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124章
在猩紅之主態的呢喃之中, 通訊球上的影像最終來到了末尾，隨後又跳回了開頭。
傷痕累累的護衛隊蟲族又回到了畫麵之中，米利安猛然起身, 麵無表情地抬起手，然後按掉了那枚通信球。
艦長室裏又一次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可猩紅之主所帶來的窒息感與沉重感，卻並沒有因為通訊球的停止而就此散去。
“我不明白……”
停頓了一會兒，蘇林才幹澀開口道。
盡管已經有預感，奇蘭恐怕會因為自己的離開而大受打擊，但蘇林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奇蘭最後會變成這副模樣, 那家夥現在看上去完全完全就是——
“奇蘭，猩紅之主，已經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不然的話, 他也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架空餘灰之燼掌管整個神母教團。”
米利安陰沉沉地說道。
畢竟襲擊反叛軍其實並不會給教團帶來任何好處，而且同樣是信仰著原初之母, 本質上來說這兩股勢力原本並沒有到水火不容的程度。
“沒有什麽比一隻瘋子更難搞了。”
“這倒是看出來了。”
蘇林說道, 即便隻是一枚通信球而已，上麵的影像已經讓蘇林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而且他總覺得起來，奇蘭所表現出來的異樣：那不自然的瘋狂以及身上展現出來的蟲族特征，讓他莫名地感到了一種熟悉感，他敢肯定艦長室裏其他的兩隻蟲族也跟他有著同樣的感受。
“蟲族真的會因為精神打擊而變成……”
他還沒有來得及詢問, 米利安就已經把話接了下去。
“是黑水。”
反叛軍的首領口中冒出一個蘇林熟悉的單詞。
蘇林打了一個激靈，他目光瞬間變得無比尖銳。
“這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 許多蟲族高層在麵臨巨大危機的時候都會使用黑水……不, 當然不是之前你知道的那種高濃度的, 會讓蟲族瞬間崩潰的黑水, 他們有專門的科研部將黑水進行無害化處理，在使用前也會將黑水稀釋許多倍再注射進自己體內。”
米利安解釋道。
“黑水可以讓他們在非常短的時間內提升身體的能力，同時黑水也會產生嚴重的致幻反應，有一些蟲族甚至會因此而上癮，畢竟……因為在幻覺中他們什麽都會有。”
米利安沒有告訴蘇林的是，正是因為教團虔誠地信仰著原初之母，在漫長的時光過去後永遠也等不到蟲母回歸的教團高層，通常都會受不了內心的渴望而墮落到使用黑水。
他們依靠幻覺來維持蟲母回歸的信念，所以，奇蘭，猩紅之主在受到打擊後立刻就開始使用黑水也是非常正常的。
“我會去處理好這件事情。”
片刻後，米利安揉搓著自己的太陽穴，他慢慢站起身來，然後便轉身朝著門外走。
去高大的蟲族身上縈繞著一種無比沉重和痛苦的氣息，讓蘇林瞬間覺得不對。
“米利安？你打算怎麽處理這件事？”
蘇林謹慎地問道。
米利安語氣平靜地匯報道。
“我需要盡快前往指揮室，並且安排轉換飛船的路線。”
他說道。
“請不用擔心，我們將轉移原本路標，直接前往另外一個秘密基地，這過程中，我會采用最高機密的隱秘航線，就算是那隻內奸還在船上，神母教團也不可能發現我們的蹤跡……”
“等，等一下，為什麽你的這些安排聽上去……好像你並不打算去營救奈爾西博士了？”
蘇林不由開口。
麵對他的質問，米利安也沒有絲毫隱瞞的意思。
“是的，我們暫時沒有餘力去營救奈爾老師，至少，在把你送往安全的地點之前，他們隻能靠自己了。”
米利安的聲音異常的平靜，平靜得連一絲起伏都沒有。
這種極致的冷酷讓蘇林覺得，米利安一瞬間變得十分陌生。偏偏米利安在心慌意亂中，錯誤地將蘇林難看的臉色直接理解成了別的意思。
“離開飛船之前，老師特意將自己的幾名助手留在了飛船裏，就是為了以防萬一，請不用擔心，在條件合適的時候，老師的那幾名學生也將幫助梅迪瑟斯與自己的本體結合，他不會有任何問題。”
沐浴在蘇林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下，米利安心裏卻泛起了一絲尖銳的痛楚，他何嚐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回應是多麽的冷酷無情，可是……
