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
忽然間性情大變的蟲族男人讓蘇林屏住了呼吸。
但跟以往完全不同的是, 蘇林這一次並沒有因為蟲族男人如此突兀而且不合時宜的舉動而受到驚嚇。
恰恰相反，他確實如同“洛希”說的那般……
餓了。
雄蟲的脖頸近在咫尺，蘇林幾乎都可以嗅到對方擬態之下那獨屬於雄蟲的高能量血肉所散發出來的味道。
對於一隻正在長身體的蟲母來說這根本就是一種誘惑。更不要說, “洛希”此時在他麵前表現得如此溫順, 完全就是一副任他采擷的模樣。若是隻看“洛希”現在的樣子，恐怕根本就不會有人能猜到, 他實際上根本就是一個行走的生物兵器。
“你, 你到底在亂來什麽？”
蘇林虛弱地嗬斥道。
“別亂來——”
他已經感覺到現在控製著這具身體的大概是屬於艾瑞爾的靈魂。
如果說之前他就對艾瑞爾保持著複雜的心情，那麽現在蘇林就更加不知道該如何對待這隻行事古怪的直覺生物了。
“可是, 蘇林明明就很渴望我。”
就比如說現在, 明明蘇林都已經在努力抗拒了，“艾瑞爾”卻依然執拗地企圖用自己的身體喂養虛弱的蟲母。
男人手掌微微用力, 愈發急切地將蘇林按在自己的脖頸上。
“唔，你！”
不得已埋首於融合體的頸間，蘇林愈發頭暈目眩。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 牙尖微微發癢, 喉嚨更是幹渴不已。
蟲母的貪婪天性正在逐漸侵蝕他的心智。
不自覺中，蘇林已經將嘴唇抵在了“艾瑞爾”的皮膚上。
感受到了青年的小動作, “艾瑞爾”因為快樂, 身體不自覺地輕顫了一下。
他的手愈發用力, 把掌中的蘇林束縛得更緊了一些。
然而就在此時, 一隻幼蟲忽然間躥了出來，對著“艾瑞爾”舉起了自己的前肢, 同時發出了尖銳的嘶嘶警告聲。
雖然已經長得很大隻了，但是在融合體麵前, 幼蟲看上去依然非常瘦弱。那是六號。而緊接著, 一號, 二號……所有的小數字都衝了出來。
身為蟲族，他們對高等級雄蟲的壓製性信息素要敏感許多，基因本能更是不斷地控製著他們不要對抗“洛希”。但是曾經發生在起居室外的那一幕又一幕，還是讓幼蟲們奇跡一般地突破了本能。
他們顫顫巍巍地衝著“洛希”舉起了攻擊器官，喉中更是不斷爆發出尖銳的威脅音。
“放開！放開媽媽——”
“不許，欺負我媽媽！”
…………
被幼蟲們的叫聲一刺激，蘇林猛然一咬舌尖，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不，不需要。”
回過神來後，蘇林猛然推開了已經逐漸艾瑞爾化的蟲族男人。
“離我遠點。”
對上了融合體如今混合著淺青與金底的眼眸，蘇林無比艱難地補充道。
開什麽玩笑。
蘇林簡直要因為自己方才那一刻的動搖而麵紅耳赤。
之前他以蟲母身份“進食”時引起的可怕後果還曆曆在目，他又怎麽可能任由自己再次陷入到那種……那種不堪回首的境地中去。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他的小數字們，如今全部都在控製室內，六雙眼睛盯著蘇林還有“艾瑞爾”，過於緊張的視線幾乎能在金屬麵板上擊出火花來。
“媽媽！”
“媽媽……需要別的食物嗎？”
幼蟲們還在關心地詢問蘇林的情況。
蘇林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這群小蟲崽，隱約感覺到，他們身上似乎有什麽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了。
…………
事實上，在原始的蟲巢之中，雄蟲向亟待補充能量的虛弱蟲母獻出血肉原本就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尚未蛻皮過的幼崽們根本就沒有任何資格可以阻止這一例行活動。
可現在，對蘇林的擔心與愛，讓他們完全突破了自己血脈中最為強烈的基因本能。
“媽媽？你還好嗎？”
“媽媽……需要保護好媽媽！”
“我們長大後，一定會給媽媽找來更多，更好的‘食物’！”
幼蟲們嘰嘰喳喳，湊在蘇林身側小聲說道，時不時地還要轉過臉來嫌棄地看向“艾瑞爾”。
“那隻雄蟲味道很奇怪！”
“媽媽不要吃他！”
隱約中也察覺到了融合體氣息與普通蟲族的不同，操心的幼蟲們甚至還在努力囑咐著蘇林注意飲食健康。
…………
“嘶——”
蟲族男人頭頂的觸角立起，他氣勢洶洶地瞪著那些小數字，口器之下攻擊用的牙齒每一根都因為隱忍而酸痛不已。如果條件允許，他真想就這樣把這幾隻蠢貨蟲崽全部都嚼碎，然而，就在“艾瑞爾”險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敵意的時候，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是蘇林有意無意地護住了那些幼蟲。
【滾開，你這隻蠢貨！】
緊接著是一陣難以抑製的焦躁和憤怒，另外一道意識直接撲了上來，將屬於艾瑞爾的衝動與魯莽徹底壓在了心靈下層。
洛希重新得到了身體的控製權。
但情況也沒有好到哪裏去，肉眼可見，無論是洛希還是艾瑞爾都不討幼蟲們的喜歡，至於作為融合體的他，這種被討厭的程度甚至還加了倍。
“洛希”與幼蟲們之間的關係簡直糟糕極了。
蘇林皺了皺眉頭，看了看總算恢複了正常的“洛希”，又看了看緊張兮兮的幼蟲，差點歎息出聲。
就算是他，此刻也能感受到控製室裏隱約的緊繃感……
