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爆胎
  第2章 爆胎

    北京大興國際機場,北京塔台和管製中心。剛剛建成不久的大興機場有7條跑道,每年吞吐量達到70萬架次,忙的時候每小時800架次的飛機,統統掌握在小小塔台內十幾位空中管製人員的手中。每分鍾,空管手裏都掌握著十餘架飛機的起落動向。

    九月的北京並不熱,塔台的空調也一直給的很涼,但是進近管製員王展博仍是出了一頭薄汗。他剛畢業兩年,從吉林一個小機場調崗到北京,北京機場的客流量大,他仍然在適應期。周五因為有許多周末出行的旅客,是一周中最忙的時候。最忙,也就最容易出錯,他牢記他師父的教導,盡量準確快速地發出每一個指令。還好,今天有他師父坐鎮,他心裏麵也就踏實點。長長的白班在這種緊張和興奮中,竟然很快就過去了大半。

    方皓就是王展博的師父,其實乍一看跟他年齡差不多大,甚至剛開始還有飛行把兩個人弄混,以為王展博是方皓的師父。可能因為最近兩年他都把頭發剪的很短,有種大學生的氣質,其實他已經二十九了,是北京大興機場的高級管製,也從首都機場調過來大興的第一批管製員。今天他不拿話筒,但監督著徒弟王展博的工作,他的神經也絲毫沒有鬆懈下來。

    眼見著晚上航班漸多,王展博有點目不暇接,他一邊發指令,一邊求助性的眼神看了看方皓。方皓也沒多少交流,點頭示意一下,然後椅子滑進了王展博的位置,從他手中接過了話筒。

    “白鷺237,北京,雷達識別了,ETUDE,10號離場,繼續上升至2200米保持,修正海壓998。”

    “東方3488,上升標壓3600保持。”

    “神鹿157,聯係北京123,5,再見。”

    剛送走兩架,進場的飛機也不少,達美航空的一架在波道裏麵打了招呼:“Beijing Approach, good evening, Delta 230, with you,”(北京進近,晚上好,Delta 230,聽你指揮。)

    方皓看了一眼,用英語回複:“Delta 230, radar contact, right turn heading 090 to JVN, descend and maintain at 2400m,” (Delta 230,雷達識別了,右轉航向090到JVN點,降高度2400保持。)

    達美230複誦道:“heading 090 to JVN, descend and maintain at 2400m, Delta 230,” (右轉航向090到JVN點,降高度2400保持。Delta 230。)

    王展博如同看偶像一樣看著他。英語是他的弱項,不管口音怎樣,對方能聽懂且正確複誦就可以。但是方皓的發音那麽標準,跟他在美劇裏麵聽到的差不多了。

    他想誇他師父兩句,但是眼下實在是忙,短短一分鍾內方皓已然啪嗒啪嗒發了20多條指令。

    “白鷺237,上升標壓3500。”

    “東方3488,上5000保持報。”

    “南方898,北京,雷達識別,VAK01號進場,跑道17L,下標壓3600保持。”

    這一波小高峰過去了,方皓把話筒遞給王展博,不忘安慰他一下:“多練練,你也行。”王展博點頭如搗蒜。方皓說:“我去塔台走走,你沒問題吧?”

    空中管製也是按照管轄區域分工種的,大的機場有區調、進近、塔台之分,分別管不同的空域。進近管理的半徑大概是距機場50,100公裏範圍內,負責安排飛機從航路進場到對準跑道、或者從離場引導到航路上,而塔台的管轄半徑隻有10公裏左右,主要負責指揮飛機的滑行、起飛和降落。隻有塔台管製在塔台最上層,能見度好的時候可以看到所有航班起落,而進近則是在下層盯著大屏幕的雷達參數發指令。方皓最開始選了進近,因為比起看得遠,他更喜歡管得寬。

    塔台上,是楚怡柔在值班。她聲音很溫柔可愛,剛剛上崗那會兒,很多飛行都轉彎抹角打聽新來的塔台管製是誰。

    眼下,楚怡柔正給跑道滑行的荷航發指令:“KLM 1237, runway 17L, cleared for take off,” (KLM 1237,跑道17左,可以起飛。)

