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123章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蘇林才終於得到了一絲喘息的餘地。
他無力地躺在梅迪瑟斯的胸口，感受著雄蟲的起伏。
隔著薄薄的皮肉，他可以感覺到梅迪瑟斯的心髒, 正在蟲族的身體內部，如同小鹿一般狂跳。
“蘇林——”
耳畔響起了梅迪瑟斯的聲音, 跟之前比起來要冷靜許多。
蘇林顫抖了一下。
他立刻就意識到了真正的梅迪瑟斯的回歸, 隨即心中驟然湧起一陣歡喜。那個冷靜的, 他所熟悉的學長回來了。
蘇林無比欣喜地抬起頭來，然後……
他對上了一雙幽暗的淡青色眼眸。
虛弱, 脫水，動彈不得的蟲母頓時愣在了原地, 身體徹底繃緊之後，梅迪瑟斯發出了一聲悶哼。
“是我。”
仿佛知道蘇林在恐懼什麽，梅迪瑟斯輕聲說道。
“學長？”熟悉的聲音這才讓蘇林回魂, “可是, 你的眼睛——”
“這本來就是，‘我的’眼睛。”
冷酷, 俊美，貪婪的蟲族男人一字一句地回應道。
頓了頓，他忽然用指尖抵住了自己的眼角, 他眨了眨眼睛, 原本如同冰凍湖泊似的淡青色雙眸，轉換為了流動的熔金之瞳。
“還是說, 你更喜歡這對黃色的眼睛？”
梅迪瑟斯問道。
蘇林：“……”
梅迪瑟斯凝視著蘇林, 他看著懷中青年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 他更看到了蘇林眼瞳中倒影出來的, 自己此刻地麵容。
真的非常醜陋。
他在心底對自己說道。
梅迪瑟斯很清楚自己身體裏似乎有什麽地方已經徹底壞掉了——在那令人作嘔的, 惡心的艾瑞爾跟他合為一體之後，他的靈魂似乎也被那家夥給汙染了。
蘇林絕對不會喜歡現在這個患得患失，對一切都充滿了嫉妒的自己。可是，梅迪瑟斯卻完全無法控製住自己心底不斷湧動的，陌生的衝動。
艾瑞爾的記憶經常會在梅迪瑟斯猝不及防的情況互相在後者的腦海裏，就好像梅迪瑟斯也曾經是艾瑞爾的一部分，接受過蘇林那樣甜美而溫柔的鼓勵與誇讚。
這幾乎快要讓梅迪瑟斯發狂。
蟲族男人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由時間凝結而成的瑰寶，歲月留給人類的禮物……金色的瞳孔是琥珀的顏色……所以你很喜歡，對吧？”
梅迪瑟斯聽到自己帶著怪異的語調衝著蘇林問道。
所以，蘇林更喜歡的，究竟是誰呢？
明知道這樣可能會讓蘇林討厭，卻還是不受控製地想要挑戰對方的底線，一遍又一遍地索取對方的肯定。
雖然就連梅迪瑟斯自己都知道無論蘇林怎麽回答他都不可能逃離自我懷疑的地獄——如果蘇林更喜歡的是那雙自己曾經擁有過的淡青色眼眸，那麽，現在真正擁有它的人卻是艾瑞爾。
而如果蘇林是喜歡的是那雙金色的眼睛？他恐怕又會無止境地嫉妒起曾經的那隻愚蠢王蟲候選。
……
自己這次好像是真的翻車了。
蘇林想。
他看著麵前神色變幻莫測的雄蟲，腦海中響起了無比尖銳的警報聲。
雖然說現在他麵對的確實就是梅迪瑟斯，他的學長，可是之前他已經用自己的身體體會到了，在融合了艾瑞爾之後，學長已經不再是原本的那個學長。
哪怕蘇林可以篤定無論發生什麽梅迪瑟斯都不可能真正地傷害自己，但同時它地第六感也在提醒他，現在這個問題一旦回答不好他很可能就要吃上不少“苦頭”。
當然，最重要的是……蘇林可以感覺到梅迪瑟斯那具堪稱凶器的身體之中隱藏著的受傷靈魂。原本冰冷，強悍的靈魂，此時正在備受意識衝突的折磨。
這讓蘇林感到一陣心疼。
於是乎，短暫的凝滯過後，蘇林忽然間衝著麵前氣息危險又帶著點陌生的雄蟲無奈地笑了起來。
“眼睛的顏色真的很重要嗎？”
他反問道。
然後在梅迪瑟斯開口回答之前，他掙紮著，撐起酥軟虛弱的身體，然後強忍著羞澀，仰頭主動吻了吻對方的眼睛。
他可以感覺到，在那一刻，梅迪瑟斯的身體在他的嘴唇下重重地顫抖了一下。
“淡青色很漂亮，”抓住機會，蘇林嘴唇漸漸滑落，最後抵在了梅迪瑟斯的耳畔，發出了一聲歎息似的低語，因為之前哭喊的緣故，蘇林此刻的嗓音也比之要沙啞一些，“我之前就覺得學長的淡青色眼眸漂亮極了，簡直把我迷得神魂顛倒。”
心跳在加速，天知道蘇林花了多大力氣才裝出現在這幅遊刃有餘地模樣衝著梅迪瑟斯說出這樣直白的告白。
梅迪瑟斯眼中閃過了一道微光，但蘇林沒有錯過學長眼底隱藏的那一絲黯然。
他假裝自己什麽都沒有發現，用同樣曖昧的熱烈的語調繼續開口說了下去。