他莫名地想到了自己還在人類世界打工時，曾經在咖啡店裏看到的恐怖場麵：帶著數名孩子的單親媽媽，單親媽媽的追求者，以及一大群對母親抱有強烈獨占欲與保護欲的幼童。
無論那名清秀又疲倦的單親媽媽如何在追求者和孩子之間打圓場，咖啡廳裏的氣氛都依然沉重到讓人無法呼吸。
放在幾年前，蘇林做夢都想不到自己一個一米八三的直男有朝一日也會體會到當初那名單親媽媽承受的巨大壓力。
神啊，救命啊——
就在蘇林在心底發出祈禱之時，控製室裏陡然響起的尖銳警報聲直接將蘇林從這種尷尬的場麵中解救了出來。
然而，在純白星辰上聽到這種警報聲，本身也不是什麽好事。
【媽媽，有東西……靠近……】
烏拉諾斯發出了模糊的警告。
蘇林愕然地轉過頭，看向了控製台上方，那裏的屏幕上有一枚標紅的光點正在不斷閃爍。
有蟲族正在朝著即將進入遷躍空間的飛船急速飛來。
那是奇蘭。
“這家夥是瘋了嗎？”
蘇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說實在的，飛船裏的洛希也好，急著保護母親的小數字們也好……之所以能夠將心思放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正是因為，一旦飛船已經開始計算遷躍軌道，就意味著周遭的空間已經在曲速引擎的發動下逐漸開始扭曲。
而在這樣的情況下，一旦被卷入其中，就算是再高級的機甲，再強悍的個體，也都將被扭曲的空間徹底擰碎。考慮到這一點，純白星辰現在其實已經算是脫離了天啟號的追擊進入了安全區。
可現在，蘇林看著屏幕上的光點徹底傻眼了。
“奇蘭他這是在找死？”
蘇林喃喃地說道。
簡直就像是聽到了他疑惑的聲音，青年的話音剛剛落下，控製光腦上就閃現出了一連串的通信請求。毫無疑問，能夠在這個時候向蘇林發出通信請求的，也就隻有奇蘭那樣的瘋狂蟲族。
按照蘇林的本心，他自然是不想在這種時候跟奇蘭溝通，然而看著光點，又看著那連續不斷的請求……蘇林低聲罵了一句髒話，然後用力地拍向了接通按鈕。
“嗞——母——嗞嗞——母親——”
隨著逐漸進入遷躍空間，通信的質量變得非常差。
光幕上浮現出來的影像時不時會出現停滯和扭曲，但即便是這樣，蘇林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光幕另一端，那隻紅眸蟲族眼神中的極度恐懼和驚慌失措。
通信終於流暢，抬起頭，奇蘭看著屏幕那邊的蘇林，身體重重地顫抖了一下。
“母親，求求您，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們……”
沒有任何廢話，也沒有一名高級主教應該有的優雅。
此刻的奇蘭隻有近乎滿溢的絕望。明明是好不容易才接通的通信，但跟蘇林對話時，奇蘭卻顯得語無倫次，情緒幾乎已經崩潰。
“奇蘭，你必須馬上停下，你快要進入空間扭曲範圍了。你會被壓碎的！”
蘇林一臉鐵青地衝著這隻腦袋不清醒的蟲族吼道。
一邊說，他一邊不由自主地望向屏幕另一頭的計算畫麵。
代表奇蘭飛行器的紅色光點，與空間扭曲警戒區幾乎快要重疊在一起。蘇林的語氣，也因此而顯得格外嚴厲。
“別走，求求您了，母親，我好不容易才等到您。天啊，這麽多年了，我一直都在等您……”
隻可惜蘇林的警告完全沒有落到奇蘭的耳朵裏。他現在看上去就像即將被父母拋棄的幼童一般，全身顫抖，淚水盈滿眼眶。
配合著奇蘭天生的黑眼圈，這隻猩紅之主看上去好似隨時能因為過度悲傷而猝死過去。
看到這樣的奇蘭，蘇林胸口微沉，眉頭更是皺得死緊。
“奇蘭，你冷靜一點。”
“就當是為了我，為了我留下來——”
“我必須要離開。”
終於，蘇林忍無可忍打斷了紅眸蟲族的話語。
溫柔，甜美，單純的蟲母，此刻直直地望向奇蘭，說出口的每一個單詞都那麽冰冷。
“無論你們認為我是誰，我都不屬於蟲族……不要再說什麽讓我留下了。奇蘭，我是不會留下來的。”
蘇林無比斬釘截鐵的語氣，似乎讓奇蘭終於意識到了事態的無可挽回。
兩行眼淚終於沿著他慘白的臉頰緩緩落下。
奇蘭猛然抬起手，用胳膊抹去了自己的眼淚，他抽了抽已經變得通紅的鼻子，顫顫巍巍地衝著蘇林說道。
“是我錯了。”
哪怕已經拚命克製，但是奇蘭的話語中還是難掩哭腔。
“母親，如果您真的要走，帶上我吧。這一次，我一定會很聽話很聽話，我不會再讓您失望了，我不會再做任何讓您不高興的事情了！帶我一起走好嗎？隻要能在您身邊，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奇蘭——”
“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違背您的意誌。我絕對，絕對不會再那麽做。”
“……”
“蘇林……饒了我好不好……不要，不要丟下我……不要拋棄我……”
哪怕是王族事務官都無法逃過他的隨手一擊，可是就是這樣強悍的個體，如今卻脆弱得好像一戳就碎。
他再也沒有說什麽讓蘇林留下來，隻是不斷重複著，讓蘇林帶上他，讓蘇林不要拋棄他。
“你快要進入扭曲空間了，奇蘭，你真的會死——”
“我不怕。”奇蘭眼底一片瘋狂，神色卻是無比絕望，“如果不帶上我，就讓我死在這裏好不好？”
蘇林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而站在他身側的“洛希”不動聲色地皺緊了眉頭，觸角在發絲中繃成了細長的直線。
蘇林此時的沉默，讓屏幕另一頭的奇蘭眼睛亮了一瞬，可同時也讓“洛希”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作為能夠被蘇林特意帶上飛船的蟲族之一，男人不動聲色地看著屏幕上的計算數據。
