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辜負
  第72章 辜負

    望海別墅。

    荀臻一張一張看完那些畫, 收回心神,才發現明熾在看視頻。

    視頻背景好像用了首尤其好聽的吉他曲,光是聽就叫人心情很好, 連空氣都像是跟著活潑。

    荀臻沒聽過, 有點好奇:“是你以前寫的嗎?”

    明熾笑了笑, 輕輕點頭。

    他把那個火柴人的視頻下載保存好,存在單獨的文件夾裏, 然後把手機放到一旁,把手收回膝上坐好。

    “好了,不用這麽正式。”荀臻啞然, “隻是一次簡單的回訪。”

    在明熾術後, 荀臻其實沒和他正式見過幾次。

    治療和康複有醫生護士, 陪病人休養這種事當然有病人家屬。團隊在心理輔導方麵幾乎沒使上什麽力, 患者的狀況一切平穩,也用不著院長出麵。

    明熾不記得以前的事,當然對他也會比之前生疏。荀臻早有這個準備, 簡單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又把新的複查結果放在桌上。

    “範圍小一點,可以隨便到處跑了, 不會傷腿。”荀臻提醒,“要是往遠走, 最好帶上點手杖。”

    明熾的眼睛亮了下,道了謝抬手拿過來,一頁一頁仔細翻看。

    荀臻坐進沙發裏, 喝了口咖啡, 看著麵前的年輕人。

    哪怕是完全以醫院院長的視角來看,也不得不承認, 家屬的確把人照顧得相當好。

    明熾的身體曾經毀得太嚴重,當然不可能隻用短短一個月就恢複到和正常人相當的水平。

    但這樣坐在陽光明朗的房間裏,明熾就坐在他對麵,哪怕隻是穿著簡單的襯衫長褲,氣色和神態也已經完全不再像是個病人。

    荀臻等他看完複查結果,猜測著問:“你在術前留的那些信,自己已經開始看了吧?”

    明熾放下手裏的紙張,輕輕彎了下眼睛,點了點頭:“是。”

    “團隊裏對這件事也有爭論。有些人認為你沒有必要看這些,有些人覺得還是看了更好。”

    荀臻說:“我傾向後一種。你完全沒有必要回到過去的生活,但你要去生活。”

    離開望海別墅,明熾早晚會遇到能認出他的人。

    與其等到時候不及防備,就被拉入過去曾經發生的過往,還不如做好準備,去看看手術前的自己都留下了些什麽要記住的事。

    “一般的病人也不用這麽操心。”

    荀臻歎了口氣:“誰叫這個病人這麽帥,走到哪都會被認出來。”

    明熾顯然就不記得荀院長也會開玩笑,聽到前半句神色就顯出歉意。剛要開口,又聽荀臻說出後半句,就有些驚訝地抬起頭。

    他還不太適應這種直白的稱讚,耳朵稍稍紅了紅,溫聲道謝。

    荀臻也點到即止,笑著擺了擺手:“好了,重新認識一下。”

    “我叫荀臻,是你這次手術醫院的院長,也在你的醫療團隊裏。”

    荀臻說:“我這次來——”

    他忽然停下話頭,打量著明熾的神色:“你自己在猜?”

    明熾輕輕點了下頭。

    荀臻生出興致:“說說看。”

    以他對眼前這個患者的了解,對方手術前就算是留了信,也不會麵麵俱到事無巨細到這個程度,去詳細說清每個人的身份和關係——況且也完全沒有這樣充足的時間。

    術前的休息和睡眠都相當重要,頻發的頭痛眩暈又會耗去不少精力。再加上用藥帶來的副作用、輪番地檢查身體,可以用來寫信的時間其實相當少。

    “我是來幹什麽的?”荀臻問,“我和你是什麽關係?”