“我們別無選擇。”
米利安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們永遠都不可能把你交給奇蘭，猩紅之主那樣的瘋子。之前不行，現在就更加不行了，他注射的那玩意兒已經把他的腦子變成了一團漿糊，天知道他什麽時候就會徹底發狂，而且，盡管那些該死的蟲族貴族都會對自己攝入的黑水進行處理，但本質上來說，那就是一種徹頭徹尾的惡魔之水，它的副作用是無法根除的，一旦開始注射，蟲族的各種負麵情緒便會無限的放大。”
所以哪怕奇蘭以奈爾西博士以及全體護衛小隊的生命作為威脅，米利安絲毫沒有把蘇林交出去的打算。
正確的說，這個選項在他腦海裏根本就不存在。
他甚至都沒有打算與對方進行任何一種形式的談判，因為他知道，任何一隻正常的蟲族，都不可能跟那樣的瘋子進行溝通。
當然，米利安也很清楚，在這種關鍵時候放棄營救，基本上就已經等同於他親手將奈爾西他們推入了死亡的深淵。
“考慮到反叛軍內部現在一定出現了叛徒，蘇林你正處於巨大的危險之中。我將在下一個港口帶著所有成員下穿，這其中也包括梅迪瑟斯，畢竟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也非常不穩定。等到他成功和本體融合之後我會再將您的坐標告知給他。”
米利安瞥了一眼蘇林身側高大的雄蟲。
對方原本冷峻強悍的氣息裏，此時也混雜上了蟲母特有的甘美香氣。隻是從氣味上也可以感知到麵前兩者之間無比親密的關係。
米利安的心情變得愈發糟糕。
他甚至懷疑，此刻蘇林的腹中說不定已經有了屬於梅迪瑟斯的蟲族子嗣。
“我已經詢問過卡爾了，那些小數字們現在發育得非常平穩。而且從預測的數據上來看，他們的存在可以給你提供非常全方麵的保護，隻要他們還在，你就一定可以順利的抵達秘密基地。”
如果蘇林真的已經在腹中種下來自於雄蟲的種子。
那麽，就算之後梅迪瑟斯真的無法再回到蘇林身邊，哪怕反叛軍全軍覆沒，蘇林也將得到子嗣們最周全的保護與供養。
“你將在那裏過上非常平靜而安全的生活。”
米利安拚命忍住自己的胡思亂想，說道。
“如果你願意的話，你甚至可以在幾年之後回到人類的世界去……”
遲疑了一下米利安補上了最後一句話，他知道蘇林一直都懷念並且熱愛著那個人類的世界。
“不，我不願意。”
結果下一秒他就聽見了蘇林冷漠幹脆的拒絕聲。
米利安一怔，幾秒鍾後，他晃動著自己的觸角，勸說也變得嚴厲起來。
“我知道這對於你來說可能有些難，但是嗎，梅迪瑟斯現在的狀況並不適合留在你的身邊，應該說，我們所有人都不適合留在你的身邊，被奇蘭那種家夥盯上，誰都不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麽，最安全的選擇，就是你離開我們，與自己的初生子嗣一起進入秘密航線。隻要你能夠抵達秘密基地，就可以逃離神母教團的追擊，奇蘭也不會對你作出可怕的事情，隻要熬過去就可以了，畢竟……奇蘭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就跟所有拚命攝入黑水的那些蟲族高層一樣。
再強大的蟲族也終究難以逃離黑水帶來的副作用。
幻覺，崩潰，自我認知時常。
身體畸形化。
……
奇蘭也不可能逃過這一定律。
“然後呢？然後我就這樣一直躲下去嗎？”
蘇林打斷了米利安。
青年與蟲族反叛軍對視了片刻，忽然，他露出了一絲悲哀的笑容。
“奇蘭很快會死，看他現在那副鬼樣子，他確實撐不了多久。可是奇蘭死了之後，還有舍裏不是嗎？
就算沒有舍裏……隻要原初之母還在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不同勢力的蟲族尋找我的蹤跡。”
蘇林說道。
“按照奇蘭要求的那樣把我交出去吧。”
年輕的蟲母一字一句的說道，神色淡然而平靜。
聽到他的話，梅迪瑟斯的觸角陡然繃緊。
而米利安，則是態度激烈地搖起了頭。
“不可能！”
米利安脫口而出。
他又重複了一遍奇蘭以及舍裏的瘋狂。
但是，蘇林並沒有被他說服。
“學長需要回到王巢內部區域與本體進行融合，舍裏的時間機器需要銷毀，比起偷偷摸摸讓反叛軍犧牲那麽多人潛入進去完成這些麻煩的任務，還不如讓我帶著所有人，光明正大的進入王巢……”
蘇林說道。
“在我看來，沒有什麽比神母教團承認的原初之母的身份，更好用了。”
蘇林衝著米利安眨了眨眼。
“其實你也知道吧，把我交出去才是最佳的策略。”
眼看著米利安還是滿臉抗拒，蘇林隻能歎息道。
