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顧煜丟魂失魄般走回駐地, 手掌失了溫度,眼眸瞳色不再,命運與趴臥在殘垣斷壁下苟活的野貓盡然相似。

    闞雲開的反應比言語拒絕更讓人傷神痛心, 似乎再一次證明他這十多年來自持的正確性,他猶如不見天日的孤鬼, 僅憑麵具才得以維持假象和體麵。

    沒有能接受真實的他。

    他站在櫃前, 將那錦盒鎖在抽屜最深處, 他還記得那天闞雲開神態飄逸地解釋品牌意義。

    這枚戒指的歸宿,是深不見底的暗格,從不曾改變過。

    “老大, 你掉煙箱裏了?”張赫理著床上的被褥, 更衣休眠, 這世界上隻有一人能讓顧煜失意, 他問, “你去見闞老師了?”

    顧煜頷首不言, 他脫去鞋襪躺在床上, 閉眼淡忘著。

    張赫坐在床邊, “她這次來, 不僅僅是為了做項目吧……”

    顧煜沉聲打斷說:“睡覺, 明天早上還有任務。”

    張赫:“……”

    記憶如同走馬燈般回顧著點滴,假寐不解愁思, 一夜無眠。

    闞雲開亦是如此, 她的愛與不堪, 在今夜冥冥之中告訴她, 該克服了。

    背脊上的那道紋身不能真如她所想那般, 成為斯巴達人的詛咒。

    她想擁抱未來的前提是放下過去, 無神的淚水滑過鼻梁, 落在耳側。

    第二天清晨,龍子吟慌張來到顧煜的宿舍,他結巴道:“顧……顧隊,曾指導讓你去一趟他辦公室,他好像不太高興,你自己注意點。”

    顧煜眼下烏青,狀態低迷,他整理好儀容,快步走向曾世庭的辦公室。

    龍子吟見張赫出來,拉住他問:“老大昨天晚上幹什麽去了?曾指導剛才讓我回來叫他,那臉比包公都黑。”

    張赫戴帽的手停頓,眉目緊鎖,側身問:“出什麽事了?”

    龍子吟搖頭,“不知道,看老大回來怎麽說吧,先集合。”

    曾世庭神情嚴肅坐在椅上打電話,顧煜敲門請示,他眼神示意,命他等候。

    曾世庭撂下聽筒,怒罵道:“你小子他媽是不是不想混了?你昨天晚上幹什麽去了?”

    顧煜不言,無意再將闞雲開牽扯進不必要的紛擾之中。

    他負麵的態度無疑是火上澆油,曾世庭說:“有人舉報你昨天晚上騷擾申大來的女教師,你還想幹什麽我問你!你最好給我交代清楚,否則你的軍籍黨籍別要了。”

    “我昨天晚上確實去見了申大的一名老師,但是我沒有過分的舉動。”顧煜憶起趙啟的威脅,簡單申明道。

    曾世庭說:“事情調查清楚之前,你停職了,就在駐地給我呆著,哪兒都別去!”

    傅晉之來向曾世庭匯報任務,站在門外聽到片段對話,他相信顧煜的人品,騷擾猥|褻的罪名,顧煜擔不上。

    他走進辦公室說:“曾指導,顧煜不可能幹這種事的,肯定是有什麽誤會,現在蘇國局勢不明,您貿然停他職會很麻煩。”

    曾世庭坐回原處,“我剛打電話回國,老陳大晚上也給你作保,雖然我相信你不會做這種沒品的事,但畢竟事出有因,除非你讓當事人來給我解釋清楚。”

    生活在地獄裏的人不在乎再多一二無謂的指控,何故要將她人一起拉落泥潭,顧煜說:“不用了,我接受處理,停職吧。”

    傅晉之拉住轉身而出的顧煜,說:“你有病嗎?你把闞老師叫來解釋一下,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顧煜沒理會,交槍出門。

    曾世庭怒火難消,吼道:“你說他像話嗎?就老陳慣出來的毛病,有點成績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

    傅晉之放下報告繞來訓練場,走到張赫身邊,“你去亞德酒店把闞老師叫來。”

    張赫抬手蹭了蹭兩頰的汗,並未領會雲裏霧裏之詞,疑惑問:“闞老師?叫她來幹什麽?”

    傅晉之解釋說:“你們隊長被停職了,有人舉報他昨天晚上騷擾申大的老師,你說這個對象能是誰?”

    “這他媽不放屁嗎?闞老師那性子,她不騷擾老大就不錯了,哪個王八蛋瞎舉報?”烈陽暴曬,張赫滿麵通紅。

    傅晉之說:“你有時間在這裏問廢話,不如趕緊將人帶過來把事情解釋清楚,我現在有事出不去,你抓緊時間,別讓顧煜知道。”

    張赫撿起地上的外套,大步往酒店方向跑去。

    *

    闞雲開起的很早,為了不打擾王倩休息,她拿起手機下樓,薄曦灑金,靠在秋千旁給封維打了一通電話。

    封維將才睡著,他摸到枕下的手機,睡眼惺忪醒著神,懶聲說:“喂?”

    闞雲開說:“哥,你說我以後會不會好?”

    封維愣怔幾許,道:“見到他了?”

    天光破曉,闞雲開歎了口氣,“蘇國天亮了,我的天什麽時候才會亮?”

    “你趕緊回……”

    闞雲開自顧說:“他和我求婚了。”

    封維疑惑道:“什麽?”

