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立威
  第110章 立威

    王靜妍見自己這位長姐的目光依然是投向場中, 神色平靜,並未對自己的試探做回應,也失了興致,收回視線。

    不過想來也是不可能的事, 自己這位長姐向來是一副保守穩重做派, 怎麽可能看上一個私生子。

    圓鞠賽最終的結果是南衙禁軍以六比五的比分險勝北衙, 惠帝拍手稱好,

    “都有賞。”

    在眾人的意猶未盡中,第二項冰上校射緊接著開始了。

    宮人在冰場中央平行設立三個飾有彩旗的旌門,門上方正中懸、彩球、作滑射之用。

    南北禁軍按照定數, 各挑選善走冰的軍士二百名, 身穿紅黃馬褂,皆足蹬冰鞋, 分列為兩翼排開, 手持弓箭, 整裝待發。

    待發令官號令一響, 眾位射手登時疾馳而出,飛身滑向旌門,端是閃如曳電,疾若奔星。

    射手們各展絕技,有箭術高超者, 於遠處便引弓施射,更多者則是滑過旌門,回首疾射,各個身手敏捷, 場麵蔚為壯觀, 觀者無不連聲讚歎。

    往年, 惠帝會親自下場,參與冰上校射,且成績不菲。

    但今年惠帝身體有恙,雖幾次差點按捺不住地躍躍欲試,卻也隻能遺憾地坐於場邊觀賽。

    

    接下來的項目是速滑,有意思的是,今年較之往年,規則有些改動。

    往年參賽者皆是軍士,而今年宣布的規則則是今日觀賽的朝臣及其家眷皆可參與,且宮人會不定時地往冰場中拋出提前備好的錦囊,錦囊中或是金銀,或是由宮中少府監出的禦用之物,權當賞賜,君臣同樂。

    眾人聞言,皆目露興奮。

    能得到禦用之物是小,能在聖上麵前露個臉可是個白撿的機會,也有人純粹是貪玩兒,能在皇家禦苑的冰場玩兒一場,想想都令人期待。

    就比如秦溪。

    秦溪搓著手,起身走到秦煙身旁,笑嘻嘻道:

    “長……太子妃,我能也去玩兒玩兒嗎?”

    秦煙抬頭看向秦溪,還未開口,一旁的封玉瑤笑道:

    “怎麽不能去了,多搶點彩頭回來啊!”

    “好的,公主。”秦溪心中狂喜,忙奔回後排,拉住秦琳就往外跑去,

    “快快快,秦琳,我們得去占個好位置。”

    秦琳本沒打算湊這熱鬧,但秦溪是個直腸子,沒什麽心眼,她還是去看著的好,秦琳便也沒推拒,跟著秦溪換上冰鞋,便上了冰場。

    慶宵閣內,王靜妍睨了一眼跑開的雙胞胎姐妹,心中一嗤,

    嗬,果然是小門小戶出身,這點賞賜都看得上。

    秦煙招來沈瑩,淡聲吩咐:

    “派人看著點。”

    “是,主子。”沈瑩當即領命出了慶宵閣。

    封玉瑤看向秦煙,微微挑眉,

    “煙煙,你也太謹慎了,誰能這麽大膽子敢在這皇家宮苑裏使手段,能出什麽……”

    封玉瑤話沒說完,她自己止了聲。

    封玉瑤突然想到,曾經也是在這太液池,煙煙意外落水,差點喪命。

    若那不是意外呢……

    宮裏是吃人的地方,什麽事不可能呢。

    秦煙一隻手把玩著手中的杯盞,酒水卻未動一口,隻望著場中,不知在想什麽。

    

