,推我過去。”

    一柄黑色的大傘移到她的頭頂,許傾城睜開眼,就看到段恒撐著傘站在她身前,他將手裏的傘塞給許傾城,這才走到傅聘修身後。

    傅聘修從輪椅上看向許傾城,這個男人無論任何時候他的表情都冷淡到讓人窺不透。

    可此刻,顯而易見的傷痛沉澱在他冷色的臉上。

    “生死有命。傅家已經決定放棄救援。許小姐也請回吧。”

    傅聘修的聲音在這空曠的天地間,和著江水拍岸的聲音,像是帶著回響,給她判了刑,所有的希望都斷送在這句話中。

    手裏的傘撐不住掉在了地上,眼淚不值錢,混著雨水無聲地往下流淌。

    傅聘修看一眼她身後跑過來的宋暢,偏頭吩咐段恒,“我們走吧。”

    警方也撤離了,警戒線還保留著提醒大家注意,傅聘修的車也從眼前駛離。

    許傾城要去出事的地點,被宋暢死死地拽住了,“那邊護欄都損壞了,你不能過去,太危險了。”

    許傾城不聽,她要過去看看,宋暢怕她出危險,又拉不住她,氣急之下給了許傾城一巴掌,“傾城你冷靜一下,回家。我要知道你這樣,我不會告訴你這個消息,不會讓你過來。”

    宋暢將許傾城塞進車裏送她回去,路上她一言不發,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樣。

    讓她洗了澡,喝了紅糖薑水,宋暢死逼著許傾城去睡覺。

    “暢暢,我睡不著。”許傾城抓住宋暢的衣袖,“他怎麽會出事?是意外還是蓄謀?”

    “你別想那麽多,躺下休息,睡不著也要睡。”

    “他們議論的,是真的?”許傾城抿緊唇,“暢暢,你知道什麽,說給我聽。”

    “我不知道。”宋暢瞪她,“現在先睡覺,睡好了,我帶你去找我小哥,有什麽話你可以問他。但是前提是,我要覺得你精神可以,否則一切免談。”

    許傾城躺在床上,她睡不著,閉上眼睛都是他。

    他用力將她抱在懷裏,他說,“你閉上眼試試能不能睡著。”

    那時候他的心髒跳得很有力,讓人安心。

    眼淚無聲地流,順著眼角滑下去,浸透了巾被。

    可是你再想,想再多,他不在。

    她對他有傷心,有難過,但她其實很明白商場競爭當中的殘酷,她把他推開,隻是想要讓彼此隻站立在商業競爭的源頭,誰都不要去考慮情感,是勝是敗就不會心存怨恨。

    勝敗是兵家常事。

    她不想怨他也不想恨他,她隻是想把他們兩個人變成陌生人,這樣無論怎麽做,都隻是商業競爭。

    都隻是商業競爭而已。

    他算計盛世,是他正常的商業手段。

    她將盛世資金抽掉,是她正常的商業手段。

    不存在私人恩怨,不摻雜愛恨,就算是敗了,也隻怪自己籌碼不夠足矣。

    可她從未想過今天。

    從未。

    即便兩人再無瓜葛,她也希望他在這世界一隅,平安。

    傅家那邊封鎖了所有消息,出事的細節一律沒有對外公布。

    兩天後傅世清帶領所有傅家人去了一趟傅家公墓,除此之外,關於傅靖霆的信息再沒有一絲一毫傳出來。

    死亡。

    隻有在自己身邊發生才能知道多麽恐怖的一件事情。

    他還不到三十歲。

    許傾城手指幾乎將掌心摳破,她並不知道盛世抽掉的資金會用來作為資金出逃境外的證據鏈條中的一環。

    宋行止看向她泛著紅的眼睛,“靖杉資本抽幹了,傅靖霆早幾年就從傅家抽身出來了,不然波及到的不止是他個人。他的家人同樣備受衝擊。

    幾百個億的資金,多少投資人的心血,說沒就沒了。那些投資人不逮著他不放逮誰?