    “我沒回答,算了,我知道我不會好的。”闞雲開留下一句沒頭沒尾的話,關了手機。

    姚曉楠昨夜為擺脫王倩問東問西的糾纏,跑去一樓小會議室處理采訪資料,這一工作便忘了時間,走出會議室也沒了困意,她徑直踱步來後院透氣,正撞上發呆的闞雲開。

    姚曉楠拍她肩膀,“闞闞?你臉色怎麽這麽差?不會也一晚上沒睡吧?”

    “睡了會,熱醒了。”闞雲開說,“你呢?為什麽不睡?”

    姚曉楠滿眼無奈:“王老師太能聊天了,我實在有點受不了。”

    姚曉楠的父母同為戰地記者,在她五歲時,父母因為一次采訪雙雙喪生,她在上大學之前一直都在福利院長大,感情觀念略顯薄淡。

    闞雲開見姚曉楠神色變化,大概是思念父母,她岔開話題說:“曉楠,你說一個男人在什麽情況下才會坦白自己最諱莫如深的禁忌?”

    姚曉楠坐在秋千上,“動了真情吧。”

    闞雲開攥著手指,“那如果對方表現出一種他以為的嫌惡,實則不然,那個男人會怎麽想?”

    “我覺得他會瘋吧。”姚曉楠代入道,“就算不接受,也沒必要厭惡別人吧。”

    “也許,她也有不為人知的故事吧。”

    姚曉楠倦意襲來,她說:“管別人的事做什麽,去我房間再睡會吧,我來之前帶了能插充電寶的小電扇,應該會舒服點。”

    闞雲開沒有拒絕,她需要陷入深度睡眠來麻痹自我。

    不知睡了多久,隔壁傳來一陣急促地敲門聲,經曆去年蘇國綁架事件,闞雲開謹慎拉住要去開門的姚曉楠,靜觀其變。

    王倩開門問:“您好,有什麽事嗎?”

    張赫喘著粗氣,“我找一下闞雲開,闞老師,有急事。”

    王倩一頭霧水,“闞老師不在房間。”

    闞雲開確定沒有異常狀況發生,又聽見張赫的聲音,打開房門說:“我在這,有什麽事?”

    “快和我走,路上和你說。”張赫上前拉著她的胳膊就要往駐地跑。

    趙啟聽見門外的動靜,出來查看情況,“你們當兵的是不是都在這破地方饑渴難耐,上來就拉拉扯扯我們女老師?”

    張赫心急如焚,聽出其中話茬,他拽住趙啟的衣領,“是不是你他媽幹的?”

    闞雲開不明就裏,她拉架說:“張赫你幹什麽?放手啊。”

    張赫說:“這個王八蛋舉報老大騷擾你,顧隊現在已經被停職調查了,我來找你就是想讓你和我回駐地把事情說清楚,還老大一個清白!”

    “什麽?”闞雲開隱約想起昨夜顧煜抱她回來似與人起了爭執,但她記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走,我和你去。”

    趙啟攔住他們的腳步,“你不能去,你昨天晚上什麽樣自己清楚嗎?“

    “我什麽樣和顧煜也沒有關係啊!你什麽都不了解就去毀人清白?你憑什麽這麽做!”闞雲開在學校從來和聲溫柔,如此猙獰咄咄逼人的模樣旁人都是頭一回瞧見。

    頂著驕陽,本就沒休息好,闞雲開麵色通紅,雙腿發軟,一路被張赫跑帶至曾世庭的辦公室。

    闞雲開不等曾世庭開口,率先解釋說:“曾指導,我是……我是申大的老師……闞雲開,顧煜……他沒有……騷擾我。”

    曾世庭拉開桌椅說:“闞老師,你先坐著休息一下,慢點說。”

    張赫方才意識到行為不妥,心焦完全沒有顧及到闞雲開的狀況,他道歉說:“對不起。”

    闞雲開接著說:“他真的沒有對我怎麽樣,請您別處分他,有什麽需要的我配合的,我都會一一解釋清楚。”

    曾世庭問:“顧煜真的沒有對你做什麽逾矩之事嗎?”

    “沒有。”闞雲開用力點點頭。

    走出曾世庭辦公室,闞雲開隻覺得頭重腳輕,下一秒,她視線模糊,身體一軟,再無意識。

    顧煜來交檢查報告,正巧看見這一幕,他扔下手中的報告,疾步上前,抱起昏倒的人往駐地醫療部跑。

    醫生在病房給闞雲開做檢查,顧煜握緊拳頭,渾身發抖,他走近傅晉之,揮拳砸在人頸處,質問說:“我問你,她為什麽會在這?”

    傅晉之格鬥能力與顧煜相當,但是他低估了顧煜對闞雲開的感情,禍及自己,根本沒來得及反應。

    他簡單活動下顎,吐出口腔裏的血水。

    張赫拉開顧煜,“老大,對不起,人是我找來的。”

    曾世庭說:“顧煜,你幹什麽!你別不知好歹,趕緊給我滾回去,雖然闞老師來解釋了情況,但是事情還沒有完全解決,你別以為就沒事了。”

    時間靜止五秒,無人應答,周遭靜得能聽見注射器推拉的氣泡聲。

    顧煜手掌搭在病房門框支架邊,血絲驀然爬上眼眸,無助望著病床上的人,他低聲乞求說:“能不能讓我在這等她醒。”

    作者有話說:

    這篇文從頭到尾基本就是兩個失意之人彼此試探,找尋自我的過程,基調大概一直會是甜虐結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