“但是金色的眼睛也確實很漂亮，不是嗎，對於我來說，就算是世界上最珍貴的琥珀，蜂蜜亦或是融化的黃金，它們的光澤都不如學長的金眸……”
關鍵點到來時，蘇林不由自主地，又親了一下自己身下身體緊繃的雄蟲。
梅迪瑟斯現在看起來顯得十分困惑，讓蘇林難以控製地感到了可愛。
“你知道嗎，學長，後來我才發現，其實無論你的眼睛是什麽顏色……我恐怕都會覺得，那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顏色。金色也好，淡青色也罷，哪怕有一天學長你有了紅色，黑色，隨便什麽顏色……我都可以肯定，我依然會被你的眼睛蠱惑。學長，我喜歡的從來都不是特定的顏色。”
蘇林歎息著，將自己的身體深深埋入了梅迪瑟斯的懷抱。
“我喜歡的是學長你。”
“……”
“無論學長你叫什麽名字，長成什麽樣子，我都會愛上你。”
如同原初之母給他展現出了的無數宇宙分支一樣，隻要在那個宇宙中蘇林和梅迪瑟斯相遇，無論他們是什麽身份，無論是什麽力場，他們都會不受控製地受到彼此吸引然後墜入愛情。
梅迪瑟斯死死回報住了蘇林。
“哪怕我融合了艾瑞爾也是一樣嗎？”
雄蟲用一種近乎脆弱的語調，輕聲問道。
“我可能不會再是你之前以為的梅迪瑟斯……艾瑞爾的暴虐，貪婪都將成為我的一部分……”
這是梅迪瑟斯最深的噩夢。
也是他之前完全無法維持理智，導致身體完全崩潰的元凶。
自己與艾瑞爾竟然是一體的。
他曾經擁有的那些，被蘇林所喜愛的所有特質都可能因為艾瑞爾與他的融合消失殆盡，到了那個時候蘇林還會喜歡他嗎？
當月宮中高高在上的神靈終於與深淵中的野獸合二為一……
他還會得到曾經的愛嗎？
當初沒有接受艾瑞爾的汙染，梅迪瑟斯可以在無比痛苦的情況下依舊放手讓蘇林得到他想要的自由。可現在梅迪瑟斯很清楚自己再也無法做到這一點。
他對蘇林的獨占欲已經強烈到了讓他自己都感到恐慌的地步。如果是現在的自己回到過去的話？自己曾經在王之墓場中見到的可怖幻境恐怕全部都會變為真實甚至會變得更加可悲更加絕望。
梅迪瑟斯已經無法確定這樣的自己還可以讓蘇林得到幸福。
“但是我已經，沒有辦法放開你了，蘇林。”
蟲族男人口中發出了絕望的呢喃。
“那又怎麽樣呢？”
然後，他就聽見了蘇林無比平靜的回答。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無論學長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會喜歡啊，如果你變得暴虐，我就愛你的暴虐。如果你變得野蠻，我就愛你的野蠻……”
就跟當初你喜歡上那個貪婪，懦弱，滿嘴謊言的我一樣。
我也會愛上現在這個多疑，脆弱，患得患失，嫉妒心強到爆炸的學長。
……
也不知道為何，就在這一刻蘇林莫名地想到很久之前的詐騙老師，曾經在課堂上非常認真地警告過自己的學生。
【“哦，對了，有一件事情我需要著重提醒一下大家。”】
【“我教導的所有技巧，想要發揮作用都有一個最重要的前提，有人知道是什麽嗎？”】
【“……”】
【“不，不不，你們說的這些都隻是注意事項，而不是前提。好吧，我來公布答案——不要動真心。就是這麽簡單，在所有的情感法則中，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動真情。”】
【“為什麽？沒什麽為什麽，隻要真的動感情，你就輸了。這就是答案。”】
如果詐騙犯老師能夠看到現在的自己，應該會相當痛心疾首吧？
蘇林抱著重新亢奮起來的學長，有些無奈地想到。
他確實就是，輸了個徹頭徹尾。
可是，蘇林卻發現自己好像一點都不會後悔。
*
純白星辰控製室內——
“他們還沒有出來？”
米利安揉了揉自己眉心，衝著科研部的那幾隻留守蟲族開口問道。
他也是在忙完繁重的公務後，才無比驚訝地意識到蘇林和梅迪瑟斯所在的實驗室甲板竟然依然還處於戒嚴狀態。
在得到那幾隻蟲族的肯定答複之後，米利安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時間是不是有一些太久了？”
他不由得問道。
無論是從治療方麵來看還是其他某種活動的角度來看，蘇林和梅迪瑟斯留在實驗室裏的時間也太長了一些。長得讓米利安微妙地感到了一絲不爽。
嗯，當然，還有擔憂。
“這個嘛……”
屬下蟲族互相看著彼此，他們尷尬地搓了搓自己的前肢，顯然不明白為什麽米利安會因為蘇林和梅迪瑟斯的“治療”時間過長而如此憂心忡忡。
