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你好像很喜歡看我的眼睛◎

    無形中陷入一種對峙狀態。

    曲懿抬手, 欲蓋彌彰地去撥頭發,忽然想起自己今天紮的是馬尾,碎發用發夾夾住,沒摸到頭發, 食指與耳廓有了短暫的觸碰, 燒出一片滾燙的溫度。

    無所適從的狀態讓她音調不自覺高了幾度, “是你自己非要把手放在我門上的。”

    “是我自己非要把手放在你門上的。”溫北硯一板一眼地重複她的話。

    地板收口處的扣條硌得曲懿腳底有些不舒服,但比不上他怪裏怪氣的回答。

    盯住他手看了會,反應過來,“你這傷口是不是太長了些?不是現在傷的吧?”

    這傷口看上去還挺深, 剛才那一下能有這麽大的威力?

    她不信。

    葉淮臨走前告誡溫北硯要學會在曲懿麵前泄露自己不存在的“柔弱”, 再配上一副好皮囊,沒有人不會心軟。

    不需要葉淮提醒, 溫北硯也知道該利用自己的先天優勢, 但凡事總有例外。

    曲懿就是那個例外, 在她麵前, 撒謊成了一個世紀難題。

    “不是,用刀割的。”他放棄珍貴的賣慘機會,實話實說。

    聽他這麽說,曲懿反倒開始懷疑了,難不成真是剛才傷的?

    說不上愧疚, 最多有點心虛,為扭轉這種處於下風的境地,她隻好拎出前幾天他不近人情的所作所為,“讓我去你家喝粥?你是不是忘了, 前幾天你也是這麽邀請的, 最後也是你把我趕走的。”

    “沒忘。”沒有下文了, 並不打算跟她道歉的意思。

    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曲懿被氣笑,說出來的話習慣性地帶刺,報複般地想把他紮傷,“所以呢,你今天心情很好?”

    好到又要發瘋了?再邀請她一次,然後不留情麵地趕她走?

    以為這陰陽怪氣的一句會把人氣走,沒想到對方朝她點了點頭。

    如此直白坦蕩,曲懿又被噎了下,不知道該接什麽話,隻顧盯住他的臉看。

    他今天和平時不太一樣,劉海柔軟自然地塌下,臉色發白,收斂了無意識展露出的攻訐性,看上去像隻被拔了爪牙、肆意淩虐後失去戰鬥力的猛獸,微顫的睫羽帶點脆弱的無害。

    曲懿是個顏值至上主義者,她得承認,對著這樣一張臉,硬氣隻能短暫地維持一段時間,趕在繳械投降前,她先一步別開眼,正好看見大壯和宋吟從電梯裏出來。

    幾個人齊齊一愣。

    大壯左看看右看看,“姐,我們來給你送明天慈善晚宴的禮服和首飾。”

    曲懿哦了聲,讓大壯把衣服掛好,然後瞥了溫北硯一眼,示意話題到此為止,她不想再跟他糾纏下去了。

    剛轉身,門都沒來得及帶上,感覺有什麽東西輕輕擦了下自己的衣袖,她下意識扭頭去尋對方的臉,他平淡無奇的神色沒有泄露出一點蛛絲馬跡。

    緊接著,她看見他抬起手,眼尾一垂,精準地對上自己掌心的傷口。

    曲懿:“……”

    心虛勁又上來了。

    見她盯著自己手心看,溫北硯用極淡的口吻說了句:“不是什麽大傷,我會自己處理。”

    “……”

    “你今天刷牙用的綠茶是吧?”

    溫北硯微微抬了下眉稍,他是真沒聽懂。

    曲懿沒有要跟他解釋的打算,但最後也妥協了,站在門邊,看著大壯和宋吟把衣服掛在衣架上。

    情況不對,大壯放下衣服就準備走,“那懿姐,我們先走了啊,明天早上八點見。”

    曲懿點了點頭。

    宋吟目光在兩人身上輾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走出一段路後,壓低音量問大壯,“他們會不會吵架?”

    那架勢,誰看了都覺得劍拔弩張。

    大壯知道曲懿的脾氣,她要真看不慣一個人,又或者和這人產生了什麽不可消除的隔閡,別說一句話,一個眼神也不會分給他,估計是和185鬧了點小矛盾,才會出現現在這番狀似對峙的場麵。

    “別擔心,不會出事的。”

    宋吟有點不相信,又回頭看了眼。

    等電梯門合上,大壯說:“真不會有事,你別看咱懿姐現在這副趾高氣揚的姿態,其實是在給自己和18——對方一個台階下呢。她就這臭脾氣,有些時候傲得很,不會當先低頭的那個。”

    曲懿確實沒打算先低頭,“既然你說了你的傷跟我沒關係,你自己也能處理,那你趕緊處理去吧。”

    “不急。”話題拐回一開始,“來我家喝粥嗎?喝完再處理。”

    “我不喝你就不打算處理了?”