奇蘭的坐標隻差一點點就可以進入扭曲空間。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蘇林隻有兩個選擇，他可以停下飛船的遷躍程序，然後讓奇蘭登船。
又或者，他可以什麽都不做，然後任由飛船進行遷躍，而奇蘭將會被扭曲的時間和空間直接擠壓成一團徹頭徹尾的塵埃。
而這一切都看蘇林會怎麽選。
“洛希”可以看出來，蘇林非常無奈……
這個總是心軟得讓“洛希”感到擔憂的青年閉上眼睛，並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奇蘭。
“洛希”緊張得差點不能呼吸。
他很清楚蘇林並非那種冷酷無情的存在，而從他養大的那幾隻蠢蟲崽的行為舉止來看，蘇林向來都對裝可憐這種伎倆沒轍。
糟糕的是，看得出來，那隻該死的蛾子確實非常擅長假裝。很顯然，這家夥正在用自己的眼淚騙取蘇林的同情，哦，真惡心，奇蘭現在哭得簡直就跟真的一樣，好像真的隻要被蘇林拋棄了他就萬念俱灰可以隨時去死。
“蘇林……”
“洛希”忍不住開口想要提醒蘇林：奇蘭可是為了神母教團願意放棄領主地位的蟲族。無論他怎樣保證，他始終不可能改變自己的本性。
奇蘭，猩紅之主，絕對不可能像是自己承諾的那樣變得乖巧聽話，從此再也不違背蘇林的意誌……
比起讓這樣的隱患登船，或許就這樣，任由這隻蛾子直接死在宇宙中，會是更好的選擇。
而另一邊的奇蘭，也沒有錯過蘇林此刻的沉吟。他的心裏不由自主泛起一陣狂喜。是啊，就跟“洛希”一樣，奇蘭也知道，蘇林很溫柔。
溫柔到近乎天真的蟲母，是不會拋棄自己的。
他會帶上自己的。
奇蘭想。
然後，奇蘭看見蘇林睜開了眼睛。
“抱歉。”
光幕另一邊傳來了青年無奈的聲音。
“奇蘭，去找到真正的原初之母吧，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任何的情感與時間了。”
隔著屏幕，蘇林深深地望向奇蘭。
真奇怪啊，蘇林的眼神，蘇林的表情，甚至蘇林的語氣都跟往昔的沒有什麽兩樣。
但是，為什麽他說的話，可以那麽殘忍呢？
“別，媽媽，別丟——”
奇蘭沒能說完話，通信就直接中斷了。
一陣巨大的震顫襲來。
純白星辰身上綻放出了一陣微藍光束，曲速引擎在飛船的前方直接打開了一個漆黑的洞口。
隨著一道閃光，下一秒，純白星辰如此大的船體，直接在奇蘭的麵前消失不見了。
“不……蘇林……媽媽……不不不……”
奇蘭不敢置信地看著驟然間變得空無一物的宇宙，發出了一聲痛徹心扉的哀嚎。
在他的計算中，純白星辰起碼還有三秒鍾才可能成功遷躍，而現在，很顯然，蘇林選擇了提前遷躍。
哪怕這會讓整艘飛船付出巨大的代價，可是蘇林還是毫不猶豫地，拋棄了奇蘭。
蘇林，他最愛的，最眷戀的母親……徹底不要他了。
*
另一邊，純白星辰內部。
控製室內。
瘦弱的青年陡然間身形一軟，又要軟倒在地。
這一次他的狀態簡直比之前的還要嚴重數十倍。蘇林臉色已經完全變成了不正常的灰白色，身體更是在不自覺地顫抖。
在如此糟糕的情況下，就連小數字們都沒有阻止“洛希”上前緊緊抱住自己的母親。
當然，“洛希”的臉色此時看上去也沒有比蘇林的好到哪裏去。
畢竟身處在控製室內部，並且一直在研究測算係統的他，很清楚蘇林究竟做了什麽。
就在閉上眼睛，貌似在沉吟思考是否應該帶上奇蘭的時候，蘇林已經不顧危險，再次使用了心靈鏈接。
連上了烏拉諾斯之後，蘇林直接向自己的這隻特殊孩子提出了要求，他要求提前進行遷躍，隻要提前三秒鍾，奇蘭就可以安全地留在扭曲範圍之外。
當然提前三秒鍾也不是沒有代價，他們的遷躍目的地很有可能產生嚴重的偏離。而蘇林也很有可能無法承受提前遷躍造成的身體負荷。
“太亂來了，蘇林，你真的……真是……”
“洛希”的語氣變得有些嚴厲，可憋了半天，他始終未能挑選出合適的句子指責蘇林。
最後，他隻能無比氣惱地轉過頭，狠狠地看向了控製台上的視訊裝置。
“你應該保護好他，而不是讓他這樣傷害自己！”
“洛希”並不知道烏拉諾斯到底有沒有足夠的智能聽懂自己的指責，但他還是這樣做了。哪怕他知道自己這是遷怒，而且這種行為非常愚蠢，可他就是無法控製自己。
“你……唔……別怪他……是我要求的……”
結果“洛希”剛開口指責一句，懷中幾乎已經快要昏迷過去的蘇林就發出虛弱的反駁。
當然，在蘇林看來，自己這根本就不是為孩子開脫。
在收到了他的要求之後，烏拉諾斯其實立刻就傳來了不情願的抗拒之意。這其實已經算是非常罕見的，子嗣抗拒蟲母意誌的行為了。如果不是確實以某種方式真切地眷戀著蘇林，烏拉諾斯根本不可能對蘇林的要求有任何異議。
但當時的蘇林卻並沒有氣餒。
他並不想留在神母教團，但是，他也確實不想讓奇蘭就那樣莫名其妙地死去。
不得已，蘇林隻好對著自己的乖孩子使出了慣用的伎倆。
【寶寶，拜托你了，快點離開這裏吧，我不想留在這裏了，隻需要三秒。提前三秒鍾離開……烏拉諾斯，你一定可以幫媽媽做到的，對吧？】
這一次，烏拉諾斯再也沒能違背他的想法。
…………
因為無法使用之前已經計算好的航道，這一次的遷躍顯得異常地顛簸。
蘇林蜷縮在“洛希”的懷裏動彈不得，氣息奄奄。
這一次他再也無法回避自己必須要立刻進食的現實，而且他也知道，現在可不是矯情的時候，自己選擇了讓奇蘭活下來，也選擇了冒險提前遷躍。
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但他很清楚一點，自己絕對不可以繼續這麽虛弱下去，變成累贅。
