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馬球
  第10章 馬球

    上林苑,天氣有些陰沉,似有雨來,斜風驟起,卷起飛花漫天。

    伴隨著宮廷樂音響徹球場,王公貴族陸續入場。

    秦煙同鎮國公沈常山,國公府世子沈時岩由引路的公公帶上西側看台,分席而坐。秦煙身後的江沐,也被引路公公帶到秦煙身側的席位。

    位於球場北端的看台有三部分,正北麵南的主看台,和位於東西兩邊的側看台。

    此刻主看台席位還空無一人,西看台除秦煙他們一行人外,僅有永定侯謝安,席位在鎮國公之下。

    而對側的東看台也僅有三位,左右相,同兵部尚書。

    台上不見官眷,足以見得,今日的球賽性質不同以往,幾乎不具有娛樂的意義。

    秦相遠遠望了一眼秦煙,初初有些恍惚,而後便匆匆移開視線。

    那便是他的長女,麵容同沈時英相似,僅眉目間有自己的影子。性格較沈時英卻也更為霸道些。

    秦相本應為秦煙今時今日的作為所驕傲,但……

    過往種種,這位女兒同他已矛盾重重,想要修複父女間的關係,是個難事,思及此處,秦相眉頭緊皺,緩緩歎著氣。

    旁邊的左相亦是往西看台望了一眼,那位長相絕美的女子,應該就是昭仁郡主,亦是秦相的嫡長女了。

    隻不過聽說此女同秦府勢同水火,嘖嘖,左相嘴角挑起嘲弄的弧度,側頭看向秦相。見秦相一臉鬱結,涼颼颼地開口,

    “秦相,今日球賽,能位列看台的,屈指可數。你那位女兒,昭仁郡主,不得了,恭喜秦相,這是貴府的殊榮啊!”

    秦相心頭更是難堪,當初秦煙同秦府不睦,大鬧秦府,整個上京城都傳遍了。她秦煙的榮耀,可不是秦府的榮耀,左相這是專戳他的心窩子。

    秦相別開了臉,沒有搭腔。

    

    主看台上,皇後的嫡公主長樂公主封雲朝,同德妃的靜儀公主封玉瑤前後腳入場。

    入席後,靜儀公主封玉瑤瞧見了秦煙,當即起身過來。

    封玉瑤令宮人在秦煙側旁加了一席位,便入座同秦煙閑話。

    “這位是?”封玉瑤看向江沐。

    秦煙本不願回答,江沐的身份尷尬,她隨意地編了個說法,

    “江沐,我收養的弟弟。”

    “收養!弟弟?”封玉瑤目露驚訝,“小煙煙,長本事了呀!”

    今日的球賽沒有邀請官眷,秦煙也是新封的郡主才能入席,就算是秦煙的親弟弟,也不夠身份。而這位表情酷拽的弟弟居然安排上了席位,恐怕是身份不簡單。

    秉持著這些年學會的後宮生存法則,少說少問,封玉瑤壞笑著看了江沐一眼,便不再多說。

    主看台上,長樂公主封雲朝自入座起便獨自抿著茶,一臉淡漠,似乎對這些都提不起興致。直至傳來一聲,

    “陛下駕到!”

    封雲朝才同眾人一齊起身叩拜,“陛下萬歲。”

    “平身。”惠帝坐上上首的禦座。

    眾人起身,重新歸座。

    同惠帝一同到來的還有二皇子封羨,不知是不是秦煙的錯覺,自封羨入席,便頻頻投來探究的目光。

    秦煙沒有理會,自顧自地淺飲著茶,今日的茶亦是上好的春茶,但不若自己平日裏常用的清冽,僅能潤喉解燥。

    

    不多時,樂聲漸低,鼓聲起。

    著青紅黃三色窄袖球衣,足登黑靴的三支球隊,坐於馬上緩緩入場。

    青紅二色是分別由北衙神策軍統領謝長淵,和由南衙龍武軍統領陸沉,分別帶領的10人的球隊;而身著黃色球衣的是由平西軍將領沈辭帶領的10人球隊。

    鼓樂聲中,三支球隊打馬繞場三周,而後齊齊麵向惠帝所在的主看台,山呼“萬壽無疆”。

    聲震千裏,聽者熱血沸騰。

    “好!好!好!”惠帝撫掌稱好。

    

    謝長淵自入場,目光便捕捉到了平西軍隊伍裏的謝照,果真是同謝侯長相神似。二人目光相接,均迸射出冷冷寒光。

    謝長淵掃過看台,目光經過西側看台時,身軀一震,那是……

    靜儀公主封玉瑤席位旁,是那天茶社見到的女子,秦煙?

