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生死樓主
  第170章 生死樓主

    紅酥道:“今日早間生死樓派人來燕春樓下了帖子, 說今日正是樓主夫人的生辰。據送帖子的說這位樓主夫人雅好音律,而燕春樓的花魁素來以音律聞名,便邀請她往生日宴表演助興。稍後我便向燕春樓主提出由我代替那位花魁妹妹前去, 而卓姑娘你則可扮做我的侍女與我一同前去。”

    卓小星震驚道:“什麽?你說今日是生死樓樓主夫人的生辰?”

    紅酥道:“那下帖之人確實是這麽說,有什麽不對嗎?”

    卓小星麵露古怪之色:“二叔……我是說計無咎之前並未娶妻,也從未聽說過有什麽夫人……”她總覺得這件事透著一股子詭異。

    紅酥道:“也許生死樓樓主並不是你的二叔計無咎。就算他是,你們也已經十年未見。也許他娶了夫人也未可知。”

    卓小星歎息一聲, 點點頭:“無論如何, 樂歌禪師落在他們手中,我們還是先往生死樓的老巢一探再說。”

    計議已定, 當下紅酥便梳妝打扮起來。她本來美貌非常,刻意打扮之後更是傾國傾城,顧盼間豔光流轉,奪魄勾魂。卓小星使用易容術掩去本來麵貌,扮做一個抱琴的小丫頭跟在她的身後。

    未時剛過,一輛黑色的馬車便停在生死樓的門口。紅酥與卓小星一同上了車, 車輛朝襄陽城東南方向而行, 馬車行出未久, 便停在一座宏偉的宅院之前。

    卓小星抱著琴,隨紅酥下了馬車,跟著領路之人默默向前走, 心中卻微微一驚。她在襄陽城呆的時間並不算短, 對這一帶十分熟悉。年初她離開襄陽之時, 這裏不過是一座荒廢的園子, 什麽時候竟然新建了這麽大的一座宅院。

    她下意識地朝紅酥看去, 紅酥身為竟陵王府的女管家, 對襄陽城的大小事務了若指掌。

    紅酥看起來比她更為驚異, 她低聲道:“真奇怪,三日之前,還沒有這所宅子。”

    走進宅院,卓小星更是驚疑。這座宅院她是如此的熟悉,竟與自小生活的涼州城主府一模一樣,甚至內有一片與星湖一樣大小的湖,就像是有人一夜之間將涼州城主府從千裏之外的涼州搬到了襄陽。

    這座“城主府”大的出奇,兩人跟著領路的黑衣人彎彎繞繞了許久,還沒有走到。

    卓小星賠了個笑臉道:“敢問大哥,樓主夫人的生日宴到底是在哪裏舉辦。我們家小姐身體嬌弱,再遠隻怕是要走不動了。”

    黑衣人惡狠狠地道:“你們隻管跟著我向前走便是,馬上就到了。”

    卓小星跟著他轉過一道回廊,感到越發怪異,如果這座院子完全是按照涼州城主府的規製建設,那麽他們現在要去的地方應該就是自己母親生前的居所——無音閣。

    隻是,在母親去世之後,涼州城主府的無音閣其實是一座陵園。

    她心中隱隱生起一種荒謬的感覺,如果生死樓主真的是自己的二叔計無咎,那麽他的夫人究竟是誰?這個所謂的生日宴會又為何會在“無音閣”舉行。

    果然,走了未久,無音閣那熟悉的小樓便出現在她的眼前。黑衣人將她們送到門口,轉眼便消失無蹤。

    卓小星與紅酥站在門口麵麵相覷,就在此時,門內轉出一個身著綠衣的小女孩。那小女孩不過半人多高,手中拿著一個花籃,花籃中放著各種顏色的薔薇花,她歪著頭,望著紅酥,咯咯微笑道:“你便是燕春樓的貴客吧,爺爺可等你們許久了。你們隨我來吧——”

    卓小星這一驚非同小可,這個身著綠衣服的小女孩曾與她有過兩麵之緣。第一次是在蜀山道中,這個小女孩與他的爺爺出現在青泥驛站中,當時慕容青蓮曾用二兩銀子買了她一支梨花。而第二次,正是在成都府的鬧市,她與爺爺在賣糖炒栗子,而她與李夢白曾經在他們的攤上買過栗子。

    她心中更覺古怪了,這位名為綠衣的小女孩與她的爺爺不是天涯淪落的普通人嗎?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難道當日所見那位身材佝僂的老者竟會是生死樓的人不成?

    就在此時,屋內傳出一道沙啞暗沉的聲音:“綠衣,怎麽現在才回來?晚間清供的鮮花可準備好了嗎?”

