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解禁
  第五十七章 解禁

    新年伊始,沈若筠被一陣鞭炮聲吵醒,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卻被睡在外側的周沉唬了一跳。

    她往裏側挪了挪,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寢衣,整理了一番。

    周沉睡得淺,被衾被她拉動,眼皮也跟著動了動:“還早,再睡會。”

    沈若筠推他:“周沉,你自己沒床嗎?”

    周沉拉住她手腕:“新歲,說些吉利話。”

    沈若筠去掰他手,周沉臂膀用力,將人拉到自己身側,“算了,我也不指望你會說什麽好話了。”

    沈若筠掙紮了兩下,周沉摁住她手腳,啞聲道:“別亂動……我再睡會。”

    “登徒子。”

    周沉閉目,任她如何罵,也不回嘴。

    因著還要去與家中長輩拜年賀歲,周沉有心想多躺會,也不得賴床。芙珠候在外麵,捧了套銀朱色新衣等他。

    節青見狀,也要取套新衣給沈若筠穿。

    沈若筠見她要取梯子,忙拒絕:“不必了,我又不出去。昨日那件也不過才上身一日,不換了。”

    早園勸道:“還是換一件新的吧,有好些適合元日的衣裙呢。”

    沈若筠看了看周沉的新衣,他也在看她,似是以為她在做戲,“今日還不能放你出去。”

    沈若筠都懶得搭理他了,洗漱完自去用角子。昨日思念祖母長姊,又惦念齊婆婆,沒吃什麽東西,正餓得慌。周家的廚娘手藝不錯,將角子包得宛如偃月,湯頭是去了油的雞湯,裏麵還有瑤柱、鮮貝等物。

    若非周沉禁足,昨天除夕該回沈家看看婆婆的。許久未歸,又是自她出生以來第一次未在沈家過年……婆婆一定很想她。

    用完飯,沈若筠打開首飾匣子,在裏麵挑了些精巧玩意,裝到一隻紅灑金繡兔子的荷包裏,留著等周妤過來好與她壓歲。

    周妤果然沒一會兒便來了,小臉還紅撲撲的。早園倒牛乳茶給她喝,沈若筠見她唇邊沾了印子,拿帕子替她擦了擦,問道:“飲屠蘇酒了?”

    周妤點點頭。

    屠蘇酒是拿大黃、白術、桂枝、花椒等中藥入酒中浸製而成的,年年要從年紀最小的飲起。不過以前在沈家時,因著陸蘊不讓她喝酒,倒是沒喝過。

    沈若筠拿裝好的荷包給她,又替她係到裙子上。周妤忙從另一個荷包裏,掏出一把小金餜子遞給她。

    金餜子製成了元寶、花生、柿子、如意等形狀,小巧玲瓏,應是周家長輩給她的壓歲物件。

    她蹲下身替周妤裝回荷包裏,笑著道:“我是長輩,不能收你東西。”

    周妤沒明白,沈若筠便抱了抱她。又見她早上梳的雙髻有些散了,自己拿了梳子,替她重新紮了。

    沈若筠可算知道後宅的夫人們為什麽都喜歡孩子了,日日困在這裏,能聽到、看到的都有限。若有個孩子,教養孩子,再做些女紅,時辰還好打發些。

    被禁足這些時日,外麵如何,她是一點也不知……不過糧食應早已運到冀州,倒是不必擔心。

    正月裏,衙門封印,周沉也沒有外出。沈若筠觀他神色,發現他心情尚佳,似是糧食的事已有了進展。

    周沉不怎麽焦慮,反叫沈若筠有些不安。周沉這次打定主意關她這般久,總教她感覺山雨欲來。

    沈若筠極力克製著自己,越是如此,便越不能露出什麽來。橫豎他說上元便可解禁,那便等過了上元,立即回沈家去。

    至於周家,誰愛待誰待。

    橫豎無事,沈若筠就在案前給祖母、長姐、陸蘊各寫了一封信。許久未見,提筆便有許多事要寫……她將厚厚的信封好,想著等十五後送往冀北。

    午後,周妤來尋沈若筠玩,節青就要去做栗子糕。栗子糕做法也簡單,一層水磨米粉一層栗子醬,加些幹果點綴。周妤看得目不轉睛,沈若筠便帶她洗了手,一同去做了。

    周妤極有耐心地拿芝麻、花生、紅棗在栗子糕上麵拚出了棵像模像樣的梅花樹來,等她畫完了,沈若筠托著碗看了半晌,有些愛不釋手,“阿妤畫得這般漂亮,怎麽好拿來吃呢?”