“還有多久可以脫離遷躍空間？”
強撐著最後一絲力氣，蘇林喃喃地問道。
“洛希”瞥了一眼屏幕。
“大約一個小時左右，目的地偏離度百分之十三……”
蟲族男人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克製住了身體裏躁動的本能。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我想應該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你接下來可以休息——”
“那麽時間還來得及。”
聽到蘇林的話，“洛希”有些愕然地低頭望向了麵前的蟲母。
蘇林麵無表情，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坦然地回望向“洛希”。
“你，你是說……”
“現在的情況有些糟糕，我們沒有辦法離開控製室太久。”
青年便微微偏過頭，示意“洛希”將自己帶離控製室。
蟲族男人呆滯了一下，因為過於震驚，這一刻的他看上去甚至有些傻乎乎的。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沒有領會錯誤吧？
蘇林的意思，應該就是他想的？“洛希”感到自己的心跳開始急速加快，體溫也開始漸漸上升。
因為被蟲母選中而導致的緊張，讓“洛希”完美地錯過了蘇林那一瞬間變得柔軟的目光。
蘇林記得，似乎很久以前，自己有一次主動抱住學長。
那個一直冷酷淡漠，胸有成竹的少年也曾像現在的“洛希”一樣，會在不經意間把所有冷酷和沉默的麵具盡數崩碎，露出麵具之下那一點令人心動的笨拙來。
“媽媽？”
“我們，跟著媽媽！”
眼看著蘇林被“洛希”珍惜地抱在懷裏就要往控製室外帶，小數字們再次湊了上來。
不過這一次，幼蟲們十分納悶地得到了母親跟之前截然相反的命令。
【留在這裏，不許跟過來。】
【對，無論聽到什麽動靜，都不許出來——】
蘇林在意識中下了死命令，讓自己那群無比擔憂的幼崽留在了控製室內。
然後他與“洛希”一同離開了控製室。
隨著金屬門的關閉，走廊裏瞬間變得昏暗起來。說實在的，因為烏拉諾斯的意識恢複，原本的活屍正在逐漸恢複活性，而這就導致飛船內部現在看上去頗為血腥。畢竟，原本光潔亮麗的金屬骨架上現在都附上了薄薄的血肉，光線也變得異常幽暗，泛著微微的紅。不得不說，這根本就是恐怖片裏那樣的環境，但蘇林現在顯然沒有餘裕去嫌棄太多。
沒有等洛希抱著他走幾步，他便不耐煩地直接指著金屬牆麵上一處原本放置設備的凹槽，示意“洛希”將自己帶過去。
“我覺得我們或許應該前往艙室，烏拉諾斯不可能將所有艙室都完全填充完畢。隻需要給我一點點時間，我可以清理出合適的地方進行——”
“洛希”低聲說道。
他實在是不希望蘇林在如此不舒適的地方享用自己。
蘇林，值得更好的環境。
“少廢話，都說了，我們的時間不多，控製室裏隻有孩子們，你還想耽誤多久？”
蘇林忍無可忍地抬起手，在“洛希”的胸口輕輕一推。
明明都已經虛弱到連走路都很勉強了，可這樣綿軟的一推，卻讓麵前堪稱生物兵器的男人，踉蹌地往後倒了一步。
“洛希”結實的背脊重重地撞在了凹槽的金屬麵上，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震響。
因為體形的緣故，進入這塊區域後，“洛希”隻能佝僂起身子，以一個相當別扭的方式麵向眼前的蘇林。
“接下來，你不許動。”
蘇林垂著眼眸，盡可能平靜地說道。
當然，實際上他很清楚自己現在已經緊張得手指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了，身上更是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好在“洛希”現在的姿勢很方便他做接下來的那些舉動。
深吸了一口氣，蘇林抬起了胳膊，有些艱難地攀在了“洛希”的身上。
然後他便對準麵前任他索求的雄蟲，一口咬了下去。
…………
“哢嚓——”
昏暗的飛船走廊深處，一隻無比結實，無比強壯的臂膀，猛然間從一處金屬凹槽中探出來，用力地抓住了一邊的金屬壁。
強大雄蟲的指尖輕而易舉地陷入了金屬麵板之內，在上麵摳出了一道又一道深深的凹痕。
小臂上的肌肉不斷繃緊，結實的血管在皮膚下方雀躍鼓動，當然，偶爾會有那麽幾個瞬間，這隻人形擬態的手臂會因為主人的情緒極度亢奮，幻化出蟲族的原形。
有著帶著棘刺的堅實甲殼與無比銳利的刺邊。
一些豔麗的斑紋在甲殼下方一閃而過。
…………
偶爾，凹槽的陰影之中會傳來體形巨大的雄蟲顫抖的低語。
“我，我幫你把這塊地方切開，你是不是咬不動……”
“閉嘴。”
回應他的則是某個惱羞成怒的青年的低語。
漸漸地，在細微的吮吸之聲中，空氣中有隱約的暗香不斷湧動。
蘇林緊閉雙眸。
他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自己正在抱著一隻高大的雄蟲啃個不停的事實。
他應該假裝……
假裝些什麽呢？蘇林甚至想不出可以替代這個場景的畫麵。
巨大的身形，醇厚熟悉的氣息。名為“洛希”的雄蟲帶給自己的存在感過於強烈，強烈到蘇林根本假裝不出對方不在自己身下。
而最糟糕的是，隨著進食的進行，蘇林背後的蜜腺開始湧現出熱潮。
那是蟲母的本能再次在蘇林的身體裏複蘇。
畢竟，在蟲族的世界裏，當雄蟲向蟲母奉上自己的時候……
仁慈而溫柔的蟲母，總應該給自己優質的伴侶一點甜頭嚐嚐才對。
