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僵持
  第72章 僵持

    甘露殿外, 眾多宮人已經哆哆嗦嗦,跪成了一片。

    燕雲朝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手裏握著一把長劍, 漫不經心地瞧著跪在前頭的華真道長。

    華真道長平日裏看起來仙風道骨,其實並沒有什麽很堅定的骨氣。

    他看著皇帝拿劍在他麵前比劃來比劃去, 早就嚇得腿軟了。

    華真道長跪在地上,清瘦的身軀忍不住微微發抖。

    燕雲朝嘖了一聲,道:“朕不過就是想見識見識道長的本事, 怎麽就嚇成這樣?”

    華真道長麵色蒼白。

    而那些奉命去清平觀搜查的禁衛們, 抬過來了一個上鎖的箱子,朝皇帝稟道:“陛下,在華真道長的住處發現了這個, 被收在地下的暗室裏,臣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燕雲朝掃了一眼那個木箱, 目光又回落到華真道長身上,果然看到華真道長麵色驟變,露出驚恐的神情。

    燕雲朝吩咐道:“打開看看。”

    禁衛應是, 隨即一刀劈砍下去, 那已經生鏽的鎖扣就被蠻力弄開了。

    幾個禁衛蹲下身翻看一通,道:“陛下, 看起來都是些經文講義, 還有……還有一些手稿。”

    禁衛神色凝重幾分,將翻找出來的手稿用雙手捧著, 上前恭敬地遞給皇帝。

    燕雲朝動作隨意地將劍遞給身側內官,接過手稿, 拿過來掃了兩眼。

    字跡淩亂, 又沒有橫平豎直地寫, 還有些塗塗畫畫,並不能一眼看出來寫的是什麽。

    燕雲朝翻了幾頁,看到有一頁上用小字落款了“華陽”二字。

    他饒有興致地勾了勾唇角:“這是你那個師兄留下來的東西?”

    華陽道長,幾年前進宮給他“治病”的時候,就被他一劍了結了。

    華真道長哆嗦道:“是……是。”

    “這上麵都寫的什麽東西,給朕解釋解釋。”

    華真道長抖得更厲害了。

    他一點都不敢說,幸好在這時趙太後來了。

    趙太後步履匆匆,疾步奔至燕雲朝麵前,因太過急切,額頭上都冒出了細汗,有些潮濕地粘在額頭上。

    趙太後心中又是厭惡又是恐懼,還有些壓抑不住的怒火。

    但當她站到燕雲朝麵前,所有的情緒都隻能收斂下去,讓她壓著聲音,勉強在唇角勾出一個笑來。

    “皇帝,你這是在做什麽?”

    燕雲朝麵無表情地睨她一眼。

    周遭還有些禁衛侍立,並不全是知曉皇帝“病症”的親信。

    趙太後強自穩著聲調,吩咐道:“你們都下去。”

    待得不相幹的禁衛宮人都退下之後,趙太後才又上前一步,輕聲問:“你出現了……他呢?”

    燕雲朝麵上露出幾分嗤笑,幽幽開口:“母後還真是一如既往地偏心呢。”

    他漫不經心地瞧一眼華真道長,回答了趙太後一開始的問題:“從前你們對朕做過什麽,朕便也對他做什麽。華真道長修行高深,應該不至於連這點都做不到。”

    他抬了抬手,身側的內官立時會意,將皇帝的長嘯劍奉上。

    燕雲朝握著劍柄,把玩一番。

    “道長,你說呢?”

    華真道長跪趴在地麵上,嚇得魂兒都失了大半。

    趙太後臉色僵硬:“你不能這般胡來,你們本就是一體的,華真道長是在給你治病……”

    燕雲朝哈哈大笑起來。

    “是治病啊,朕不也是讓他治病麽?”燕雲朝盯著趙太後,“還是說,母後承認,之前你們打算殺了我了?”

    趙太後眼皮一跳,險些咬傷自己的舌頭。

    她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但燕雲朝其實也不在乎她承不承認。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華真道長麵前,手裏的長劍抵住了華真道長的脖子。

    華真道長驚慌道:“陛下饒命!貧道絕無謀害陛下之心!之前的法事,也是得了先帝和另、另一位陛下的囑托,目的是治愈陛下,萬萬不敢陽奉陰違,傷害其一……”

    燕雲朝哦了一聲,笑道:“你說那個人希望與朕融合?”

    華真道長篤定道:“千真萬確!”

    站在一側的趙太後,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燕雲朝道:“不巧,朕不想與他融合。”

    趙太後的心猛然提了起來。

    然後就看見燕雲朝麵上掠過詭異的笑,手中的劍尖向華真道長的脖頸用力,轉瞬間就在上麵劃出了一道口子。

    華真道長痛呼起來。

    燕雲朝睨著他,冷冷開口:“朕最後給你一次機會。”

    “不可!萬萬不可!”

