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抱著快死的孩子, 蘇林覺得自己鼻子有點酸。

    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麽後悔過:為什麽要糾結呢?為什麽要耽誤那麽一陣子,以至於洛希去執行那狗屁任務?

    他就應該在醒來的第一時間,不顧一切地向那個男人求助, 讓他早些去救自己的孩子才對。

    就算豁出去讓那個男人吸吮自己的蜜汁,或者做更過分的事情也無所謂了。

    大不了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如果是那樣的話,至少他不用像是現在這樣, 驚慌失措,無計可施地看著自己的蟲孩子蜷縮在懷裏,奄奄一息。

    “發生了什麽?你是怎麽受傷的……其他孩子呢?”

    在確認所有鱗粉都被衝走後, 蘇林小心翼翼地關上水,用幹毛巾包裹起了六號。

    他顫抖著聲音, 輕聲問道。

    “……他們都死了嗎?”

    六號虛弱地晃動了一下僅剩的一根觸須。

    “他們不能動。”他發出了稚氣的嘟囔, 聽上去卻還是有點神誌昏沉, “所以我來找媽媽……我來……保護媽媽……”

    蘇林死死咬住牙關, 穩住了自己的情緒。

    不,怎麽可能,如果最弱小的六號都能殘留最後一口氣,更強大的其他小數字不可能活不下來。

    他的孩子們怎麽可能莫名其妙就因為一團鱗粉死掉。

    那可是他用自己的蟲蜜親自喂大的原始形態幼蟲。

    啊, 對,蟲蜜……自己的蟲蜜。

    他不知道自己這種半人半蟲的存在所分泌出來的蟲蜜到底有沒有特殊效用……考慮到洛希都已經喝了那麽多了, 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蘇林一直都覺得,恐怕自己分泌出來的蜜汁頂多就是味道好點罷了。

    至少, 他的蟲蜜根本就達不到真正蟲母蜜汁那種可以讓蟲族脫胎換骨, 死而複生的神奇效果。

    可在如此絕望的境地下, 他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

    如果自己分泌的蟲蜜能夠讓孩子稍微好受一點點, 那也好, 至少不要讓六號再這樣繼續難受下去了。

    蘇林在心中絕望地祈禱著。

    然後他伸手探向了自己的頸間。

    洛希告訴過蘇林,他的禁錮器控製開關似乎出現了故障,不過蘇林擔心自己特殊的體質曝光,明知道這玩意都故障了,卻還是硬著頭皮重新佩戴上了禁錮器。謝天謝地,戴上去時蘇林發現學長留給自己的這套禁錮器還是可以正常工作的。而幾個小時前還在暗自慶幸的蘇林,根本沒有想到,自己這麽快又要重新解開禁錮器。

    然而,大概是因為昨天被壓榨得太過厲害,這一次哪怕解開了禁錮器,蘇林也沒有分泌出太多的蜜汁。

    如果是在往常,蘇林大概會對此情況欣喜若狂,可此時他的心卻一直沉到了穀底。

    他拚命地擠壓著自己的背部,好不容易才收集到了一小捧蜜汁,他也顧不得其他,立刻就將這些比起往常的來說要稀薄許多的蟲蜜全部都塗抹在了六號的背上。【審核你好,主角是一隻蟲母,蜜汁是從背部分泌的,這個情節主要是表現出主角逐漸異化為蟲母後浮現出來的母愛。沒有任何黃色意味希望你能理解一下。】

    察覺到了熟悉的蜜香,六號晃了晃身體,嗚嗚低鳴了幾聲。

    簡直就像是擔心蘇林浪費寶貴的蜜汁,六號有些抗拒地用蟲肢推著蘇林的手腕。

    “媽媽要保護好……不可以浪費能量在……身上……”

    明明隻是蟲鳴,連意識都是模糊的。

    蘇林卻聽懂了六號的抗拒。

    作為子嗣,哪怕是在快死的情況下依然可以清楚地感知到蟲母的狀況。而此時的六號分明意識到了蘇林分泌蟲蜜的困難。在正常的蟲族規則之下,他這種受傷嚴重並且即將死去的幼蟲,唯一的作用就是為保護“母親”而奮鬥到最後一刻。

    他根本就不應該得到蟲母的蟲蜜,因為這純粹就是在浪費寶貴的資源,在耗費蟲母的能量。

    他應該保護“母親”,應該為“母親”而死。

    唯獨不應該讓“母親”來照顧自己。

    “乖,聽話,等下就不疼了。”