    他輕輕一點頭。

    台階夠多了,她打算下。

    “行吧,那就再給你一個機會。”微揚的下巴表現出刻意的冷傲,“不過先說好,我這是怕你失血過多才答應的。”

    溫北硯眉眼鬆了鬆,轉身走回自己家門口,等曲懿跟上後,輕聲說:“122526。”

    “什麽?”曲懿有些懵。

    “你來摁。”

    他是沒手嗎?話到嘴邊,瞥見他還在流血的手,生生憋了回去。

    ,

    公寓還是單調的灰黑白,但好像比之前有了些人氣,電視機櫃和茶幾上都放著小盆栽,客廳和廚房間多出一個方形魚缸。

    溫北硯開口打破沉默:“你先坐會。”

    曲懿哦了聲,去客廳坐下。

    溫北硯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從冰箱裏拿出食材,他今天穿的襯衫版型偏修身,襯出清晰的骨骼走向,袖口挽上幾層,肌肉紋理勻實緊致,手上的動作有條不紊。

    嘩嘩的水聲將曲懿的注意力吸走,對著他背影看了會,“溫北硯,你是——”她遲疑了下,“隻會做粥嗎?”

    吃人嘴軟,反客為主的氣勢不強,反倒因為心虛說話甕聲甕氣的。

    溫北硯轉過身,手上還拿著刀,不緊不慢地反問:“你剛才說什麽?”

    “……”曲懿被這場麵震懾到一時沒話說了。

    對麵一雙眼睛平靜地注視著她,不說話,拿出了非得聽到她回答的執拗。

    這反應讓曲懿覺得他剛才是真的沒聽見,自動屏蔽了他手上的刀,第一次好聲好氣地重複了遍,“你除了粥,還會做別的嗎?”

    長達十秒的沉默後,溫北硯麵無表情地問:“你喝膩了?”

    “……”

    話不投機半句多。

    曲懿擦了擦嘴,似笑非笑的:“隨便問問。”

    “還想吃什麽?”又是牛頭不對馬嘴的一次交流。

    曲懿一愣,隨口報了串菜名,有幾道菜工序複雜,是為了故意刁難他才帶上的。

    應該在思考,他這次隔了很久才開口,“不會。”

    “……”

    她到底在期待些什麽?

    “可以學。”語調難得有了起伏,聽上去像承諾。

    曲懿不著痕跡地頓了下,什麽也沒說,安靜喝完粥,走到廚房,捋了捋袖子。

    隨即被人製止,“你幹什麽?”

    她一本正經地說:“我不是那種光吃不幹活的。”

    溫北硯看著她打開水龍頭,擠了些洗潔精在抹布上,白皙的手背沾上些泡沫,動作不溫柔,碗筷劈裏啪啦地敲在一起。

    這幾聲動靜讓他思緒回籠,他攥住她的手腕,很快又鬆開,“不用。”

    見他這麽說,曲懿也不勉強,擦幹手背上的水漬,轉身準備離開,一個不經意,瞥見他右耳的疤。

    “你這耳朵上的疤怎麽來的?”

    “被人打了,腦袋撞到護欄上,劃開一道口子。”不帶情緒的回答,省去各種瑣碎的過程。

    曲懿稍愣,想起半小時前他的問題,“你是不是聽力不太好?”

    不是什麽見不得光的秘密,溫北硯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也是被人打的?”

    他還是點頭。

    “你以前經常被人打?”曲懿又問,她對他身上密密麻麻的傷一直挺好奇的。

    “不算被人打,你來我往的事。”

    曲懿沒聽明白。

    溫北硯解釋:“跟人□□拳。”

    “你還打過黑拳?”

    “那時候需要錢。”溫北硯補充,“□□拳賺錢快。”

    “……”

    他那會還是學生,要這麽多錢做什麽?

    這問題曲懿沒忍住問了出來,難以啟齒似的,溫北硯沒有回答,落在她臉上的目光一寸未挪。

    像在透過這張臉,回憶著什麽。

    氣氛瞬間變得微妙,曲懿甩開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重新挑起一個沒頭沒尾的話題,“溫北硯,你好像很喜歡看我的眼睛。”

    不給對方回應的時間,她昂著下巴,毫不心虛地自誇道,“確實,很多人都說我全身上下眼睛最漂亮。”

    溫北硯隻承認了一半,隱忍克製的聲線:“我喜歡看你的眼睛,不是因為你眼睛漂亮。”

    “……”

    這人是不是過分實誠了?

