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程不語離開蓬萊的很順利, 除了程商之外,蓬萊主並未相送。

    對於這一點她並不意外,甚至有些慶幸。

    雖然沈天昭說過他的傀儡天下無雙,就算的天道來了也不一定能辨別得出來其中真身, 可是她還是有些害怕。

    怕被蓬萊主認出, 怕自己再一次留在這座四周為海的囚籠不得而出。

    這場草率的比武招親就這樣在她百歲生辰當日結束了。

    除了程不語之外,沒人知道帶走她的不是卓不絕, 而是沈天昭。

    也就是說自此之後, 對外她都會是卓不絕的道侶。

    這也是沈天昭說的無名無份。

    程不語回頭看了一眼那漸漸遠去的島嶼, 直到快要徹底消失在海平線之後,她這才慢慢收回了視線。

    “舍不得?”

    沈天昭禦劍在前,見身後人一直沒有動靜,回頭便看到了這麽一幕。

    她搖了搖頭。

    “沒什麽舍不得的,我對那個地方沒有留念。要真要說這天地間有什麽值得我留念的地方,可能也隻有我在凡塵時候和母親同住的那一處宅子。”

    “隻是須臾百年, 我母親不在了, 那宅子也不在了。”

    沈天昭垂眸看著環著他腰上的那雙手,纖細白皙,因為常年下海捕魚, 練劍修行, 虎口有薄繭,指尖有傷痕。

    看來這些年她在蓬萊生活得很辛苦。

    “……你若喜歡可以再蓋一處。”

    話音剛落,程不語有些愕然地抬眸看了過來,他不大自在地別開臉。

    “別用這樣驚訝的眼神看著我。萬劍雲宗四大峰十三小峰, 方圓百裏, 難不成還容不下你這一處小宅子?”

    程不語笑著收緊了環住他腰的手。

    感覺到沈天昭身子僵硬了一瞬, 她唇角的笑意更甚了。

    “你這是想要給我一個家嗎?”

    沈天昭沒有回答, 準確來說是他不能回答。

    她也不在意他的答複,在天道之下他向來隻能言不由衷,沒有否認已經是他能給她的最好的回應。

    “那到時候你可以把我的宅子安置在溪水附近嗎,我還是想抓魚吃。”

    他聽到這裏不知想到了什麽彎了下眼尾。

    “程不語,你這[不語]到底是[不語]還是[捕魚],我還從沒有見過像你這麽愛吃魚的姑娘。這一百年來你還沒吃夠嗎?”

    程不語反駁道,“你懂什麽?你們這群不食五穀的修道人,哪裏知道魚肉的美味?”

    她隻嚴肅了一妙,而後也沒忍住笑了出聲。

    “其實我也不是多喜歡吃魚,隻是在蓬萊什麽都不多就魚多。因為我不是仙門出身,我剛來蓬萊的時候還沒學會辟穀,他們也不是不管我,就是每天給我蒸些靈米,摘些靈果填肚子。”

    “連著一年半載都不見葷腥,我哪裏受得了?這不才開始下海捕魚吃嗎?”

