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賜婚
  第12章 賜婚

    夜幕降臨,上林禦園寒香殿,側殿為今日參賽的三軍將士設席,正殿則宴請今日觀賽的王公貴族,包括永定侯府世子謝長淵、永定侯府庶長子謝照、鎮國公府沈辭及南衙禁軍統領陸沉均列席。

    秦煙的席位同兩位公主並列,江沐同樣在她下手的位置。

    而謝侯府兩兄弟的席位恰巧在秦煙的正對麵。

    當年謝侯突然冒出了一個為他生育一子一女的通房,謝侯還將兩位庶出子女認回侯府,致使安陽公主鬱鬱而終。照理說,這是極大地觸犯了皇家的顏麵,但天家非但沒有震怒,還默許了這一事實。

    究其原因,還是今上惠帝的帝王權術,平衡之道。這件事剛發生的當年,邊事不穩,謝侯立了軍功,還身負重傷。天家不能僅為了皇室顏麵寒了將士們的心。

    而今,同樣是權勢平衡。大夏如今的兵力四分,這還不算太子的二十萬私兵。主帥分別是鎮國公府在西北,永定侯在朔北,東邊的關內侯,以及南邊的平南伯。

    惠帝是一位合格的帝王,永遠以權勢為主,理智地讓人覺得可怕。不知道在禦座上的這麽多年,有沒有一次,會在權勢和私情的天平上,傾向過一次私情。

    安陽長公主,生在帝王家,婚姻被為了鞏固皇家權勢做了交易。屈死後還得不到皇家為她討公道,一切都得為鞏固皇權讓路。

    

    思及此處,秦煙很是歎惋,她抬眸看向在禦座旁設席的太子封湛。

    那位儲君也將同惠帝那般吧!

    封湛敏銳地抬眸,觸到秦煙略有些惋惜的目光,封湛眉峰微蹙,自己是哪裏讓她覺得可憐了?

    此時禦座上的惠帝突然開口:

    “長淵,聽說你在府上養著一個小丫頭,頗得你心意,需不需要朕下旨賜婚?朕甚是開明,有情人終成眷屬嘛,朕的幾位皇子又老是拖著,宮裏很久都沒有喜事了。”

    謝長淵正待拒絕,抬眼見秦煙同旁座的小子說著什麽,秦煙眉眼含笑。

    謝長淵眸光驟冷,雖說他們各自對這場婚約都不上心,但秦煙對他近乎漠視的態度令他覺得顏麵掃地。

    更何況,還有謝照的事。

    拒絕的話到嘴邊,謝長淵卻改了口:

    “臣謝過陛下。”

    說完便看向對座的秦煙,此時秦煙以從鄰桌收回目光,神色淡淡,並未同謝長淵對視,隻是端起手邊的茶杯,淺抿了一口,似乎事不關己的樣子。

    謝長淵心中寒涼,她就這麽不上心。

    滿座皆驚,永定侯府世子同秦相府嫡長女秦煙的婚約,在座各位都知曉,也聽說過前些日子秦煙的流言,以及謝世子在城門的否認婚約。

    但聖上當著秦煙的麵,給謝世子賜婚,這個舉動,不是打秦煙的臉嗎?

    沈家子孫三代均目露不悅,秦相皺眉,父女關係再不好,那也是他的女兒,在外還代表著他的顏麵。

    

    惠帝再度開口:

    “今日球賽很是精彩啊,不論是神策軍同龍武軍的較量,還是三軍將士赤手空拳的肉搏,精彩!精彩!”

    下麵的謝長淵,謝照,沈辭和陸沉背脊緊繃,來了。

    他們當時在場上熱血上了頭,一時竟沒顧得上那還是在皇家球場,無視軍紀,無視皇家尊嚴,遲早會被追責。

    “太子,你說該怎麽罰?”惠帝看向太子封湛。

    封湛端起麵前的酒杯,淺酌了一口,未發一言。

    這是個難事,平西軍還朝本該褒獎,遇上這事,怎麽罰都不好說。

    未待封湛開口,惠帝便接著道:

    “朕以為,你們年輕人,是精力太過旺盛,無處發泄。朕聽說昭仁郡主府近日在整修府中池塘林苑。朕給你們找了個機會,今日參賽的球手自明日起連續三日,每日去昭仁郡主府下下苦力,幹滿兩個時辰才能離開。”

    “臣知罪,臣領罰。”沈辭、陸沉、謝長淵和謝照皆跪恩道。

    “昭仁郡主,你說可好?”惠帝問向秦煙。

    ……我能說不好?秦煙隻能說謹聽陛下安排。

    眾人疑惑,如果方才當眾給謝世子賜婚是沒有顧忌昭仁郡主的顏麵,那這三軍將士的懲罰方式,是極其給這位昭仁郡主長臉了。

    陛下這是?