    但是哪怕清楚地感知到了幼崽的抗拒,蘇林的動作依然沒有絲毫的猶豫。

    甚至,他前所未有地展現出了自己強勢的一麵。

    青年死死按住了掙紮著想逃開的虛弱幼崽,強迫對方接受蟲蜜的覆蓋。而在蘇林幾乎粗魯的壓製之下,六號的氣息漸漸平緩了下去。

    他終於不再抗拒來自“母親”的蟲蜜。

    可麵對忽然聽話的六號,蘇林一點都沒有辦法放鬆。他抱著氣息微弱的幼蟲,根本不知道這隻笨蛋蟲子到底是因為身體好轉而變得如此安靜,還是……還是因為他已經進入彌留之際,再也沒有力氣動彈。

    他隻能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用毛巾吸取蜜汁,然後將其擠在六號身上的這種行為。

    “媽,媽媽,別害怕。”

    終於,六號睜著已經霧蒙蒙的眼睛,小聲地衝著蘇林嗚咽了起來。

    “……我不疼。”

    他學著蘇林的話,喃喃嘶鳴著。

    其實,像六號這樣的幼崽,又怎麽會像脆弱的人類孩童那樣害怕疼痛呢?他真正害怕的,隻是此刻從“母親”身上散發出來的悲傷與驚慌氣息。

    太陌生了,也太奇怪了。

    哪怕是強大的原始形態蟲族,基因裏也沒有記載應對這樣的“母親”的方法。畢竟,在正常的蟲族世界裏,根本就不應該有任何一隻蟲母,或者說,任何一隻母體,會對已經沒有太多挽救必要的虛弱幼體抱以這樣溫柔的情感。

    六號很茫然,更是無措。

    他隻能像是笨蛋一般,憑著本能對“母親”發出安撫的聲音。

    “我不疼。媽媽別哭。”

    “我哪裏哭了——唔。”

    蘇林抹了一把臉,正要反駁笨蛋蟲孩子語無倫次的安慰,然後才驚恐地發現,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兒竟然已經對著這隻又醜又虛弱,如今已經快要死掉的小蟲子哭了出來。

    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親生的孩子,甚至,都不是人類的幼崽,為什麽自己卻會如此難過?這一點,就連蘇林自己也搞不懂。

    “聽著,你可不要死,你要是死了的話……”

    蘇林喃喃地衝著六號說道。

    “我,我就去其他孵化場,撿更多的孩子來養。我就把你的名字換給他們,讓他們也叫六號,讓他們也叫我媽媽。”

    仿佛聽到了蘇林的低語,原本已經快要無法動彈的六號猛然間立起了觸角。

    甚至就連蒙著一層白膜的複眼,似乎也變得比之前有神許多。

    “媽媽……其他蟲子太弱了。”

    “我,我可以保護媽媽的。”

    雖然已經虛弱得快死了,然而六號還是掙紮著發出了虛弱的抗議,畢竟,在他心目中,那些孵化場裏出來的幼體,實在是太弱了。

    那麽劣等,愚蠢,而且弱小的幼體,怎麽可能變成合格的子嗣?

    怎麽可以搶走他的名字?!

    “我會好起來……一定……一定會。”

    六號態度激動地嗚咽道。

    “好,你要是好起來,我就不去養其他孩子。”

    蘇林抽了抽鼻子說道,一邊說,他一邊伸手拍著六號的背部,現在那上麵摸上去黏糊糊的,早已被他的蟲蜜完全覆蓋。

    “保護——媽媽!媽媽!”

    蘇林的本意隻是讓六號打起精神,然而,受到了剛才那些話的刺激,六號明明趴都趴不穩了,卻依然在地板上拚命地劃拉著,努力想要站起來。

    “好了,六號,安靜下來……”

    你現在最需要的是修複身體!