“……而且我敢向你保證，奇蘭不會傷害我，他也不可能傷害得了我。”
“可那就是一個瘋子，你並不明白，黑水已經侵蝕了他的意識——”
米利安正打算繼續勸說蘇林，可他的聲音卻突然之間卡在了喉嚨裏，蟲族的眼瞳在眼眶中劇烈地顫抖起來，但是，視野卻無比模糊。
反叛軍首領身體裏，仿佛湧進了一股凍徹心扉的冷流，緊接著他的身體就開始變得不受控製，他的喉骨在顫抖，舌頭卻僵硬得像是一塊木頭。
時間在此刻仿佛變得無比漫長，對於米利安來說，他好像已經在這具變得陌生的軀體裏待了一萬年。然而當那股冷流驟然散去之後，米利安重重摔倒在座位上，才發現實際上外界的時間流速可能也就過了兩三秒。
在最開始的那一瞬間，米利安的大腦還是一片空白，他的思維也變得遲鈍了許多，但很快米利安就反應過來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他不敢置信地望向蘇林。
蟲母幽深溫和的眼眸中閃爍著一股讓米利安感到戰栗的氣息。
就在剛才，蘇林直接用自己的意識控製住了米利安，就像是在黃金之巢裏，他曾經用自己的意誌控製著混沌蟲群放過反叛軍的眾人。
這是隻有真正的至高無上的原初之母，才有可能擁有的可怕力量。
而在另外一個可悲的宇宙中，黑暗蟲母正是以這樣強悍的精神力，徹底的剝奪了所有蟲族的個體意識，把那些可怕強悍的身軀轉化為自己思緒的一部分，將整個蟲群化作了集體意識。
米利安的心跳驟然加速，就在這一刻，他無比清楚地意識到，他麵前的再也不僅僅是那個給予了他生命目標的瘦弱人類青年，更是真正的蟲母陛下。
“陛下……”
隨著嘴唇的顫抖，米利安發出了一聲脆弱而真摯的低喃。
蘇林已經逾越了那無形的高牆坐上了蟲族至高的王座。
至於米利安，他再也說不出任何勸阻的話語，畢竟從來沒有那一隻子嗣，可以忤逆蟲母的意誌。
但是對蘇林的安危牽掛還是讓米利安做出了最後的掙紮，他用求救的目光望向了蘇林身側的梅迪瑟斯。
在他看來獨占欲如此強烈的梅迪瑟斯，無論如何都不會允許蘇林做出這麽冒險的事情。
他沒有想到的是，梅迪瑟斯卻隻是無比平靜地應下了蘇林的要求。
“雖然我真的很想殺死奇蘭那家夥，不過……如果這是你的願望的話，我會遵循你的想法。”
梅迪瑟斯將手搭在蘇林肩頭，他有點擔心地說道。
“所以，你現在可以去休息了嗎？”
雄蟲憂心忡忡地問道。
如果是曾經的梅迪瑟斯，恐怕確實就會像是米利安期望的那樣勸阻蘇林，不過現在的他唯一關心的，隻有蘇林的身體。
至於王蟲舍裏也好，巢穴中艾瑞爾的本體也罷，把那些家夥全部殺掉就可以了。
仿佛有個聲音在心底發出了幹脆利落的聲音。
而表現出來，就是梅迪瑟斯眼中滿滿隻有蘇林，完全就是一幅無腦，全盤聽從對方指揮的模樣。
米利安目睹此情此景，整隻蟲驟然頹唐地弓下了身體。
他知道，他再也無法違背蘇林的旨意了。
*
幾天——
早已空空蕩蕩的天啟號飛船內。
奇蘭終於又一次見到了自己的母親。
他的身體顫抖不已，腳踩在金屬的船艙地麵上時，他竟然覺得地麵鬆軟得宛若棉花。
盡管在抵達飛船之前，神母教團的那群祭祀們已經對反叛軍們帶來的蟲母陛下進行了大量的檢查，並且也確定蘇林確實就是蘇林他們夢寐以求的原初之母……
然而看了無數的數據，做了漫長的心理建設，再一次見到房間裏瘦弱纖細的熟悉身影時，奇蘭還是會產生一陣強烈的恐慌。
他真害怕這又是自己做的一個夢。
黑水所帶來的在夢中總是會這樣，最開始會是他渴望已久的母親回到他的身邊，但接著又會在蘇林毫不猶豫的丟下他，轉身離去的畫麵中落下帷幕。
甜美的美夢化作了永恒的噩夢，但無論重複多少次，能夠在夢中見到蘇林這一點，還是讓奇蘭不受控製地，一遍又一遍的往自己體內注射黑水。
“蘇林……媽媽……”
奇蘭搖搖晃晃，踉蹌著走向了蘇林。
“……”
蘇林徐徐吐出一口氣。
年輕的蟲母轉過身來，看見身後的奇蘭之後，他甚至感到了一絲毛骨悚然。
猩紅之主的目光尖銳到了極點，落在人皮膚上時，幾乎讓蘇林感到了刺痛。而且最重要的是，奇蘭看下去甚至比錄像裏展現出來的模樣還要糟糕，還要瘋狂。
明明上一次見到奇蘭的時候，他也就是瘦了一點，黑眼圈重了一點，可現在的他看上去就像是蟲族的木乃伊。
不，就算是當初那些，已經過了幾萬年隻差沒有在蟲卵中耗盡最後一點生命養分的木乃伊小數字們，看上去都比現在的奇蘭豐滿許多。
怎麽說呢，奇蘭現在真是看著都很難搞。
不過當初在詐騙犯老師的課堂上，蘇林學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無論你想要欺騙的對象多麽麻煩，都要有敬業的精神。
就像使詐騙犯老師說的那樣。
