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冰嬉
  第109章 冰嬉

    臘月十四, 小寒。

    月前,欽天監得聖上令,為在皇家宮苑舉行的冰嬉宴擇吉,定下了今日。

    冰嬉宴將在這日下午舉行, 秦煙同封湛在府中用過午膳, 再一同小睡了片刻, 二人於未初起身。

    太子原定於今日上午在皇城南書房同部分朝臣議事,但諸位朝臣臨時接到太子府派人通知,將議事的時辰改為了午後。

    他們哪裏知道,這隻是因為太子殿下想要同太子妃同路而已。

    秦煙同封湛上了太子車架, 馬車一路搖晃, 於未正,抵達位於皇城以西的皇家宮苑。

    秦煙下車後, 轉身看向也跟著下了車的封湛。

    封湛伸出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 理了理披在秦煙身上毛色純白的銀狐披風, 溫聲開口:

    “孤用你的車。”

    秦煙勾唇, 由得封湛的小趣味。

    秦煙轉身上了提前為她準備好的坐攆,進西苑而去。

    封湛將視線定在秦煙的背影片刻,而後上了秦煙那輛通體玄黑的六馬車架,前往皇城東華門。

    

    秦煙如今作為太子妃,出入宮廷以及宮苑, 可帶上一定數量的隨從。

    因此秦煙的坐攆後,跟著沈瑩,以及部分她府中的護衛。

    秦煙在年初剛回上京時,曾來到西苑看了一場馬球賽, 那時這裏還是一片上苑飛花的景象, 而此刻的西苑, 銀裝素裹,別有一番風貌。

    臨近太液池,已看得見岸邊人頭攢動。望向銀白的冰麵,秦煙鳳眸微眯。

    太液池……

    這是秦煙自幼時在太液池落水那次後,第一次來到此地。

    當年不能得知的真相,如今以她太子妃身份的便利,是否能查到些線索。

    秦煙心中諷笑,這就是為何那麽多人向往權勢和地位……

    

    太液池每年都會有專人為池上的冰層進行驗冰,考量各處冰層的厚薄,冰質的光滑,堅硬程度等。

    冰層處若擊聲如石,才可用於滑冰。

    今年太液池冰層最堅硬點位於東西縱向,而南北各角落冰層稍弱。

    因而為聖上擇的最佳冰嬉觀賞點,為池中位於靠近東岸正中的水閣。

    今日皇室宴請百官及其官眷同樂,除了在太液池北岸的慶宵閣為皇室成員設置的坐席外,還有在南岸為各官員及其家眷的席位。

    此時太液池西岸一側的冰麵上,陳列著許多大小不一的冰雕。這些冰雕個個晶瑩剔透,栩栩如生,聽說是出自朔北的民間藝人,在從前的冰嬉宴上,從未見過,眾人無不拍手稱讚。

    

    自午時起,人們便陸續入席就坐。

    秦煙入慶宵閣時,裏麵已有幾人。

    長樂公主封雲朝和靜儀公主封玉瑤,以及左相府王氏兩姐妹,王靜宜和王靜妍。

    王家姐妹的位置本被安排在南岸官眷一側,但封雲朝想要同王靜宜說說話,礙於情麵,便一同請了王靜妍和王家小公子王璟鈺。

    而王璟鈺並不想來慶宵閣拘著,便婉拒了。

    眾人起身給秦煙行禮,

    “見過太子妃。”

    秦煙頷首,而後入座。

    慶宵閣內還有一些空位,二皇子,三皇子,端王府世子,這幾位都被太子召去了南書房。

    今日宴席規格不算高,席位也不算嚴格的階層分明,封玉瑤在征得秦煙同意的情況下,命宮人將自己的位置調到了秦煙左側。

    “煙煙,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封玉瑤坐下後便開始閑聊。

    秦煙心中卻有些無奈,她本也不打算來,但封湛說他幾日有公務要進宮,讓秦煙陪他一同進城,順便來冰嬉宴看看。

    美其名曰,夫唱婦隨……

    封玉瑤自斟自酌,而後貼近秦煙耳畔,神神秘秘地小聲道:

    “煙煙,看水閣那邊的淑妃和靜妃,你知道她們今日來做什麽嗎?”

    秦煙隻淡淡地看了一眼封玉瑤,沒搭話,她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也沒丁點興趣。

    封玉瑤自顧自地說道:

    “聽說這兩位近日裏分別在為二皇兄和三皇兄擇正妃和側妃,今日趁著冰嬉宴過來瞧人的。”

    秦煙順著封玉瑤的視線看向東岸的水閣。

    她明白這個類似相親宴的默認做法,先遞上畫像,如若有意,擇某個公開場合看看人。若是沒看中,也避免了因私下見過麵,後又沒成的尷尬。

    此時,沈瑩到秦煙身旁,俯身道:

    “主子,溪小姐和琳小姐在北岸那邊,可要派人看著?”