    蘇林看著如此激動的六號,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弄巧成拙了。

    然而,下一秒他就意識到,六號之所以如此掙紮,並不僅僅是被自己的話所刺激,還是因為……

    “原來如此,那些原始形態幼蟲一直在呼喚的,所謂的‘母親’,是你呀。”

    陰沉沙啞的低語,從蘇林的身後傳來。

    蘇林驚恐地回過頭,然後便看見了立在浴室之外的可怖影子。

    跟上一次分開時比起來,奇蘭看上去更加憔悴了,他的黑眼圈幾乎已經快要掛到嘴角邊,雙頰上卻泛著不自然的潮紅,眼睛更是亮得瘮人。

    總而言之,這時候的奇蘭看上去,簡直比上一次更加令人害怕,更加顯得神智癲狂。

    “你……”

    在蘇林說完之前,奇蘭,猩紅之主猛然間抬起了手,細長蒼白的手指觸到了蘇林的臉頰。通過皮膚接觸而滲入體內的毒液,立刻就讓蘇林目光變得渙散。

    “不許傷害……我的……”

    不許傷害我的孩子。

    支離破碎的含糊話語,消散於浴室殘留著蜜香的潮濕空氣之中。

    蘇林很快就被奇蘭有毒的體,液放倒,陷入了昏迷。

    纖弱蒼白的青年身體一軟,驟然倒下,但是在摔在地上之前,那具柔弱的身體就已經被高大的蟲族一把接住,納入懷抱。

    奇蘭神色莫測地凝視著自己懷裏的劣等露巢,臉上的肌肉不自然地痙攣著。

    “我才不會讓你有迷惑我的機會。”

    他神經質地說著。

    “同樣的當,我不會上第二次。”

    可是,抱住蘇林之後,青年背後殘留的些許蜜汁立刻沾上了奇蘭的臂膀,明明隻是某種香甜可口的蟲蜜,猩紅之主的身體卻像是被毒液腐蝕了似的,重重地顫抖了一下。

    “你們這種誘惑我,讓我背棄對‘母親’忠誠的……異端。”

    奇蘭瞳孔縮成了一個細細的黑點。

    明知道蘇林此時已人事不省,他還是咬牙切齒地衝著青年低吼道,語聲低沉沙啞。

    奇蘭煩躁地伸手探向蘇林背部,一不小心碰觸到那依然帶著紅腫的蜜腺後,這隻暴躁凶殘的高等級蟲族又像是被燙到了似的,猛然縮回了手。

    強大到有資格成為領主,甚至可以直接與大祭司提安對抗的猩紅之主,此時臉上卻也浮現出了顯而易見的狼狽。

    他手忙腳亂地撿起了蘇林之前落在地上的禁錮器,接著,他盯著已經陷入沉睡,一動不動的蘇林看了好一會兒,這才咬著嘴唇,異常笨拙地替蘇林重新扣上了束帶。

    劣等露巢白皙的脖子因為黑色皮質束帶的捆綁而愈發顯得纖弱,好像輕輕一碰就可以折斷。

    殘留的蜜香浸在奇蘭的雙臂之上,香甜,馥鬱,宛若毒藥一般,令人想要顫抖。

    “處心積慮,詭計多端。”

    奇蘭發出了嘶啞的詛咒,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蘇林身上。

    下一秒,他驟然抬手,一把按住了一道襲向他的蒼白影子——之前還奄奄一息的幼小蟲族,在這一刻卻顯得異常地瘋狂。是六號,他徒勞無功地企圖從奇蘭手中救出昏迷的“母親”。奇蘭原本並沒有把六號放在眼裏。

    畢竟這家夥甚至已經弱小到可以被放出來充當誘餌了。

    可緊接著,從肢端傳來的刺痛卻讓奇蘭略微驚奇地晃動了一下觸角。

    他看了看那隻白色的原始形態幼蟲。六號正死死地咬著他的“手”,潛藏於人形擬態之下的甲殼早已破碎,幼蟲的咀嚼齒早已將他的肌肉和骨骼都完全嚼碎。

    之前這隻小家夥有這麽強嗎?

    奇蘭忍不住感到奇怪地想道。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被擊穿過甲殼了,畢竟,他並非普通的蟲族,他是奇蘭,初代猩紅之主最成功的克隆體。他的強大甚至在整個蟲族中來說都是屈指可數的。

    可現在,他竟然被一隻幼蟲咬斷了蟲肢。

    在這樣想的同時,奇蘭甩了甩手,巨大的力量轟然發出,六號咬著脫落的一截蟲肢,砰的一下被甩了出去。比起成年蟲族來說十分瘦小的幹癟身體轟然砸在牆上,然後又砰然落下。

    過了好一會兒,六號甚至都無法動彈。

    就在剛才,奇蘭主動讓自己的肢體從身上脫落了。新生的蟲肢迅速從血肉的橫截麵中緩緩冒出,在六號來得及發出第二次襲擊之前,奇蘭陡然間抬手。

    數條細長嶙峋的蟲肢自他身後冒出,驟然釘住了掙紮不休的蟲母子嗣。

    奇蘭微微俯身,控製著細長的螯肢將六號拎到了自己麵前。

    “媽媽——”

    “放開媽媽!”