    華真道長還未言語,趙太後就突然從一側撲了過來,兩手抓握住燕雲朝的手臂,驚恐地看著他道:“你不能這麽做!你不能讓他消失,你不能殺了他,他就是你,如果沒了他,你就……”

    燕雲朝漠然地想,與他何幹。

    趙太後麵上呈現出萬分糾結痛苦。

    卻到底不敢當著眼前燕雲朝的麵繼續說下去。

    不管是她,還是朝臣黎民想要的,都隻會是端方守禮的皇帝,而不是一個性情暴虐的瘋子。

    但她製止不了這個瘋子。

    明氏女不知去了何處,竟然沒有與皇帝一同回宮,放眼望去,周圍竟全是些膽小懦弱之徒,連一個敢上前來勸諫的都沒有。

    趙太後心中懼怕,脫口而出。

    “你就永遠都想不起來你和明氏的那些過往了!”

    燕雲朝手臂一頓,轉目盯住太後。

    趙太後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鬆開了燕雲朝的手臂。

    “你和他是一體的,”趙太後強自鎮定,眸光閃爍地看著燕雲朝,語調快速地說了下去,“你以為你為什麽記憶不完整?就是因為剩下的那些,被封存在他的身上。你若是讓他消失,你就永遠都想不起來那些事了。”

    燕雲朝手中的長劍離華真道長的脖子遠了幾寸。

    一側的小內官慌忙上前,試探著扶起華真道長,讓他往後避了一小段距離。

    燕雲朝看著趙太後,意味深長地揚了揚眉梢。

    “看來母後知道許多事啊。”

    ,

    趙太後被皇帝下令軟禁在了壽康宮。

    可憐她剛剛搬進來這座屬於皇太後的殿宇,就像個犯人一般被關在了此處。

    不僅如此,那瘋子甚至派來幾個不知何時忠於他的內官審問她,讓趙太後感覺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她不配合審問,那幾個內官竟然就把她的膳食換成了白粥,絲毫沒有把她這個皇太後放在眼裏!

    趙太後內心愈發怒極。

    幾年前燕雲朝突然發病時就是這般,莫說旁人,連她這個母後都不認了。

    簡直不遵孝道,狂妄無禮!

    這樣的兒子,她怎麽認?

    趙太後與皇帝僵持著。

    而另一邊,華真道長和他的幾個徒子徒孫也被關在了一處。

    最親近的那個徒弟問道:“師父,陛下是想讓咱們做一個符牌出來,像之前那樣能壓製神魂的嗎?”

    華真道長對著斷裂成兩半的符牌,一籌莫展:“神魂也有主次之分,從前那是為了給陛下治病,先行壓製其一,倒也不算什麽。但本來法事就要成了……你沒發現,今天的陛下,和從前有些區別麽?”

    小道士愣愣道:“今天的陛下,和從前的本來就不是同一個呀。”

    華真道長搖了搖頭:“非也。是今天的陛下,神魂比之從前,要更強幾分。若說之前還能分個主次,隻留其一,現在卻是不能了——甚至連壓製都做不到。”

    小道士問:“那師父,陛下還能合二為一,治好痊愈嗎?”

    華真道長仰頭望天,半晌歎了口氣。

    “難了。”

    ,

    燕雲朝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甘露殿的床榻上,入目是明黃色的紗帳,在昏暗的光線裏影影綽綽,隨著室外飄散進來的清風晃動。

    他坐起身,打量一番周遭的陳設,一時隻覺得頭痛欲裂。

    猶記得自己失去意識之前,是在靖國公府,明恬給他留下了一封信,信上說著客氣的疏離之言,還請求他不要找她,說什麽放她歸家,就是對她這半年來辛苦最好的賞賜。

    他知道明恬對朝廷頗有微詞,甚至因為家裏的案子,很是不滿。

    哪怕他說過要立她為後,也留不住她。

    燕雲朝那時心神劇顫,隻恨不得立時衝到她麵前,攔住她,讓她不要離開自己的身邊。

    但很快他就感受到了這具身體的另一個靈魂,在瘋狂地叫囂著,要與他爭奪身體。

    他知道,那瘋子一定也舍不得明恬走。

    明恬不喜歡他,卻或許可能有一些喜歡那個瘋子。

    她是以為他要痊愈了,才要走的。那如果他還沒有痊愈呢?

    如果讓那個瘋子去挽留她,她會不會願意回來……

    有那麽一瞬間,燕雲朝突然放棄了與那瘋子做對抗。

    可也就是在那一刻,他手中的符牌不受控製地掉落在地,碎裂開來。

    守夜的內官聽見室內動靜,小心翼翼走進來,輕聲試探:“陛下?”

    燕雲朝張了張口,發現嗓音有些沙啞:“明氏呢?”

    內官愣了一下:“陛下是說明司言?明司言……不在宮中。”

    燕雲朝眉頭緊皺:“她沒有與朕一同回來嗎?”

    內官躬身應道:“沒有。”

    燕雲朝麵色驟變。

    半晌,他問:“……福忠呢?”

    “福忠公公也……”內官意識到眼前的皇帝和白天那個不是同一個,緊張的情緒緩解幾分,收斂心神答道,“也沒有回宮。”

    ,

    深夜的宮城各處都亮起了燈火,在燕雲朝下令將宮中殿宇都搜過一遍,又召來禁衛統領問話之後,他終於知道了事情發生的經過。

    ——那瘋子的確留住了她。

    可那瘋子竟然為了防備於他,把明恬藏到宮外去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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