    後來捕魚成了一種習慣,不光是為了填飽肚子,還因為每當下海,在被海水漫過的時候,她覺得自己似乎也變成了一尾遊魚。

    那是她百年以來少有自由的時候。

    沈天昭靜靜聽著她說起以前的事,凡塵時候,蓬萊時候,那是他從未了解過的過去的程不語。

    她還說蓬萊雖然沒什麽留念的,不過她弟弟還是很可愛的,她問他之後可不可以給她一塊劍宗的通行玉牌,她想要拿去給程商。

    沈天昭說好。

    什麽都好,隻要她想要的,他會盡力滿足。

    程不語知道他對她這般百依百順是因為愧疚,因為他隻能帶她走,卻什麽也給不了她。

    可是並不是這樣。

    他以為自己什麽也沒給她,其實並不是。

    沈天昭是她掙脫囚籠之後的全部,他就是她的彼方天地。

    久在樊籠裏,她終於不會再被人牽製,成為聯姻的工具。

    現在她終於可以大口呼吸,大口喘息了。

    沈天昭已經給了她最珍貴的東西。那便是自由。

    她開始喜歡這個世界。

    喜歡這個有沈天昭的曾經冰冷的世界。

    ……

    萬劍雲宗,絕頂峰。

    自沈天昭渡劫失聯之後,卓不絕這一兩個月日日夜夜都在卜卦計算著他的位置。

    前幾日好不容易算到他並無大礙,位於蓬萊。

    在他正準備動身去把人給接回來的時候,從蓬萊那裏來了青鳥傳訊。

    是沈天昭送來的,說是他無礙,還說什麽他的事情他會幫著解決,讓他別來蓬萊,他過幾日便回去。

    卓不絕剛納悶兒他有什麽的事,後腳又來了一隻青鳥送來了一張請柬。

    這一次是程商給他的,讓他去蓬萊幫個忙,事成之後把九曲兩儀陣給他。

    聯係前後,他還是有些恍惚。

    不過既然沈天昭都說了會幫他解決,他也沒多想,反正不用出力又能拿到陣法,這比買賣穩賺不虧。

    然而卓不絕從沒想過,在沈天昭幫他拿回陣法的當日,還給他帶了一個媳婦兒回來。

    “?!你瘋了!你就是這麽幫我解決的?你解決什麽了,你這是越幫越亂!”

    沈天昭皺了皺眉,餘光瞥向不遠處好奇看著他們這邊的少女。

    “你小聲點兒,別嚇到她。”

    “嚇到什麽了?是你和她嚇到我才對吧。”

    “我聽程商的意思他不是早就告訴你這一次是邀你去比武招親的嗎,你幹什麽這樣驚訝?”

    他當時出現的時候程商三令五申說了好幾遍,提到了他書信說起過比武招親,讓他不要掉鏈子。

    怎麽看卓不絕這反應好像毫不知情似的。

    卓不絕一愣,拿出那封請柬仔細查看了一番,發現少年是提到過比武招親。

    但是他怕他顧忌著不敢來,說的是他的一個朋友,並沒有提那人是程不語。

    和其他人假結緣很輕鬆,可程不語不成,她是蓬萊千金,假結緣要結就得結一輩子。

    畢竟這世上沒幾個人敢蒙騙蓬萊主。

    見卓不絕是真不知情,沈天昭有些頭大。

    “算了,這件事我之後會找個辦法幫你解決的。現在我人都已經帶回來了,而且當時我還是頂著你模樣的傀儡上的擂台,你對外就先裝作是她的道侶做做樣子應付下吧。”

    “誒不是,這怎麽能算了,這麽大的事……”

    “千仞峰那一處千年玄鐵,還有我後山放著的那一堆靈材,我都送給你,就當是補償如何?”

    卓不絕話鋒一轉,“的確,這麽大的事是該瞞著,不可聲張。”

    “……”

    這見錢眼開的家夥。

    他美滋滋地收下了沈天昭豐厚的補償,還有程商的陣法圖。

    而後想到了什麽又問。

    “對了,這事先放到一邊。你這一次渡劫到底怎麽個情況,以你的修為就算沒成功也不至於傷成那樣啊。”

    沈天昭眼神飄忽,神色不大自然。

    “我不是給你說了嗎,我遇到了滄海獸潮,你也知道滄海底下大多都是上古妖獸,有些棘手。”

    “不對,我算到的怎麽是你碰上了魔物,而非妖獸。”

    一般來說卓不絕不會輕易去算沈天昭的事情,對方是五行之外的存在,算他一次會折損不少氣運,有時候還會減少一些命數。

    隻是這一次情況特殊,當時青年生死未卜,他實在擔心,情急之下這才推衍了一番。

    結果算到的一是天劫,二是邪祟魔物。

    “你怎麽又算,你當真不要命了嗎?”

    沈天昭惱怒地瞪了他一眼,見對方神情嚴肅,對於他的固執他有些無奈。

    “……是,我是碰上了魔物。還是深淵魔物。”

    他聽後大驚,“深淵魔物?那東西不是死生之界或是靈山的鎮妖塔內嗎,怎麽會出現在滄海?”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懷疑和我渡劫有關。”

    這件事沈天昭一直沒有告訴過別人。

    今日要不是卓不絕算到了他根本不會提及,至少在事情查清楚之前,因為他不想牽連到身邊人。

    卓不絕臉色一白,覺得脊背發涼。

    “什麽意思,你別嚇我,什麽叫和你渡劫有關,怎麽聽起來像是你引起來的?”