    “朕和太子,定於三日後在西郊平西軍大營,為平西軍凱旋的將士們舉行褒獎儀式。今日你們盡情宴飲,朕體力不濟,需提早退席,太子接著主持。”惠帝輕咳了幾聲,由李福全攙著離場。

    “恭送陛下。”眾人心思各異,雖說揣測聖意是大忌,但無人不想能夠摸透聖心。

    

    謝長淵看著對座淺飲慢酌的秦煙,壓下心中的怒意,仰頭猛飲了一杯。

    旁邊的謝照眼瞼微垂,掩飾著眸中閃過的一絲暗光。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有個天之驕子般的弟弟,而自己,父親卻不讓他露於人前。

    那日安陽長公主回祖宅,他本不知情,堂伯父卻以他母親在祖宅出事了,將他騙去,正好撞見了一臉驚訝的安陽長公主。

    安陽長公主,那是個眉宇間都能見溫柔的女人,他親眼見到那個女人的神情由疑惑,到震驚,到憤怒,到黯然。他顧不得其他,他著急尋自己的母親,卻原來,這個鬧劇隻是他的母親同堂伯父安排的戲碼。隻為了他們能正大光明地進入侯府。

    他憤怒,羞恥,但緊接而來的是母親的自縊身亡。他惶恐,無助,他怨怪天道不公,為什麽沒有讓母親有高貴的身份,他能有高貴的出身,能讓他們正大光明地立在陽光下。

    他恨自己那從未謀麵的弟弟,也羨慕他。他有那麽高貴的家世,能夠正大光明地同父親在戰場上立軍功,聽說還有個身份顯赫的未婚妻。

    對,謝長淵的那位未婚妻正在西北,平西大軍的營中。如果他能夠入平西軍,能靠自己立軍功。

    如果,謝長淵的未婚妻,轉而選擇他謝照,那……

    而今的謝照,不齒自己曾經齷齪的想法。但今日,他能正大光明地同謝長淵較量,競爭,不論是軍功,名聲還是女人。

    

    秦煙不知道對麵謝氏兄弟心中的百轉千回,她轉頭對著江沐,輕聲戲謔地說道:

    “那位隻是想看看你?瞧你給嚇得,若這點膽量都沒有,今後如何敢直麵你的臣民?直麵你那陰狠狡詐的王叔?直麵你九泉之下的父王母後?”

    江沐羞憤,這個女人講的道理他都懂,可她怎能切身體會,在敵方陣營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的是他江沐而不是她秦煙。

    江沐猛灌了一口酒,嗆地直咳嗽。

    “昭仁郡主身邊的那位少年是?”太子封湛說出了今日到目前為止最長的一句話,真是稀罕。

    在座眾人皆斂氣屏聲,不知情的人,也在好奇著這位少年的身份。

    秦煙直視封湛,她懶得為江沐再編一個身份。

    “回太子殿下,這位是臣女收養的弟弟,江沐。”

    封湛雙眸微眯,江?薑?難道是……

    “太子殿下,臣女有個不情之請。”秦煙再度開口。

    封湛抬眸,聲調沉沉,

    “講。”

    “太子殿下,臣女府上沒什麽文化人,自知教不好弟弟,臣女想要為舍弟江沐討一個國子監監生的位置,望太子殿下恩準。”

    眾人驚異,入國子監,考生需過五關斬六將,連官員子弟都還得看身份。

    秦煙如此張狂?

    直說自己府上沒文化人?這也說得出口?就算是武將,也得弄點書畫裝點門麵,開口也談風雅,哪有自己說自己沒文化的,還是個女人?

    秦相更是震驚,這不能夠吧,當初他將秦洺送進國子監,都因為隻是庶子的關係,頗費周折。秦煙隻是一個郡主,收養的弟弟?哪來的這樣的身份?

