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你, 你……你好。”
細細的聲音簡直像是鬼魅發出來的。
蘇林身形一僵，戰戰兢兢地轉過了頭，視線立刻就對上了那隻小蜘蛛的。
少年的等級應該非常低, 因為他就連最基本的人形擬態都擬得非常糟糕，不僅半個身體都是蟲族原形, 額頭上更是多了兩排眼睛，如今這樣專注地看著什麽人的時候, 其實還是有點嚇人的。
小蜘蛛的臉色慘白，似乎還殘留著之前被攻擊時留下的擦傷，不過, 蘇林有意無意地看了看他的胳膊, 發現之前自己在他身上看到的咬痕似乎已經不見了。
蟲族的恢複能力還真是強呢, 蘇林感慨, 然後抬頭便對上了少年灼熱到讓人背後發毛的目光。
“你怎麽了？！”
蘇林有點警惕地問道。
“我想來謝謝你今天救了我，這個……”
少年小心翼翼地抬起胳膊, 抱著厚實的營養液罐遞到了蘇林麵前。
“這個給你喝。”少年小聲說道, 不過片刻後他仿佛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罐子其實早就因為之前的意外變得空空蕩蕩的了，整隻蟲看上去更加怯懦了, “不過, 裏頭並沒有多少營養液了。”
罐子底部可以說是一點積存都沒有，就算要喝的話也隻能拚命地舔之前沾到營養液罐壁上的那些了。
蘇林呆住了。
“你自己不喝嗎？”
他不敢置信地問道。
作為一名倒黴蛋, 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在蟲族領地竟然還能碰見如此弱小膽怯還懂得知恩圖報的蟲族。
除了外表長得像蟲族, 這名蜘蛛少年的天真單純簡直連他這種半吊子蟲族都有點看不過去了。
蘇林始終記得這名少年之前吃飯吃得狼吞虎咽的樣子, 明明是那麽惡心的一條蟲肢, 少年卻像是吃到了什麽絕世美味一般異常滿足。再想到之前他甚至在幼體的攻擊下也隻能抱頭求饒的可憐模樣, 蘇林難免有些心頭發軟。
他打量了一下蜘蛛少年, 雖然勉勉強強還是比他這個183的身高高上一點點，但蘇林還是覺得那主要是蟲體加成。嚴格說起來這名蜘蛛少年還是非常瘦弱的那一款，單憑這種體形，在蟲族世界恐怕很難找到食物吧。
“我不餓。”
在蘇林這麽想的同時，他聽到了少年的低語。
“這個給你喝……”
小蜘蛛說得很幹脆——假如他沒有一邊說話一邊盯著罐子裏殘留的那點營養液拚命咽口水的話，這句話可能還有一丁點兒可信度。
確實沒有多少營養液了。之前出於被攻擊的緣故浪費了太多寶貴的液體，所以這一罐子其實並不夠喝。
一想到這裏，少年蜘蛛身體下方漆黑尖銳的八隻腳爪都因饑餓而微微蜷縮起來。
“不用了。”
蘇林哭笑不得地說道，然後他取下了自己背上的營養液罐子塞給了小蜘蛛。
“你還可以喝我的這一罐，嗯，如果你真的很需要的話……我不用喝這種東西。”
蘇林說道。
“給我？”蜘蛛少年不敢置信地睜大了八顆黑黝黝的眼睛，他呆呆地看著蘇林，滿臉不可思議，半晌後甚至忍不住抬起手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臉，似乎是在懷疑自己正在做夢。
“嗯，真的給你，喝吧。”
蘇林簡直不忍心看下去了，聲音變得柔軟了許多。
“你怎麽這麽好啊！”
小蜘蛛用腹部的足肢死死抱著兩個營養液罐，眼睛微微濕潤，聲音都開始發顫了。
他情不自禁地往前一步，伸出了胳膊，一把捧住了蘇林的手。
“我好喜歡你！”
他嘟囔道，滿臉欣喜。
…………
“嘖——”
在大廳頂部的管控中心，有蟲族看著下方大廳角落裏兩隻親親熱熱的下級蟲族，發出了一聲不滿的嗤笑。
“那家夥竟然還活著……等等，那玩意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奇蘭，猩紅之主耷拉的眼皮在他看到了半蜘蛛半少年的那隻蟲族後，微微抬了抬。他招了招手，下屬立刻趕上前來。在看到了蜘蛛少年後，下屬也愣了片刻。
“啊，這個是——”
“那家夥不應該是實驗室那邊弄出來的家夥嗎？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工蟲群裏？”
奇蘭不耐煩地追問道。
雖然是在追問小蜘蛛的存在，但奇蘭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停留在那被蒼白胳膊攬住的瘦弱蜜蟲身上。一種微妙的不爽感讓他變得愈發急躁且態度惡劣。