    “倒不是我引來的。”

    “那就好……”

    “不過和我脫不了幹係。”

    卓不絕剛懸下來的心又被沈天昭這句話給提到了嗓子眼。

    “自從衛芳洲和謝沉身消道隕,我之後的每一次渡劫,從化虛開始,到如今的太虛境,劫數落下的同時我都能感覺到一部分魔物在溢出。直到這一次臨近飛升劫,我感知到了深淵之物的氣息。”

    “好像是天道在警告我,阻止我飛升。”

    他說到這裏眉眼一沉。

    “不對,不是警告,它是在害怕。”

    “……害怕什麽?”

    “它害怕我飛升。”

    或者準確來說。

    “它害怕我。”

    沈天昭已經有了得道的資格,那對於修者來說九死一生的飛升劫,對他來說隻不過是邁一道門檻一般簡單。

    然而這一次他渡劫時候天道降下的劫數遠高於飛升之劫,它想要他身消道隕。

    可是它沒有成功,如今的沈天昭已再不懼天劫。

    他眼眸微動,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張開,然後緊緊握緊。

    “不絕,你說,在下一次劫數到來時候,我是不是可以成功誅天?”

    卓不絕沒有立刻回答沈天昭,對於青年的實力如何他再清楚不過。

    他不懷疑他有誅天的能力,可他心裏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升騰起了一股不安。

    那股不安在他餘光看到不遠處那抹纖細的身影後更加強烈。

    卓不絕突然想起了衛芳洲和謝沉。

    天道能用謝沉的性命來威脅衛芳洲殺了沈天昭,那會不會這一次會用程不語的性命來威脅他身消道隕?

    這個想法冒出來之後,便如同決堤的河岸,如懸在頭頂搖搖欲墜的刀。

    他惴惴不安著,直到有一日。

    對於沈天昭來說已然可有可無的飛升劫數,再一次降臨。

    和肆虐的魔物一起,席卷了此方天地。

    而後天有浩劫,仙門大亂。

    隨之人間大荒,人相食。

    ……

    浩劫降臨的第一日,滄海橫流,妖獸出沒,近乎吞沒了整個蓬萊。

    第二日,黑霧遮雲蔽天,血流成河。

    哀鳴浮屍,萬物荒蕪。

    第三日,靈山怨靈四起,鬼魂不得超度。

    三千仙門誓死抵抗,劍指無量山海。

    而今,是劫數降臨,神魔大戰的第三日。

    也是沈天昭渡劫的第三日。

    萬劍雲宗上下用法陣封印,隔絕外麵的魔物進入,程不語在其中遠遠便看到了那一片無量之海於黑霧之中翻湧。

    劍宗隻留下幾位長老鎮守。

    其他的除了年紀較輕修為較低的弟子之外,所有人都去了戰場。

    卓不絕也在其中。

    “卓師母,你離遠一些,那些魔物不知怎麽的好像一看到你就發了瘋地聚集過來!”

    不是發瘋,是他們本就是衝著她來的。

    她想起了卓不絕上戰場之前反複告誡過她的話,他說讓她不要離開劍宗,也不要去沈天昭。

    她是沈天昭誅天的關鍵。

    隻要她安然無恙,劍宗安然無恙,沈天昭就能成功。

    浩劫會結束,所有人都會平安。

    天道得知了她是沈天昭的軟肋,所以想要以她的性命亂他心曲,毀他道心。

    程不語知道輕重緩急,她知道自己現在什麽都不做就是最好的。

    然而她也痛恨自己什麽也做不了。

    沈天昭,卓不絕,還有程商他們為了宗門,為了蒼生奮戰在前線,可她什麽也做不了,就連自身的安危也是要靠別人保護。

    她咬了咬唇,手中握著沈天昭當時比武招親的那把木劍,想要從中汲取一些勇氣和安慰。

    為什麽會這樣?

    你不是已經渡過劫數了嗎,為什麽天還會降下劫數?

    為什麽這劫數不單單是針對你,還有萬命蒼生?

    這哪裏是什麽天劫,這簡直就是誅殺。

    以你之命,蒼生之命來懲戒這些不服從於天,不服從於天道之人。

    現在程不語總算明白了沈天昭為什麽一直想要誅天,這樣的天哪裏算得上天?