    “來查看我的心理狀況。”明熾說,“所以要去看那些畫。顏色的使用,畫麵的布局。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我的心境。”

    明熾停頓了下,又補充:“剛才的視頻配樂,您說是我‘以前寫的’,說明我的狀態其實和幾年前不同,而且不難區別。”

    荀臻放下咖啡杯。他坐直身體,稍稍前傾:“還有什麽?”

    明熾想了下:“所以就很好推測,您之前也負責我的心理疏導。在手術前,我們應該聊過很多,您也幫了我很多。”

    “有一個地方不太準確。”荀臻笑著糾正,“我完全沒派上用場。”

    明熾也笑了笑,他輕輕搖頭,又顯出那種溫和的固執:“您幫了我很多。”

    荀臻看著眼前的年輕人,神色和緩下來,也不再和他兜圈寒暄,直接拿出心理測評的量表:“看著寫一寫,要填真實答案。”

    “聽說你要看以前的信,明先生又不在,我的團隊多少有些不放心,我就來看看。”

    荀臻把那幾張紙遞過去:“現在看來,這種擔心無疑相當多餘。”

    明熾接過量表,依然還是剛才的神色,搖了搖頭認真道謝。

    明熾這些天一直在練習控筆,他的右手已經用得相當順暢,隻要不用力過度或是過久就不會有問題。

    荀臻看了一會兒他填表格,就又想起來這裏的路上,隨手點開看的那幾集紀錄片。

    因為和龔導演有不錯的私交,這段時間又不少被劇組找去幫忙。荀臻也在跟著一周一次的更新去看每一集,像是從多年前開始,再重新認識了眼前這個年輕人一次。

    主角的身份已經明了,雖然劇組依然恪守紀錄片的準則,並不給出明確回應,但觀眾其實心知肚明。

    故事的時間線開啟,其實就是任夫人口中的“火苗”被那些人變成駱枳的那天。

    以荀院長的職業本能,上一集的內容看到一半,就已經下意識想要插手提供援助。

    任夫人過世後,駱枳的狀態其實就不該被放任不管。

    一個失去了唯一的一個親人的、剛十三歲的孩子,就算表現得再沉穩再冷靜,又怎麽可能會沒事。

    但駱家人依然是那副樣子,連任家也因為那次有關墓地的爭吵對他生出不滿,葬禮後雖然也依舊有來往,但終歸漸漸生疏。

    那之後,駱枳又在望海別墅裏斷斷續續住了兩年。隻要任家人來度假,他就會去小屋或是車上,要是來的人多,就自覺悄悄跑出去找旅店住。

    他其實還把任姨的話記得很牢。每天專心地練吉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埋頭磨練畫技,累了的時候就去做點心。任姨不會再來吃他做的點心了,所以他把不好的留下自己吃……

    荀臻在這裏跳過了一段。

    他實在不怎麽想去把額外的人在這裏對應上,所以暫時停下回憶,去看明熾正在填的那份量表:“夜裏還是會醒?”

    “有時候會,不過不多。”明熾停下筆想了想,“會做夢。”

    荀臻問:“夢多嗎?”

    明熾點了點頭,又輕輕笑了下:“大多都是好夢。”

    這也是顱腦手術會有的正常情況。加上明熾失去的記憶太多,平時遇到空白卡頓的地方難免要動腦去想,所以也經常會引出術前反複描摹的那些回憶。

    ……

    不過這種感覺其實一點都不差。

    因為從夢裏醒過來,現實比夢更好。

    他躺在床上,影子先生躺在他身邊,隻要一抬手就能摸得到。

    “這麽好。”荀臻看他神色,大約已經能猜出來沒被說的話,“一晚上醒三回也願意?”