“是的，實驗室那邊這回成功孵化出了兩枚原始形態蟲胚，不過兩隻實驗體都有嚴重缺陷。”下屬蟲族平靜地說道，“其中一隻非常強大，但是精神嚴重不穩定，攻擊性過高且沒有服從性，無法對外界信息做出正常反應。而剩下的就是編號117，精神穩定度及格，而且服從性很高，性格溫和，但是其他方麵的等級卻全部處在劣等區間，沒有任何繼續培養的價值。”
“所以，為什麽這種劣等實驗體會出現在這裏？這玩意不應該立刻銷毀嗎？”
奇蘭不可思議地問道。
下屬蟲族熟練地點開了光腦：“因為我們缺乏工蟲，奇蘭閣下。”
他指了指光腦上的那些數據，純白星辰這種超大型飛船原本就非常消耗工蟲，不久之前出現的各種意外更是讓飛船上的工蟲儲備所剩無幾。
“我向實驗室那邊要了一些實驗體二次利用，這隻實驗體評估結果為沒有任何危險性，所以我才把他放置在了工蟲名單裏。”
下屬有些不安地晃動了一下觸須。
“果然，劣等品就是劣等品。”
聽完了下屬蟲族的解釋，奇蘭神色陰沉地嘟囔道。
他的目光轉移到了117號身上，還沒有經過羽化的幼蟲看上去簡直是令人作嘔的柔弱且恬不知恥，而且智商似乎也不怎麽高的樣子，明知道自己那麽劣等，卻不知道找強大蟲族尋求庇護，而是死死地貼著另外一隻同樣孱弱劣等的蜜蟲撒嬌。
哪怕隻是看著這樣的場景，奇蘭也覺得心中異常煩躁。
雖然等級非常低劣，可是奇蘭還是準確地在那隻蜘蛛上捕捉到了“死靈”這個群落的顯著特征。
“哪怕隻是失敗品，好歹也應該有一點基因本能吧？”
可奇蘭卻沒有在編號117身上看到哪怕一絲一毫“死靈”應該有的敏感、警戒和神經質。
“……為什麽會跟這種東西混在一起？”
他的下屬因為自己上司身上彌漫出來的低氣壓而愈發驚恐。奇蘭絕對不是那種好相處的高等級蟲族，但絕大多數時候這隻猩紅之主都一臉昏昏欲睡的懶散模樣，下屬真的很少在他身上看到如此明顯的焦躁之情。
過度緊張之下，下屬直接誤解了奇蘭煩躁的吐槽，將其理解為了一個問句。
他立刻開始翻看記錄，最後急急忙忙地解釋道：“奇蘭大人，編號117實驗體與工蟲蘇林之間關係密切，是因為在工作地點出現了幼體攻擊哺育員事件，當時117號險些喪命，而工蟲蘇林在聽到呼救後主動對其施以援手，兩者關係因此而變得非常密切。”
在一天的工作任務結束後，機器會自動核查每一名工蟲的日常工作，117號的工作區域損失了三隻幼體，為此他不得不向孵化場做出解釋，而蘇林救了他這件事情自然也被記錄在案。
聽到下屬對於兩者關係密切的追根溯源，奇蘭的臉色卻沒有絲毫好轉，反而更加陰沉。
他死死盯著蘇林，以及117號搭在蘇林肩膀上的胳膊，越看就越是覺得那隻弱小蠢笨的實驗體格外礙眼，而任由一隻實驗體靠近自己的蘇林，更是蠢得令他心煩。
“救了117號？一隻蜜蟲竟然還妄想著能幫助別人？真可笑——”一邊說著，奇蘭一把奪過下屬的光腦看起了那場小事故的例行報告。然後，他就看到了蘇林的工作記錄。
奇蘭微微睜大了眼睛，很快又掩下了那一抹驚訝。
他本來還以為像蘇林這種柔弱的蜜蟲根本不可能完成哺育任務，可現在光腦上顯示出來的數據徹底擊碎了他的猜想：蘇林負責的區域，幼體的總體飽足度非常高，精神穩定，正在飛快地發育。最重要的是，在數量如此眾多的幼體中竟然沒有一隻有劣化現象。
甚至，其中還有很高比例的幼體展現出了驚人的可以成長為更高級的個體的潛力。
這簡直是完美到仿佛作假做出來的工作記錄。
“竟然連低比例的劣化都沒有？在防護服故障後依然順利完成了工作……”
“看樣子，就跟傳言一樣呢，蜜蟲對幼體有著一定程度的親和作用。”
下屬蟲族聽到奇蘭的嘟囔，忍不住說道。
奇蘭忽然抬頭，猩紅的雙眸越過光腦直勾勾地對準了下屬。
“你好像很喜歡那隻蜜蟲？”
從最開始下屬似乎就有些擔心蘇林，現在又在見縫插針地給那隻愚蠢天真的蜜蟲說好話……從剛才起就一直縈繞在奇蘭胸口的煩悶感驟然膨脹。
莫名的，奇蘭真的非常討厭一直老老實實，勤懇能幹的下屬被一隻小小蜜蟲迷得暈頭轉向的樣子。
……雖然在今天之前，奇蘭壓根就沒在乎過自己的下屬。
“不，怎麽會呢？哈，我從來都沒想過找蜜蟲的。”
下屬蟲族敏銳地察覺到了上司身上那種隱隱約約的殺氣，瞬間嚇得整隻蟲都抖了。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奇蘭忽然衝著他，咧開嘴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也對，模仿蟲母產出蜜汁的蟲子……確實誘人呢，你看，有的時候我也很喜歡蜜蟲。”