    天道不公,天道不仁。

    視萬物為草芥,和屠狗輩有何不同?

    既如此要這天有何用?還不如誅之,代之!

    等等,代之?

    對啊,為什麽非要誅天,而不是代天呢?

    沈天昭那樣的人,強大,慈悲,心懷蒼生,隻有這樣的人才配為天。

    “……師侄,放我出去。”

    正在拚命穩固結界的少年聽到這話一愣。

    “師母,我知道你想要幫我們,可是你的修為……”

    “你放心,我有你卓師叔給我的乾坤袋,裏麵有能夠誅殺分神境的法寶。”

    她說著拿出了乾坤袋,上頭的金紋耀眼,好似能驅散一切陰霾。

    那雙眼眸也映照著奪目的粲然。

    “我會保護好自己,也會安然把這靈寶給他送去。”

    那弟子有些猶豫,“可是卓師叔說不能讓你離開結界……”

    “我隻是擔心他的安危,我送了這靈寶便回來。”

    她話音剛落,一把銀色匕首驟然出現在了她手中。

    程不語用它抵著脖頸,神情平和。

    “我是他的道侶,我與他共生死。”

    看出她在用性命相逼,少年沒了辦法,隻得破開一角結界讓她離開。

    程不語道了聲謝,踩著仙鶴,以法寶抵擋魔物,徑直往無量之地飛去。

    無量之地,滄海之上。

    魔物肆虐,天地玄色,不見天光。

    眾仙門引法器在外竭力將魔物和外界隔絕,其中乾,坤兩位,程商和卓不絕正催動九曲兩儀法陣,試圖封殺此方魔物。

    這陣法可誅殺魔神,霸道強橫。

    一旦成功催動,就算無法誅殺全部的魔物,也可以將他們永久封印在此地,再不能橫行三界。

    同時他們付出的代價也極為慘重。

    卓不絕會金丹碎裂,命數減半,程商也會傷及內裏,靈脈斷絕。

    這殺陣既誅魔,也祭人。

    “阿姐?”

    程商剛與卓不絕布好陣法,無法動彈,從無量之地上空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瞳孔一縮。

    “你怎麽來了?我不是說過讓你別來嗎!”

    “我來送乾坤袋。”

    “你送個屁的乾坤袋!”

    少年氣得爆了粗口。

    “卓不絕把這東西給你就是給你防身保命用的,我看你不是來送乾坤袋的,你他媽是來送死的!”

    程不語聽後非但不生氣,反而彎著眉眼笑了。

    “你這烏鴉嘴,還真被你說中了。”

    她說到這裏神情一凝,一字一頓道。

    “我就是來送死的。”

    “你說什麽……”

    程商愕然看向黑霧之中的少女,她說這話的時候灑脫又釋然。

    她直勾勾盯著他半晌,而後看向同樣驚愕的卓不絕。

    “卓不絕,你曾與我說過沈天昭一生都在渡劫,人劫,天劫,唯有情劫未渡。你還說以他的修為就算不渡情劫也足以飛升。”

    這是卓不絕怕她自責以為自己阻礙了沈天昭修行安慰她的話,卻也是實話。

    如果隻是飛升,他飛升十次百次也綽綽有餘。

    可是天不讓他飛升,天要他死。

    程不語深吸了一口氣,清麗的臉上是決絕與凜然。

    “那這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隻要他渡了情劫,他的修為便可更上一層。不單是飛升,誅天,甚至可以代天。”

    卓不絕這下才算明白了她今日來這的意圖,她想要以身助沈天昭代天。

    他震驚得睜大了眼睛,喉嚨像是被什麽扼住了一般久久發不出聲音。

    “……程不語,你別亂來。”

    良久,卓不絕無力地說道。

    “你不知道你對沈天昭有多重要,在他渡劫之前他早就料到這一次自己會是九死一生,他已決意與天同歸於盡。”

    “他說等到他身消道隕之後,讓我用天斬斬斷你和他的因果,你想去看海便去看海,想去看山便去看山。他說你喜歡桃子,讓我以後在萬劍雲宗種滿桃樹,十裏,百裏,讓你春可賞花夏可摘桃。”

    “他還說不止那處宅子,千仞峰,乃至整個劍宗也是你的家。你愛自由便去追風,風停了便直管回來。”

    “他想要給你一個有風無風也自由的歸屬。”

    青年眼眶泛紅,聲音也有些顫抖。

    沈天昭在說這些的時候神情溫柔得不可思議,明明是交代遺言,卻像是表明心意一樣小心翼翼。

    “他是那樣珍視你,寧願身死也不願用這樣的辦法抗天。所以你不要做這種事情,他就算獨活又如何,他受不了的。”

    程不語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可眼淚卻還是如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往下掉。

    “可是要我明知道有救他救蒼生的辦法而裝作不知道,我做不到。”

    “程不語……”

    “我說了我做不到!”