    西側看台上除卻一個麵生的小子,隻有鎮國公沈常山,國公府世子沈時岩,永定侯謝安。而靜儀公主封玉瑤身旁那位,也隻能是新得封郡主的秦煙了。

    原來是她?自己的未婚妻麽?

    也是了,秦煙年幼時是靜儀公主的伴讀,二人私交甚密,能讓封玉瑤出宮相會的,也隻能是她。

    隻是自己被流言影響,以為此時的秦煙……想想幼時的她是那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快速收回目光,謝長淵心中有些煩亂,自己之前在的城門說的那話……

    

    謝照一直留意著謝長淵,也注意到了謝長淵看向西側看台時瞬間的失態。

    西側看台,那是,秦煙?

    謝照對秦煙隻聞其名,從來沒見過真人,原來,竟是美得這般攝人心魄的女子。

    三年前,西北大營,他立於主帳之外,如砧板上的魚肉般,等待著鎮國公沈常山對他的去留的決定。

    他永遠記得那道清冷的女聲,在無數個午夜夢回,響徹耳畔,刻骨銘心。

    “自入了軍中,他的身份便隻是守關戍邊的將士,是保家衛國的兒郎。此刻他是大夏所有子民的兒子,不再是任何人一個人的兒子,更不是任何人一個人的私生子。”

    秦煙對鎮國公沈常山的這番話,決定了他的命運,讓他免於謝長淵的羞辱。同時,這番話也改變了他從軍的初衷,那可恥的初衷……

    永定侯謝安,在看到謝長淵出場時,心中甚是欣慰,那是他的兒子,血統高貴,豐神俊朗,堪稱人中龍鳳。

    而當平西軍的球隊出場時,他一眼就看到了謝照。他同這個長子已有幾年未見,這是他曾經最滿意的兒子,也是最像他的兒子,容貌像,出身也像。這才是他的驕傲,英雄不論出身,皆能闖出一番天地。

    謝照看向西看台,但回避了謝安的目光。他的身世曾經讓他覺得羞恥,而今,他隻想靠自己的努力拿到他想要的,或是曾經可望不可及的。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西看台,不過不是看向謝安,而是那個美得驚人的女子。

    

    三支球隊移至球場一旁。

    隨著一陣急促猛烈的馬蹄聲,一人一馬直奔入場。

    其馬高大強健,神駿非常。馬尾紮結,通身黑亮,僅額間一點白。

    馬上的男子身著金線繡五爪金龍玄衣,頭戴金冠,劍眉淩厲,目光深邃,麵部輪廓棱角分明,英挺俊朗。這便是太子封湛,那位大權在握的儲君。

    封湛左手執韁,右手執玄色偃月形球杖。

    場中球衛手拋朱漆球至半空,封湛躍馬至球前,出手迅猛,淩厲地揮杆一擊,不偏不倚,漆球直飛入門。

    封湛回馬而立,直麵主看台。

    鼓聲陣陣,擂鼓三通。

    宮人唱籌,

    “太子殿下得籌!”

    三軍球員齊呼:

    “太子千歲!”

    宮人為眾人送上斟滿酒的酒杯,惠帝舉杯,“君臣同飲,共襄盛舉!”