聽到最後那句話，下屬呆愣了一瞬，然後很快這隻倒黴的後勤蟲族就想起了奇蘭，猩紅之主那極為糟糕的怪癖。
真是倒黴的家夥。
下屬忍不住在心底替蘇林歎一口氣，明明都已經逃過了防護服故障和幼體襲擊事故，可看奇蘭這副緊咬不放的樣子，這隻倒黴的小露巢恐怕最終還是難逃死亡呢。
＊
幾分鍾後，一臉懵逼的蘇林被帶到了奇蘭的私人辦公室裏。
辦公室裏光線很暗，可是裝潢卻格外奢靡華麗，豪華的地毯踩上去仿佛踩在軟泥之中，而層層疊疊的，宛若天鵝絨似的織物一直從半空中垂到了地麵。
一張寬闊的軟椅被端放在房間的正中心，雖然說款式跟地球製品完全不一樣，但是那種氣氛卻是差不多的——總的來說，蘇林在這間完全不像是辦公室的辦公室裏看到披散著頭發的黑眼圈蟲族時，總覺得對方壓根就不像是什麽孵化場的管理員，而更像是某種外星少數民族的酋長啥的。
奇蘭，猩紅之主此時已經脫掉了自己那一身死板的製服，換上了一件寬大的，血紅色的長袍。
在對上蘇林略帶慌張的眼神時，他挑了挑眉梢。
“蘇林……露巢。”
他輕聲念叨道。
“真是罕見的種族呢，本來大家都以為你的群落已經徹底滅絕了。”
蘇林沉默著沒有搭話。
他覺得麵前這名叫作奇蘭的管理員無論從哪個方麵來看，都有點怪怪的。
倒黴的半人半蟲在心裏拚命反思了一下自己，可怎麽想都想不出自己究竟是哪裏出了差錯，又惹來了麻煩。是的，就是麻煩。哪怕奇蘭現在表現得還挺和藹可親的，但蘇林就是很確定自己又惹上了麻煩。
要知道，哪怕是在人類世界那種法治社會裏，下班時間到了，窮困潦倒地位低微的下級社畜被人強行帶到老板私人辦公室，等待社畜的也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蟲族世界就更加如此了。
奇蘭好像也不是很在乎蘇林的不配合，他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你知道嗎？在傳聞中，露巢是一種模仿蟲母模仿得最好的種族。所以，那麽弱小的他們才成功地蠱惑了血翅群落，把那群原本最忠誠的守衛者迷得暈頭轉向，完全放棄了作為高等級蟲族的尊嚴……”
他的眼睛在暗處微微閃光，眸色已經變成了一種詭異的暗紅色。
“你讓我感到很好奇。”奇蘭幽幽說道，“我看了你的記錄，梅迪瑟斯，血翅，卡洛斯，蒼白天災，以及希爾，蒼白天災……讓我想想，哦，對了，還有艾瑞爾，聖者。”
“他們似乎都非常，非常，非常喜歡你。”
原本隻是想要羞辱蘇林，然而說著說著，奇蘭自己的心中卻莫名開始泛起了某種奇異且陌生的情感。
“幼體們也很喜歡你……啊，對了，那隻失敗的實驗體徹底因為你而淪陷了，甚至包括我的下屬，他也對你很有好感……”
蘇林：“啊？”
實驗體是誰？
管理員的下屬又是誰？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抱，抱歉，但是我真的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蘇林有點緊張地瞪著奇蘭，心中又一次陷入了掙紮，他不知道六隻好大兒打不打得過奇蘭。可是奇蘭現在無論是眼神還是語氣都很有病的樣子，蘇林總有一種麵對即將犯病的精神分裂患者的緊繃感。
雖然說一遇到危險就習慣性地想喊蟲孩子們幫忙打架不太好，可是麵對此情此景蘇林覺得自己實在是沒有什麽別的辦法。
就在這個時候，奇蘭款款從軟椅上站了起來。
他一步一步靠近了蘇林，語聲沙啞且低沉：“這讓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示範給我看吧，小露巢？如果你表現足夠良好的話，說不定，我會對你溫柔一點。”
奇蘭似乎陷入了什麽幻想之中，他溫柔地望著蘇林，可是目光卻非常渙散虛幻。
很好，可能真的要召喚好大兒了。
蘇林被奇蘭的吃吃低笑嚇得寒毛都奓起來了，心念一動，正打算喊數字們救命，然後，就看到了奇蘭身後的暗影中驟然亮起了一隻又一隻的眼睛。
不，不對，那不是眼睛。
蘇林動作僵硬地看著那些閃爍著瑰麗微光的“眼睛”，一動也不能動。
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受驚過度，而是……他確實是無法動彈了，對自己身體的控製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完全奪走，如今的蘇林甚至都無法閉上自己的眼睛。
“……要表現得好一點哦。”