畢竟在退出實驗室並且清場的時候，大家都知道蟲母陛下如果想要治療自己的伴侶，通常還意味著某些更加深層次的互動。
對於整個族群來說——考慮到蘇林如今的立場，反叛軍無疑也屬於蘇林的族群——這本來應該是一件好事才對。
畢竟如果能夠在這一次“治療”中讓蘇林孕育出更多更強大的子嗣，就算是之後梅迪瑟斯無法得到有效救治死亡，反叛軍也擁有了更加強大的蟲族個體來對抗舍裏還有王庭。
“咳咳，報告米利安大人，從實驗室內的生命體征監控數據來看，無論是蟲母陛下還是梅迪瑟斯大人情況都非常穩定，至於時間上……這個持續時間，確實有一些超乎我們的預計。”
有一隻蟲族小聲地回複道。
“我們缺乏真正的蟲母與自己的伴侶進行交合的實際數據，所以也很難判斷蘇林陛下與梅迪瑟斯大人現在是否正常。”
眼看著米利安頭頂觸角高高立起，那隻蟲族趕緊有補充道。
“不過如果按照原始蟲族的記載來看，王蟲與蟲母的繁殖行為，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可以長達一整個繁殖季，所以蘇林陛下與梅迪瑟斯大人目前的情況，倒也不需要我們太過擔心。”
他窺視著米利安的臉色，很顯然，他完全錯認了自己的這位首領此刻氣息陰森的真實原因。
一整個繁殖季？
米利安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差了。
“有沒有可能讓他們提前結束……我的意思是，現在情況畢竟非常特殊……”
米利安喃喃地開口。
在他看來，蘇林畢竟是從人類轉化為蟲母的特殊存在。
蘇林那麽弱的體能，真的可以承受得住梅迪瑟斯的索取嗎？尤其是之前奈爾希也透露過梅迪瑟斯現在嚴格說起來還不算是完整的蟲體。
等等，仔細想想的話，蘇林現在相當於就等同於跟兩隻蟲族……哦，不，不！他不應該繼續想下去了。
米利安臉色一陣青一陣紅，他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十分懷疑自己在繼續思索下去，很有可能會導致脫鱗。
當他再對上屬下那幾隻蟲族不可思議，充滿了譴責的目光後，反叛軍首領隻覺得自己的蟲生不可能比現在更糟糕了。
而就在他這麽想的瞬間，米利安的個人通訊麵板上忽然閃過了一抹代表著最高等級緊急事態的刺眼紅光。
“米利安大人！出事了！”
同一時刻，另外幾隻蟲族下屬急急忙忙地衝進了指揮室，麵對著眼神驟然變得無比銳利的米利安，他們的聲音無比惶恐。
“奈爾西博士……還有全體護衛隊成員……全部都在黑市被神母教團捕獲了。”
*
幾個小時之後——
蘇林裹著薄薄的毯子，有些虛弱地坐在了艦長室的座位上。他的手邊是由研究部的那幾隻蟲族特意為他準備的能量補充溶液，據說是可以讓消耗過大的蟲母在最短時間內補充流失的體力，但即便是灌了好幾杯下去蘇林的臉色依舊蒼白，眼底更是泛著一抹消耗過度帶來的淡淡青灰。
與之相反，他身側梅迪瑟斯已經完全恢複了健康，至少現在看上去確實是這樣。
再次獲得了蟲蜜的滋養，之前還奄奄一息身形醜陋扭曲的蟲族，如今散發出來的信息素甚至比之前更加強悍且可怖。
這本應該是一件好事，可艦長室內的氣氛還是無比凝重。
“這件事情一定有問題。”
米利安低著頭沒有去看蘇林的臉。
他無比沉鬱地說道，語氣非常肯定。
盡管很清楚奈爾西這一次離開飛船前往黑市的行為肯定是有風險的，可危急真正發生的時候，米利安還是感到不太對勁——
“老師會離開飛船去黑市，是一次純粹的突然行動。”
畢竟沒有任何人能夠預料得到梅迪瑟斯的崩潰，更不可能知道奈爾西會為了梅迪瑟斯涉險去購買危險藥劑。
甚至，即便是米利安也不可能知道奈爾西究竟會前往何處搜羅那些藥劑。
“神母教團想要在黑市上抓捕老師，就必須提前得知行動任務以及老師前往的坐標。”
米利安表情看似平靜，語氣中卻透著一股無比危險的氣息。
“除非那些家夥在反叛軍內部有內奸，不然教團軍不可能做到這麽精確的抓捕。”
他並不是在猜測。
因為，就在奈爾西被抓捕之後不久，一枚通訊球就被人送到了米利安的手上。
“我已經讓烏拉諾斯重新檢索飛船上所有蟲族的特殊舉動。”
蘇林說道。
誰都可以看得出他的極度虛弱，但他眼神卻異常明亮，手段也異常幹脆利落。
“我也在內部審查。”
米利安幹澀地說道。
“奈爾西博士在登船之前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但是他卻依然前往了黑市。這種行為不像是他的性格，他一定也做了其他的安排。”