無論什麽工作，做什麽事情，不認真是不會有結果的。
實在不行就想想自己之前打工時的時候吧，想想那些想要扣他工資還想讓他免費加班的黑市老板。
奇蘭總歸不會比那些老板還難搞。
蘇林在心裏勸說著自己。
他維持著表麵的平靜，然後，他衝著奇蘭微笑了一下。
“奇蘭，好久不見……”
“你還好嗎？”
溫柔甜美的笑容，平和的詢問。
蘇林覺得自己發揮得實在很不錯，沒有想到自己剛往奇蘭的方向走了一步，對方卻像是見到了什麽洪水猛獸一般，猛然往後退去了好幾步。
如今已經徹底掌管了神母教徒安的瘋子，雙手在沾滿血腥的暴虐教皇，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他喉嚨發出來的喘氣，粗啞得就像是壞掉的風箱。
極度的激動讓原本就身形憔悴的猩紅之主看上去仿佛隨時就能猝死。
蘇林的動作因此而僵住。
他覺得自己的應對並沒有出什麽差錯，不至於讓奇蘭嚇成這樣吧……
然後，他耳邊便響起了奇蘭近乎哭泣似的嗚咽。
“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奇蘭的眼中閃動著異樣的光芒。
“太可惡了……那些反叛軍他們怎麽可以……他們竟然僅僅因為我威脅了幾句就這樣放棄了你……他們怎麽敢這樣對待你……”
等等，不是你自己抓了一批反叛軍的重要成員，並且威脅米利安不把我交出了就把所有蟲族殺了，還要把他們的腦子挖出來嗎？
即便有心理準備，但是麵對奇蘭這樣的瘋子，蘇林還是有些無語。
而此時，奇蘭已經無比激動地轉過身，朝著船艙外走去。
“沒事的，媽媽，我這就去把他們都殺了。反叛軍都應該死，明明他們得到了您的眷顧，他們卻辜負了您的信任……他們必須要為此付出代價。”
聽著奇蘭的自言自語，蘇林額角的青筋都快蹦出來了。
“停下，奇蘭！你到底想幹什麽？反叛軍已經把我送了過來，你應該把那些人全部都放了才對。”
蘇林慌慌張張地嗬斥道。
然而本應該十分聽話地奇蘭，這時候卻顯得異常逆反。
猩紅之主身形搖晃，他望著蘇林，癡癡的笑著。
“不，媽媽，你太軟弱了，你也太單純了，你總是被那些人騙。我不會再讓那些人有機會蠱惑你了。我一定會把他們所有人都殺幹淨，並且在狂血之宴前，用他們的血液清洗你的雕像……”
“我讓你把那些人放了！你沒聽到嗎？！”
蘇林看著奇蘭現在的樣子，有點兒慌了。
可是他卻並沒有得到預想中的回應。
“我不要——”
奇蘭露出了一絲扭曲的笑容。
“反正，對於媽媽來說，我已經是一個不乖的孩子了，不是嗎？”
已經陷入瘋狂的蟲族絕望地說道。
“所以，我就是要——”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將奇蘭的所有話語拍得粉碎。
動手的是蘇林。
他直接給了奇蘭一巴掌。
臉頰上微弱的疼痛讓奇蘭徹底呆住了，他愕然地站在原地，目光中閃爍著茫然。
蘇林……
蘇林打了自己？
奇蘭的嘴唇顫抖起來。
他企圖發出聲音然而喉嚨卻因為情緒的極度激動而徹底鎖死了。
雖然隻是一個巴掌，但是看上去奇蘭卻覺得自己已經壞掉了。
壞得很厲害。
他的身體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而蘇林冰冷的目光投注在他身上，讓他覺得自己仿佛快要從靈魂內部直接綻裂開來。
他快要無法呼吸了。
然後，奇蘭就聽見蘇林冷冰冰的，不帶絲毫情緒的命令。
“把那些人放了。”
蘇林冷酷地命令道。
不。
奇蘭企圖反抗，可是當他張開嘴時，拒絕的聲音就不受控製地化為了一抹短促的氣音。
某種恐懼感讓奇蘭不由自主地想要後退，可是蘇林這時候已經走上前來了。
在奇蘭來得及逃跑之前，瘦弱到仿佛可以被風吹走的蟲母伸出手，細長而冰涼的手指插，入奇蘭的發絲，然後用力地拽住。
不費吹灰之力，蘇林便迫使奇蘭軟軟跪倒在了自己麵前。
暴虐的教團領袖急促地呼吸著，因為頭發被抓住他不得已揚起了頭，脆弱的脖頸直接展露在蘇林的視野之下。
即便已經是蟲母，可蘇林在攻擊力上也依然弱的可憐，他的那一巴掌，對於奇蘭這樣可怕的蟲族來說，恐怕跟撓癢癢也差不多。
可是，當蘇林輕觸到奇蘭時候，猩紅之主的身體卻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痛楚一樣，他開始劇烈地發起抖來。
……
“你也知道你是一個很糟糕很糟糕的孩子。”
艙室裏響起了蘇林的歎息。
“嗚……嗚嗚……”
“所以不要讓我更失望了，好嗎？”
在奇蘭的抽噎中，蟲母語氣漸漸放緩，然而，他望向子嗣的眼神卻依舊殘酷而冰冷。
奇蘭喉中嗚咽聲漸漸變大。