    秦煙將目光移向對案烏泱泱的人群,點頭。

    沈瑩明白了主子的意思,領命而去。

    封玉瑤問道:

    “千水湖遇上的那兩位?倒是有點意思。”

    而後封玉瑤似乎突然看到什麽有意思的事,笑了笑開口,

    “喲,寧嬪也來了。”

    “這個寧嬪,似乎又複寵了,後宮不少人眼紅著呢。”

    秦煙也看到了水閣中那張同自己母親有些神似的臉,心中微涼。

    

    此時太液池南岸,還空著些位置,是以左右相為首的部分朝臣,被太子召去了南書房。

    而他們後排是官眷。

    秦溪和秦琳今日是跟著她們父親,新晉的工部尚書秦文軒一同來的,而秦尚書此時也去了南書房。

    秦溪和秦琳雖為尚書之女,但在京中貴女圈中的境況可不算太好。

    原因有二:

    一是秦文軒之前隻是工部侍郎,在世家林立的上京城,不算顯赫。又同秦相府分府另住,淑妃也和他們不親近,秦文軒幾乎是不沾淑妃和秦相的光。

    二是秦文軒的夫人祝氏商人出身,不被貴婦圈看得上,甚至還有人在背後有當她是笑料。

    因而秦溪秦琳鮮少出現在這些場合。

    此時秦溪秦琳在這些世家貴女中,有些被孤立。

    公子小姐們,除了以左相府小公子王璟鈺為首的那群人外,也就是圍著秦念和秦洺了。

    不乏有人用好奇的目光時而打量著秦溪秦琳,聲音不算太小地議論。

    “那邊那兩位是誰?”

    “你這都不知道啊,是新上任的工部秦尚書府上的兩位小姐。”

    “看著還挺斯文。”

    “誒,念念,那不就是你的堂姐妹嗎?”

    秦念沒有搭腔,她同那對雙胞胎姐妹平時沒有往來。

    又有人嘲諷著開口:

    “看著斯文,心眼可不少。”

    “這話怎麽說?”

    那人看了一眼秦溪秦琳方向,音量稍微拔高了些,

    “前些日子,在城南的千水湖,我可是親眼看見那兩位小姐,巴巴地朝著太子妃和靜儀公主湊上去。”

    “這不知道的,還以為太子妃的親妹妹是她們倆呢。”

    “有的人啊,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

    這話說完,眾人都神色複雜地看向秦溪秦琳。

    秦琳麵上都有些尷尬。

    她們的行為,竟被旁人解讀成這樣。

    而秦溪卻心大,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她滿心滿眼就是一會兒的冰嬉表演。

    秦洺目光低垂,掩飾著他心中的黯然。

    慶宵閣內,沈瑩走到秦煙身旁,俯身在秦煙耳邊說了什麽。

    秦煙微微蹙眉,而後淡聲吩咐道:

    “帶她們過來。”

    “是,主子。”

    沈瑩領命而去。

    

    太液池,南岸。

    這群公子小姐們繼續捧著秦念和秦洺兩姐弟,壓踩著秦溪秦琳。

    “我聽說啊,秦尚書的夫人是個上不得台麵的商戶出身,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種人能教的出怎樣的女兒……”

    “怪不得不識大體,認不清自己的身份……”

    “你……”秦溪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卻立馬被秦琳硬拉回坐下。

    此時,人群中有些騷動,

    “那是太子妃身邊那位身手極好的侍女?”

    “她是過來請念念和秦少爺去慶宵閣的吧。”

    “應該是,王大小姐和王二小姐都被長樂公主派人來請過去了。”

    “念念,太子妃對你可真好。”

    ……

    秦念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也許秦煙為了維持右相府的顏麵,才會這樣做。

    秦洺此刻的心情很複雜,又是期待,又有些羞恥。

    自那日撞到那一幕,他觀察了好些天父親母親相處的狀態,心中卻是越來越沒底。

    似乎那日父親對母親的質問,並不是空穴來風。

    沈瑩步子大,沒幾步就走到他們這邊,但是越過了秦念和秦洺,徑直走向秦溪和秦琳的方向。

    “溪小姐,琳小姐,主子請你們二位去慶宵閣就席。”

    沈瑩音量不算太大,但因周圍的人都靜了下來,因而聲音清晰可聞。

    眾人都是一驚,皆轉頭看向秦念和秦洺。

    “怎麽是請她們?”