雖然聽上去很像是自我安慰，不過從之後調取出來的路線上來看，確實就是這樣，隻是米利安怎麽也想不通奈爾西為什麽要這麽做。
但是此時也不是繼續糾結搜尋叛徒的時候。
沉思了片刻，艦長室裏的兩人都將目光落在了蘇林手邊那枚正在半空中旋轉的通訊球上。
可笑的是。通訊球上現在還刻印繁複的花紋，而那正是神母教團的標誌。
蘇林還記得奇蘭曾經殷切地向他解釋過，紋章上那些花紋意味著神母教團所有成員都將永遠忠誠於原初之母，並且向他獻上永恒的摯愛。
蘇林的目光落在了那枚紋章之上，眉心微微一跳。
通訊球上記錄著一段錄影。
為了避免反叛軍的情緒波動引發更大的騷亂，米利安隱瞞下了奈爾西消失的消息，並且在蘇林好不容易從實驗室裏爬出來之後，立刻找到了對方。
“先看看神母教團到底打算做什麽好了。”
最終作出決定的是梅迪瑟斯。
蟲族男人此刻語氣中透著一絲淡淡的焦躁。
雖然說奈爾西很有可能是挽救他生命的關鍵人物，不過此時梅迪瑟斯更在意的卻是蘇林的身體狀況，他實在是不希望蘇林在如此需要休息的時候還要費神來處理這件雜事。
梅迪瑟斯垂下眼眸，隱晦地望向了蘇林的小腹，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後悔：早知道蘇林沒法休息，在進行了那些事情之後還要忙於公務，他之前就不應該那麽貪婪而不知節製的對待蘇林。
如今，哪怕蘇林已經拚命掩飾了，作為蟲母的伴侶，梅迪瑟斯還是可以感覺到那具纖弱軀體的微顫。
如果不靠著梅迪瑟斯，估計蘇林現在連坐著的力氣都沒有。
梅迪瑟斯已經做好了準備，在確定基本情況之後，他便會直接前往神母教團的駐軍。
把那些蟲族全部都殺掉也好，或者是完全擊潰也無所謂，隻要能盡快拯救出那個叫做奈爾西的蟲族就好了……把這件事情處理完畢以後，蘇林就可以得到休息了。
梅迪瑟斯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思維也變得有些簡單粗暴起來。
不過這時候艦長室裏，無論是蘇林還是米利安，都不會太介意梅迪瑟斯細微的轉變。
“是的，至少要看看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麽。”
蘇林歎息一聲，抬起手，指尖輕柔地落在了通訊球上，神母教團的標徽驟然一閃，半透明的全息影像在他們麵前徐徐展開。
畫麵首先落在了遍體鱗傷，被俘獲的反叛軍護衛隊員身上。
每一隻蟲族看上去都經曆了一場激烈的戰鬥，看上去傷痕累累，無比虛弱。
很顯然，神母教團並沒有打算太過親切地對待自己的這群俘虜。唯一好一點的則是奈爾西，畢竟年長的蟲族也經不起折騰。
此刻的他正被束縛在了單獨監牢之中，神情憔悴。
鏡頭隨即轉向了奈爾西脖子上的項圈，在之前的那些畫麵中，每一隻蟲族俘虜的脖子上都有同樣的項圈。
“死亡……啊，死亡。雖然同樣是死，可是就算是死亡也會有痛苦和幹脆利落的區分。”
一直到此刻，一道有些瘋癲的聲音從畫麵中傳了出來。
“不幸的是，這些項圈能夠帶來的死亡，剛好就是非常痛苦的那一種。”
“隻要將觸針刺入神經，對特定部位注入電流，這群蟲子就將處於酷刑之中。他們會得到漫長的折磨，非常漫長，非常痛苦。”
“當然，我們可以還可以來一點更血腥的，把他們的腦子挖出來怎麽樣？就像是當初王庭中那些腦蟲，不過那些腦蟲可以負責運算，而這群低賤的反叛軍，唔，就讓他們一直痛苦好了。”
“至於他們的身體，就拿來製作營養液負責供養大腦……”
伴隨著神經質的呢喃，一道無比消瘦的身影緩緩出現在畫麵之中。
蘇林的瞳孔微縮，他皺著眉頭看向了畫麵正中心。
最開始他甚至都沒有認得出來，那家夥竟然會是奇蘭。
曾經的猩紅之主雖然看上去也不怎麽樣，卻也不像是現在這副形容枯槁，狀如骷髏的模樣。
蟲族的臉頰都已經徹底凹陷了下去，身上不斷浮現出來的原始蟲族特征證明他甚至已經沒有足夠的穩定度來維持自己的人形擬態。
“我其實也不想這樣，我知道，媽媽他不會喜歡我變成這樣……”
奇蘭看著鏡頭，但是，他的目光卻異常渙散。
“把洛希的屍體交給我……”
“然後把蘇林還給我！”
奇蘭猛然間向前探身，已經變得變形的臉在屏幕上顯得無比扭曲。
他發出了一聲無比尖銳的嘶吼。
“不然……我就把你的老師殺了，把所有蟲族都殺了，哈哈哈……所有的反叛軍……所有的反叛軍都會死……”
“我一定會把你們一隻，一隻地找出來，然後全部都做成這種受刑腦蟲！”