奇蘭此時已經完全貼近了蘇林，他抬手撫向了蘇林。然後，動作微微一頓。
“嗯？”
殘留在露巢身上，屬於另外一隻雄蟲的氣息讓奇蘭的指尖傳來了燒灼似的劇痛。慘白的指尖因此而逐漸變回了銳利帶有鉤刺的蟲肢。
“倒是一隻很強大的蟲族呢，是你最新勾搭上的‘主人’？”洛希殘留下來的信息素簡直讓奇蘭氣得發瘋，哪怕他自己也沒有想明白這種憤怒究竟源自何處。
“聽說底層船艙最近來了一隻非常強悍的流浪蟲族……就是他了吧？”
奇蘭幽幽說道，完全無視了信息素上的威脅之意，幹脆地用蟲肢搭上了蘇林的臉。
他就如同擺弄陶瓷玩偶一般，擺弄起了蘇林僵硬的身體。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蘇林才無比驚慌地發現，奇蘭身後竟然有一對巨大的……巨大到可怕的翅膀。
那些不停眨眼的巨大眼睛，正是奇蘭翅膀上的斑紋。
而當奇蘭說話的時候，他背後的鱗翅就會輕輕顫動，無數細密的，叫人難以察覺的鱗粉頓時如細雪般紛紛落下。
半空中閃爍起細小的如同鑽石碎屑折射出的五彩光芒。
很美。
可是，也很可怕。
那些鱗粉，是有毒的。
而且早在蘇林踏進這間房間的時候，這些鱗粉就已飄浮在房間的各處。
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瞬間湧上了蘇林心頭，他在意識裏不斷地呼喚起了自己的孩子。
【別靠近……】
隨著毒性的發作，變得無比僵木的不僅僅有蘇林的身體，還有他的意識。
奇蘭有著如此可怕的毒翅，光憑著那幾隻笨蛋蟲孩子根本就不可能打贏。
所以無論如何都必須要讓他們……
【媽……媽媽。】
【別怕……別怕……】
…………
虛弱的回應從不遠處傳來。
小數字們掙紮著發出了無比虛弱的回應。
每一隻幼蟲的體表都沾滿了那些劇毒的鱗粉，而且作為幼蟲的他們，發生麻痹的時間比蘇林要早得多。
但即便是這樣，也沒有任何一隻蟲崽放棄對抗毒性。
如果身體快要不能動了，就用力地咬自己一口。隻要還能感覺到劇痛，就趁著疼痛拚命挪動身體朝著媽媽的方向趕去。
他們是媽媽的護衛。
也是，媽媽最喜歡的……最喜歡的孩子。
作為孩子，就應該努力保護媽媽才對。
因為，他們最——最最最喜歡媽媽了！
＊
與此同時。
負十五層非常規孵化生殖中心-11號實驗室。
處決場。
伴隨著一聲破空而來的銳利風聲，一道紅影驟然從空中落下，長刀筆直地刺入了自己下方的猙獰蟲族體內。
“嘶嘶——嘶嘶嘶嘶——”
尖銳的高頻蟲鳴從高達三米的龐大蟲族的喉嚨急促地傳出。
這是一隻相當可怕的蟲族，外表十分畸形，而且對疼痛和刺激都非常不敏感。
就像是此時，哪怕他的背部和腹部都已經被洛希直接割開，連內髒都已經流瀉而出，化作一大團需要打馬賽克的玩意拖在肚子下方，畸形蟲族也像是完全沒察覺到自己受的傷，就那樣拖著自己的內髒在處決場裏橫衝直撞，瘋狂地追逐那名惹怒了他的蟲族。
“好吵。”
洛希皺了皺眉，一刀落下，切開了那隻實驗體的脖子，刀尖微動，將蟲族的發聲瓣直接搗成了碎片。
果然，蟲族憤怒的尖叫變成了斷斷續續，有氣無力的氣音，但是隨之而來的是更加凶狠的反擊。在巨大沉重軀體的撞擊下，處決場的地麵都開始顫抖起來。
處決場裏的情況看上去頗為危急，然而，作為處決者的洛希臉上卻沒有一絲表情。
“你們記錄好了嗎？”
他點了點自己的耳畔，語氣淡漠地詢問道。
“啊，快，快好了，洛希大人！”負責回應他的蟲族慌慌張張地說道，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對洛希已經用上了對待高等級蟲族才有的“大人”這個稱呼。
“實驗體116號對外界傷害的耐受度記錄隻差最後一項了，接下來我們想請你直接割掉他的尾部以及後肢，好觀察他之後的情況——”
“我知道了。”洛希淡淡說道，“不過，需要提醒你們一下，單獨切割肢體是另外的價錢。”
另外一頭的實驗室成員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畢竟，在洛希到來之前，沒有哪一隻蟲族奢望過現在這樣的好事。
那隻棘手的，甚至讓他們覺得已經快要失控的編號116不僅可以被順利處決，而且，洛希竟然還強悍到可以遊刃有餘地處理對方的一切攻擊，讓他們得以無比詳盡地記錄下實驗體臨死時的極限數據。
“你, 你……你好。”
細細的聲音簡直像是鬼魅發出來的。
蘇林身形一僵，戰戰兢兢地轉過了頭，視線立刻就對上了那隻小蜘蛛的。