    “是。”明熾的耳朵比剛才更熱,但依然不回避問題,點頭點得更認真,“很願意。”

    荀臻笑了:“那也不能總是醒,我再讓他們調整一下你的藥……好了,這是醫生分內的事。”

    他不讓明熾再道謝,隻是示意對方繼續填表,不再打擾,拿出手機發了幾條消息。

    在術後的恢複期,患者需要服用營養神經的藥物,如果有需求,也可以加上助眠藥,保證身心都能獲得充分的休息。

    荀臻和團隊確認用藥調整,在對麵發來藥名裏劃去幾種,簡單說明了緣由。

    患者的失眠症狀不是一兩天的事。他早就自己去醫院、自己開藥,有些藥已經被他吃得沒什麽效果,也不能再亂用。

    駱枳是在徹底離開望海以後,開始睡不著的。

    他還沒有成年,所以不能開著車到處走,就按照任姨的囑咐去上了學。

    學校擔心他會傷人,這一點即使他自己都擔心,所以前些年都不方便正常去上學讀書。但任姨也一直有給他請家庭教師,家裏的書房也從來都隨便他看。

    駱枳的美術功底很紮實,後來挑了一所不算太有名氣、但管理很寬鬆,風景和藝術氛圍都相當好的本地美院。

    這三年裏除了駱橙,幾乎沒人見過他。

    荀臻也是看到這裏,才知道原來駱橙那時候情急反駁的那些話,竟然都不是假的。

    駱枳是真的一直在試著去照顧好駱橙。

    荀臻去給駱母“治病”那天,駱承修就曾經逼著管家說駱枳曾經說過的話,後來又讓管家來醫院,把每一句都說清楚。

    再後來駱承修也病倒,人迅速衰老下來,再沒有當初駱家主的意氣風發。

    衰老的標誌似乎就是容易陷進往事,沒人知道他在那些時候究竟是會懊惱,還是又有什麽別的感觸……隻不過他開始越來越頻繁地重複,翻來覆去地說當初的事,幾個護工都已經聽得快背下來。

    駱承修病倒後已經很難自行起居生活,加上接二連三的打擊,整個人迅速一蹶不振。雖然思維能力依然正常,但駱家也已經沒有要他動腦子的事。

    簡懷逸入獄,駱鈞不再來看他。駱母的隻要出門就懷疑有人在罵自己,隻能靠丈夫活著,每天在丈夫床邊哀哀哭泣懺悔,他甚至已經沒了發火的力氣。

    駱承修沒有發火的力氣,他被護工攙扶起來,頹然靠在輪椅裏,對著隨便能找到的什麽人,一遍又一遍地低聲咕噥著重複。

    駱承修當時都沒去聽,他甚至想不起駱枳的語氣,隻能去回想管家複述過的話。

    駱枳說過,駱橙和她母親一個脾氣,不要把她們放在一起。

    駱枳說,簡懷逸會和母親還有駱橙說一些話,她們聽了真的會信。

    駱枳說簡懷逸會教壞駱橙。

    駱橙喜歡聽好聽的話,容易被哄得動搖,隻要是討到她好感的人,做什麽在她眼裏都是對的。

    簡懷逸就算真算計她、對她做了什麽過分的事,隻要說些好聽的哄一哄妹妹、再買些禮物,前麵的事就都能翻篇。

    ……

    駱枳那時候已經不再試圖解釋過去的事。他不想再被卷進那些無休止的爭吵,也不想再讓那個被他叫“母親”的人犯病的時候什麽都喊、什麽都罵,甚至去罵任姨。

    在那幾年裏,駱枳依然會回駱家,但隻是去管駱橙。駱橙小時候畢竟丟過,回來以後被寵得過了,做錯的事都是他來糾正,闖的禍他會去收尾,然後領著駱橙去道歉。

    “他能把駱橙教好的。”荀臻去查看情況的時候,被駱承修扯住,依然喋喋不休地問,“為什麽連他也教不好駱橙?”