“你們必須要為帶走媽媽，而付出應有的代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蘇林才終於得到了一絲喘息的餘地。
他無力地躺在梅迪瑟斯的胸口，感受著雄蟲的起伏。
隔著薄薄的皮肉，他可以感覺到梅迪瑟斯的心髒, 正在蟲族的身體內部，如同小鹿一般狂跳。
“蘇林——”
耳畔響起了梅迪瑟斯的聲音, 跟之前比起來要冷靜許多。
蘇林顫抖了一下。
他立刻就意識到了真正的梅迪瑟斯的回歸, 隨即心中驟然湧起一陣歡喜。那個冷靜的, 他所熟悉的學長回來了。
蘇林無比欣喜地抬起頭來，然後……
他對上了一雙幽暗的淡青色眼眸。
虛弱, 脫水，動彈不得的蟲母頓時愣在了原地, 身體徹底繃緊之後，梅迪瑟斯發出了一聲悶哼。
“是我。”
仿佛知道蘇林在恐懼什麽，梅迪瑟斯輕聲說道。
“學長？”熟悉的聲音這才讓蘇林回魂, “可是, 你的眼睛——”
“這本來就是，‘我的’眼睛。”
冷酷, 俊美，貪婪的蟲族男人一字一句地回應道。
頓了頓，他忽然用指尖抵住了自己的眼角, 他眨了眨眼睛, 原本如同冰凍湖泊似的淡青色雙眸，轉換為了流動的熔金之瞳。
“還是說, 你更喜歡這對黃色的眼睛？”
梅迪瑟斯問道。
蘇林：“……”
梅迪瑟斯凝視著蘇林, 他看著懷中青年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 他更看到了蘇林眼瞳中倒影出來的, 自己此刻地麵容。
真的非常醜陋。
他在心底對自己說道。
梅迪瑟斯很清楚自己身體裏似乎有什麽地方已經徹底壞掉了——在那令人作嘔的, 惡心的艾瑞爾跟他合為一體之後，他的靈魂似乎也被那家夥給汙染了。
蘇林絕對不會喜歡現在這個患得患失，對一切都充滿了嫉妒的自己。可是，梅迪瑟斯卻完全無法控製住自己心底不斷湧動的，陌生的衝動。
艾瑞爾的記憶經常會在梅迪瑟斯猝不及防的情況互相在後者的腦海裏，就好像梅迪瑟斯也曾經是艾瑞爾的一部分，接受過蘇林那樣甜美而溫柔的鼓勵與誇讚。
這幾乎快要讓梅迪瑟斯發狂。
蟲族男人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由時間凝結而成的瑰寶，歲月留給人類的禮物……金色的瞳孔是琥珀的顏色……所以你很喜歡，對吧？”
梅迪瑟斯聽到自己帶著怪異的語調衝著蘇林問道。
所以，蘇林更喜歡的，究竟是誰呢？
明知道這樣可能會讓蘇林討厭，卻還是不受控製地想要挑戰對方的底線，一遍又一遍地索取對方的肯定。
雖然就連梅迪瑟斯自己都知道無論蘇林怎麽回答他都不可能逃離自我懷疑的地獄——如果蘇林更喜歡的是那雙自己曾經擁有過的淡青色眼眸，那麽，現在真正擁有它的人卻是艾瑞爾。
而如果蘇林是喜歡的是那雙金色的眼睛？他恐怕又會無止境地嫉妒起曾經的那隻愚蠢王蟲候選。
……
自己這次好像是真的翻車了。
蘇林想。
他看著麵前神色變幻莫測的雄蟲，腦海中響起了無比尖銳的警報聲。
雖然說現在他麵對的確實就是梅迪瑟斯，他的學長，可是之前他已經用自己的身體體會到了，在融合了艾瑞爾之後，學長已經不再是原本的那個學長。
哪怕蘇林可以篤定無論發生什麽梅迪瑟斯都不可能真正地傷害自己，但同時它地第六感也在提醒他，現在這個問題一旦回答不好他很可能就要吃上不少“苦頭”。
當然，最重要的是……蘇林可以感覺到梅迪瑟斯那具堪稱凶器的身體之中隱藏著的受傷靈魂。原本冰冷，強悍的靈魂，此時正在備受意識衝突的折磨。
這讓蘇林感到一陣心疼。
於是乎，短暫的凝滯過後，蘇林忽然間衝著麵前氣息危險又帶著點陌生的雄蟲無奈地笑了起來。
“眼睛的顏色真的很重要嗎？”
他反問道。
然後在梅迪瑟斯開口回答之前，他掙紮著，撐起酥軟虛弱的身體，然後強忍著羞澀，仰頭主動吻了吻對方的眼睛。
他可以感覺到，在那一刻，梅迪瑟斯的身體在他的嘴唇下重重地顫抖了一下。
“淡青色很漂亮，”抓住機會，蘇林嘴唇漸漸滑落，最後抵在了梅迪瑟斯的耳畔，發出了一聲歎息似的低語，因為之前哭喊的緣故，蘇林此刻的嗓音也比之要沙啞一些，“我之前就覺得學長的淡青色眼眸漂亮極了，簡直把我迷得神魂顛倒。”
心跳在加速，天知道蘇林花了多大力氣才裝出現在這幅遊刃有餘地模樣衝著梅迪瑟斯說出這樣直白的告白。
梅迪瑟斯眼中閃過了一道微光，但蘇林沒有錯過學長眼底隱藏的那一絲黯然。
他假裝自己什麽都沒有發現，用同樣曖昧的熱烈的語調繼續開口說了下去。
“但是金色的眼睛也確實很漂亮，不是嗎，對於我來說，就算是世界上最珍貴的琥珀，蜂蜜亦或是融化的黃金，它們的光澤都不如學長的金眸……”