少年的等級應該非常低, 因為他就連最基本的人形擬態都擬得非常糟糕，不僅半個身體都是蟲族原形, 額頭上更是多了兩排眼睛，如今這樣專注地看著什麽人的時候, 其實還是有點嚇人的。
小蜘蛛的臉色慘白，似乎還殘留著之前被攻擊時留下的擦傷，不過, 蘇林有意無意地看了看他的胳膊, 發現之前自己在他身上看到的咬痕似乎已經不見了。
蟲族的恢複能力還真是強呢, 蘇林感慨, 然後抬頭便對上了少年灼熱到讓人背後發毛的目光。
“你怎麽了？！”
蘇林有點警惕地問道。
“我想來謝謝你今天救了我，這個……”
少年小心翼翼地抬起胳膊, 抱著厚實的營養液罐遞到了蘇林麵前。
“這個給你喝。”少年小聲說道, 不過片刻後他仿佛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罐子其實早就因為之前的意外變得空空蕩蕩的了，整隻蟲看上去更加怯懦了, “不過, 裏頭並沒有多少營養液了。”
罐子底部可以說是一點積存都沒有，就算要喝的話也隻能拚命地舔之前沾到營養液罐壁上的那些了。
蘇林呆住了。
“你自己不喝嗎？”
他不敢置信地問道。
作為一名倒黴蛋, 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在蟲族領地竟然還能碰見如此弱小膽怯還懂得知恩圖報的蟲族。
除了外表長得像蟲族, 這名蜘蛛少年的天真單純簡直連他這種半吊子蟲族都有點看不過去了。
蘇林始終記得這名少年之前吃飯吃得狼吞虎咽的樣子, 明明是那麽惡心的一條蟲肢, 少年卻像是吃到了什麽絕世美味一般異常滿足。再想到之前他甚至在幼體的攻擊下也隻能抱頭求饒的可憐模樣, 蘇林難免有些心頭發軟。
他打量了一下蜘蛛少年, 雖然勉勉強強還是比他這個183的身高高上一點點，但蘇林還是覺得那主要是蟲體加成。嚴格說起來這名蜘蛛少年還是非常瘦弱的那一款，單憑這種體形，在蟲族世界恐怕很難找到食物吧。
“我不餓。”
在蘇林這麽想的同時，他聽到了少年的低語。
“這個給你喝……”
小蜘蛛說得很幹脆——假如他沒有一邊說話一邊盯著罐子裏殘留的那點營養液拚命咽口水的話，這句話可能還有一丁點兒可信度。
確實沒有多少營養液了。之前出於被攻擊的緣故浪費了太多寶貴的液體，所以這一罐子其實並不夠喝。
一想到這裏，少年蜘蛛身體下方漆黑尖銳的八隻腳爪都因饑餓而微微蜷縮起來。
“不用了。”
蘇林哭笑不得地說道，然後他取下了自己背上的營養液罐子塞給了小蜘蛛。
“你還可以喝我的這一罐，嗯，如果你真的很需要的話……我不用喝這種東西。”
蘇林說道。
“給我？”蜘蛛少年不敢置信地睜大了八顆黑黝黝的眼睛，他呆呆地看著蘇林，滿臉不可思議，半晌後甚至忍不住抬起手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臉，似乎是在懷疑自己正在做夢。
“嗯，真的給你，喝吧。”
蘇林簡直不忍心看下去了，聲音變得柔軟了許多。
“你怎麽這麽好啊！”
小蜘蛛用腹部的足肢死死抱著兩個營養液罐，眼睛微微濕潤，聲音都開始發顫了。
他情不自禁地往前一步，伸出了胳膊，一把捧住了蘇林的手。
“我好喜歡你！”
他嘟囔道，滿臉欣喜。
…………
“嘖——”
在大廳頂部的管控中心，有蟲族看著下方大廳角落裏兩隻親親熱熱的下級蟲族，發出了一聲不滿的嗤笑。
“那家夥竟然還活著……等等，那玩意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奇蘭，猩紅之主耷拉的眼皮在他看到了半蜘蛛半少年的那隻蟲族後，微微抬了抬。他招了招手，下屬立刻趕上前來。在看到了蜘蛛少年後，下屬也愣了片刻。
“啊，這個是——”
“那家夥不應該是實驗室那邊弄出來的家夥嗎？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工蟲群裏？”
奇蘭不耐煩地追問道。
雖然是在追問小蜘蛛的存在，但奇蘭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停留在那被蒼白胳膊攬住的瘦弱蜜蟲身上。一種微妙的不爽感讓他變得愈發急躁且態度惡劣。
“是的，實驗室那邊這回成功孵化出了兩枚原始形態蟲胚，不過兩隻實驗體都有嚴重缺陷。”下屬蟲族平靜地說道，“其中一隻非常強大，但是精神嚴重不穩定，攻擊性過高且沒有服從性，無法對外界信息做出正常反應。而剩下的就是編號117，精神穩定度及格，而且服從性很高，性格溫和，但是其他方麵的等級卻全部處在劣等區間，沒有任何繼續培養的價值。”