忽然間性情大變的蟲族男人讓蘇林屏住了呼吸。
但跟以往完全不同的是, 蘇林這一次並沒有因為蟲族男人如此突兀而且不合時宜的舉動而受到驚嚇。
恰恰相反，他確實如同“洛希”說的那般……
餓了。
雄蟲的脖頸近在咫尺，蘇林幾乎都可以嗅到對方擬態之下那獨屬於雄蟲的高能量血肉所散發出來的味道。
對於一隻正在長身體的蟲母來說這根本就是一種誘惑。更不要說, “洛希”此時在他麵前表現得如此溫順, 完全就是一副任他采擷的模樣。若是隻看“洛希”現在的樣子，恐怕根本就不會有人能猜到, 他實際上根本就是一個行走的生物兵器。
“你, 你到底在亂來什麽？”
蘇林虛弱地嗬斥道。
“別亂來——”
他已經感覺到現在控製著這具身體的大概是屬於艾瑞爾的靈魂。
如果說之前他就對艾瑞爾保持著複雜的心情，那麽現在蘇林就更加不知道該如何對待這隻行事古怪的直覺生物了。
“可是, 蘇林明明就很渴望我。”
就比如說現在, 明明蘇林都已經在努力抗拒了，“艾瑞爾”卻依然執拗地企圖用自己的身體喂養虛弱的蟲母。
男人手掌微微用力, 愈發急切地將蘇林按在自己的脖頸上。
“唔，你！”
不得已埋首於融合體的頸間，蘇林愈發頭暈目眩。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 牙尖微微發癢, 喉嚨更是幹渴不已。
蟲母的貪婪天性正在逐漸侵蝕他的心智。
不自覺中，蘇林已經將嘴唇抵在了“艾瑞爾”的皮膚上。
感受到了青年的小動作, “艾瑞爾”因為快樂, 身體不自覺地輕顫了一下。
他的手愈發用力, 把掌中的蘇林束縛得更緊了一些。
然而就在此時, 一隻幼蟲忽然間躥了出來，對著“艾瑞爾”舉起了自己的前肢, 同時發出了尖銳的嘶嘶警告聲。
雖然已經長得很大隻了，但是在融合體麵前, 幼蟲看上去依然非常瘦弱。那是六號。而緊接著, 一號, 二號……所有的小數字都衝了出來。
身為蟲族，他們對高等級雄蟲的壓製性信息素要敏感許多，基因本能更是不斷地控製著他們不要對抗“洛希”。但是曾經發生在起居室外的那一幕又一幕，還是讓幼蟲們奇跡一般地突破了本能。
他們顫顫巍巍地衝著“洛希”舉起了攻擊器官，喉中更是不斷爆發出尖銳的威脅音。
“放開！放開媽媽——”
“不許，欺負我媽媽！”
…………
被幼蟲們的叫聲一刺激，蘇林猛然一咬舌尖，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不，不需要。”
回過神來後，蘇林猛然推開了已經逐漸艾瑞爾化的蟲族男人。
“離我遠點。”
對上了融合體如今混合著淺青與金底的眼眸，蘇林無比艱難地補充道。
開什麽玩笑。
蘇林簡直要因為自己方才那一刻的動搖而麵紅耳赤。
之前他以蟲母身份“進食”時引起的可怕後果還曆曆在目，他又怎麽可能任由自己再次陷入到那種……那種不堪回首的境地中去。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他的小數字們，如今全部都在控製室內，六雙眼睛盯著蘇林還有“艾瑞爾”，過於緊張的視線幾乎能在金屬麵板上擊出火花來。
“媽媽！”
“媽媽……需要別的食物嗎？”
幼蟲們還在關心地詢問蘇林的情況。
蘇林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這群小蟲崽，隱約感覺到，他們身上似乎有什麽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了。
…………
事實上，在原始的蟲巢之中，雄蟲向亟待補充能量的虛弱蟲母獻出血肉原本就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尚未蛻皮過的幼崽們根本就沒有任何資格可以阻止這一例行活動。
可現在，對蘇林的擔心與愛，讓他們完全突破了自己血脈中最為強烈的基因本能。
“媽媽？你還好嗎？”
“媽媽……需要保護好媽媽！”
“我們長大後，一定會給媽媽找來更多，更好的‘食物’！”
幼蟲們嘰嘰喳喳，湊在蘇林身側小聲說道，時不時地還要轉過臉來嫌棄地看向“艾瑞爾”。
“那隻雄蟲味道很奇怪！”
“媽媽不要吃他！”
隱約中也察覺到了融合體氣息與普通蟲族的不同，操心的幼蟲們甚至還在努力囑咐著蘇林注意飲食健康。
…………
“嘶——”
蟲族男人頭頂的觸角立起，他氣勢洶洶地瞪著那些小數字，口器之下攻擊用的牙齒每一根都因為隱忍而酸痛不已。如果條件允許，他真想就這樣把這幾隻蠢貨蟲崽全部都嚼碎，然而，就在“艾瑞爾”險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敵意的時候，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是蘇林有意無意地護住了那些幼蟲。
【滾開，你這隻蠢貨！】
緊接著是一陣難以抑製的焦躁和憤怒，另外一道意識直接撲了上來，將屬於艾瑞爾的衝動與魯莽徹底壓在了心靈下層。
洛希重新得到了身體的控製權。
但情況也沒有好到哪裏去，肉眼可見，無論是洛希還是艾瑞爾都不討幼蟲們的喜歡，至於作為融合體的他，這種被討厭的程度甚至還加了倍。
“洛希”與幼蟲們之間的關係簡直糟糕極了。
蘇林皺了皺眉頭，看了看總算恢複了正常的“洛希”，又看了看緊張兮兮的幼蟲，差點歎息出聲。
就算是他，此刻也能感受到控製室裏隱約的緊繃感……
他莫名地想到了自己還在人類世界打工時，曾經在咖啡店裏看到的恐怖場麵：帶著數名孩子的單親媽媽，單親媽媽的追求者，以及一大群對母親抱有強烈獨占欲與保護欲的幼童。