    太子封湛麵色沉穩,飲畢,沉聲開口,“開賽!”,繼而打馬離場。

    眾人皆讚歎太子精湛的騎術與俊朗的風姿。

    這裏麵也包括秦煙,秦煙心中暗讚,這位太子,真是位美人啊,可惜了,生在皇家,她染指不得。

    

    神策軍與龍武軍上場,球員們策馬執杖,爭擊一球。

    謝長淵同陸沉均無心戀戰,隻想盡快結束,期待著對上平西軍。

    雙方約定首得五籌為勝。自開局謝長淵得頭籌後,陸沉緊接著得籌,你來我往中,很快便各得四籌,僵持不下。

    雖然二人均想要盡快結束。但對上平西軍前,皆不原成為輸家。

    鼓聲漸急,雙方較著勁,二十匹駿馬飛馳,場麵蔚為壯觀。

    

    戰況逐漸焦灼,精彩紛呈,看台上,眾人飲酒觀戰,神策軍同龍武軍時常對陣,隻是從沒見過兩支勁旅的統領同時下場,眾人均看得津津有味。

    封玉瑤與秦煙對飲,開口道,

    “謝世子身手不凡啊,方才謝世子似在看你,那一眼複雜又糾結,我掐指一算,你近期有桃花劫呀。”

    秦煙沒有搭腔,隻是無奈地看了封玉瑤一眼。轉而看向滴水未沾的江沐,

    “不吃不喝?是怕上頭那位下毒?”

    江沐冷冷看了秦煙一眼,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江沐頓時尷尬得紅透了耳根,別開了臉。

    秦煙笑出了聲,

    “那位要是想要你的命,你也活不到今日了。吃點東西墊墊肚子,時候還早,別虧待了自己。”

    江沐依舊別扭,但以防一會兒太過尷尬,還是不情不願地取了一塊點心,就著酒水吃了幾口。

    場上謝長淵自見到秦煙後,便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餘光總是不時不受控製地掃向西側看台。直到一眼瞥到秦煙對著身旁的小子笑得開懷。謝長淵一個分神,讓陸沉俯身截了球去。

    陸沉縱馬直奔神策軍球門,神策軍阻擋未果,陸沉揮杆擊球,球入門。

    “龍武軍得籌!”

    “龍武軍五籌,神策軍四籌,龍武軍勝!”

    宮人唱籌,本場比賽宣布結束。

    惠帝撫掌,

    “好!好!好!”

    兩隊下場休息。鼓聲止,樂聲漸起。眾人觥籌交錯,回味著剛才精彩的比賽。

    

    謝長淵自知失態,場邊的謝照卻看出了興味。

    在西北大營,秦煙是將士們閑時常常談到的話題,但沒有平常軍中對女人的鄙夷或葷段子玩笑,平西軍中,對秦煙多的是敬重與欽佩。

    大戰多年,兵部的軍資時常延期,秦煙屢次為平西大軍籌措物資。軍士們沒有少過糧草,缺過冬衣。將士們對秦煙甚是感激。

    而謝長淵拒婚秦煙的消息,也在西北大營中流傳開來。

    不知他的這位弟弟,如今是不是後悔了。

    

    太子封湛入席,設席在惠帝下手,眾人起身拜見太子千歲。

    “免禮”。

    太子嗓音低沉醇厚,秦煙再歎了一聲可惜。

    秦煙看向太子封湛,心道果然,之前在茶社對上的那雙淩厲的眸子,便是這位的太子封湛。

    封湛亦回望秦煙,老頭子最近的動作,頻頻有將秦煙同他扯上關係的架勢。

    秦煙的確生得極美,但其人讓人看不透,許多謎團連他的人都查不到,這是個危險人物。

    而秦煙旁邊那位,是?

    長樂公主封雲朝自入席後,第一次露出笑容,她眸光晶亮,看向封湛,

    “皇兄好球技,改日教教我啊。”

    封湛對這個皇妹向來很是愛護,但自己的確公務繁忙,

    “讓陸沉教你可好?”

    封雲朝似有些委屈,不過陸沉?逗逗那個呆子也算有趣。

    “太子認為,下一場該如何對陣?”惠帝問向封湛。

    封湛未置一詞。

    “不如讓南北禁軍各挑選五名球手,組成一隊,再同平西軍的球隊一戰?”二皇子封羨率先開口。

    “嗯,太子認為如何?”惠帝看向太子。

    “可。”封湛惜字如金。

    “李福全,安排下去。”

    鎮國公沈常山雙眼微眯,陛下這是要?

    作者有話說:

    本章所涉及的馬球賽場景,源引自一係列與馬球有關的唐詩、敦煌歌詞、史料《舊唐書》、《新唐書》、《舊五代史》、《新五代史》、《宋史》等。屬藝術加工,博君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