    曲懿不愛聽這種大實話,湊過去,踮起腳,縮小兩人之間的距離,“你再仔細欣賞一下。”

    非要讓他承認她的眼睛有多漂亮。

    無聲的氛圍最容易引起人的無限遐想,仿佛欲念被人刻意留了白,又像有塊磁鐵,勾住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轉,最後穩穩當當地停在一處。

    燈光下,他琥珀色的眼眸暈開了一圈弧光,身上不見煙酒味,幹淨清爽,同他冷鬱的氣質截然相反。

    兩個人一高一低對視著,曲懿腦子不由開始放空,在他毫無征兆的俯身後,半口氣息卡在嗓子眼,心跳頻率跟著不受控地加快。

    明明是她先調戲的他,怎麽反倒自己先亂了陣腳?

    不到三秒,溫北硯直起腰,“漂亮。”

    無波無瀾的話音,聽上去不像誇獎,倒像在敷衍了事。

    曲懿渾然不知,心髒打鼓的後遺症有些厲害,後撤的腳步都變得不穩,一個踉蹌,仰麵快要栽倒前,條件反射地揪住他衣領。

    突如其來的力量迫使溫北硯低下頭,呼出的氣息瞬間亂了節奏。

    曲懿感受到一陣微弱的氣流反複撥弄著自己的耳垂,帶來酥酥麻麻的癢意。

    一時間忘了鬆開手。

    冗長的沉默裏,溫北硯回過神,垂下眼皮,盯住自己皺成一團的領口,手掌傳遞過來的溫熱蔓延進心髒,觸感如此真實,仿佛她抓住的不是單薄的衣衫,而是他那顆岌岌可危的心。

    看不見的高壓電流在胸腔內橫竄,心髒無聲地打著鼓,溫北硯垂在兩側的手緊緊攥成拳頭,脖頸處的青筋脈絡崩出明顯的凸起。

    他猛地推開她。

    曲懿愣了下。

    他好像不太喜歡別人碰他?

    潔癖還是什麽?

    疑惑被隨即湧上的尷尬占據,站穩後又一次切了話題,“我還能喝到你的粥嗎?”

    她補充了句:“你放心,也不是經常來打擾你,下周我就要進劇組拍戲,估計得有三個月不回來住。”

    話音剛落,聽見他用又沙又啞的嗓音回了兩個字:“可以。”

    ,

    曲懿走後,溫北硯開了瓶酒,拿著酒杯坐在她待過的地方。

    上麵還殘存著她的氣息,類似柑橘的味道,甜而澀,和空氣中的酒味密密匝匝地糾纏在一起,他不覺得難聞。

    他放下酒杯,抬起手,食指內側的紋身嵌進灰色的背景牆裏,花體線條清晰流暢,沉寂無言的環境放大內心深處的癮。

    他忽然有些不太適應這樣的安靜。

    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她的性子不太安分,稱不上喋喋不休,但很少會讓氣氛冷卻,就像剛才,基本是她一個人主導著話題。

    溫北硯仔細回憶著從她口中蹦出的所有字音,突地停下——

    溫北硯,你好像很喜歡看我的眼睛。

    他不知道喜歡是什麽,隻知道在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他會習慣性地去尋她的眼睛,因為隻有這樣,才能不動聲色地將她的目光吸引過來。

    然後,從她的眼睛裏捕捉到自己的存在。

    大概是物以稀為貴,從前見慣了她追逐別人的背影,現在光讓她看見自己就覺得異常珍貴,心髒似乎被什麽東西緊緊纏繞著,葉淮告訴他這叫滿足。

    為了記下這種感覺,他將這些日子同她的對視,一幀幀一幕幕全刻在心裏,可再滿足好像都比不上六年前的那場歡愛。

    她就那樣安安靜靜地躺在他身下,眼睛裏沁著水,直勾勾的,寫滿清醒和墮落。

    欲望同克製搏鬥,最後隻能藏進他的臉。

    呼吸不受控製地重了些,胸腔的鼓噪沒完沒了地響起,他扯了扯領口,燥意並未得到疏解,轉瞬即逝的停頓後,手掌往下挪動,搭在冰冷的腰帶方扣上。

    空氣不再安靜,包裹進深深的欲。

    作者有話說:

    這輩子連男人頭發絲都沒碰過,不太會寫感情推拉,真盡力了: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