“所以，為什麽這種劣等實驗體會出現在這裏？這玩意不應該立刻銷毀嗎？”
奇蘭不可思議地問道。
下屬蟲族熟練地點開了光腦：“因為我們缺乏工蟲，奇蘭閣下。”
他指了指光腦上的那些數據，純白星辰這種超大型飛船原本就非常消耗工蟲，不久之前出現的各種意外更是讓飛船上的工蟲儲備所剩無幾。
“我向實驗室那邊要了一些實驗體二次利用，這隻實驗體評估結果為沒有任何危險性，所以我才把他放置在了工蟲名單裏。”
下屬有些不安地晃動了一下觸須。
“果然，劣等品就是劣等品。”
聽完了下屬蟲族的解釋，奇蘭神色陰沉地嘟囔道。
他的目光轉移到了117號身上，還沒有經過羽化的幼蟲看上去簡直是令人作嘔的柔弱且恬不知恥，而且智商似乎也不怎麽高的樣子，明知道自己那麽劣等，卻不知道找強大蟲族尋求庇護，而是死死地貼著另外一隻同樣孱弱劣等的蜜蟲撒嬌。
哪怕隻是看著這樣的場景，奇蘭也覺得心中異常煩躁。
雖然等級非常低劣，可是奇蘭還是準確地在那隻蜘蛛上捕捉到了“死靈”這個群落的顯著特征。
“哪怕隻是失敗品，好歹也應該有一點基因本能吧？”
可奇蘭卻沒有在編號117身上看到哪怕一絲一毫“死靈”應該有的敏感、警戒和神經質。
“……為什麽會跟這種東西混在一起？”
他的下屬因為自己上司身上彌漫出來的低氣壓而愈發驚恐。奇蘭絕對不是那種好相處的高等級蟲族，但絕大多數時候這隻猩紅之主都一臉昏昏欲睡的懶散模樣，下屬真的很少在他身上看到如此明顯的焦躁之情。
過度緊張之下，下屬直接誤解了奇蘭煩躁的吐槽，將其理解為了一個問句。
他立刻開始翻看記錄，最後急急忙忙地解釋道：“奇蘭大人，編號117實驗體與工蟲蘇林之間關係密切，是因為在工作地點出現了幼體攻擊哺育員事件，當時117號險些喪命，而工蟲蘇林在聽到呼救後主動對其施以援手，兩者關係因此而變得非常密切。”
在一天的工作任務結束後，機器會自動核查每一名工蟲的日常工作，117號的工作區域損失了三隻幼體，為此他不得不向孵化場做出解釋，而蘇林救了他這件事情自然也被記錄在案。
聽到下屬對於兩者關係密切的追根溯源，奇蘭的臉色卻沒有絲毫好轉，反而更加陰沉。
他死死盯著蘇林，以及117號搭在蘇林肩膀上的胳膊，越看就越是覺得那隻弱小蠢笨的實驗體格外礙眼，而任由一隻實驗體靠近自己的蘇林，更是蠢得令他心煩。
“救了117號？一隻蜜蟲竟然還妄想著能幫助別人？真可笑——”一邊說著，奇蘭一把奪過下屬的光腦看起了那場小事故的例行報告。然後，他就看到了蘇林的工作記錄。
奇蘭微微睜大了眼睛，很快又掩下了那一抹驚訝。
他本來還以為像蘇林這種柔弱的蜜蟲根本不可能完成哺育任務，可現在光腦上顯示出來的數據徹底擊碎了他的猜想：蘇林負責的區域，幼體的總體飽足度非常高，精神穩定，正在飛快地發育。最重要的是，在數量如此眾多的幼體中竟然沒有一隻有劣化現象。
甚至，其中還有很高比例的幼體展現出了驚人的可以成長為更高級的個體的潛力。
這簡直是完美到仿佛作假做出來的工作記錄。
“竟然連低比例的劣化都沒有？在防護服故障後依然順利完成了工作……”
“看樣子，就跟傳言一樣呢，蜜蟲對幼體有著一定程度的親和作用。”
下屬蟲族聽到奇蘭的嘟囔，忍不住說道。
奇蘭忽然抬頭，猩紅的雙眸越過光腦直勾勾地對準了下屬。
“你好像很喜歡那隻蜜蟲？”
從最開始下屬似乎就有些擔心蘇林，現在又在見縫插針地給那隻愚蠢天真的蜜蟲說好話……從剛才起就一直縈繞在奇蘭胸口的煩悶感驟然膨脹。
莫名的，奇蘭真的非常討厭一直老老實實，勤懇能幹的下屬被一隻小小蜜蟲迷得暈頭轉向的樣子。
……雖然在今天之前，奇蘭壓根就沒在乎過自己的下屬。
“不，怎麽會呢？哈，我從來都沒想過找蜜蟲的。”
下屬蟲族敏銳地察覺到了上司身上那種隱隱約約的殺氣，瞬間嚇得整隻蟲都抖了。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奇蘭忽然衝著他，咧開嘴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也對，模仿蟲母產出蜜汁的蟲子……確實誘人呢，你看，有的時候我也很喜歡蜜蟲。”
聽到最後那句話，下屬呆愣了一瞬，然後很快這隻倒黴的後勤蟲族就想起了奇蘭，猩紅之主那極為糟糕的怪癖。
真是倒黴的家夥。