    冰場中有不少公子小姐們陸續上場,宮人引著他們於太液池南準備,並告誡他們南岸東西兩角冰層薄弱,萬不可滑向那方。

    而後上百名端著托盤的宮人立於冰場東西兩岸。

    發令官手舉令旗,連晃三下,兩岸的宮人開始往場中拋灑錦囊。

    公子小姐們足蹬冰鞋,如離弦之箭,蜂湧而出,爭先恐後地朝著前方急馳而出。

    一時間,冰麵上冰花四濺,場邊的看眾也不停地歡呼呐喊,場麵尤為熱烈。

    待場上的錦囊被撿拾一空,宮人們又開始下一輪的拋灑錦囊,場上不乏歡聲笑語,但也有爭搶過程中有些許摩擦的,但因聖上在現場,大家都沒下重手。

    秦溪心滿意足地將搶到的錦囊揣入懷中,而秦琳全程隻是緊跟著秦溪,並未參與。

    兩個回合之後,有幾名公子小姐神色不善地看了秦溪秦琳一眼,湊到一起嘀咕了幾句,在宮人又開始拋灑錦囊時,這幾位趁亂,合力撞向置於西岸的一尊龐大的虎形冰雕。

    而冰雕正前方,正是正往北滑去的秦溪和秦琳,這幾人再次猛力一撞,冰雕開始加速往前方的那對雙胞胎姐妹急速而去。

    秦溪正俯身撿起一個錦囊,突然周圍幾聲驚呼,秦溪和秦琳迅速回頭,隻見一座兩人高的冰雕正急速朝她們撞過來。

    秦溪登時嚇地呆愣在了原地,而冰雕速度極快,馬上就到眼前,秦琳下意識一把推開秦溪,她自己也借力往另一邊滑去。

    但此時秦琳腳下的冰麵突然“哢嚓”一聲,秦琳心中一個咯噔,她們正好在西北角的邊緣,這座冰雕剛好將脆弱的冰層壓碎了。

    秦琳準備再動作,但她腳下一陷,且那個冰雕也朝著她倒下。

    秦琳奮力轉身,背對冰雕,深吸一口氣,以一個防禦姿態,準備落水。

    此時秦琳突然感覺一個高大的男人從背後將她緊緊抱住,接著是一聲悶哼,似乎那人的後背被冰雕撞上,兩人瞬間落水。

    墜入冰湖中,身後的人立馬帶著秦琳往旁邊遊去,而那個冰雕也從這個冰窟窿落了下來,而後又緩緩飄上去,剛好堵住了那個冰洞。

    此時秦琳也回身看清了身後那人的麵容,是他。

    封肅北用手示意秦琳是否能閉氣?

    秦琳點頭。

    封肅北攬著秦琳的腰身,兩人開始往上遊去,封肅北用手砸著冰層,但卻沒有動靜,秦琳拉住封肅北的手,往記憶中的西北角指去,封肅北並未驚訝秦琳遇事的冷靜沉著,她一直是這麽一個極其聰慧的女子。

    封肅北帶著秦琳往前遊了約摸一丈的距離,再次用手砸向冰層。

    一下,兩下,三下……

    秦琳在水中看著封肅北微微緊繃的俊逸麵龐,眼眶有些濕潤,但不知是冰水刺痛的緣由,還是其他……

    在秦琳閉氣有些不足時,封肅北終於將冰層砸出一條裂縫,而同時,他們墜湖的那個地方,也被禁軍從上方砸開,而後一個個禁軍跳了下來。

    封肅北繼續砸了兩下,頭頂的冰層斷裂而開,封肅北帶著秦琳浮出水麵。

    冰麵上救援的宮人和禁軍立馬過來。

    秦溪帶著哭腔呼喊著跑過來,

    “秦琳,秦琳……”

    再看到秦琳沒事的一刻,秦溪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秦溪抱著被封肅北推上來的秦琳,而秦琳卻轉頭看向水麵,封肅北沒有立馬起身,也是定定地看著秦琳。

    有宮人拿了兩條厚實的絨毯,秦溪道謝後,用絨毯將秦琳裹住。

    封肅北隨即上來,他隻是接過毯子擦了一把臉,似乎冰寒的池水對他沒有影響分毫。

    而後宮人分別帶秦溪秦琳,和封肅北去備好的宮殿更換衣物。

    這邊的動靜不大,隻是個小插曲,此時速滑比賽正好結束,場上也開始了冰上雜技表演。

    冰麵上輪番上演各種花樣的滑冰表演,有冰上倒立的,有多人疊羅漢的,也有在冰上邊滑冰邊擊鼓舞刀舞劍的,名目繁多,不一而足,觀者無不眼花繚亂,咋舌稱頌。

    慶宵閣,沈瑩快步走至秦煙耳畔說了什麽。

    秦煙倏地眯眼,而後冷聲開口:

    “將人拿下。”

    封玉瑤看向快步出去的沈瑩,問道:

    “出了什麽事?”

