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名分
  第73章 名分

    封湛瞳孔一縮, 秦煙果真是張口就來。

    而紀南風一聽見秦煙對太子那句似挑釁的言語,當即就懷疑這是否又是主子的虎狼之詞。

    此時廳中除封湛和秦煙二人之外,唯一格格不入的就隻有麵上泛黑的紀南風,紀南風此刻的確覺得自己留在此地, 有些多餘, 輕歎一聲, 開口:

    “主子,我先行去靈山安排。”

    秦煙仍是那個姿勢,上身微微後仰,看著封湛越來越深的黑眸。

    “嗯。”秦煙頷首, 卻不知是在回應紀南風, 還是在讚賞封湛極為出色的麵容。

    封湛本垂向秦煙的眼眸微抬,掃了一眼紀南風。

    如若紀南風不能那麽有自知之明, 又算得上有眼力見, 封湛不可能留那麽一個對秦煙心思不純的男人在她身邊, 就算紀南風是秦煙極為信任的人, 也不例外。

    紀南風走到議事廳大門時,腳步一頓,折了一步回來,伸手,拉上了大門, 將外間的冷氣,也隔絕在了門外,廳中僅餘封湛同秦煙二人,氣氛曖昧地攀升。

    封湛向秦煙再走進一步, 緩緩俯身, 雙掌分別撐在秦煙所坐大椅的兩邊扶手之上, 一張棱角分明的俊臉逐漸靠近秦煙帶著淺笑的精致小臉,薄唇在距離秦煙飽滿的紅唇三寸的地方停住。

    封湛強勢的氣息籠罩而來,秦煙唇角的笑意越發地大了。

    人說美色誤人,就太子殿下這姿色,可算得上是傾國傾城了吧,難為她也就一俗人,又怎能抵擋得住如此絕色。

    封湛深邃的眸眼定在秦煙的鳳目之中,似乎是在探究,他麵前的女人,對他的真心,究竟能有幾分。

    也隻有片刻,封湛又緩緩起身,但他伸出右掌牽起秦煙原本搭在桌案之上的一隻纖手,低歎一聲,開口:

    “霧大,不要走丟了。”

    秦煙眉梢微挑,看著這位太子殿下又一本正經地撩她,秦煙任由自己的手被封湛幹燥的大掌握住,而後借力起身。

    封湛滿意地輕捏了一下秦煙的嫩手,手感極佳,封湛瞬間憶起了那日在郡主府書房,秦煙的這隻嫩白纖手……

    封湛立馬回頭,牽起秦煙走向廳門,掩飾他耳根可疑的紅暈。

    出廳門,外麵的霧更濃了,五步之外,竟不可視物,而船隊早已因大霧停在了靠近河岸的水域,無法前行。

    回來的宋執,也早已侯在廳外,同沈瑩一樣,瞟了一眼太子殿下同昭仁郡主相握的兩手,心中都是一陣嘀咕。

    關了門的兩位主子,定又是沒做什麽正經事。

    宋執上前一步道:

    “殿下,已安排妥當,可以出發了。”

    封湛頷首,仍是牽著秦煙,四人前後下了龍船,轉而登上一隻小船,順流而去。

    船工搖船的動靜極小,四周靜謐,隻聞細微的水聲。船隻在霧中,順流斜行,不多時,在遠離船隊大約五十丈距離的西側靠岸,幾人下船。

    封湛依舊是自然地牽過秦煙的手,帶著秦煙往前而去。

    霧仍不見有消散的跡象,因河水上漲,河灘的規模驟縮,四人踏著河岸上柔軟的細沙碎石和淺草,不多時,就到了官道旁。

    官道上停有一輛通體玄黑而低調的馬車,控製馬匹的一黑衣暗衛下車,

    “宋大人。”暗衛將韁繩交給宋執後,便隱入了霧中。

    秦煙蹙眉,

    “隻一輛車?”