關鍵點到來時，蘇林不由自主地，又親了一下自己身下身體緊繃的雄蟲。
梅迪瑟斯現在看起來顯得十分困惑，讓蘇林難以控製地感到了可愛。
“你知道嗎，學長，後來我才發現，其實無論你的眼睛是什麽顏色……我恐怕都會覺得，那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顏色。金色也好，淡青色也罷，哪怕有一天學長你有了紅色，黑色，隨便什麽顏色……我都可以肯定，我依然會被你的眼睛蠱惑。學長，我喜歡的從來都不是特定的顏色。”
蘇林歎息著，將自己的身體深深埋入了梅迪瑟斯的懷抱。
“我喜歡的是學長你。”
“……”
“無論學長你叫什麽名字，長成什麽樣子，我都會愛上你。”
如同原初之母給他展現出了的無數宇宙分支一樣，隻要在那個宇宙中蘇林和梅迪瑟斯相遇，無論他們是什麽身份，無論是什麽力場，他們都會不受控製地受到彼此吸引然後墜入愛情。
梅迪瑟斯死死回報住了蘇林。
“哪怕我融合了艾瑞爾也是一樣嗎？”
雄蟲用一種近乎脆弱的語調，輕聲問道。
“我可能不會再是你之前以為的梅迪瑟斯……艾瑞爾的暴虐，貪婪都將成為我的一部分……”
這是梅迪瑟斯最深的噩夢。
也是他之前完全無法維持理智，導致身體完全崩潰的元凶。
自己與艾瑞爾竟然是一體的。
他曾經擁有的那些，被蘇林所喜愛的所有特質都可能因為艾瑞爾與他的融合消失殆盡，到了那個時候蘇林還會喜歡他嗎？
當月宮中高高在上的神靈終於與深淵中的野獸合二為一……
他還會得到曾經的愛嗎？
當初沒有接受艾瑞爾的汙染，梅迪瑟斯可以在無比痛苦的情況下依舊放手讓蘇林得到他想要的自由。可現在梅迪瑟斯很清楚自己再也無法做到這一點。
他對蘇林的獨占欲已經強烈到了讓他自己都感到恐慌的地步。如果是現在的自己回到過去的話？自己曾經在王之墓場中見到的可怖幻境恐怕全部都會變為真實甚至會變得更加可悲更加絕望。
梅迪瑟斯已經無法確定這樣的自己還可以讓蘇林得到幸福。
“但是我已經，沒有辦法放開你了，蘇林。”
蟲族男人口中發出了絕望的呢喃。
“那又怎麽樣呢？”
然後，他就聽見了蘇林無比平靜的回答。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無論學長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會喜歡啊，如果你變得暴虐，我就愛你的暴虐。如果你變得野蠻，我就愛你的野蠻……”
就跟當初你喜歡上那個貪婪，懦弱，滿嘴謊言的我一樣。
我也會愛上現在這個多疑，脆弱，患得患失，嫉妒心強到爆炸的學長。
……
也不知道為何，就在這一刻蘇林莫名地想到很久之前的詐騙老師，曾經在課堂上非常認真地警告過自己的學生。
【“哦，對了，有一件事情我需要著重提醒一下大家。”】
【“我教導的所有技巧，想要發揮作用都有一個最重要的前提，有人知道是什麽嗎？”】
【“……”】
【“不，不不，你們說的這些都隻是注意事項，而不是前提。好吧，我來公布答案——不要動真心。就是這麽簡單，在所有的情感法則中，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動真情。”】
【“為什麽？沒什麽為什麽，隻要真的動感情，你就輸了。這就是答案。”】
如果詐騙犯老師能夠看到現在的自己，應該會相當痛心疾首吧？
蘇林抱著重新亢奮起來的學長，有些無奈地想到。
他確實就是，輸了個徹頭徹尾。
可是，蘇林卻發現自己好像一點都不會後悔。
*
純白星辰控製室內——
“他們還沒有出來？”
米利安揉了揉自己眉心，衝著科研部的那幾隻留守蟲族開口問道。
他也是在忙完繁重的公務後，才無比驚訝地意識到蘇林和梅迪瑟斯所在的實驗室甲板竟然依然還處於戒嚴狀態。
在得到那幾隻蟲族的肯定答複之後，米利安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時間是不是有一些太久了？”
他不由得問道。
無論是從治療方麵來看還是其他某種活動的角度來看，蘇林和梅迪瑟斯留在實驗室裏的時間也太長了一些。長得讓米利安微妙地感到了一絲不爽。
嗯，當然，還有擔憂。
“這個嘛……”
屬下蟲族互相看著彼此，他們尷尬地搓了搓自己的前肢，顯然不明白為什麽米利安會因為蘇林和梅迪瑟斯的“治療”時間過長而如此憂心忡忡。
畢竟在退出實驗室並且清場的時候，大家都知道蟲母陛下如果想要治療自己的伴侶，通常還意味著某些更加深層次的互動。