    方皓能看見荷航漂亮的天藍色塗層,襯的北京的天都不那麽藍了。空客A330機身很大,在空中滑出一道優美的上升曲線。

    突然,方皓隱約聽到很輕微的啪一聲。他憑直覺抓起望遠鏡對準在空中上升的荷航A330,幾乎是立刻發現了問題。右後側的輪胎看起來是爆了,橡膠墜著一晃一晃的,又看不太清楚。

    但是方皓沒有猶豫,這種事情寧可看錯也不要存疑。他立刻走到崗位上按下了通話:“KLM 1237, Daxing Tower, looks like you had a tire burst… please confirm,” (KLM 1237,大興塔台,從這邊看你們好像爆胎了,請證實。)

    片刻後,也許是檢查了儀表,飛行的聲音傳來:”Affirmative, Had a tire burst… em, on the left side, KLM 1237,” (正確,我們左側有個輪胎爆了。KLM 1237。)

    方皓拿著話筒,聲音還是很冷靜:“Roger, Maintain heading 030 at 1500 height, Please confirm intentions,”(收到,保持航向030,高度1500。請明確意圖。)

    荷航那邊語氣也並沒有緊張:”We’re gonna return and land in Daxing, Maintain heading 030 at 1500 height, KLM 1237,”(返航降落北京大興。航向030,高度1500,KLM 1237。)

    方皓已經播下了緊急通話鍵通知地麵和地勤:“17左跑道,荷航1237爆胎故障,讓緊急車輛準備吧。跑道暫停使用。”

    楚怡柔沒有處理過這種事情,她剛剛在指揮別的飛機降落,也沒看到荷航在空中的情況,所以眼下都是聽方皓的。

    方皓跟她說:“估計他們得降下來。給他們跑道20右吧,我去進近那邊雷達引導。”飛機即使起飛時出了故障,也不能立刻掉頭回來降落,他們需要雷達引導重新飛五邊,然後再回到跑道上。

    楚怡柔也毫不含糊:“好。”

    方皓掛了電話就趕緊跑到樓下,接過王展博手裏的話筒:“有情況,荷航爆胎了,這段我來指吧。”

    王展博趕緊給他讓出位置。

    怕什麽來什麽。地麵正手忙腳亂,空中的飛機可不等人,眼下又有兩架海航和上航的飛機進來了,方皓又給他們分別調整了跑道,確保兩架飛機都用不到17左——剛剛荷航爆胎的時候也許是因為胎壓,也許是因為跑道上有遺散物品,無論是哪種原因,都要確保跑道幹淨無障礙物才可以繼續使用。這在繁忙的周五最繁忙的傍晚五點左右,無疑是火上澆油,不由得一點出錯。

    這一切做完了,他檢查了雷達上荷航爬升到了2100米高度層,於是快速跟進道:“KLM 1237, can you climb to 3000? You can use 20R, I have contacted emergency vehicles for landing,” (KLM 1237,可以上升到3000高度層嗎?可以用跑道20右降落。我已經聯係地麵緊急車輛準備好了。)

    荷航接的很快:”We are a full flight with… 221 passengers and fuel, We are climbing very slowly and we need to dump fuel, Confirm climbing to 3000 but give us some time, KLM 1237,” (我們這班載了221位乘客,爬升太慢,需要倒油料。正在爬升3000,但是給我們一點時間。KLM 1237。)

    A330滿載乘客,需要上升到一定高度,把多餘的油料拋掉,減輕機身重量,才能保證剩餘的輪子在落地的瞬間能承受住同樣的衝擊力。

    方皓確認後,趕緊又對五邊還沒進場的飛機發指令,調出了3000的高度層給出故障的荷航:

    “錦繡3185,左轉航向270,降高度4000保持。”

    “左轉航向270,降高度4000保持。錦繡3185。”錦繡機長一字不差地複誦指令。

    “南方287,減速到240,可以開始下降到2500。跑道10,修正海壓1014。”緊接著是南航。

    “減速240,下降2500,跑道10。南方287。”

    這時候塔台又有一輛飛機進入雷達區域,方皓掃了一眼,CA 1332。國航的飛機,如果沒記錯的話,是架波音737,800。

    “北京進近,晚上好。國航1332,高度4500,通波H。表速300,申請盲降17左跑道。”機長的聲音很低沉,有點啞啞的感覺,讓方皓稍微楞了一下。這聲音,好像有些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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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複誦:標準地空通話中,飛行員要像複讀機一樣重複空管的指令,然後帶上自己的呼號。這就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其中一個人口誤或者聽錯導致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