    封湛側頭看向秦煙:

    “此行不便引人注目,隻有你我的暗衛跟著。”

    不便引人注目?

    秦煙腦中有了些猜測,雲水鎮,有什麽值得這位太子殿下提前親自去探查的?

    秦煙同封湛上車進入車廂,沈瑩同宋執一人一邊,坐在車前。

    宋執趕馬,馬車在霧中緩緩出發,悄無聲息地遠離後方聲勢浩大的龍船船隊。

    

    此時已過午時,秋陽逐漸破開雲層灑下束束金光,濁霧被暖陽壓製,逐步有漸消的跡象。

    但車行速度還是較緩慢,此地的官道不算太平整,搖晃中,封湛攬過並排而坐的秦煙的香肩,將秦煙按進自己寬闊的懷中。

    “靠著孤,你會舒服點。”封湛的動作同言語都不容秦煙拒絕。

    封湛一手攬著秦煙的左肩,另一隻手伸過秦煙身前,牽過秦煙放在膝上的一隻嫩手,置於大掌間輕輕揉捏。

    而秦煙也是由著身邊男人動作,她的頭在封湛的頸間蹭了蹭,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闔眼休息。

    一個時辰之後,濃霧逐漸散去,馬車在一處臨水的空地停下。

    “下去休息?”封湛問向懷裏的仍合著眼的女人。

    秦煙緩緩起身,睜眼,眸中仍帶有些許不太清明的水霧。

    秦煙秀眉微蹙,自己同封湛相處,是越來越沒有防備之心,似乎信任他,已成了自然而然的習慣。可身邊這人,真值得交心嗎?

    封湛看著秦煙方才從自己懷中起身有些迷蒙的樣子,卻是眸色一暗,喉間微滾。秦煙真是隨時隨地都在考驗封湛的自詡冷靜自持的自製力。

    封湛同秦煙下車,此刻在他們麵前這條偏窄的江流,是一條即將匯入運河的支係。此時江麵仍有薄霧,但較之前,能視物的距離倒稍遠了些。

    秦煙同封湛緩步走向河岸邊,眼前的河水因上遊的水勢而渾濁,河麵上漂浮著從許多浮木和竹樹,偶爾還有些動物的屍體。

    封湛和秦煙皆是眉頭微斂,此次水患,不知又有多少人會家毀人亡。

    不多時,遠處輕紗似的霧中,竟搖過一隻烏蓬小船,婦人舒緩的漁歌也從漁船方向悠悠傳來。

    秦煙心中稍稍有些詫異,但很快又了然。

    此時江水因水勢暴漲,水流湍急,漁家本不應出船運輸或捕魚,但底層人民生活的艱辛,有多少人的生存又不是拿命換來的,就算葬身魚腹,也要賭一把活命的機會。

    而原本船行不息的河流,因水勢和大霧,有點家底的漁家都會停船,這艘船上的夫妻,應是生活所迫,不得不在此天氣依舊出來謀生。

    那艘小船是從江心駛向河岸,索性浪還稍軟,船還未見傾覆的趨勢。隨著霧氣因風飄散,封湛和秦煙逐漸看清漁船上的景象。

    一個膚色黝黑而偏瘦的男人正在收網,但顯而易見,他一無所獲。而他麵上還帶著質樸的笑容,逗弄著船頭的一雙幼兒,兩個幼子幼女被這個男人逗得咯咯發笑,但細看之下,那兩小孩的腰間都用繩索將他們縛住,拴在船沿上。

    秦煙心中一聲歎息,她常年在外走動,又如何不知道,那是船家慣有的做法。

    船民生活艱辛,四海漂泊,一篙一櫓,就撐起整個家。他們的幼兒自小也在船上長大,用繩索將其拴在船上,是以防他們不慎落水。【1】

    秦煙唇角勾起一抹諷笑,底層人民求生如此之艱難,身邊這位出身貴胄的太子殿下,如今的儲君,也很可能是將來的帝王,他又能明白幾分?