下屬忍不住在心底替蘇林歎一口氣，明明都已經逃過了防護服故障和幼體襲擊事故，可看奇蘭這副緊咬不放的樣子，這隻倒黴的小露巢恐怕最終還是難逃死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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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鍾後，一臉懵逼的蘇林被帶到了奇蘭的私人辦公室裏。
辦公室裏光線很暗，可是裝潢卻格外奢靡華麗，豪華的地毯踩上去仿佛踩在軟泥之中，而層層疊疊的，宛若天鵝絨似的織物一直從半空中垂到了地麵。
一張寬闊的軟椅被端放在房間的正中心，雖然說款式跟地球製品完全不一樣，但是那種氣氛卻是差不多的——總的來說，蘇林在這間完全不像是辦公室的辦公室裏看到披散著頭發的黑眼圈蟲族時，總覺得對方壓根就不像是什麽孵化場的管理員，而更像是某種外星少數民族的酋長啥的。
奇蘭，猩紅之主此時已經脫掉了自己那一身死板的製服，換上了一件寬大的，血紅色的長袍。
在對上蘇林略帶慌張的眼神時，他挑了挑眉梢。
“蘇林……露巢。”
他輕聲念叨道。
“真是罕見的種族呢，本來大家都以為你的群落已經徹底滅絕了。”
蘇林沉默著沒有搭話。
他覺得麵前這名叫作奇蘭的管理員無論從哪個方麵來看，都有點怪怪的。
倒黴的半人半蟲在心裏拚命反思了一下自己，可怎麽想都想不出自己究竟是哪裏出了差錯，又惹來了麻煩。是的，就是麻煩。哪怕奇蘭現在表現得還挺和藹可親的，但蘇林就是很確定自己又惹上了麻煩。
要知道，哪怕是在人類世界那種法治社會裏，下班時間到了，窮困潦倒地位低微的下級社畜被人強行帶到老板私人辦公室，等待社畜的也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蟲族世界就更加如此了。
奇蘭好像也不是很在乎蘇林的不配合，他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你知道嗎？在傳聞中，露巢是一種模仿蟲母模仿得最好的種族。所以，那麽弱小的他們才成功地蠱惑了血翅群落，把那群原本最忠誠的守衛者迷得暈頭轉向，完全放棄了作為高等級蟲族的尊嚴……”
他的眼睛在暗處微微閃光，眸色已經變成了一種詭異的暗紅色。
“你讓我感到很好奇。”奇蘭幽幽說道，“我看了你的記錄，梅迪瑟斯，血翅，卡洛斯，蒼白天災，以及希爾，蒼白天災……讓我想想，哦，對了，還有艾瑞爾，聖者。”
“他們似乎都非常，非常，非常喜歡你。”
原本隻是想要羞辱蘇林，然而說著說著，奇蘭自己的心中卻莫名開始泛起了某種奇異且陌生的情感。
“幼體們也很喜歡你……啊，對了，那隻失敗的實驗體徹底因為你而淪陷了，甚至包括我的下屬，他也對你很有好感……”
蘇林：“啊？”
實驗體是誰？
管理員的下屬又是誰？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抱，抱歉，但是我真的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蘇林有點緊張地瞪著奇蘭，心中又一次陷入了掙紮，他不知道六隻好大兒打不打得過奇蘭。可是奇蘭現在無論是眼神還是語氣都很有病的樣子，蘇林總有一種麵對即將犯病的精神分裂患者的緊繃感。
雖然說一遇到危險就習慣性地想喊蟲孩子們幫忙打架不太好，可是麵對此情此景蘇林覺得自己實在是沒有什麽別的辦法。
就在這個時候，奇蘭款款從軟椅上站了起來。
他一步一步靠近了蘇林，語聲沙啞且低沉：“這讓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示範給我看吧，小露巢？如果你表現足夠良好的話，說不定，我會對你溫柔一點。”
奇蘭似乎陷入了什麽幻想之中，他溫柔地望著蘇林，可是目光卻非常渙散虛幻。
很好，可能真的要召喚好大兒了。
蘇林被奇蘭的吃吃低笑嚇得寒毛都奓起來了，心念一動，正打算喊數字們救命，然後，就看到了奇蘭身後的暗影中驟然亮起了一隻又一隻的眼睛。
不，不對，那不是眼睛。
蘇林動作僵硬地看著那些閃爍著瑰麗微光的“眼睛”，一動也不能動。
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受驚過度，而是……他確實是無法動彈了，對自己身體的控製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完全奪走，如今的蘇林甚至都無法閉上自己的眼睛。