    傅家爺爺為了他的事,變賣了他的所有古藏,他久未出山,也舔著老臉去求人,好不容易算是擺平了。”

    宋行止嗤笑一聲,“好不容易擺平了,人沒了。”

    “小哥!”宋暢不滿他這樣夾槍帶棒地說話。

    “你就這麽恨他,想要他死?”宋行止將手裏的煙掐滅,“你跟誰合作不好,你跟傅鴻信,當年傅聘修差點死在他手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傾城,不是他不想收手放過盛世,是他收不住。”

    眼淚啪啪地往下掉,許傾城想說她沒有找傅鴻信,可話梗在喉嚨裏說不出來。

    心髒被豁開了,狠狠地淌著血。

    “我知道的就這些。”宋行站起身,“不管對錯,事情已經這樣。活著的人還是要好好活著。”

    宋暢趕緊跟出去,她一腳踢在宋行止的腿上,“你都說的什麽話,傾城已經夠難受的了。”

    宋行止眸光睇向她,“難受,也還是活著。”

    一句話將宋暢堵得死死的。

    許傾城哭得要喘不過氣來,胸腔裏都被掏空了一樣,空落落的,又疼,疼得像是要將整個人劈開一樣。

    是她病急亂投醫。

    是她。

    許傾城衝到葉氏集團,葉承年看到她血壓就上升,被葉聽鴻攔住了。

    他知道她是來找他的。

    “傾城,有什麽話我們——”

    當著所有人的麵,許傾城狠狠的,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一巴掌煽了過去,煽斷了葉聽鴻的話。

    “你利用我。”許傾城眸子裏帶著火,滿是傷痛冰冷的火焰,生生地將葉聽鴻燒灼。

    她的聲音沙啞,透著漫骨的恨意。

    四個字,道盡了所有。

    葉聽鴻無可辯駁。

    哪怕這件事並不是他的主觀意願,可他沒有阻止,沒有阻攔,就是他的問題。

    許傾城突地就笑起來,張揚肆意的笑,笑到眼淚都出來,“葉聽鴻,不要再跟我說你愛我,你不愛我,你愛的永遠是你自己。”

    “傾城。”葉聽鴻抓住她的手。

    許傾城狠了力地甩開他,聲音尖利的上揚,“別碰我。我跟你,沒有以前,也沒有以後。”

    女人決絕地離開,她眼裏的淚毒液一樣甩在他的臉上。

    如果說之前他們的分開,她眼裏的怒意與冰冷帶著對愛人的失望與不認同。

    那現在卻是對葉聽鴻這個人,徹徹底底的失望。

    葉聽鴻深吸一口氣,他雙手用力在臉上抹了把,他知道,從今往後,即便沒有傅靖霆,他也再走不到許傾城的心裏。

    空氣裏,耳朵裏,心裏,還有那個姑娘一聲聲喊著的聽鴻。

    可他再找不回當初最美好的時光。

    周圍的人都被驅散了,葉承年看向他,“天下那麽多女人,何必——”

    “大哥。”葉聽鴻打斷他,“到此為止了,葉氏我是不會進來,以後是死是活都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

    傅平輝將兩本離婚證放在了傅世清的眼前頭。

    老人盯著這證書,嗓子都是啞的,“那小子辦好的?”

    “是。靖杉資本出事之前,他委托律師辦理了。”傅平輝頓了下,“許傾城應該還不知道。他一直拖著,死活不肯離婚,怎麽都不肯離。”

    發著狠的說到了地獄裏,她許傾城也隻能是他傅靖霆的妻子。

    卻沒想到最後自己悄悄辦了離婚。

    傅平輝想起來,兩個人結婚沒有婚前公證。

    靖杉爆雷,婚姻存續關係下,許傾城脫不了幹係。

    傅世清忽地一笑,笑容裏俱是滄桑,年邁的老人,眼角竟也有了幾分濕潤。

    “這事,他辦得還像個男人。”

    傅平輝垂了眼,他膝下兩子,接連出事,再挺的肩背也似被壓彎了。

    傅世清點點桌麵,“讓人給那丫頭送過去,她跟我們傅家,跟靖霆沒有緣分。跟下麵的人說一聲,不要為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