    周妤看著栗子糕,十分堅定地點頭:“吃!”

    滿屋人聞言都笑,沈若筠小心地遞給節青,叫她拿去蒸上了。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沈若筠很喜歡周妤。周妤雖看著呆笨但懂得知恩圖報。她不過略加照拂,周妤便將她的好記了去,生病時會擔心,得了好東西也要分給她。

    人與人相處,若是一個一味付出,另一個隻渾噩不懂,那便沒什麽趣兒;若一個付出,另一個便知心意也念著對方,這才是朋友呢。

    不一會兒,栗子糕便蒸熟了,香氣四溢,滿院子都是米糕的甜香。早園用細線分成菱形,拿冰裂紋的碟子裝了,還配上了茉莉清茶。

    沈若筠把小銀勺子遞給周妤,與她約定道:“再過一會兒就要用晚飯了,栗子吃多了會不舒服,所以今日隻能吃兩塊。”

    周妤咽了下口水,還是點頭答應了。

    熱騰騰的甜香氣息勾來了正在西梢間的周沉。周妤看見周沉,將自己的那份往裏麵推了推。

    沈若筠忍不住想笑,索性使了個眼色,不叫早園她們給他切一份,反是一本正經地問:“你來做什麽?”

    周妤聞言立即緊張起來,眼睛都忘記眨了,盯著周沉看。

    周沉笑著摸了摸周妤的腦袋,“小饞貓,不搶你的,吃吧。”

    沈若筠正笑著呢,忽見周沉走過來,要拿沈若筠放在一邊的勺子。

    “你餓死鬼呀,在阿妤麵前也不知道要點臉。”沈若筠眼疾手快地護著自己那份,這才吩咐早園,“給他端一份吧,橫豎咱們也吃不完。”

    許是自己做的,周妤吃得分外香。周沉嚐一嚐,不過是尋常米糕的味道,隻是勝在剛做出來,香氣撲鼻。

    “豐樂樓有幾味點心,極是不錯。”周沉道,“以前阿季小時,經常鬧著要去吃。”

    沈若筠點頭:“豐樂樓的一品酥、雙色豆糕都不錯。”

    “不若等上元,你帶阿妤去嚐嚐。”周沉道,“隻那日人多,你身邊會功夫的丫頭都帶上,我再叫安東跟著你們。”

    “不必了。”沈若筠道,“我往年都是與小郡姬一起的,不過是看看鼇山,吃些浮元子,便是帶著阿妤也沒事。”

    “現下要叫和安郡姬了。”周沉道,“官家元日裏新封的。”

    一般的宗室女,隻有在出嫁時才會加上封號,不過官家一向與濮王關係好,便是提前加封也不算如何稀奇。沈若筠想到年前去濮王府的事,問周沉:“可是定親了?”

    周沉點點頭。

    “濮王選了誰?”

    “你認識的。”

    周沉這樣說,沈若筠便猜到了:“真的要和……”

    周沉點頭,“以後她嫁進來,你們倒是常常得見了。”

    沈若筠送他一記白眼,“你說得好像我會在你家待很久一樣。”

    她心裏想的是上元過後,不僅要直接回沈家去,還不許周沉再踏進沈家門。

    這樣被關在一個院子裏的日子,實在是太過煎熬了。開始幾日還能忍受,後麵時常覺得精神不濟。

    她腦袋裏像是有一萬種猜想,卻又偏偏得不到驗證,於是變得敏感多思,脆弱嬌氣 。

    沈若筠想,這大概就是周沉關著她的原因,他什麽都不必做,她就會自己瘋掉。

    送走周妤,周沉又跟她進了東梢間。

    “你還有什麽事?”