    荀臻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擺了擺手,叫人把駱家主推回去休息。

    ……如果一開始就把駱橙教給駱枳來帶,如果駱枳一直都領著駱橙,或許真的會有些變化,但這也隻不過是一種假設。

    這種假設終歸沒有發生。

    十歲的駱熾被打得沒了動靜,讓人扔在柴火垛裏昏迷了三天,被那位同樣是受害者的女大學生抱回去一點一點喂水,勉強撿回一條命。

    而在多年後,駱橙知道了這些事,第一反應是去怪駱枳,認為是駱枳差一點害得她落到紀錄片裏的那種境地。

    不論發生什麽,駱橙每次的反應都是去責怪駱枳。

    荀臻原本一直奇怪,駱橙對駱枳的敵意究竟從哪來,為什麽明明清楚二哥一定會保護和照顧她,還跟著家人這麽抵觸和反感駱枳——直到看了紀錄片才清楚,像駱枳這種教法,怎麽可能不讓駱橙抵觸他。

    駱枳對長輩的全部印象都來自於任夫人,所以他也這樣去教妹妹。

    他永遠不無條件縱容駱橙,認為不對的事就不會同意。他蹲下來和駱橙一點一點講道理,不允許駱橙傷害別人。

    駱橙隻不過是犯了錯,他竟然就要帶著妹妹去給人家道歉。

    ……

    荀臻被這個念頭引得輕哂,搖了搖頭,輕歎口氣。

    他來之前還聽說,駱橙正和駱鈞在駱家要被收走的那個別墅裏對峙。

    管家顫巍巍去醫院找駱承修,滿麵愁容地說駱橙躲在二哥的床邊不跟走,險些哭昏過去,但還是被駱鈞從那個已經不是他們的家裏強行帶離,那幢別墅也抵押給了銀行。

    駱橙會出現在駱家,是因為劇組已經完成了拍攝。她作為B角出演了相應的角色,但她的鏡頭沒有出現在任何正片裏。

    她扮演的角色實在不合格,龔導演精益求精,不會把這種表演水平納入自己的作品。

    ……

    駱橙似乎直到現在也沒有意識到,其實她一直都有機會。

    即使是在清算的時候,她也一直都有機會。

    龔寒柔沒有把她趕出劇組。方航那些人截住了簡懷逸的安排,沒有毀了她。荀臻那天去的時候,本意隻是想讓她清醒些,不要再給劇組添麻煩。

    在任何時候,隻要她想清楚了自己在做什麽、又都做過什麽,隻要她真的意識到自己曾經做過多過分的事,隻要她不再是埋怨二哥這次不來救自己,而是真的對她二哥生出任何一點真正的歉疚和悔過——哪怕一點也足夠了。

    淮生娛樂的人不是為了逼得她走投無路。

    他們不是隻為了懲罰和報複她,才讓她去念有關她二哥的評論,去讓她看清楚她二哥究竟是什麽樣的人的。

    十八歲的駱枳,原本的計劃是開著車出去旅行,去四處采風,去做個邊流浪邊自食其力的歌手和畫家。

    任家人扣住了任夫人的墓,所以他被拴在那。

    他終歸不放心這個妹妹,還想再試一試,再想辦法把這個妹妹從那家人手裏扳回一點。

    就像當初任夫人明明已經非常生氣、非常惱火,還是要去駱家把門敲開,最後再和那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把事情說清楚,想要讓對方從給自己編織的謊言和幻覺裏清醒過來。

    任夫人為什麽沒法規勸駱母,駱枳就為什麽教不好駱橙。

    對著那些被撕碎的照片,任夫人的茫然和無力,和小駱總麵前那個被打翻的一片狼藉的蛋糕是一樣的。

    ……

    荀臻繞回桌子對麵坐下,端起咖啡杯。

    明熾抬起頭。

    他剛剛寫完這份量表,聽見荀臻忽然歎氣,以為是自己哪個地方答得出了問題:“荀院長?”

    “沒事。”荀臻喝了兩口咖啡,“在想別的事。”

    明熾眨了下眼睛。

    他隻是看了荀臻片刻,就又問:“和我有關的事?”

    “這麽神?”

    荀臻有點驚訝:“又是怎麽看出來的?”

