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祝靈塵此時已經不單單是震驚了, 她甚至有些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實性了。

    不怪她這般恍惚,和白茶這個中途穿到這裏半道修仙的人不同,少女自出生以來就在仙門,接受的也是修行得道求長生。

    對於白茶來說這隻不過是拆穿一個謊言, 揭露一個真相罷了, 但是對祝靈塵來說,這和信仰崩塌沒什麽兩樣。

    世人敬畏天命, 遵從天道, 一言一行都在法則之中從未逾越。

    結果到頭來他們所終其一生的目標是虛假, 是虛妄,從沒有什麽得道成仙,他們隻是在為了所謂的飛升在飛蛾撲火,最終身消道隕成為天道的續命的燃料。

    原來天劫從不是人該有的劫數,是天在篩選誰能為它獻祭續命的手段。

    白茶看著倍受打擊,雙手撐著地麵許久也未言語的少女, 走到距離她一步位置停下, 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師妹,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接受,這種推翻一切, 否定自己堅信的一切事物的迷惘和打擊, 的確很痛苦。”

    她低下頭,蹲下來和少女直視。

    祝靈塵的父親是前蓬萊主的長子,也是程商同父同母的兄長,隻是他是隨母姓。

    他們父女倆長得很像, 然而唯有那一雙眼睛祝靈塵卻更像程不語。

    眉眼英氣, 是介於少女和少年之間的清亮, 宛若靈泉澄澈。

    白茶斟酌了下語句, 神情嚴肅地說道。

    “但是現在不是我們恍惚和不知所措的時候,我們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

    “我們得先拿到我師尊的神魂,這需要你幫忙。”

    祝靈塵眼眸一動,有了反應。

    “我?”

    “可是我並不知道沈劍仙的神魂在哪兒……”

    她並沒有撒謊,她的確不知道。

    安置程不語的屍身的地方和沈天昭的神魂所在,她都不清楚。

    “你是不知道,但是它就在你那裏。”

    見祝靈塵更疑惑了,白茶解釋道。

    “你不奇怪為什麽你師叔會讓你帶我來這裏,又為什麽必須要你我站乾坤兩位才能催動這個法陣,我們才能進入這方天地嗎?”

    “。因為我師尊最後一道神魂就在你體內。”

    白茶體內有沈天昭的神魂,神魂之間互有感應,之前時候她沒有覺察到是因為陣法沒有催動,神魂沒有被喚醒。

    這道神魂應該是程商在宗門大比之前放在祝靈塵體內的。

    按理說沈天昭的神魂除了得到他認可,被他收作徒弟的白茶之外,再不可能寄宿在旁人的體內。

    隻是少女的情況特殊,程不語是她的姑姑,兩人體內留著一道相同的血脈,而這神魂又是沈天昭主動給程不語保全身魂,助她入輪回的。

    因此祝靈塵的體內有神魂且不被排斥便是如此。

    祝靈塵抬起手摸了摸胸口位置,似乎的確有一股強大的魂力在其中。

    她深吸了一口氣,抬目,“師姐,我需要怎麽做?”

    “你什麽也不需要做,隻需要放鬆,不要運轉靈力。其餘的交給我便是。”

    白茶手腕一動,調轉著體內沈天昭的神魂於掌心,然後慢慢覆在少女的靈脈之上。

    “可能會有點痛,你忍著點兒。”

    祝靈塵微微頷首,在確認她準備好了之後,白茶這才開始抽離這她體內的神魂。

    少女臉色在她動作的瞬間驟然煞白,額頭和鼻尖也疼出了一層冷汗。

    她緊緊握住劍柄,骨節也泛白,抽離生魂的痛苦可想而知,可祝靈塵從始至終都沒吭一聲。

    見祝靈塵這般堅強,白茶咬了咬牙,長痛不如短痛,她猛地一用力,直接將那道神魂從她身體裏取了出來。

    沈天昭本就是半神之軀,若不是天道阻攔,他已然成神。

    他的神魂是粲然的金色。

    幾乎是在神魂抽離的同時,白茶也感覺到一陣鑽心刺骨的疼痛。

    寄宿在她體內的神魂也從中而出,和其融為一體。

    金光之中,沈天昭的神魂慢慢重聚成形。

    少年的身形如雨後春筍般拔伸,抽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成了青年模樣。

    一陣劍風拂過,天地春風化雨。

    那先前還荒蕪一片的孤島沙漠,在此時漸漸長出了草木蔥蘢,春風又綠江南岸般,入目全然都是喜人的生機。

    白茶和祝靈塵還沒從這翻天覆地的變化中回過神來,一片溫熱覆上。

    沈天昭的手輕輕落在她們的頭頂。

    她眼眸微動,看向身旁身長如玉的俊美青年,他也恰好對上她的視線。

    “辛苦了。”

    祝靈塵鼻子一酸,有那麽一瞬險些落下淚來。

    一旁的白茶沒她那麽注意形象,哇的一聲抱住沈天昭,既高興又委屈,一邊吱哇亂叫一邊大哭著胡言亂語。

    “嗚嗚嗚師尊,你可算回來了,他們,他們都欺負我,還騙我!你徒弟為了幫你拿神魂就差點兒交代在那兒了嗚嗚嗚,不過你,你好好的就好,嗚嗚……”

    原本還覺得自己能忍忍的祝靈塵,看到白茶這樣也繃不住了。

    “沈,沈劍仙,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啊?我嗚嗚,我從小到大都很努力,我一直努力修行,起早貪黑,我,我真的很努力,我想要成為像你一樣厲害的人,想要飛升問道,可是怎麽會,會是假的?怎麽一切都是假的了!”