對於整個族群來說——考慮到蘇林如今的立場，反叛軍無疑也屬於蘇林的族群——這本來應該是一件好事才對。
畢竟如果能夠在這一次“治療”中讓蘇林孕育出更多更強大的子嗣，就算是之後梅迪瑟斯無法得到有效救治死亡，反叛軍也擁有了更加強大的蟲族個體來對抗舍裏還有王庭。
“咳咳，報告米利安大人，從實驗室內的生命體征監控數據來看，無論是蟲母陛下還是梅迪瑟斯大人情況都非常穩定，至於時間上……這個持續時間，確實有一些超乎我們的預計。”
有一隻蟲族小聲地回複道。
“我們缺乏真正的蟲母與自己的伴侶進行交合的實際數據，所以也很難判斷蘇林陛下與梅迪瑟斯大人現在是否正常。”
眼看著米利安頭頂觸角高高立起，那隻蟲族趕緊有補充道。
“不過如果按照原始蟲族的記載來看，王蟲與蟲母的繁殖行為，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可以長達一整個繁殖季，所以蘇林陛下與梅迪瑟斯大人目前的情況，倒也不需要我們太過擔心。”
他窺視著米利安的臉色，很顯然，他完全錯認了自己的這位首領此刻氣息陰森的真實原因。
一整個繁殖季？
米利安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差了。
“有沒有可能讓他們提前結束……我的意思是，現在情況畢竟非常特殊……”
米利安喃喃地開口。
在他看來，蘇林畢竟是從人類轉化為蟲母的特殊存在。
蘇林那麽弱的體能，真的可以承受得住梅迪瑟斯的索取嗎？尤其是之前奈爾希也透露過梅迪瑟斯現在嚴格說起來還不算是完整的蟲體。
等等，仔細想想的話，蘇林現在相當於就等同於跟兩隻蟲族……哦，不，不！他不應該繼續想下去了。
米利安臉色一陣青一陣紅，他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十分懷疑自己在繼續思索下去，很有可能會導致脫鱗。
當他再對上屬下那幾隻蟲族不可思議，充滿了譴責的目光後，反叛軍首領隻覺得自己的蟲生不可能比現在更糟糕了。
而就在他這麽想的瞬間，米利安的個人通訊麵板上忽然閃過了一抹代表著最高等級緊急事態的刺眼紅光。
“米利安大人！出事了！”
同一時刻，另外幾隻蟲族下屬急急忙忙地衝進了指揮室，麵對著眼神驟然變得無比銳利的米利安，他們的聲音無比惶恐。
“奈爾西博士……還有全體護衛隊成員……全部都在黑市被神母教團捕獲了。”
*
幾個小時之後——
蘇林裹著薄薄的毯子，有些虛弱地坐在了艦長室的座位上。他的手邊是由研究部的那幾隻蟲族特意為他準備的能量補充溶液，據說是可以讓消耗過大的蟲母在最短時間內補充流失的體力，但即便是灌了好幾杯下去蘇林的臉色依舊蒼白，眼底更是泛著一抹消耗過度帶來的淡淡青灰。
與之相反，他身側梅迪瑟斯已經完全恢複了健康，至少現在看上去確實是這樣。
再次獲得了蟲蜜的滋養，之前還奄奄一息身形醜陋扭曲的蟲族，如今散發出來的信息素甚至比之前更加強悍且可怖。
這本應該是一件好事，可艦長室內的氣氛還是無比凝重。
“這件事情一定有問題。”
米利安低著頭沒有去看蘇林的臉。
他無比沉鬱地說道，語氣非常肯定。
盡管很清楚奈爾西這一次離開飛船前往黑市的行為肯定是有風險的，可危急真正發生的時候，米利安還是感到不太對勁——
“老師會離開飛船去黑市，是一次純粹的突然行動。”
畢竟沒有任何人能夠預料得到梅迪瑟斯的崩潰，更不可能知道奈爾西會為了梅迪瑟斯涉險去購買危險藥劑。
甚至，即便是米利安也不可能知道奈爾西究竟會前往何處搜羅那些藥劑。
“神母教團想要在黑市上抓捕老師，就必須提前得知行動任務以及老師前往的坐標。”
米利安表情看似平靜，語氣中卻透著一股無比危險的氣息。
“除非那些家夥在反叛軍內部有內奸，不然教團軍不可能做到這麽精確的抓捕。”
他並不是在猜測。
因為，就在奈爾西被抓捕之後不久，一枚通訊球就被人送到了米利安的手上。
“我已經讓烏拉諾斯重新檢索飛船上所有蟲族的特殊舉動。”
蘇林說道。
誰都可以看得出他的極度虛弱，但他眼神卻異常明亮，手段也異常幹脆利落。
“我也在內部審查。”
米利安幹澀地說道。
“奈爾西博士在登船之前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但是他卻依然前往了黑市。這種行為不像是他的性格，他一定也做了其他的安排。”
雖然聽上去很像是自我安慰，不過從之後調取出來的路線上來看，確實就是這樣，隻是米利安怎麽也想不通奈爾西為什麽要這麽做。