“……要表現得好一點哦。”
奇蘭此時已經完全貼近了蘇林，他抬手撫向了蘇林。然後，動作微微一頓。
“嗯？”
殘留在露巢身上，屬於另外一隻雄蟲的氣息讓奇蘭的指尖傳來了燒灼似的劇痛。慘白的指尖因此而逐漸變回了銳利帶有鉤刺的蟲肢。
“倒是一隻很強大的蟲族呢，是你最新勾搭上的‘主人’？”洛希殘留下來的信息素簡直讓奇蘭氣得發瘋，哪怕他自己也沒有想明白這種憤怒究竟源自何處。
“聽說底層船艙最近來了一隻非常強悍的流浪蟲族……就是他了吧？”
奇蘭幽幽說道，完全無視了信息素上的威脅之意，幹脆地用蟲肢搭上了蘇林的臉。
他就如同擺弄陶瓷玩偶一般，擺弄起了蘇林僵硬的身體。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蘇林才無比驚慌地發現，奇蘭身後竟然有一對巨大的……巨大到可怕的翅膀。
那些不停眨眼的巨大眼睛，正是奇蘭翅膀上的斑紋。
而當奇蘭說話的時候，他背後的鱗翅就會輕輕顫動，無數細密的，叫人難以察覺的鱗粉頓時如細雪般紛紛落下。
半空中閃爍起細小的如同鑽石碎屑折射出的五彩光芒。
很美。
可是，也很可怕。
那些鱗粉，是有毒的。
而且早在蘇林踏進這間房間的時候，這些鱗粉就已飄浮在房間的各處。
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瞬間湧上了蘇林心頭，他在意識裏不斷地呼喚起了自己的孩子。
【別靠近……】
隨著毒性的發作，變得無比僵木的不僅僅有蘇林的身體，還有他的意識。
奇蘭有著如此可怕的毒翅，光憑著那幾隻笨蛋蟲孩子根本就不可能打贏。
所以無論如何都必須要讓他們……
【媽……媽媽。】
【別怕……別怕……】
…………
虛弱的回應從不遠處傳來。
小數字們掙紮著發出了無比虛弱的回應。
每一隻幼蟲的體表都沾滿了那些劇毒的鱗粉，而且作為幼蟲的他們，發生麻痹的時間比蘇林要早得多。
但即便是這樣，也沒有任何一隻蟲崽放棄對抗毒性。
如果身體快要不能動了，就用力地咬自己一口。隻要還能感覺到劇痛，就趁著疼痛拚命挪動身體朝著媽媽的方向趕去。
他們是媽媽的護衛。
也是，媽媽最喜歡的……最喜歡的孩子。
作為孩子，就應該努力保護媽媽才對。
因為，他們最——最最最喜歡媽媽了！
＊
與此同時。
負十五層非常規孵化生殖中心-11號實驗室。
處決場。
伴隨著一聲破空而來的銳利風聲，一道紅影驟然從空中落下，長刀筆直地刺入了自己下方的猙獰蟲族體內。
“嘶嘶——嘶嘶嘶嘶——”
尖銳的高頻蟲鳴從高達三米的龐大蟲族的喉嚨急促地傳出。
這是一隻相當可怕的蟲族，外表十分畸形，而且對疼痛和刺激都非常不敏感。
就像是此時，哪怕他的背部和腹部都已經被洛希直接割開，連內髒都已經流瀉而出，化作一大團需要打馬賽克的玩意拖在肚子下方，畸形蟲族也像是完全沒察覺到自己受的傷，就那樣拖著自己的內髒在處決場裏橫衝直撞，瘋狂地追逐那名惹怒了他的蟲族。
“好吵。”
洛希皺了皺眉，一刀落下，切開了那隻實驗體的脖子，刀尖微動，將蟲族的發聲瓣直接搗成了碎片。
果然，蟲族憤怒的尖叫變成了斷斷續續，有氣無力的氣音，但是隨之而來的是更加凶狠的反擊。在巨大沉重軀體的撞擊下，處決場的地麵都開始顫抖起來。
處決場裏的情況看上去頗為危急，然而，作為處決者的洛希臉上卻沒有一絲表情。
“你們記錄好了嗎？”
他點了點自己的耳畔，語氣淡漠地詢問道。
“啊，快，快好了，洛希大人！”負責回應他的蟲族慌慌張張地說道，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對洛希已經用上了對待高等級蟲族才有的“大人”這個稱呼。
“實驗體116號對外界傷害的耐受度記錄隻差最後一項了，接下來我們想請你直接割掉他的尾部以及後肢，好觀察他之後的情況——”
“我知道了。”洛希淡淡說道，“不過，需要提醒你們一下，單獨切割肢體是另外的價錢。”
另外一頭的實驗室成員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畢竟，在洛希到來之前，沒有哪一隻蟲族奢望過現在這樣的好事。
那隻棘手的，甚至讓他們覺得已經快要失控的編號116不僅可以被順利處決，而且，洛希竟然還強悍到可以遊刃有餘地處理對方的一切攻擊，讓他們得以無比詳盡地記錄下實驗體臨死時的極限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