    秦煙屈指叩擊桌台,一聲冷笑,

    “嗬,還真有人敢在宮苑動手。”

    封玉瑤準備再問什麽,場上一聲驚呼,讓封玉瑤轉開視線。

    

    此時冰場中央有一名身著紅色紗裙的年輕女子,正蹬著冰鞋,在冰麵上翩翩起舞。

    女子墨黑色的發絲飛揚,身上的輕紗在急速滑動的風中飄逸,更為應景的是,此時天上飄飄灑灑下起了點點飛雪,真是美不勝收。

    場上眾人看的都呆了,也包括水閣中的惠帝。

    惠帝有些恍惚,似乎曾經年少時,在太液池隆冬時節,也看見過相似的場景。

    那人也是一身紅裙,在冰麵上恣意歡鬧,明媚張揚。

    靜妃和淑妃神色如常,宮宴上出彩的女子,若不是衝著陛下來的,也會是衝著哪位皇子來的,不過她們沒有提前得到消息,那人便不是今日讓她們相看的女子。

    寧嬪看著惠帝的神色,心中有些不好。

    果不其然,一舞過後,惠帝拍手稱讚,並傳召了那名女子過來。

    女子走至近處,才發現那其容貌清麗,一身紅衣更襯得膚光勝雪,是個美人。

    惠帝讚道:

    “好一個妙人。”

    此時,一個大臣被領了過來,

    惠帝看向那名朝臣,問道:

    “這是愛卿府上的千金?”

    這名官員是禦史中丞徐渭,他跪伏在地,回道:

    “回陛下,這是小女徐芸。”

    惠帝滿意地點頭。

    而這位徐大人心中咚咚直跳,他做那麽多準備,但今日是衝著太子來的,但太子久不至冰場,自家女兒似乎被陛下看上,這……

    惠帝笑道:

    “徐大人的女兒很不錯,有賞,有重賞。”

    徐渭心中一涼,完了。

    但父女倆也隻能叩謝隆恩。

    聖上命賞賜參賽者後,宴會結束。

    惠帝和宮妃先行離去,但似乎聖上今日興致頗高,要在西苑逗留一日,讓禁軍護送宮妃自行回宮,連近日極為受寵的寧嬪都沒被留下。

    靜妃淑妃和寧嬪都知道是為了什麽。

    當夜,今日冰場上跳舞的那名紅衣美人,被李福全傳陛下口諭,也留在了西苑。

    而惠帝離開時,有名宮人在李福全耳邊說了什麽。

    李福全上前對惠帝稟道:

    “陛下,太子妃似乎要處理幾個人。”

    惠帝眯眼,而後開口:

    “長淵。”

    謝長淵兩步上前行禮:

    “陛下。”

    “你去看看。”惠帝淡聲吩咐。

    謝長淵抬頭,目中有些疑惑。

    “配合太子妃。”惠帝留下一句話,聖駕便繼續往前。

    謝長淵領命。

    聖上這是,讓他去給秦煙助勢。

    

    參加宴會的人陸續立場,慶宵閣內,直至結束,太子都沒現身,王靜妍有些失望。

    當然,在場失望的不止她一人,今日有多少世家小姐是衝著太子和兩位皇子來的。

    慶宵閣內,秦煙端坐席上,門外傳來幾聲吵鬧。

    幾名年輕男女被北衙禁軍統領謝長淵親自帶著禁軍押送至慶宵閣門口跪下。

    “為什麽抓我……”

    “為什麽抓我,我犯了什麽事……”

    看著這一情景,原本打算離場的封雲朝和王家姐妹都重新歸座。

    那幾位公子小姐的父母也都趕了過來,同另一些看熱鬧的人被禁軍攔在了慶宵閣外。

    誰都不知道是什麽情況,沒人敢上前為這幾位公子小姐求情,包括其父母兄弟。

    秦煙緩緩起身,行至這幾人身前,開口,嗓音有些涼,

    “我的人看見你們幾位推了冰雕,致使端王府世子,工部秦尚書府上的千金落水,你們拿人命當兒戲?”