在猩紅之主態的呢喃之中, 通訊球上的影像最終來到了末尾，隨後又跳回了開頭。
傷痕累累的護衛隊蟲族又回到了畫麵之中，米利安猛然起身, 麵無表情地抬起手，然後按掉了那枚通信球。
艦長室裏又一次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可猩紅之主所帶來的窒息感與沉重感，卻並沒有因為通訊球的停止而就此散去。
“我不明白……”
停頓了一會兒，蘇林才幹澀開口道。
盡管已經有預感，奇蘭恐怕會因為自己的離開而大受打擊，但蘇林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奇蘭最後會變成這副模樣, 那家夥現在看上去完全完全就是——
“奇蘭，猩紅之主，已經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不然的話, 他也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架空餘灰之燼掌管整個神母教團。”
米利安陰沉沉地說道。
畢竟襲擊反叛軍其實並不會給教團帶來任何好處，而且同樣是信仰著原初之母, 本質上來說這兩股勢力原本並沒有到水火不容的程度。
“沒有什麽比一隻瘋子更難搞了。”
“這倒是看出來了。”
蘇林說道, 即便隻是一枚通信球而已，上麵的影像已經讓蘇林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而且他總覺得起來，奇蘭所表現出來的異樣：那不自然的瘋狂以及身上展現出來的蟲族特征，讓他莫名地感到了一種熟悉感，他敢肯定艦長室裏其他的兩隻蟲族也跟他有著同樣的感受。
“蟲族真的會因為精神打擊而變成……”
他還沒有來得及詢問, 米利安就已經把話接了下去。
“是黑水。”
反叛軍的首領口中冒出一個蘇林熟悉的單詞。
蘇林打了一個激靈，他目光瞬間變得無比尖銳。
“這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 許多蟲族高層在麵臨巨大危機的時候都會使用黑水……不, 當然不是之前你知道的那種高濃度的, 會讓蟲族瞬間崩潰的黑水, 他們有專門的科研部將黑水進行無害化處理，在使用前也會將黑水稀釋許多倍再注射進自己體內。”
米利安解釋道。
“黑水可以讓他們在非常短的時間內提升身體的能力，同時黑水也會產生嚴重的致幻反應，有一些蟲族甚至會因此而上癮，畢竟……因為在幻覺中他們什麽都會有。”
米利安沒有告訴蘇林的是，正是因為教團虔誠地信仰著原初之母，在漫長的時光過去後永遠也等不到蟲母回歸的教團高層，通常都會受不了內心的渴望而墮落到使用黑水。
他們依靠幻覺來維持蟲母回歸的信念，所以，奇蘭，猩紅之主在受到打擊後立刻就開始使用黑水也是非常正常的。
“我會去處理好這件事情。”
片刻後，米利安揉搓著自己的太陽穴，他慢慢站起身來，然後便轉身朝著門外走。
去高大的蟲族身上縈繞著一種無比沉重和痛苦的氣息，讓蘇林瞬間覺得不對。
“米利安？你打算怎麽處理這件事？”
蘇林謹慎地問道。
米利安語氣平靜地匯報道。
“我需要盡快前往指揮室，並且安排轉換飛船的路線。”
他說道。
“請不用擔心，我們將轉移原本路標，直接前往另外一個秘密基地，這過程中，我會采用最高機密的隱秘航線，就算是那隻內奸還在船上，神母教團也不可能發現我們的蹤跡……”
“等，等一下，為什麽你的這些安排聽上去……好像你並不打算去營救奈爾西博士了？”
蘇林不由開口。
麵對他的質問，米利安也沒有絲毫隱瞞的意思。
“是的，我們暫時沒有餘力去營救奈爾老師，至少，在把你送往安全的地點之前，他們隻能靠自己了。”
米利安的聲音異常的平靜，平靜得連一絲起伏都沒有。
這種極致的冷酷讓蘇林覺得，米利安一瞬間變得十分陌生。偏偏米利安在心慌意亂中，錯誤地將蘇林難看的臉色直接理解成了別的意思。
“離開飛船之前，老師特意將自己的幾名助手留在了飛船裏，就是為了以防萬一，請不用擔心，在條件合適的時候，老師的那幾名學生也將幫助梅迪瑟斯與自己的本體結合，他不會有任何問題。”
沐浴在蘇林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下，米利安心裏卻泛起了一絲尖銳的痛楚，他何嚐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回應是多麽的冷酷無情，可是……
“我們別無選擇。”