    周沉看著她,“上元那日,我有些事……晚點再陪你觀燈。”

    沈若筠覺得這話好笑,“周沉,你該找誰找誰去,別再這般與我演戲了。”

    周沉有許多話想說,卻知道說了她不肯信自己,不若等上元再與她說。

    正月十五上元節,周沉撤走了人,被禁了月餘的沈若筠終於可以走出院門了。

    未等天黑,榮禧堂便擺了宴。沈若筠原是不想去的,隻是等會要帶周妤出門,還得與周夫人說此事。

    許久未來,倒也熟門熟路,沈若筠給周老夫人請安,卻見周老夫人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十分奇怪。

    “老夫人,您這是怎麽了?”

    “這些日子委屈你了。”周老夫人道,“二郎他關著你,也是怕你卷到官司裏。”

    沈若筠忙問:“出了什麽事了?”

    “家裏出了些事,”周老夫人道,“是衍哥兒的事……好在都過去了。”

    她又幽幽一歎:“此番多虧了蒲家了。”

    沈若筠沒聽懂這是何意,不知道周沉這廝又幹了什麽缺德事,還想打聽得細一些。可老夫人看向她的神色哀哀,似是不願多提,便就算了。

    周夫人剛剛在自己院裏見了娘家嫂子,來得晚些,周妤跟在她身後,穿白色如意紋的小襖,看見沈若筠時便衝她展顏一笑。

    上次說要帶她出去看燈,小姑娘記得清楚著呢。

    沈若筠誇了誇周妤,便與周夫人道:“今日我與和安郡姬約了一處看燈,不若將阿妤也帶上吧。”

    周夫人一聽是未過門的小兒媳趙玉屏,有些擔憂,“阿妤她……”

    沈若筠勸她,“阿妤這樣乖巧,郡姬會喜歡她的。”

    周老夫人讚同道:“出去看看燈也好,隻人要多帶些,上元節拐子多……”

    她囑咐著,沈若筠和周夫人都記起周季小時被人拐賣的事來,沈若筠怕周夫人不同意周妤外出,便立即應了:“正是如此,還有濮王府的人,必不會叫阿妤出事的。”

    聽周老夫人同意,周妤便對著她笑。周夫人心裏還是不願,又見女兒如此,心下一軟,叮囑她們要小心些。

    沈若筠一一應了,便牽著周妤的手,姑嫂兩人一道出門看燈去了。

    “咱們先去接嫂嫂的朋友,然後去豐樂樓吃飯,再去瞧燈。”沈若筠和周妤商量,“今日人多,等會兒豐樂樓就沒地兒了,且眼下天還未黑,燈還不怎麽顯得出。”

    周妤自是點頭。

    沈若筠每年都與趙玉屏在朱雀門見麵。濮王府離那裏近,且路道寬闊好停車。因住著的都是皇室宗親,人也不似別的街道多。果然沈若筠的馬車剛到沒一會,趙玉屏便得了信,隻帶了她那兩個梅子,就來找沈若筠了。

    “你不會是偷跑出來的吧?”沈若筠拉她上了馬車,然後打趣她,“怎麽就帶了薑梅子和橙梅子?你父王母妃怎麽放心?”

    “婆子們都在後頭呢,我與了她們好些個錢,怕是不收妥帖了不敢上街。”提起這個,趙玉屏唉聲歎氣,“自從我訂了親,便被看得死死的,今日可算能出門了。”

    沈若筠剛想問她定親的事,忽聽趙玉屏咦了聲,看著周妤:“阿筠,你也剛成親,怎麽有個這麽大的女兒了?”

    “她是周妤。”沈若筠倒也不羞惱,忽視趙玉屏那古怪的笑,心平氣和道,“她可是你小姑,你自訂了親,可學了如何做羹湯?畢竟來日嫁了人,要先做與她嚐的。”

    趙玉屏羞紅了臉,“阿筠!”

    馬車行往豐樂樓,沈若筠便與趙玉屏說話。周妤倒也不寂寞,她平日極少出門,正看著車外目不暇接的燈景。

    “這事真是煩。”趙玉屏拿手指絞著帕子,“我原是不想嫁人的,可這段時日父王母妃似鐵了心要將我定親,我如何鬧都要嫁我……後來我想,我若是嫁到周家,那不就日日可以見到你了麽?”

    沈若筠奇道,“可我上次上門,見你母妃並無此意啊。”

    趙玉屏拿那帕子捂臉,怎麽也不說話了。

    沈若筠便懂了,這親事趙玉屏是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