無論那名清秀又疲倦的單親媽媽如何在追求者和孩子之間打圓場，咖啡廳裏的氣氛都依然沉重到讓人無法呼吸。
放在幾年前，蘇林做夢都想不到自己一個一米八三的直男有朝一日也會體會到當初那名單親媽媽承受的巨大壓力。
神啊，救命啊——
就在蘇林在心底發出祈禱之時，控製室裏陡然響起的尖銳警報聲直接將蘇林從這種尷尬的場麵中解救了出來。
然而，在純白星辰上聽到這種警報聲，本身也不是什麽好事。
【媽媽，有東西……靠近……】
烏拉諾斯發出了模糊的警告。
蘇林愕然地轉過頭，看向了控製台上方，那裏的屏幕上有一枚標紅的光點正在不斷閃爍。
有蟲族正在朝著即將進入遷躍空間的飛船急速飛來。
那是奇蘭。
“這家夥是瘋了嗎？”
蘇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說實在的，飛船裏的洛希也好，急著保護母親的小數字們也好……之所以能夠將心思放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正是因為，一旦飛船已經開始計算遷躍軌道，就意味著周遭的空間已經在曲速引擎的發動下逐漸開始扭曲。
而在這樣的情況下，一旦被卷入其中，就算是再高級的機甲，再強悍的個體，也都將被扭曲的空間徹底擰碎。考慮到這一點，純白星辰現在其實已經算是脫離了天啟號的追擊進入了安全區。
可現在，蘇林看著屏幕上的光點徹底傻眼了。
“奇蘭他這是在找死？”
蘇林喃喃地說道。
簡直就像是聽到了他疑惑的聲音，青年的話音剛剛落下，控製光腦上就閃現出了一連串的通信請求。毫無疑問，能夠在這個時候向蘇林發出通信請求的，也就隻有奇蘭那樣的瘋狂蟲族。
按照蘇林的本心，他自然是不想在這種時候跟奇蘭溝通，然而看著光點，又看著那連續不斷的請求……蘇林低聲罵了一句髒話，然後用力地拍向了接通按鈕。
“嗞——母——嗞嗞——母親——”
隨著逐漸進入遷躍空間，通信的質量變得非常差。
光幕上浮現出來的影像時不時會出現停滯和扭曲，但即便是這樣，蘇林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光幕另一端，那隻紅眸蟲族眼神中的極度恐懼和驚慌失措。
通信終於流暢，抬起頭，奇蘭看著屏幕那邊的蘇林，身體重重地顫抖了一下。
“母親，求求您，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們……”
沒有任何廢話，也沒有一名高級主教應該有的優雅。
此刻的奇蘭隻有近乎滿溢的絕望。明明是好不容易才接通的通信，但跟蘇林對話時，奇蘭卻顯得語無倫次，情緒幾乎已經崩潰。
“奇蘭，你必須馬上停下，你快要進入空間扭曲範圍了。你會被壓碎的！”
蘇林一臉鐵青地衝著這隻腦袋不清醒的蟲族吼道。
一邊說，他一邊不由自主地望向屏幕另一頭的計算畫麵。
代表奇蘭飛行器的紅色光點，與空間扭曲警戒區幾乎快要重疊在一起。蘇林的語氣，也因此而顯得格外嚴厲。
“別走，求求您了，母親，我好不容易才等到您。天啊，這麽多年了，我一直都在等您……”
隻可惜蘇林的警告完全沒有落到奇蘭的耳朵裏。他現在看上去就像即將被父母拋棄的幼童一般，全身顫抖，淚水盈滿眼眶。
配合著奇蘭天生的黑眼圈，這隻猩紅之主看上去好似隨時能因為過度悲傷而猝死過去。
看到這樣的奇蘭，蘇林胸口微沉，眉頭更是皺得死緊。
“奇蘭，你冷靜一點。”
“就當是為了我，為了我留下來——”
“我必須要離開。”
終於，蘇林忍無可忍打斷了紅眸蟲族的話語。
溫柔，甜美，單純的蟲母，此刻直直地望向奇蘭，說出口的每一個單詞都那麽冰冷。
“無論你們認為我是誰，我都不屬於蟲族……不要再說什麽讓我留下了。奇蘭，我是不會留下來的。”
蘇林無比斬釘截鐵的語氣，似乎讓奇蘭終於意識到了事態的無可挽回。
兩行眼淚終於沿著他慘白的臉頰緩緩落下。
奇蘭猛然抬起手，用胳膊抹去了自己的眼淚，他抽了抽已經變得通紅的鼻子，顫顫巍巍地衝著蘇林說道。
“是我錯了。”
哪怕已經拚命克製，但是奇蘭的話語中還是難掩哭腔。
“母親，如果您真的要走，帶上我吧。這一次，我一定會很聽話很聽話，我不會再讓您失望了，我不會再做任何讓您不高興的事情了！帶我一起走好嗎？隻要能在您身邊，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奇蘭——”
“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違背您的意誌。我絕對，絕對不會再那麽做。”
“……”
“蘇林……饒了我好不好……不要，不要丟下我……不要拋棄我……”
哪怕是王族事務官都無法逃過他的隨手一擊，可是就是這樣強悍的個體，如今卻脆弱得好像一戳就碎。
他再也沒有說什麽讓蘇林留下來，隻是不斷重複著，讓蘇林帶上他，讓蘇林不要拋棄他。
“你快要進入扭曲空間了，奇蘭，你真的會死——”
“我不怕。”奇蘭眼底一片瘋狂，神色卻是無比絕望，“如果不帶上我，就讓我死在這裏好不好？”
蘇林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而站在他身側的“洛希”不動聲色地皺緊了眉頭，觸角在發絲中繃成了細長的直線。
蘇林此時的沉默，讓屏幕另一頭的奇蘭眼睛亮了一瞬，可同時也讓“洛希”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作為能夠被蘇林特意帶上飛船的蟲族之一，男人不動聲色地看著屏幕上的計算數據。