    這隻原始形態幼蟲還在發出不自量力的挑釁。

    有一點礙眼。

    奇蘭想。

    幹脆就這樣直接殺掉吧……

    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找到的原始形態幼蟲一共有六隻,就算殺掉一隻,也還剩下五隻可以研究。

    更何況這隻小東西竟然還擁有足以咬傷自己的力量,如果他再繼續成長下去,恐怕會變成相當棘手的個體。

    然而就在奇蘭即將動手殺掉六號的最後一秒,猩紅之主的腦海裏卻飄過了自己剛才看到的畫麵——

    背對著他的蘇林,無比溫柔地抱住了懷裏醜陋又虛弱的幼蟲。

    【媽媽在呢。】

    【乖,聽話。】

    …………

    在這隻小小的幼蟲麵前,蘇林並沒有自稱“母親”。

    而是“媽媽”。

    還殘留著些許哭過後的沙啞,蘇林柔和的低語仿佛就在奇蘭的耳邊不斷回響,恍惚中又與上一次在辦公室裏,自己躲在麵前青年懷裏時聽到的那些該死的,蠱惑人心的聲音混合在了一起。

    明知道自己不應該被迷惑,可奇蘭的背脊上卻依然竄過了一陣仿佛電流似的酥麻。

    竟然這麽喜歡自己的幼崽嗎?

    如果就這樣殺掉這隻蠢東西,醒來看見六號的屍體後,這隻弱小又劣等的蜜蟲,應該會難過到痛哭吧?

    在這個念頭閃過腦海的瞬間,莫名地,奇蘭忽然對殺死六號這件事情失去了興趣。

    他冷冰冰地瞪著掙紮不休,氣息瘋狂的六號,陰森森地開了口:“不想你的‘母親’受傷的話,就給我老實點。”

    話音落下的瞬間,六號的身體驟然繃緊。

    下一秒,這隻本性應該殘暴無比的幼蟲,驟然間變得乖巧無比。

    奇蘭甚至可以感覺到對方身上散發出了恐懼。

    就這麽害怕自己傷害到蘇林嗎?

    “嘖——”

    奇蘭發出了一聲嗤笑,很微妙地,他的心情變得更差了一些。

    他站起身來,抱著蘇林一步一步地離開了艙室。

    雖然看上去很粗暴,但在他自己也未曾察覺到的地方,他的動作卻異常小心且溫柔。

    他死死地抱著懷裏溫暖而纖弱的身體,朝著飛船深處的“寢宮”走了過去。

    他有一些事情想要確定……

    他必須確定。

    *

    蘇林又一次做夢了。

    好像每一次不安的睡眠中,他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夢到梅迪瑟斯。

    隻不過這一次的夢境,似乎跟以往的不太一樣。

    蘇林想道。

    他夢到的不再是過去……

    他在夢中環視著自己的周圍,他正站在隔離窗前,隔著厚而模糊的玻璃看著麵前一間戒備森嚴的冰冷房間。他所在的地方很暗,時不時還可以感覺到遠方傳來的震動。

    至於這間類似禁閉室的房間,看上去更是老舊滄桑,宛若飽經槍林彈雨。

    但是夢中的蘇林卻有一種奇怪的直覺——這間禁閉室實際上異常牢固,而且在不起眼的各個角落裏,都布置著強大的火力,可以瞬間將房間內的生物化作一團淩亂的肉泥。

    高等級自動防衛係統。

    可以在0,5秒內徹底剿滅火力覆蓋範圍內的所有蟲族目標。

    一個奇怪的概念劃過他的腦海。

    “……我始終不建議你去跟這種生物進行交流,你能相信嗎?蟲族中有人想要背叛自己的群落!他們可是集體意誌生物!這根本就是一場陰謀,而且還是最愚蠢不過的那一種!”

    熟悉的聲音自耳側傳來,蘇林轉過頭,看到的卻是已經有一些陌生的麵龐。

    薛遙教授?