但是此時也不是繼續糾結搜尋叛徒的時候。
沉思了片刻，艦長室裏的兩人都將目光落在了蘇林手邊那枚正在半空中旋轉的通訊球上。
可笑的是。通訊球上現在還刻印繁複的花紋，而那正是神母教團的標誌。
蘇林還記得奇蘭曾經殷切地向他解釋過，紋章上那些花紋意味著神母教團所有成員都將永遠忠誠於原初之母，並且向他獻上永恒的摯愛。
蘇林的目光落在了那枚紋章之上，眉心微微一跳。
通訊球上記錄著一段錄影。
為了避免反叛軍的情緒波動引發更大的騷亂，米利安隱瞞下了奈爾西消失的消息，並且在蘇林好不容易從實驗室裏爬出來之後，立刻找到了對方。
“先看看神母教團到底打算做什麽好了。”
最終作出決定的是梅迪瑟斯。
蟲族男人此刻語氣中透著一絲淡淡的焦躁。
雖然說奈爾西很有可能是挽救他生命的關鍵人物，不過此時梅迪瑟斯更在意的卻是蘇林的身體狀況，他實在是不希望蘇林在如此需要休息的時候還要費神來處理這件雜事。
梅迪瑟斯垂下眼眸，隱晦地望向了蘇林的小腹，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後悔：早知道蘇林沒法休息，在進行了那些事情之後還要忙於公務，他之前就不應該那麽貪婪而不知節製的對待蘇林。
如今，哪怕蘇林已經拚命掩飾了，作為蟲母的伴侶，梅迪瑟斯還是可以感覺到那具纖弱軀體的微顫。
如果不靠著梅迪瑟斯，估計蘇林現在連坐著的力氣都沒有。
梅迪瑟斯已經做好了準備，在確定基本情況之後，他便會直接前往神母教團的駐軍。
把那些蟲族全部都殺掉也好，或者是完全擊潰也無所謂，隻要能盡快拯救出那個叫做奈爾西的蟲族就好了……把這件事情處理完畢以後，蘇林就可以得到休息了。
梅迪瑟斯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思維也變得有些簡單粗暴起來。
不過這時候艦長室裏，無論是蘇林還是米利安，都不會太介意梅迪瑟斯細微的轉變。
“是的，至少要看看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麽。”
蘇林歎息一聲，抬起手，指尖輕柔地落在了通訊球上，神母教團的標徽驟然一閃，半透明的全息影像在他們麵前徐徐展開。
畫麵首先落在了遍體鱗傷，被俘獲的反叛軍護衛隊員身上。
每一隻蟲族看上去都經曆了一場激烈的戰鬥，看上去傷痕累累，無比虛弱。
很顯然，神母教團並沒有打算太過親切地對待自己的這群俘虜。唯一好一點的則是奈爾西，畢竟年長的蟲族也經不起折騰。
此刻的他正被束縛在了單獨監牢之中，神情憔悴。
鏡頭隨即轉向了奈爾西脖子上的項圈，在之前的那些畫麵中，每一隻蟲族俘虜的脖子上都有同樣的項圈。
“死亡……啊，死亡。雖然同樣是死，可是就算是死亡也會有痛苦和幹脆利落的區分。”
一直到此刻，一道有些瘋癲的聲音從畫麵中傳了出來。
“不幸的是，這些項圈能夠帶來的死亡，剛好就是非常痛苦的那一種。”
“隻要將觸針刺入神經，對特定部位注入電流，這群蟲子就將處於酷刑之中。他們會得到漫長的折磨，非常漫長，非常痛苦。”
“當然，我們可以還可以來一點更血腥的，把他們的腦子挖出來怎麽樣？就像是當初王庭中那些腦蟲，不過那些腦蟲可以負責運算，而這群低賤的反叛軍，唔，就讓他們一直痛苦好了。”
“至於他們的身體，就拿來製作營養液負責供養大腦……”
伴隨著神經質的呢喃，一道無比消瘦的身影緩緩出現在畫麵之中。
蘇林的瞳孔微縮，他皺著眉頭看向了畫麵正中心。
最開始他甚至都沒有認得出來，那家夥竟然會是奇蘭。
曾經的猩紅之主雖然看上去也不怎麽樣，卻也不像是現在這副形容枯槁，狀如骷髏的模樣。
蟲族的臉頰都已經徹底凹陷了下去，身上不斷浮現出來的原始蟲族特征證明他甚至已經沒有足夠的穩定度來維持自己的人形擬態。
“我其實也不想這樣，我知道，媽媽他不會喜歡我變成這樣……”
奇蘭看著鏡頭，但是，他的目光卻異常渙散。
“把洛希的屍體交給我……”
“然後把蘇林還給我！”
奇蘭猛然間向前探身，已經變得變形的臉在屏幕上顯得無比扭曲。
他發出了一聲無比尖銳的嘶吼。
“不然……我就把你的老師殺了，把所有蟲族都殺了，哈哈哈……所有的反叛軍……所有的反叛軍都會死……”
“我一定會把你們一隻，一隻地找出來，然後全部都做成這種受刑腦蟲！”
“你們必須要為帶走媽媽，而付出應有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