    封玉瑤崇拜地望向秦煙,可以啊,小煙煙狂得讓她刮目相看。想想小時候那個軟糯糯香噴噴的小丸子秦煙,封玉瑤真覺得如今的秦煙真像從骨子裏換了一個人似的。

    封湛默了一瞬,如果老頭子都默許有這樣敏感身份的人,跟在秦煙身邊。那……

    不管是秦煙,還是這小子,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準了。宋執,讓國子監祭酒安排下去。”

    “臣女謝過太子殿下。”秦煙轉而看向江沐,“江沐,謝恩。”

    江沐眉頭輕皺,還是起身叩拜道:

    “小民謝過太子殿下。”

    

    眾人皆震驚,秦煙這樣無理的要求,太子殿下竟然答應地如此爽快。

    再想想陛下禦賜的昭仁郡主府就在太子府隔壁,陛下當眾賜婚昭仁郡主的前未婚夫,陛下罰三軍將士去給昭仁郡主府整修府院……

    不敢想不敢想,昭仁郡主這是要……

    謝長淵心中一緊,自己和秦煙的婚事,其實不能隻算是玩笑話,二人手中還有母親同秦夫人交換的信物。自己也隻是口頭上否認,方才同意陛下賜婚也是一時情急。

    但如果摻入一個太子,他的這位太子表兄,是出了名的殺伐決斷,對秦煙,如果隻是陛下的想法,還好,要是太子都有這個意思……

    謝照也是一凜,如果是謝長淵,他還能一爭高下,但是太子?

    眾人心思各異。

    江沐略有些不滿地對秦煙道:

    “你有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去?”

    秦煙壓著嗓子,語氣不鹹不淡,

    “我之前給你安排的,又問過你了嗎?武,國公府的人教了你,文,你得廣泛地接觸各種不同的思想,而不是拘泥於一位或幾位師傅片麵的教導。”

    “欲為君王,需能平心靜氣地接受各種觀點相悖的說法。你好好去國子監看看夫子的教學,同窗的觀點,去茶社酒樓中聽聽舉子們辯論。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江沐啞口無言,是的,秦煙給他安排的課程,從來沒過問過他的意見,但他知道,那些都是為他好。

    但他隻是有本能的排斥。他排斥被一個隻比他大幾個月的女人教導,被她安排,被她保護。他急於強大起來,獨擋一麵,他迫切地想要自己能保護自己,保護自己重視的人。

    想到這裏,江沐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秦煙,那個端起酒杯,同旁座靜儀公主碰杯後,仰起修長的脖頸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的沒心沒肺的女人。

    她當真不怕在戰場上遇見我?

    此時的江沐的確想象不出來,真正的強者,並不害怕自己的對手比自己強大,那更能夠激起他們的鬥誌。

    況且,秦煙和惠帝,需要江沐真正能夠足以抵抗他的那位弑君奪位的王叔,而不是豢養一個傀儡窩囊廢。

    眾人在思緒紛繁中,結束了宴席。

    

    離席的時候,秦相攔住了秦煙,江沐立馬上前將秦煙護住,虎視眈眈地麵向秦相。鎮國公府的人也相繼過來,擋在秦相和秦煙之間。

    秦相啞然,鎮國公府的人竟當他是洪水猛獸般,再怎麽說,秦煙也是他的女兒,虎毒還不食子。

    “嶽父……”秦相欲對鎮國公沈常山作揖,卻被對方厲聲打斷。

    “聽說我們鎮國公府慣常以勢壓人,秦相還是稱呼我的爵位為好。”沈常山聲音冷厲。

    “……”秦相動作僵在原地,這是要同他劃清界限?

    秦煙笑笑,“秦相想要說什麽?”

    “秦煙,熙園,已經按你的要求恢複了原狀,改日你回來看看。搬回來住吧,我們終究是一家人。”秦相說話小心,他已經知道自己這位長女的暴脾氣,不願再激怒她。

    “煙煙有家人,不需要秦相閑操心。”沈辭諷刺地開口。

    秦煙隻是淡漠地看了一眼秦相,同鎮國公府一行人率先離開。

    秦相看著這位長女決絕的背影,隻剩下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