    左右兩邊的少女,一個抱著她哭得嗷嗷直叫,一個克製著攥著他的衣袖,淚眼花花。

    饒是在外麵表現得再鎮定,再殺伐果斷,到頭來也都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在信任的人的麵前也會委屈,也會難受,也會哭著鼻子尋求慰藉。

    沈天昭自認為不是個感性的人,被她們這麽鬧著也有些觸動。

    “好了,我知道,我明白。”

    他摸著她們柔軟的發頂,笨拙生澀地安撫著,聲音也不自覺放柔了不少。

    “你們受委屈了,怪我,我來晚了。”

    不安慰還好,一安慰不知怎麽的,這兩個家夥反倒哭得更厲害了。

    正在沈天昭頭疼不已的時候,之前還巋然不動的島嶼突然劇烈晃動了起來。

    “唔,怎,怎麽了?”

    白茶被嚇了一跳,打了個哭嗝兒抹了把臉看向動靜傳來的地方。

    “結界鬆動了,要是再不出去滄海橫流入內,你們會被永遠困在其中。”

    這個結界對於沈天昭來說沒什麽用處,偏白茶和祝靈塵不成,她們神魂可以出去,肉。身可能會永遠留在這裏。

    也不等她們反應,沈天昭一邊拎著兩人的後衣領,跟拎著小雞仔一樣從結界鬆動處徑直而出。

    天光湮滅,外界依舊昏暗混沌。

    滄海周圍的黑色霧氣凝聚,是妖氣湧動,島嶼之上,乾坤兩位是程商和卓不絕。

    程商他們一直在用最後的命數支撐著此方結界,此時見沈天昭神魂重聚,白茶她們平安出來。

    兩人懸著的心這才放下。

    陣法撤去,靈力反噬。

    程商一瞬白頭,卓不絕癱倒在地。

    在兩人快要被海水卷入其中的時候,兩道靈力柔和托起他們。

    沈天昭扶住他們,到了一旁安全的位置。

    三人上一次相見已是五百年前,如今已然恍若隔世,程商病態虛弱,卓不絕老態龍鍾。

    唯有沈天昭一如當年,麵如冠玉,舉世無雙。

    青年神情複雜地注視著兩人,感知到他們命數已盡,無力回天,他想說什麽,又不知該說什麽。

    半晌,他這才喑啞開口。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知道得道成仙是謊言。

    程商囁嚅著嘴唇,還沒回答,先嘔出了一口鮮血。

    祝靈塵紅著眼慌亂為他擦拭著血跡,青年虛弱地笑了笑,然後看向沈天昭輕聲回答。

    “在我阿姐以身助你代天的時候,我感覺到天道似乎怕你誅殺它,吸收了她的一半神魂……若是,若是你得了她全部神魂獻祭,那天早就改換代了,何至今日,何至如此……”

    竟這麽早,他以為這是隻有他一人知曉的天機。

    沈天昭沉默了一瞬,“你也是那時候便知道了嗎?”

    “應該是吧。”

    卓不絕因為金丹受損,所以失去了記憶,就和沈天昭因為神魂不全在此時才將一切想起來一樣。

    當然,比起受傷失憶,他更認為這是天道所為。

    不然那麽多記憶不丟,偏忘了這樣至關重要的一處?

    “……抱歉,讓你們背負了這麽久,承受了這麽多。”

    老者搖了搖頭,視線落在和他一樣白了頭的青年身上。

    “我倒沒什麽,反正也沒記得多少。辛苦的是阿商,一個人死守著這道天機,蟄伏五百年之久,為了不讓天道覺察,甚至裝作和我們萬劍雲宗老死不相往來的一副仇人模樣。”

    “……不過一切都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假裝仇視怨懟也好,承受的誤會苦難也罷,都在今日畫上了句號。

    和沈天昭和白茶不同,兩人在五行之內,泄露天機,尤其是天道的秘密和自戕無異。

    為了這一道天機,為了讓世人得知真相,不再被天道蒙騙利用,他們選擇了身消道隕。

    沈天昭竭力想要將他們的神魂留住,哪怕多一日,一刻也好,可兩人似乎並不願意久留。

    他們太累了,這五百年來他們沒有一瞬是自在的,是輕鬆的。

    如今死亡對他們反倒是救贖,是解脫。

    兩人看向哭得泣不成聲的祝靈塵和白茶,還有神情哀戚的沈天昭。

    感受著自己的身體慢慢變得輕盈,越過滄海,扶搖便上了雲天。

    卓不絕朗聲大笑了起來,一旁的程商也受到了感染,勾了勾唇角。

    天高海闊,萬物浮生。

    化身為風,竟逍遙如斯。

    作者有話說:

    我覺得他們不是死,是解脫。

    背負了這麽久,隻為等到沈天昭重塑神魂,等到白茶這個逆天者再次臨世,助其代天。

    他們很累了。他們沒有死,是變成了萬物,和摯友一起化身為風,逍遙天地。

    以後隻要有風的地方,就是他們在何處遊玩逍遙。

    咳咳,可能五章有點懸,如果每章粗長點應該可以(托腮),沒事慢慢來,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