    但蘇林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薛遙。

    名滿天下的暴君此時看上去胡子拉碴,邋裏邋遢,無比落魄,眼睛下麵的陰影堪比奇蘭的。

    而且在記憶中,薛遙似乎也從未用這樣克製又擔憂的語氣同自己說過話。

    什麽陰謀?

    可就在蘇林感到疑惑的時候,夢境中的“自己”卻說出了與自己的想法截然不同的話語。

    “我知道我在做什麽,阿遙。”

    “自己”聲音沙啞。

    “陰謀?隻有在力量不足的時候,才需要使用陰謀。而且,那隻大蟲子真的需要對我們使用陰謀嗎?天鵝星係早已淪陷,獵手星係那邊已經三個星期沒有任何音訊傳來了,好吧,想想看,除了卡斯塔人的同盟軍之外,我們已經多久沒有聽到其他文明種族的消息了……”

    “可是——”

    薛遙神色淒然。

    反而是“自己”的語氣平靜。

    “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的希望,隻要能夠拯救人類,不,隻要能夠拯救宇宙裏的任何一種智慧生物,我們都得竭盡全力地去爭取。”

    “蘇林”說道。

    說完,他竟然還抬起手,簡直就像是對待下級一般,拍了拍薛遙教授的肩膀,緊接著,他轉過身,在對方極為不讚同的眼神之下,徑直走進了那間房間。

    然後,蘇林就看到了梅迪瑟斯。

    梅迪瑟斯就跟夢境中的薛遙教授一樣,看上去明明就是那個人,可是,卻又微妙地有些不太一樣。

    銀發碧瞳的高等級蟲族姿態肅然地坐在人類為他準備的束縛椅上。

    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仿佛並不在意隨時可能擊穿自己的能量槍。

    在察覺到蘇林的到來之後,他的眼瞳微動,可是看過來的眼神,卻冷漠得讓蘇林感到一陣心痛。

    ……簡直就像是看陌生人一般的眼神。

    不,應該說那根本就不是看待“人”的眼神,那雙淡青色的眼眸中,隻有看待物體般絕對的冰冷。

    可是,夢境中的“蘇林”像是完全不在意這一點。

    他態度自然地在梅迪瑟斯麵前坐了下來。

    “我很好奇。”

    蘇林聽到“自己”說。

    “為什麽要來這裏?畢竟你們蟲族從本質上來說,就是一群在祂心靈控製下活動的傀儡而已。你也本應該是……那個詞怎麽說來著?‘蟲群之心’中的一員……可是,你卻出現在了這裏。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梅迪瑟斯抬起頭來,他的動作死板僵硬,連開口說話的聲音都顯得異常地生澀。他仿佛很少這樣開口與人交流。

    “與人類交戰的前線距離‘母親’太遠,在這樣的情況下,區域內的作戰首腦需要擁有一定程度的自我意識,隨機應變,以控製軍隊。”

    一邊說著,他一邊在嘀嘀作響的警報聲中緩緩地站了起來,並且直接在人類的麵前展開了自己血紅的雙翅。

    “我乃梅迪瑟斯,血翅,血翅群落最高領主,也是銀河係作戰區的軍隊首腦。”

    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態度漠然,可是一種凜然卻高貴的氣質,卻讓他看上去宛若神靈一般。

    “我並非是被蟲母意誌控製的傀儡,我是以自己的意誌向你們提供訊息,作為交換,我要求與人類聯盟的最高指揮官見麵。”

    蘇林可以感覺到“自己”短暫地陷入了沉默。

    明明是夢境,他卻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己”此刻短暫的猶豫和內心激烈的鬥爭。

    “為什麽?”

    “蘇林”問道。

    “因為,現在的人類,是宇宙中僅剩的抵抗力量。”梅迪瑟斯語氣淡漠地說道,“就在宇宙通用時間的一個小時之前,卡斯塔人已被完全擊潰。”

    那雙淡青色的眼眸在夢境中依然是那麽美。

    可是,蘇林分明可以感覺到,“自己”在對上那個人的目光時,遍布全身的絕望。

    梅迪瑟斯並沒有任何撒謊的必要。

    “我需要立刻與人類聯盟最高指揮官見麵。”

    蟲族男人重複道。

    片刻後,蘇林聽到“自己”開口衝著麵前的蟲族說道。

    “……你已經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