米利安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們永遠都不可能把你交給奇蘭，猩紅之主那樣的瘋子。之前不行，現在就更加不行了，他注射的那玩意兒已經把他的腦子變成了一團漿糊，天知道他什麽時候就會徹底發狂，而且，盡管那些該死的蟲族貴族都會對自己攝入的黑水進行處理，但本質上來說，那就是一種徹頭徹尾的惡魔之水，它的副作用是無法根除的，一旦開始注射，蟲族的各種負麵情緒便會無限的放大。”
所以哪怕奇蘭以奈爾西博士以及全體護衛小隊的生命作為威脅，米利安絲毫沒有把蘇林交出去的打算。
正確的說，這個選項在他腦海裏根本就不存在。
他甚至都沒有打算與對方進行任何一種形式的談判，因為他知道，任何一隻正常的蟲族，都不可能跟那樣的瘋子進行溝通。
當然，米利安也很清楚，在這種關鍵時候放棄營救，基本上就已經等同於他親手將奈爾西他們推入了死亡的深淵。
“考慮到反叛軍內部現在一定出現了叛徒，蘇林你正處於巨大的危險之中。我將在下一個港口帶著所有成員下穿，這其中也包括梅迪瑟斯，畢竟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也非常不穩定。等到他成功和本體融合之後我會再將您的坐標告知給他。”
米利安瞥了一眼蘇林身側高大的雄蟲。
對方原本冷峻強悍的氣息裏，此時也混雜上了蟲母特有的甘美香氣。隻是從氣味上也可以感知到麵前兩者之間無比親密的關係。
米利安的心情變得愈發糟糕。
他甚至懷疑，此刻蘇林的腹中說不定已經有了屬於梅迪瑟斯的蟲族子嗣。
“我已經詢問過卡爾了，那些小數字們現在發育得非常平穩。而且從預測的數據上來看，他們的存在可以給你提供非常全方麵的保護，隻要他們還在，你就一定可以順利的抵達秘密基地。”
如果蘇林真的已經在腹中種下來自於雄蟲的種子。
那麽，就算之後梅迪瑟斯真的無法再回到蘇林身邊，哪怕反叛軍全軍覆沒，蘇林也將得到子嗣們最周全的保護與供養。
“你將在那裏過上非常平靜而安全的生活。”
米利安拚命忍住自己的胡思亂想，說道。
“如果你願意的話，你甚至可以在幾年之後回到人類的世界去……”
遲疑了一下米利安補上了最後一句話，他知道蘇林一直都懷念並且熱愛著那個人類的世界。
“不，我不願意。”
結果下一秒他就聽見了蘇林冷漠幹脆的拒絕聲。
米利安一怔，幾秒鍾後，他晃動著自己的觸角，勸說也變得嚴厲起來。
“我知道這對於你來說可能有些難，但是嗎，梅迪瑟斯現在的狀況並不適合留在你的身邊，應該說，我們所有人都不適合留在你的身邊，被奇蘭那種家夥盯上，誰都不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麽，最安全的選擇，就是你離開我們，與自己的初生子嗣一起進入秘密航線。隻要你能夠抵達秘密基地，就可以逃離神母教團的追擊，奇蘭也不會對你作出可怕的事情，隻要熬過去就可以了，畢竟……奇蘭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就跟所有拚命攝入黑水的那些蟲族高層一樣。
再強大的蟲族也終究難以逃離黑水帶來的副作用。
幻覺，崩潰，自我認知時常。
身體畸形化。
……
奇蘭也不可能逃過這一定律。
“然後呢？然後我就這樣一直躲下去嗎？”
蘇林打斷了米利安。
青年與蟲族反叛軍對視了片刻，忽然，他露出了一絲悲哀的笑容。
“奇蘭很快會死，看他現在那副鬼樣子，他確實撐不了多久。可是奇蘭死了之後，還有舍裏不是嗎？
就算沒有舍裏……隻要原初之母還在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不同勢力的蟲族尋找我的蹤跡。”
蘇林說道。
“按照奇蘭要求的那樣把我交出去吧。”
年輕的蟲母一字一句的說道，神色淡然而平靜。
聽到他的話，梅迪瑟斯的觸角陡然繃緊。
而米利安，則是態度激烈地搖起了頭。
“不可能！”
米利安脫口而出。
他又重複了一遍奇蘭以及舍裏的瘋狂。
但是，蘇林並沒有被他說服。
“學長需要回到王巢內部區域與本體進行融合，舍裏的時間機器需要銷毀，比起偷偷摸摸讓反叛軍犧牲那麽多人潛入進去完成這些麻煩的任務，還不如讓我帶著所有人，光明正大的進入王巢……”
蘇林說道。
“在我看來，沒有什麽比神母教團承認的原初之母的身份，更好用了。”
蘇林衝著米利安眨了眨眼。
“其實你也知道吧，把我交出去才是最佳的策略。”
眼看著米利安還是滿臉抗拒，蘇林隻能歎息道。
“……而且我敢向你保證，奇蘭不會傷害我，他也不可能傷害得了我。”
“可那就是一個瘋子，你並不明白，黑水已經侵蝕了他的意識——”