    卓不絕勸阻她的話還沒說出口,便被程不語哭喊著打斷。

    “我獨活他受不了,那我呢!我就受得了嗎?!他怎麽可以那麽自私,自私的把我從蓬萊帶走,又自私地離開?我不許!我不許他這樣隨意安排我的人生,他如果真的尊重我,想要給我自由,那就該尊重我的選擇!”

    她哽咽著,泣不成聲。

    “卓不絕,阿商,求你們了……”

    “讓我死。”

    卓不絕知道,他改變不了她的想法。

    程商也不行。

    程不語一心赴死,他們攔不住,沈天昭攔不住,天也攔不住。

    良久,一直沉默不語的少年打斷了這詭異的平靜。

    “……阿姐,到陣法中來罷。”

    “程商,你……”

    “良言難勸該死鬼,慈悲不渡自絕人。”

    程商露出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臉色蒼白地說道。

    “卓不絕,與其讓她走得那麽痛苦,不如讓我們用陣法渡她最後一程吧。”

    “阿姐,過來吧。”

    少年朝著黑霧中的人伸手,程不語笑了,眼淚從眼角滑落,似朝露美麗又短暫。

    “謝謝。”

    程不語張開雙臂,縱身一躍,跳進了金光璀璨的法陣。

    她感覺自己被一團火焰包裹,不熱不疼,整個身體輕盈如煙。

    風一吹,便飄到了雲天。

    天劫之中的沈天昭似有所感,猛地抬頭看去,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光亮之中的人的模樣。

    一雙手緊緊抱住了他,然後決絕撞上了他的命劍。

    沈天昭感覺到渾身血液冰冷,身體僵硬得如墜冰窖。

    “是誰讓你來的!卓不絕還是淩霄,是誰!”

    青年雙目赤紅,周遭魔氣紊亂,整個人處於受控邊緣。

    程不語抬起手輕輕捧著他的臉,然後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暴走的氣息得到了安撫,汙穢再難近身。

    “不是誰,是我自己,自己來的……”

    “為什麽……”

    “因為我受夠了這些言不由衷的日子,我,我再也不想對你說反話了。”

    她環住他的脖子,沈天昭低下了頭。

    兩人的額頭相抵,少女蒼白的麵容清晰映照在他的眉眼。

    那香甜的氣息微弱,縈繞在鼻翼之間。

    “沈天昭……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在滄海看到你的時候有多開心,雖然,咳咳,你當時傷的很重,可是我竟然惡劣得覺得這是上天給我的機會。畢竟那片海,太遠,太遠了,你如果不來,我,我就遊不出去,我就見不到你……”

    她虛弱地笑了,神情饜足。

    “幸好你來了。”

    沈天昭沒有說話,人在悲痛欲絕的時候無法出聲,他隻能這樣一瞬不移地注視著她。

    把她的模樣,把她的一切都嵌入骨血,神魂。

    “現在,我終於可以言行由衷了。”

    程不語眼眸一動,眼淚滾燙,滴落在了他的手背。

    “沈天昭,我好喜歡你啊。”

    作者有話說:

    卓不絕是因為金丹破損失去了神魔大戰的一部分記憶,他以為自己是和程商打架打得金丹破損的。其實是他們共同發動陣法受損的。

    程商有記憶,這是他布的局,他和沈天昭一樣恨天,隻是沈天昭沒了身體。他沒辦法一人之力誅天,他以宗門大比為局測白茶有無代天資格。

    明天應該可以寫到現實,一半過去一半現實。然後大比開始白熱化,之後幾場交手的對手都是和沈天昭給出的線索有關。

    會給出當年沈天昭死於什麽神兵之手,但是注意不是死於誰之手。所以我給出的答案隻是一半,大家別著急判斷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