    秦煙的視線仍定在順流向下而去的漁船上,漁歌聲經過他們,又漸漸遠去。

    秦煙淡聲開口:

    “太子殿下,方才可曾注意到那對漁民夫婦的腿?”

    封湛的視線亦是仍未收回,直至漁船又消失在了薄霧,漁歌也逐漸無聲。

    封湛轉頭,同秦煙對視,聲調沉沉,

    “這些船民,世代以船為家,因船艙篷較低,他們不能直立行走,終年以盤坐為主,因此大多數船民兩腿不直,不同於常人。你可是說的這個?”【2】

    秦煙淺笑,沒想到啊,高坐廟堂的太子殿下,對這些民間苦出身的船民的習性竟如此了解。

    秦煙再次暗歎,大夏得太子封湛這位儲君,若他會是將來的帝王,的確是大夏之幸,也是大夏子民之幸事。

    

    雲水鎮,是揚州重鎮,距離揚州僅有一日的車程,作為上京城同揚州水路的必經之地,雲水鎮上往來的商賈無數,奇珍貨物也極多,其又是揚州至上京城水路的第一站,雖隻是一個小鎮,也當是熱鬧繁華。

    而雲水鎮的成名,又得益於鎮外不遠處的靈山。

    靈山是揚州名山,以山上的溫泉湯池最為著名,號稱泡之能除百病。

    揚州本就富庶,富商大賈,動輒百數,而越是家資豐厚之人,越是看重延年益壽。故許多揚州富商們在靈山圈入山中的溫泉泉眼,建造山莊,時不時就約上三五好友過來泡個香湯,好不滋潤。

    而封湛對各地風俗,甚至到逸聞趣事都有所了解,故當沈瑩指路將馬車沿著山路一直往上駛去時,封湛就明白秦煙是到靈山來做什麽了。

    馬車沿著山路,一路往上,經過了好些支路,那些都是某些富商建在山腰的莊子。而他們的馬車直至到了山頂,才在一處山莊門口停了車。

    這山莊守衛森嚴,先一步過來的紀南風已侯在大門外。

    封湛同秦煙先後下車,紀南風過來,分別向兩位主子行禮,

    “太子殿下,主子。”

    此時已是薄暮時分,山間的夜霧泛起,周圍的密林都籠上一層神秘。

    封湛抬眸看向山莊大門,大門之上卻無任何題字。

    秦煙拍了拍微皺的衣擺,順著封湛的視線看去,而後一笑。

    “殿下,此山莊,名為‘未名莊’。”

    馬車旁的沈瑩心中翻了個白眼,明明就是主子懶得起名字。

    封湛似乎心中也是了然,秦煙隨性慣了,信口胡扯也是常有的事。

    “餘慶豐的?或者說,你的?”封湛側頭看向秦煙,但答案似乎是顯而易見的事。

    “嗯。”秦煙抬步往莊子裏麵走去,剛邁出兩步,突然頓身,似笑非笑地看向身側的封湛。

    “殿下如若讓我滿意了,這個莊子就是殿下的。”

    封湛看著身側眉眼中帶著蠱惑的女人,雙眸一暗,這個女人,真是無時無刻不忘了打他身體的主意。

    本已走至前方的紀南風聞言差點一個趔趄,他們這主子,說話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沈瑩……幸虧淮叔不在這裏,不然又該叨叨說沒替夫人看好主子……

    宋執……他怎麽覺得,昭仁郡主這做派,活脫脫一拿金錢砸他們家殿下的大財主……

    

    未名莊圈了靈山主峰的整個山頂,占地麵積之廣,耗資之巨,可見一斑。

    宋執又刷新了對昭仁郡主的認識,看來方才郡主說的那話,也未折損了自家殿下的身價。

    紀南風早已命人準備了豐盛的晚膳,但紀南風堅持入秋解燥,故菜品都以淮陽菜係,清淡為主。

    晚膳後,紀南風命人取來靈山上著名的冷泉水,為兩位主子泡了一壺大紅袍。

    不論是泉水,茶道,還是茶,紀南風都將其做到極致,充分展現了未名山莊的待客之道。

    飲茶完畢,紀南風向太子道:

    “太子殿下的院子已準備妥當,院中有獨立的天然湯池,殿下可泡湯解乏。”

    封湛看向秦煙,秦煙勾唇一笑,

    “殿下請自便。”

    秦煙起身離開。

    封湛的目光一直定在秦煙離開的窈窕身影上,直至秦煙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封湛扶額。

    他知道秦煙要的是什麽,若遲遲不給她,這女人又會使性子,到時候他還是得找個理由將她拴在身邊。

    封湛遇上再難的政務都不如麵對秦煙這般傷腦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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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後一個時辰,秦煙飲了一杯紀南風端來的花果茶,便踏入了自己院子的暖閣,脫下衣袍,換上一件輕薄的紗衣,邁出暖閣,行至一處天然泉水邊上。

    此泉是未名莊圈入的最大的一處泉眼,泉水終年豐沛,水溫適中,四周皆是蒼翠的修竹,池中水汽縹緲,恍如仙境。

    秦煙瑩白的玉足淺淺試入水麵,感知水溫舒適宜人,秦煙緩緩步入霧氣氤氳的湯池,至最深處,水麵剛沒過秦煙瑩潤的肩頭。

    秦煙繼續往前,走至一處池壁,雙臂搭在池邊,傾身向前,偏頭倚在雙臂之上,闔眼,雙腿放鬆,讓下身微微自然浮起,最大限度地放鬆著四肢百骸的疲憊,一頭如瀑的發絲,同秦煙身上的薄紗在緩緩流動的淺水中如水藻般飄蕩。

    封湛至池邊時,隔著薄霧,看見的便是籠在神秘銀色月華中的絕色美人。

    “太子殿下。”沈瑩走到太子旁側。

    封湛抬手,示意沈瑩退下。

    沈瑩……

    沈瑩轉身看向池中,主子定能聽到這邊的動靜,而主子沒發話,那……

    沈瑩躬身退下,心裏誹腹,這兩位……

    ,

    秦煙仍趴在池邊舒適地放鬆著身體,身後沈瑩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了她的耳中,秦煙勾唇。

    未幾,秦煙身後傳來因行走帶起的水聲,並逐漸靠近。

    不多時,強勢而熟悉的氣息籠向秦煙,秦煙的後腰撫上一雙大掌,一具精壯的身體,緊貼著秦煙婀娜的嬌軀,將她壓向了池壁。

    封湛五官立體的俊臉從後靠向秦煙的側顏,帶著醉人酒香的熾熱氣息噴灑在秦煙的頸側,秦煙動了下身體,卻被身後之人的大掌錮在了身前。

    封湛掐著秦煙的纖腰,讓秦煙轉身正對他,封湛的薄唇壓向身前的美人……

    ,

    溫泉旁的暖閣內,熏爐裏香霧繚繞。

    閣內的軟塌旁散落著男子濕漉漉的月白中衣和女子薄如蟬翼的紗裙。

    封湛看著身下媚眼如絲的女人,喑啞開口:

    “秦煙,給孤一個名分。”

    秦煙蹙眉,似有不滿……

    封湛沒等到他要的答案,麵色微沉,一口咬向秦煙的紅唇……

    閣內的聲音不時斷斷續續傳到外間。

    暖閣外的宋執……

    不枉他為殿下尋了那麽多讀本,真希望殿下能早日娶得太子妃……

    作者有話說:

    【1】本文中“船民生活艱辛……不慎落水。”改編自《杭州運河船民習俗》第10頁、第23頁;

    【2】本文中“這些船民……不同於常人。”改編自《杭州運河船民習俗》第1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