米利安正打算繼續勸說蘇林，可他的聲音卻突然之間卡在了喉嚨裏，蟲族的眼瞳在眼眶中劇烈地顫抖起來，但是，視野卻無比模糊。
反叛軍首領身體裏，仿佛湧進了一股凍徹心扉的冷流，緊接著他的身體就開始變得不受控製，他的喉骨在顫抖，舌頭卻僵硬得像是一塊木頭。
時間在此刻仿佛變得無比漫長，對於米利安來說，他好像已經在這具變得陌生的軀體裏待了一萬年。然而當那股冷流驟然散去之後，米利安重重摔倒在座位上，才發現實際上外界的時間流速可能也就過了兩三秒。
在最開始的那一瞬間，米利安的大腦還是一片空白，他的思維也變得遲鈍了許多，但很快米利安就反應過來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他不敢置信地望向蘇林。
蟲母幽深溫和的眼眸中閃爍著一股讓米利安感到戰栗的氣息。
就在剛才，蘇林直接用自己的意識控製住了米利安，就像是在黃金之巢裏，他曾經用自己的意誌控製著混沌蟲群放過反叛軍的眾人。
這是隻有真正的至高無上的原初之母，才有可能擁有的可怕力量。
而在另外一個可悲的宇宙中，黑暗蟲母正是以這樣強悍的精神力，徹底的剝奪了所有蟲族的個體意識，把那些可怕強悍的身軀轉化為自己思緒的一部分，將整個蟲群化作了集體意識。
米利安的心跳驟然加速，就在這一刻，他無比清楚地意識到，他麵前的再也不僅僅是那個給予了他生命目標的瘦弱人類青年，更是真正的蟲母陛下。
“陛下……”
隨著嘴唇的顫抖，米利安發出了一聲脆弱而真摯的低喃。
蘇林已經逾越了那無形的高牆坐上了蟲族至高的王座。
至於米利安，他再也說不出任何勸阻的話語，畢竟從來沒有那一隻子嗣，可以忤逆蟲母的意誌。
但是對蘇林的安危牽掛還是讓米利安做出了最後的掙紮，他用求救的目光望向了蘇林身側的梅迪瑟斯。
在他看來獨占欲如此強烈的梅迪瑟斯，無論如何都不會允許蘇林做出這麽冒險的事情。
他沒有想到的是，梅迪瑟斯卻隻是無比平靜地應下了蘇林的要求。
“雖然我真的很想殺死奇蘭那家夥，不過……如果這是你的願望的話，我會遵循你的想法。”
梅迪瑟斯將手搭在蘇林肩頭，他有點擔心地說道。
“所以，你現在可以去休息了嗎？”
雄蟲憂心忡忡地問道。
如果是曾經的梅迪瑟斯，恐怕確實就會像是米利安期望的那樣勸阻蘇林，不過現在的他唯一關心的，隻有蘇林的身體。
至於王蟲舍裏也好，巢穴中艾瑞爾的本體也罷，把那些家夥全部殺掉就可以了。
仿佛有個聲音在心底發出了幹脆利落的聲音。
而表現出來，就是梅迪瑟斯眼中滿滿隻有蘇林，完全就是一幅無腦，全盤聽從對方指揮的模樣。
米利安目睹此情此景，整隻蟲驟然頹唐地弓下了身體。
他知道，他再也無法違背蘇林的旨意了。
*
幾天——
早已空空蕩蕩的天啟號飛船內。
奇蘭終於又一次見到了自己的母親。
他的身體顫抖不已，腳踩在金屬的船艙地麵上時，他竟然覺得地麵鬆軟得宛若棉花。
盡管在抵達飛船之前，神母教團的那群祭祀們已經對反叛軍們帶來的蟲母陛下進行了大量的檢查，並且也確定蘇林確實就是蘇林他們夢寐以求的原初之母……
然而看了無數的數據，做了漫長的心理建設，再一次見到房間裏瘦弱纖細的熟悉身影時，奇蘭還是會產生一陣強烈的恐慌。
他真害怕這又是自己做的一個夢。
黑水所帶來的在夢中總是會這樣，最開始會是他渴望已久的母親回到他的身邊，但接著又會在蘇林毫不猶豫的丟下他，轉身離去的畫麵中落下帷幕。
甜美的美夢化作了永恒的噩夢，但無論重複多少次，能夠在夢中見到蘇林這一點，還是讓奇蘭不受控製地，一遍又一遍的往自己體內注射黑水。
“蘇林……媽媽……”
奇蘭搖搖晃晃，踉蹌著走向了蘇林。
“……”
蘇林徐徐吐出一口氣。
年輕的蟲母轉過身來，看見身後的奇蘭之後，他甚至感到了一絲毛骨悚然。
猩紅之主的目光尖銳到了極點，落在人皮膚上時，幾乎讓蘇林感到了刺痛。而且最重要的是，奇蘭看下去甚至比錄像裏展現出來的模樣還要糟糕，還要瘋狂。
明明上一次見到奇蘭的時候，他也就是瘦了一點，黑眼圈重了一點，可現在的他看上去就像是蟲族的木乃伊。
不，就算是當初那些，已經過了幾萬年隻差沒有在蟲卵中耗盡最後一點生命養分的木乃伊小數字們，看上去都比現在的奇蘭豐滿許多。
怎麽說呢，奇蘭現在真是看著都很難搞。
不過當初在詐騙犯老師的課堂上，蘇林學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無論你想要欺騙的對象多麽麻煩，都要有敬業的精神。
就像使詐騙犯老師說的那樣。
無論什麽工作，做什麽事情，不認真是不會有結果的。
實在不行就想想自己之前打工時的時候吧，想想那些想要扣他工資還想讓他免費加班的黑市老板。