    綠衣連忙應聲道:“好了,我這就來。”她吐了吐舌頭,望著紅酥二人道:“我們進去吧——”

    卓小星跟在綠衣的身後,繞過無音閣的小院,進入正廳。卓小星原以為既然是樓主夫人的生日宴,想必熱鬧非凡。可是進門之後,卻大吃一驚。

    大廳雖然富麗雅致,卻是靜悄悄的,別無賓客。唯有上首設了一座香案,香案之上擺滿了各色佳肴果品,琳琅滿目。而香案的下方擺放著一具棺材,那棺材以寒玉製成,冰瑩透明,遠遠便能感覺到散發出來的寒氣。

    那棺材中躺著一位二十來歲的女子。那女子麵容白皙,雙眸微微閉合,就好像隻是睡著了一般。

    卓小星心中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自己與這棺材中的女子隱隱有著某種聯係。她的心撲通直跳,忍不住上前一步,端詳那棺中之人的容顏。

    這時,風聲一動,上首的陰暗之處銀光一閃,卓小星腳步一頓,踉蹌了一下,那銀針已貼著她的臉頰飛過。卓小星心中一驚,簾幕中有人,而且是絕頂高手,若非她反應極快,假裝摔倒,這銀針隻怕已射入了她的腦袋。

    這時,簾幕之後,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綠衣,她們兩個是什麽人?”

    綠衣將采摘來的鮮花擺放在棺材的前方,道:“爺爺,她們是燕春樓的人。爺爺不是說音姨生前最喜音律,今日又是音姨的生辰,要請燕春樓最為有名的琴師為音姨慶生嗎?”

    卓小星心中驚疑,綠衣稱呼這棺材中的女子為“音姨”,而方才匆匆一瞥,這棺中女子容貌與自己又有幾分相似。她幼時失母,對自己的母親殊無印象,卻驀然想起幾個月前在涼州城主府無音閣的墓地中,自己母親商無音的棺槨莫名其妙失蹤之事。

    這不是巧合,正是——

    在涼州城失蹤的棺材,竟然輾轉千裏被人送到了這裏。

    聽綠衣話中之意,今日正是自己母親的生辰。那所謂的生死樓“樓主夫人”正是自己的母親,可是自己的母親明明是涼州城主夫人,什麽時候成了生死樓的“樓主夫人”?

    就算生死樓主真的是自己的二叔計無咎,那也應該稱呼為樓主的“嫂夫人”才對。

    她忍不住抬頭向上首望去。隻見上首的的陰影處正坐著一位老者。那老者麵容滄桑,臉上布滿皺紋,分明不是自己記憶中形容倜儻、俊偉不群的二叔計無咎,而是當初在青泥雨驛、成都街頭曾見過的佝僂老者。

    卓小星瞬間怔住了。

    因為此刻那佝僂老者手中拿著一柄刻刀,正精心雕琢著手中的一塊木頭。那巴掌大小的木頭在他的手中飛快地跳躍著,很快就變成了一個女子的形象,那女子雲鬢步搖,衣袂翻飛,無比精巧,光是看那秀麗婀娜的體態便讓人忍不住聯想這女子的麵容是何等的美麗。

    可是,卓小星卻知道,這女子是沒有臉的。

    鳴沙寨的鹿狐二相都出自“千機門”,陸萬象易容之術天下獨步,而計無咎則精通機關堪輿之術,一雙巧手精巧無比,擅長製造各種小玩意,對雕刻更是極為擅長。

    在她小時候,二叔每有閑暇之時,便會拿出刻刀,雕刻一個女子的木像。

    那女子有時是站著,有時躺著,有時候似是在看書,有時候似是在月下獨舞,有時候隻是低頭沉思,每一尊雕像的姿態都各不一樣,唯有一點是相同的,她們都沒有臉。本該刻有五官的麵龐是一片空白。

    她也曾問過二叔那女子是誰,可二叔總是搖頭不說話。卓小星那時候猜想,這女子說不定便是二叔心中愛戀之人,隻是後來分開了,所以二叔是以這種方式來懷念她。

    ——難道這位形態佝僂的老者,真的是自己的二叔計無咎,生死樓之主?

    難怪那日她買到的糖炒栗子竟然會與自己記憶中的味道一模一樣。可是自己的二叔為何會從當年的倜儻俊偉變成如今的這副尊容,連她都認不出來?

    堂堂生死樓之主,為什麽會在成都的街頭賣糖炒栗子?

    青泥雨驛中,計無咎竟然也喬裝身份參與其中,他究竟在其中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而她最想知道的是——

    當年二叔創立鳴沙寨,並親自立下“懲惡揚善、守望相助”的寨規,她年幼之時,印象中的二叔更是譽滿天下的一代大俠;二叔又為何要叛出鳴沙寨,創建生死樓,虜掠江湖各門派弟子修煉邪功,更刺殺川西都護王昊蒼,暗中取代其身份,舉兵東下,造成如今荊襄一帶烽煙四起,無數百姓流離失所……

    她幾乎就要衝上前去,問他這一切都是為什麽。

    就在此時,那老者手中的作品終於完成。他似乎是對這次的作品頗為滿意,輕輕地拂去雕塑上殘餘的木屑,輕柔地將雕像放在桌上。他雕的是一位女子端坐於地,膝上橫著一具瑤琴,輕攏慢撚,正在撫琴。卓小星不由朝那雕像的臉上望去,卻怔住了。這雕像與她記憶中的並不一樣,原本空白的五官已被巧手描摹,細眉秀睞,端莊秀麗,與躺在棺材中的商無音毫無二致。

    卓小星心中如遭雷亟,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二叔對自己的母親商無音竟懷有這樣的心思。

    好在有易容術的遮擋,計無咎並沒有看出她臉上的風雲變幻。他瞥了她一眼,那目光絕不似當日在雨驛時的滄桑渾濁,而是帶著一股攝人的威勢,隨之道:“你就是燕春樓的琴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