    秦念和秦洺麵上都有些尷尬。

    秦溪沒什麽心眼,心思都在臉上,既興奮又得意。

    秦琳雖然不想被當作眾矢之的,但若繼續留在這裏,秦溪可能會忍不住和那些人發生衝突,到時候更不好收拾。

    秦琳拉著秦溪起身,向沈瑩道謝,

    “請代我們謝過太子妃。”

    二人在旁人豔羨的眼神中離開席位,往慶宵閣而去。

    左相府的二公子王璟鈺看著旁邊那群尷尬又羞恥的公子小姐們,笑道:

    “喲,可不比親姐妹還親?”

    王璟鈺身邊的一眾公子哥都哈哈大笑起來。

    這讓秦念,秦洺和方才諷刺秦溪秦琳那群人更是難堪。

    秦溪和秦琳入慶宵閣,向各位行禮後,安靜地坐於後排。

    秦溪看著前方長姐的背影,麵上是掩不住的興奮。

    而秦琳一路上也揣著一些心事。

    慶宵閣內,會不會遇上那個人……

    但是入閣後,沒見到那個曾幾次三番將目光專注定在她臉上的人,心中卻突然升起些許失落。

    秦琳暗叫不好。

    

    申時,惠帝的聖駕到達太液池西岸,而後惠帝登上一座狀如龍舟的冰床。

    冰床長丈餘,兩麵描金彩繪,其上設雕龍寶座,上有金漆寶頂棚,以黃緞為幄,華麗非常。

    冰床由十幾名北衙禁軍推動,從太液池西案向東而去,運行如飛。

    “聖上駕到。”

    眾人起身行禮,

    “恭迎聖上。”

    冰床停至東岸,惠帝下冰床,入水閣,坐於正中的禦座。

    “起。”李福全唱道。

    眾人起身。

    今年的冰嬉宴的流程一如既往,共四場表演。

    其一為圓鞠之戲,即冰上蹴鞠。

    其二為冰上校射,其三是競速滑冰,其四為冰上雜技。

    除第四項外,前三項都是為了軍事訓練而出,由此以鍛煉官兵的體魄,增強抗寒能力,因而參賽的多是軍士。

    此時球場中央分位而立數十名身著紅,黃馬褂的南衙禁軍和北衙禁軍,場中南北兩各設一球門,球員們拉開陣勢,蓄勢待發。

    兩隊領頭的都是各自南衙禁軍,和北衙禁軍的副統領。

    而南衙這邊的副統領,是謝照。

    執事立於場中,手持一枚充氣的羊皮圓球,在發令官的一聲令下,執事用力將球拋向空中,不等冰球落地,雙方隊員,紛紛向前,奮力爭搶。

    謝照爭得第一手球,而後傳出,隊員們手腳並用,北衙的球員也拚力爭搶,兩方人員不時碰撞道一起,場麵驚心動魄,銀白的太液池內,冰沫飛濺,蔚為壯觀。

    觀戰的人們加油呐喊,聲震四野。

    最終經過數次觸球,謝照將球傳遞至對方球門前,送進球門,進了今日的第一球。

    場上及場邊的都是興奮地歡呼。

    今日場上南衙禁軍和北衙禁軍的對抗同以往有了些微妙的變化,雙方雖競爭激烈,但從前夾帶私怨的情緒卻大幅減少。

    但鮮少有人知道,北衙禁軍統領謝長淵,同太子封湛私下的交易。

    

    今日的冰嬉宴上,聖上讓君臣同樂,允許公然設賭局,這裏麵最熱絡的當然是左相府的二公子王璟鈺。

    “來來來,下注下注,多少不論,圖個熱鬧啊!”

    而北岸慶宵閣這邊就要安靜得多,也難怪王璟鈺不願意過來。

    封玉瑤嘖嘖讚賞,

    “不說別的,謝侯那倆兒子,身材樣貌還真是不錯。”

    “是哈,煙煙?”

    秦煙神色淡淡,沒有應聲。

    王靜宜不自覺地將目光追隨著場上那道挺拔身影,連身旁的王靜妍在她耳邊小聲說話都沒聽見。

    “姐姐,你年紀也不小了,太子府沒打算收你,你不抓點緊給自己打算打算?”

    “姐姐,姐姐……”

    王靜妍順著王靜宜的目光看向場內,而後接著道:

    “難道姐姐是看上場上的那位公子了?”

    “我瞧瞧,場上身份最高的也就是……”

    而此時王靜宜終於回過神來,但她沒有轉頭,視線依然定在場上,隻有胸腔不規律地跳動出賣了她此時的心緒。

    不要說出那個名字……

    但事與願違,王靜妍試著猜測,

    “隻有永定侯府那位私生子,謝照的身份……”

    王靜宜冷聲打斷,

    “朝廷命官,豈是任由你非議的?”

    王靜妍心中先是微訝,而後一臉諷意地湊近王靜宜耳邊,

    “咦……姐姐不會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