奇蘭的坐標隻差一點點就可以進入扭曲空間。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蘇林隻有兩個選擇，他可以停下飛船的遷躍程序，然後讓奇蘭登船。
又或者，他可以什麽都不做，然後任由飛船進行遷躍，而奇蘭將會被扭曲的時間和空間直接擠壓成一團徹頭徹尾的塵埃。
而這一切都看蘇林會怎麽選。
“洛希”可以看出來，蘇林非常無奈……
這個總是心軟得讓“洛希”感到擔憂的青年閉上眼睛，並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奇蘭。
“洛希”緊張得差點不能呼吸。
他很清楚蘇林並非那種冷酷無情的存在，而從他養大的那幾隻蠢蟲崽的行為舉止來看，蘇林向來都對裝可憐這種伎倆沒轍。
糟糕的是，看得出來，那隻該死的蛾子確實非常擅長假裝。很顯然，這家夥正在用自己的眼淚騙取蘇林的同情，哦，真惡心，奇蘭現在哭得簡直就跟真的一樣，好像真的隻要被蘇林拋棄了他就萬念俱灰可以隨時去死。
“蘇林……”
“洛希”忍不住開口想要提醒蘇林：奇蘭可是為了神母教團願意放棄領主地位的蟲族。無論他怎樣保證，他始終不可能改變自己的本性。
奇蘭，猩紅之主，絕對不可能像是自己承諾的那樣變得乖巧聽話，從此再也不違背蘇林的意誌……
比起讓這樣的隱患登船，或許就這樣，任由這隻蛾子直接死在宇宙中，會是更好的選擇。
而另一邊的奇蘭，也沒有錯過蘇林此刻的沉吟。他的心裏不由自主泛起一陣狂喜。是啊，就跟“洛希”一樣，奇蘭也知道，蘇林很溫柔。
溫柔到近乎天真的蟲母，是不會拋棄自己的。
他會帶上自己的。
奇蘭想。
然後，奇蘭看見蘇林睜開了眼睛。
“抱歉。”
光幕另一邊傳來了青年無奈的聲音。
“奇蘭，去找到真正的原初之母吧，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任何的情感與時間了。”
隔著屏幕，蘇林深深地望向奇蘭。
真奇怪啊，蘇林的眼神，蘇林的表情，甚至蘇林的語氣都跟往昔的沒有什麽兩樣。
但是，為什麽他說的話，可以那麽殘忍呢？
“別，媽媽，別丟——”
奇蘭沒能說完話，通信就直接中斷了。
一陣巨大的震顫襲來。
純白星辰身上綻放出了一陣微藍光束，曲速引擎在飛船的前方直接打開了一個漆黑的洞口。
隨著一道閃光，下一秒，純白星辰如此大的船體，直接在奇蘭的麵前消失不見了。
“不……蘇林……媽媽……不不不……”
奇蘭不敢置信地看著驟然間變得空無一物的宇宙，發出了一聲痛徹心扉的哀嚎。
在他的計算中，純白星辰起碼還有三秒鍾才可能成功遷躍，而現在，很顯然，蘇林選擇了提前遷躍。
哪怕這會讓整艘飛船付出巨大的代價，可是蘇林還是毫不猶豫地，拋棄了奇蘭。
蘇林，他最愛的，最眷戀的母親……徹底不要他了。
*
另一邊，純白星辰內部。
控製室內。
瘦弱的青年陡然間身形一軟，又要軟倒在地。
這一次他的狀態簡直比之前的還要嚴重數十倍。蘇林臉色已經完全變成了不正常的灰白色，身體更是在不自覺地顫抖。
在如此糟糕的情況下，就連小數字們都沒有阻止“洛希”上前緊緊抱住自己的母親。
當然，“洛希”的臉色此時看上去也沒有比蘇林的好到哪裏去。
畢竟身處在控製室內部，並且一直在研究測算係統的他，很清楚蘇林究竟做了什麽。
就在閉上眼睛，貌似在沉吟思考是否應該帶上奇蘭的時候，蘇林已經不顧危險，再次使用了心靈鏈接。
連上了烏拉諾斯之後，蘇林直接向自己的這隻特殊孩子提出了要求，他要求提前進行遷躍，隻要提前三秒鍾，奇蘭就可以安全地留在扭曲範圍之外。
當然提前三秒鍾也不是沒有代價，他們的遷躍目的地很有可能產生嚴重的偏離。而蘇林也很有可能無法承受提前遷躍造成的身體負荷。
“太亂來了，蘇林，你真的……真是……”
“洛希”的語氣變得有些嚴厲，可憋了半天，他始終未能挑選出合適的句子指責蘇林。
最後，他隻能無比氣惱地轉過頭，狠狠地看向了控製台上的視訊裝置。
“你應該保護好他，而不是讓他這樣傷害自己！”
“洛希”並不知道烏拉諾斯到底有沒有足夠的智能聽懂自己的指責，但他還是這樣做了。哪怕他知道自己這是遷怒，而且這種行為非常愚蠢，可他就是無法控製自己。
“你……唔……別怪他……是我要求的……”
結果“洛希”剛開口指責一句，懷中幾乎已經快要昏迷過去的蘇林就發出虛弱的反駁。
當然，在蘇林看來，自己這根本就不是為孩子開脫。
在收到了他的要求之後，烏拉諾斯其實立刻就傳來了不情願的抗拒之意。這其實已經算是非常罕見的，子嗣抗拒蟲母意誌的行為了。如果不是確實以某種方式真切地眷戀著蘇林，烏拉諾斯根本不可能對蘇林的要求有任何異議。
但當時的蘇林卻並沒有氣餒。
他並不想留在神母教團，但是，他也確實不想讓奇蘭就那樣莫名其妙地死去。
不得已，蘇林隻好對著自己的乖孩子使出了慣用的伎倆。
【寶寶，拜托你了，快點離開這裏吧，我不想留在這裏了，隻需要三秒。提前三秒鍾離開……烏拉諾斯，你一定可以幫媽媽做到的，對吧？】
這一次，烏拉諾斯再也沒能違背他的想法。
…………
因為無法使用之前已經計算好的航道，這一次的遷躍顯得異常地顛簸。
蘇林蜷縮在“洛希”的懷裏動彈不得，氣息奄奄。
這一次他再也無法回避自己必須要立刻進食的現實，而且他也知道，現在可不是矯情的時候，自己選擇了讓奇蘭活下來，也選擇了冒險提前遷躍。
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但他很清楚一點，自己絕對不可以繼續這麽虛弱下去，變成累贅。
“還有多久可以脫離遷躍空間？”
強撐著最後一絲力氣，蘇林喃喃地問道。