奇蘭總歸不會比那些老板還難搞。
蘇林在心裏勸說著自己。
他維持著表麵的平靜，然後，他衝著奇蘭微笑了一下。
“奇蘭，好久不見……”
“你還好嗎？”
溫柔甜美的笑容，平和的詢問。
蘇林覺得自己發揮得實在很不錯，沒有想到自己剛往奇蘭的方向走了一步，對方卻像是見到了什麽洪水猛獸一般，猛然往後退去了好幾步。
如今已經徹底掌管了神母教徒安的瘋子，雙手在沾滿血腥的暴虐教皇，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他喉嚨發出來的喘氣，粗啞得就像是壞掉的風箱。
極度的激動讓原本就身形憔悴的猩紅之主看上去仿佛隨時就能猝死。
蘇林的動作因此而僵住。
他覺得自己的應對並沒有出什麽差錯，不至於讓奇蘭嚇成這樣吧……
然後，他耳邊便響起了奇蘭近乎哭泣似的嗚咽。
“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奇蘭的眼中閃動著異樣的光芒。
“太可惡了……那些反叛軍他們怎麽可以……他們竟然僅僅因為我威脅了幾句就這樣放棄了你……他們怎麽敢這樣對待你……”
等等，不是你自己抓了一批反叛軍的重要成員，並且威脅米利安不把我交出了就把所有蟲族殺了，還要把他們的腦子挖出來嗎？
即便有心理準備，但是麵對奇蘭這樣的瘋子，蘇林還是有些無語。
而此時，奇蘭已經無比激動地轉過身，朝著船艙外走去。
“沒事的，媽媽，我這就去把他們都殺了。反叛軍都應該死，明明他們得到了您的眷顧，他們卻辜負了您的信任……他們必須要為此付出代價。”
聽著奇蘭的自言自語，蘇林額角的青筋都快蹦出來了。
“停下，奇蘭！你到底想幹什麽？反叛軍已經把我送了過來，你應該把那些人全部都放了才對。”
蘇林慌慌張張地嗬斥道。
然而本應該十分聽話地奇蘭，這時候卻顯得異常逆反。
猩紅之主身形搖晃，他望著蘇林，癡癡的笑著。
“不，媽媽，你太軟弱了，你也太單純了，你總是被那些人騙。我不會再讓那些人有機會蠱惑你了。我一定會把他們所有人都殺幹淨，並且在狂血之宴前，用他們的血液清洗你的雕像……”
“我讓你把那些人放了！你沒聽到嗎？！”
蘇林看著奇蘭現在的樣子，有點兒慌了。
可是他卻並沒有得到預想中的回應。
“我不要——”
奇蘭露出了一絲扭曲的笑容。
“反正，對於媽媽來說，我已經是一個不乖的孩子了，不是嗎？”
已經陷入瘋狂的蟲族絕望地說道。
“所以，我就是要——”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將奇蘭的所有話語拍得粉碎。
動手的是蘇林。
他直接給了奇蘭一巴掌。
臉頰上微弱的疼痛讓奇蘭徹底呆住了，他愕然地站在原地，目光中閃爍著茫然。
蘇林……
蘇林打了自己？
奇蘭的嘴唇顫抖起來。
他企圖發出聲音然而喉嚨卻因為情緒的極度激動而徹底鎖死了。
雖然隻是一個巴掌，但是看上去奇蘭卻覺得自己已經壞掉了。
壞得很厲害。
他的身體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而蘇林冰冷的目光投注在他身上，讓他覺得自己仿佛快要從靈魂內部直接綻裂開來。
他快要無法呼吸了。
然後，奇蘭就聽見蘇林冷冰冰的，不帶絲毫情緒的命令。
“把那些人放了。”
蘇林冷酷地命令道。
不。
奇蘭企圖反抗，可是當他張開嘴時，拒絕的聲音就不受控製地化為了一抹短促的氣音。
某種恐懼感讓奇蘭不由自主地想要後退，可是蘇林這時候已經走上前來了。
在奇蘭來得及逃跑之前，瘦弱到仿佛可以被風吹走的蟲母伸出手，細長而冰涼的手指插，入奇蘭的發絲，然後用力地拽住。
不費吹灰之力，蘇林便迫使奇蘭軟軟跪倒在了自己麵前。
暴虐的教團領袖急促地呼吸著，因為頭發被抓住他不得已揚起了頭，脆弱的脖頸直接展露在蘇林的視野之下。
即便已經是蟲母，可蘇林在攻擊力上也依然弱的可憐，他的那一巴掌，對於奇蘭這樣可怕的蟲族來說，恐怕跟撓癢癢也差不多。
可是，當蘇林輕觸到奇蘭時候，猩紅之主的身體卻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痛楚一樣，他開始劇烈地發起抖來。
……
“你也知道你是一個很糟糕很糟糕的孩子。”
艙室裏響起了蘇林的歎息。
“嗚……嗚嗚……”
“所以不要讓我更失望了，好嗎？”
在奇蘭的抽噎中，蟲母語氣漸漸放緩，然而，他望向子嗣的眼神卻依舊殘酷而冰冷。
奇蘭喉中嗚咽聲漸漸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