    聞言,幾人幾人連聲否認,叫著冤枉。

    “沒有……”

    “我沒有,冤枉啊太子妃。”

    “冤枉啊……”

    秦煙又看向謝長淵,

    “謝統領,按宮中的規矩,該怎麽處理?”

    謝長淵本看著秦煙,有些發怔,瞬間回神。

    但宮中的規矩?

    謝長淵一時間被這個問題問住。

    宮中是有規矩,但向來都隻是擺設。

    真實的宮中規矩,是如何能讓主子滿意,規矩就當是如何。

    但既然聖上下了命令,謝長淵處理這種事也輕車熟路,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謝長淵當即命禁軍將幾位公子小姐帶上冰湖,至方才秦琳落水的西北角,提著幾人的衣服後頸,將幾人仍進冰湖中,複又提起,再仍入冰湖,再提起……

    頓時一聲聲淒厲的慘叫傳過來。

    眾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周身打了一個寒噤。

    此時天快黑盡,較之下午會更涼,冰湖中是有多冷,那幾位公子小姐,被這樣玩兒,非得丟了半條命不可。

    那幾位的父母跪在慶宵殿外,連聲求情,

    “求太子妃饒小女(小兒)一命,求太子府饒命……”

    謝長淵走至慶宵閣門口,冷聲道:

    “今日端王府世子和秦尚書的千金是平安從水中出來,若有一丁點意外,就不是這麽容易善了。”

    那幾位瞬間止了聲,自己的兒子女兒的確闖了禍,若不牽連府上,都是謝天謝地。

    秦煙起身,大步離開。

    眾人也紛紛立場,壓著聲交頭接耳地嘀咕:

    “太子妃這沒提審就定案,聖上還讓謝統領親自過來撐腰,太子妃的確勢大。”

    “太子妃這是借此立威吧。”

    “立不立威的不知道,但得罪不起是真。”

    ……

    “誒,話說,這謝統領,不是太子妃的前未婚夫……”

    “住嘴吧,再提這事兒,小心太子府拿你去問話。”

    “就是就是……”

    “不過啊,這真是物是人非啊,想當年傳的那麽令人豔羨的一對未婚夫妻,如今謝世子成了鰥夫,昭仁郡主卻風光嫁入皇室,成了太子妃,真是令人唏噓。”

    “可不是……”

    而這些話,被立在一叢蕉葉後發怔的謝長淵聽了全。

    謝長淵苦笑,誰說不是令人唏噓呢。

    

    秦煙的步攆在太液池外,她還有一段花園要步行。

    沈瑩給秦煙撐著傘,由護衛跟隨走在夜色彌漫的冬日園景中。

    沈瑩想到什麽,

    “主子,溪小姐和琳小姐已經出了西苑,屬下已派人護送。”

    “嗯。”秦煙頷首,剛準備踏上一步台階,腳步卻是一頓。

    前方道路的盡頭,一叢紫竹旁立著一個披著玄色大氅的側影。

    沈瑩剛準備行禮,

    但那聲“太子殿下”還沒叫出口,那個身影向她們轉了過來。

    沈瑩瞪大眼睛,竟不是太子殿下。

    寧王封隨同太子封湛二人隻相差幾歲,身量相當,容貌也有些相似。

    隻是寧王偏清瘦一些,今日披著一身玄黑大氅,掩了起身材同太子封湛的差異,在這暗夜中,竟讓秦煙都差點錯認。

    寧王轉身,同秦煙於台階一高一低對視,都未曾開口。

    此時,前方不遠處卻突然傳來一道不小的女聲。

    “太子殿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