“洛希”瞥了一眼屏幕。
“大約一個小時左右，目的地偏離度百分之十三……”
蟲族男人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克製住了身體裏躁動的本能。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我想應該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你接下來可以休息——”
“那麽時間還來得及。”
聽到蘇林的話，“洛希”有些愕然地低頭望向了麵前的蟲母。
蘇林麵無表情，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坦然地回望向“洛希”。
“你，你是說……”
“現在的情況有些糟糕，我們沒有辦法離開控製室太久。”
青年便微微偏過頭，示意“洛希”將自己帶離控製室。
蟲族男人呆滯了一下，因為過於震驚，這一刻的他看上去甚至有些傻乎乎的。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沒有領會錯誤吧？
蘇林的意思，應該就是他想的？“洛希”感到自己的心跳開始急速加快，體溫也開始漸漸上升。
因為被蟲母選中而導致的緊張，讓“洛希”完美地錯過了蘇林那一瞬間變得柔軟的目光。
蘇林記得，似乎很久以前，自己有一次主動抱住學長。
那個一直冷酷淡漠，胸有成竹的少年也曾像現在的“洛希”一樣，會在不經意間把所有冷酷和沉默的麵具盡數崩碎，露出麵具之下那一點令人心動的笨拙來。
“媽媽？”
“我們，跟著媽媽！”
眼看著蘇林被“洛希”珍惜地抱在懷裏就要往控製室外帶，小數字們再次湊了上來。
不過這一次，幼蟲們十分納悶地得到了母親跟之前截然相反的命令。
【留在這裏，不許跟過來。】
【對，無論聽到什麽動靜，都不許出來——】
蘇林在意識中下了死命令，讓自己那群無比擔憂的幼崽留在了控製室內。
然後他與“洛希”一同離開了控製室。
隨著金屬門的關閉，走廊裏瞬間變得昏暗起來。說實在的，因為烏拉諾斯的意識恢複，原本的活屍正在逐漸恢複活性，而這就導致飛船內部現在看上去頗為血腥。畢竟，原本光潔亮麗的金屬骨架上現在都附上了薄薄的血肉，光線也變得異常幽暗，泛著微微的紅。不得不說，這根本就是恐怖片裏那樣的環境，但蘇林現在顯然沒有餘裕去嫌棄太多。
沒有等洛希抱著他走幾步，他便不耐煩地直接指著金屬牆麵上一處原本放置設備的凹槽，示意“洛希”將自己帶過去。
“我覺得我們或許應該前往艙室，烏拉諾斯不可能將所有艙室都完全填充完畢。隻需要給我一點點時間，我可以清理出合適的地方進行——”
“洛希”低聲說道。
他實在是不希望蘇林在如此不舒適的地方享用自己。
蘇林，值得更好的環境。
“少廢話，都說了，我們的時間不多，控製室裏隻有孩子們，你還想耽誤多久？”
蘇林忍無可忍地抬起手，在“洛希”的胸口輕輕一推。
明明都已經虛弱到連走路都很勉強了，可這樣綿軟的一推，卻讓麵前堪稱生物兵器的男人，踉蹌地往後倒了一步。
“洛希”結實的背脊重重地撞在了凹槽的金屬麵上，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震響。
因為體形的緣故，進入這塊區域後，“洛希”隻能佝僂起身子，以一個相當別扭的方式麵向眼前的蘇林。
“接下來，你不許動。”
蘇林垂著眼眸，盡可能平靜地說道。
當然，實際上他很清楚自己現在已經緊張得手指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了，身上更是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好在“洛希”現在的姿勢很方便他做接下來的那些舉動。
深吸了一口氣，蘇林抬起了胳膊，有些艱難地攀在了“洛希”的身上。
然後他便對準麵前任他索求的雄蟲，一口咬了下去。
…………
“哢嚓——”
昏暗的飛船走廊深處，一隻無比結實，無比強壯的臂膀，猛然間從一處金屬凹槽中探出來，用力地抓住了一邊的金屬壁。
強大雄蟲的指尖輕而易舉地陷入了金屬麵板之內，在上麵摳出了一道又一道深深的凹痕。
小臂上的肌肉不斷繃緊，結實的血管在皮膚下方雀躍鼓動，當然，偶爾會有那麽幾個瞬間，這隻人形擬態的手臂會因為主人的情緒極度亢奮，幻化出蟲族的原形。
有著帶著棘刺的堅實甲殼與無比銳利的刺邊。
一些豔麗的斑紋在甲殼下方一閃而過。
…………
偶爾，凹槽的陰影之中會傳來體形巨大的雄蟲顫抖的低語。
“我，我幫你把這塊地方切開，你是不是咬不動……”
“閉嘴。”
回應他的則是某個惱羞成怒的青年的低語。
漸漸地，在細微的吮吸之聲中，空氣中有隱約的暗香不斷湧動。
蘇林緊閉雙眸。
他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自己正在抱著一隻高大的雄蟲啃個不停的事實。
他應該假裝……
假裝些什麽呢？蘇林甚至想不出可以替代這個場景的畫麵。
巨大的身形，醇厚熟悉的氣息。名為“洛希”的雄蟲帶給自己的存在感過於強烈，強烈到蘇林根本假裝不出對方不在自己身下。
而最糟糕的是，隨著進食的進行，蘇林背後的蜜腺開始湧現出熱潮。
那是蟲母的本能再次在蘇林的身體裏複蘇。
畢竟，在蟲族的世界裏，當雄蟲向蟲母奉上自己的時候……
仁慈而溫柔的蟲母，總應該給自己優質的伴侶一點甜頭嚐嚐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