    在術前的時候,患者本人其實也向心理輔導團隊解釋過,不留太多信息其實也沒關係,等做完手術養好身體,自己根據線索也一樣能慢慢分析出來。

    荀院長當時沒太放在心上——畢竟時間卡得太緊、總有事情來不及,以為是他在想辦法寬慰眾人,現在才發現對方說得居然也是實話。

    “沒這麽神。”明熾忽然笑了,“隻是覺得,荀院長好像有話對我說。”

    他已經猜出自己和對方在術前就很熟悉,所以不再過分拘束,半開玩笑地拿過隨身的便簽本和筆,放在腿上,做好了準備聽課的姿勢。

    他今天沒有出行計劃,隻穿了件普通的白襯衫,領口被扣得規矩,加上頭發依然比之前稍短,就顯得年紀好像更小。

    紀錄片裏沒有本人在這個階段的影像資料,但也還是很容易叫人忍不住猜測,或許在他上學的時候,就是像現在這樣。

    荀臻看了他一陣,揉揉額頭啞然:“好吧,好吧……確實。”

    “確實有話對你說。”荀臻拿過那份量表,看著上麵已經相當清俊流暢的簽字,念出來,“明熾。”

    明熾笑了笑:“到。”

    荀臻也被他逗得笑了一聲,索性改口:“明熾同學。”

    “有件事,大概不會有人想到要和你說……手術前的你自己也不會。”

    “別人想不到,是因為他們不知道原來這種事還要特意說。”荀臻說,“你想不到,是因為從沒有人教過你這件事。”

    明熾同學握著筆,認真地聽著他講。

    “每個人生下來都是獨立的。”

    荀臻看著他:“沒有人欠別人,沒有這樣的事。”

    “過去的你不欠任何人,你給的遠比你得的多出太多,至於現在和以後的你。”

    荀臻停了停,斟酌了個更合適的說法:“你可以認為,我們這些人,你多少欠我們這麽一點人情。”

    他邊說邊比劃手勢,拇指和食指間的縫隙連張紙都戳不進去。明熾彎起眼睛,還是把筆放下,張開手臂:“有這麽多。”

    荀臻笑出來:“都行,看你自己。”

    荀臻並不改變他的想法,隻是繼續說:“你欠我們人情,是因為我們希望你能生活得更好,所以做了一些事幫你。”

    荀臻推導給他看:“所以,你回報我們、不辜負我們的方式,就是生活得更好。”

    明熾慢慢眨了下眼睛。

    他看著荀臻,神色認真鄭重,像是第一次開始思考這個問題,隔了許久才慎重點頭。

    他在想淮生娛樂的朋友和趙嵐姐姐。他的確希望他們每個人都生活得更好,能放下過去的全部陰霾,不要再被任何事束縛。

    荀臻見他聽進去就不再多說,隻是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這些不是心理醫生的建議,是朋友的。”

    明熾的目光亮了下,跟著站起身。

    他看出荀臻已經準備離開,想要開口道謝,又想起朋友不適合那樣客套的道謝,遲疑著站在原地。

    荀臻把量表裝進包裏:“對了。”

    “你剛才說。”荀臻隨口問,“你欠我們多少?”

    明熾同學有問必答,聽見他提問,就把手臂又張開。

    他發現自己被很多人幫過,說“欠”好像也有些不準確,但這份善意太值得珍重和感謝,怎麽形容也不為過。

    荀臻看著明熾的動作,忽然飛快抬了下眉。

    接著,不等明熾反應,他就把公文包隨手扔進沙發,大步過去跟明熾擁抱了一下。

    明熾被他嚇了一跳,條件反射想要向後退,卻發現自己並沒像記憶裏那樣,再本能地不小心抵抗傷人。

    完全不知道是在什麽時候,從十三年前那場遭遇裏蔓延出來的陰冷濃雲,竟然悄無聲息地盡數散淨了。

    “都是朋友,通融一下吧,明船長。”

    荀臻拍了下他的背:“你們家船票怎麽那麽難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