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探查真相
  第166章 探查真相

    黃昏時分, 成都城內。

    陸萬象與盛天颺站在望仙橋上,凝望著橋下流水與往來的舟楫,默然不語。這是他們今日第三回 走過望仙橋了, 也是這五天以來第二十一次路過這座橋。

    不僅是這座橋,連帶著整座成都城大大小小的鋪麵、民宅兩人都細細探查過一遍,除了川西都護府的衙門尚未涉足之外,成都城的裏裏外外幾乎被他們摸了個遍, 卻絲毫沒有找到生死樓的線索。

    不僅如此, 成都城的居民,一聽到“生死樓”三字, 就連連搖頭,仿佛見到鬼一樣地躲開他們,絕不肯與兩人多談半句。兩人本是帶著一腔熱血趕到成都,幾日下來不免有點灰心。

    盛天颺心中氣餒,提議道:“生死樓行事隱秘,沒那麽容易會露出馬腳, 我們在這裏像個無頭蒼蠅似地亂轉, 這樣下去恐怕難有收獲, 不如先回鳴沙寨再從長計議。”

    陸萬象沉吟道:“如果生死樓之主真的是二哥,他絕不會如此輕易地被我們找到行蹤。是了,西南一向是蜀山劍閣的地盤。雖然我們鳴沙寨與蜀山劍閣那位李閣主之間曾有些過節, 但在這件事情上她或許願意幫忙, 不如我們先去劍閣走走……”

    話音未落, 她卻忽地怔住了——

    卻見望仙橋下, 一艘寬大精美的座船正從橋下經過。兩名艄公搖櫓而行, 船上掛滿了白幡白布, 不少幡紙隨風飄落河中。而船中並無乘客, 隻有一具黑漆漆的棺材。棺材上花紋繁複,極為精美。

    盛天颺愣道:“怎麽了?”

    陸萬象眼神示意道:“你看到那具棺槨了嗎?”

    盛天颺仔細辨認了片刻道:“嗯,這棺槨乃是用上好的黑檀木製成,想必棺中的死者應該是非富即貴。棺身上的花紋雕刻得如此精美,棺中之人應該是一名女子……”

    他分析得頭頭是道,沒想到陸萬象卻用一臉看白癡的表情看著他,她壓低聲線道:“你難道沒覺得這具棺槨十分眼熟嗎?這是嫂夫人商無音的棺槨,棺木上的花紋亦是二哥親手雕刻。”

    盛天颺一驚,隨即想起來了。當年商無音去世之後,鳴沙寨上下俱是悲痛萬分。卓天來理事不便,計無咎不僅取得寒玉冰棺為其收殮,使其屍體不至於腐壞,還親手製作了這一具黑檀棺槨,並在無音閣的地下為其修建了墓室,停庴其中。

    後來卓家軍重新回到涼州城之後,發現商無音的墓穴已被人動過,棺槨已然失蹤。陸萬象曾傳信讓他命人調查,但一時毫無線索,後來又接連遇到魔教和柔然諸事,他竟將此事忘了。

    陸萬象緩緩道:“商無音的棺槨失蹤,原先我是打算在叛徒之事了結之後再行尋找,再將她與大哥合葬。沒想到這具棺槨竟然會出現在千裏之外的成都,計無咎當年與商無音之間……”陸萬象眼神微閃,含糊道:“如今想來,此事想必與計無咎脫不了關係……”

    盛天颺的神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了。

    陸萬象說得含糊,因為此事涉及到鳴沙寨當年一段隱秘。然而隱秘隻是對於寨外之人而言,對於鳴沙寨的兄弟幾人而言,此事可以說是公開的秘密。

    當年商無音離開天荒山後,被魔教追殺,在涼州城外被計無咎救回。商無音美人柔骨,計無咎英雄難過美人關,一腔柔情皆懸於其身。此後計無咎百般示好,商無音卻始終不為所動。

    後來,計無咎結識卓天來,舉薦卓天來成為鳴沙寨的寨主,七人歃血結義,尊卓天來為大哥。寓居在鳴沙寨的商無音偏偏對卓天來一見傾心。

    再後來,卓天來傷在魔教教主商蒼穹之手,亦是商無音舍身相救。此事之後,卓天來毅然決然地娶商無音為妻。事已至此,計無咎隻好斬斷情絲。沒想到一年之後,商無音產下女兒不久便亡故。計無咎大為痛心,吐血數升,更親自為其備下棺槨,修建墓室,厚葬在無音閣。此事說起來大大於理不合,但眾人憐其情深,卓天來亦覺得對自己這位二弟甚為虧欠,是以並未阻攔。不過,在商無音落葬之後,計無咎再無越禮之舉,眾人也逐漸將此事淡忘。

    沒想到十幾年之後,這具棺槨竟然被人掘出,出現在成都城。

    盛天颺擰眉道:“可是大嫂已經身故多年,二哥,不,計無咎千裏迢迢將她的棺材運到這裏,又有何目的?”

    陸萬象搖搖頭道:“一時之間我也毫無頭緒,但是跟著這艘船,想必不難找到生死樓的線索。”

    兩人隱藏行跡,沿著河岸,悄悄綴在大船的後麵。

    那艘坐船很快便離開成都,沿著河一路向下遊而行。順水行舟,行船頗快,好在陸盛兩人輕功都算不錯,勉強也能跟上。卻見這條船一直在河心穿行,絲毫沒有靠岸的意思。

    漸漸地,水麵逐漸寬闊起來。

    陸萬象皺眉道:“不好,這條水道應是通往岷江——”

    岷江寬闊,水流湍急,大船一旦入江,便再難追尋其蹤跡。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已有默契。若是將艄翁擒住,自然不難逼問出生死樓的消息。

    兩人計議已定,施展輕功,如獅子搏兔一般向船上的艄翁襲去。

    陸萬象才登上船舷,便感覺到一股磅礴的氣勁迎麵而來。

    劍勁交擊,陸萬象手中明霞劍已脫手而出,墜落在甲板之上。同時,胸口遭遇一道重擊,還未反應過來便已跌落船中,被捆了個結結實實。

    陸萬象心神巨震,這兩名看似平凡無奇的艄翁竟然都有入神境的實力,遠在自己之上,以至於自己竟無法提前感知對方的實力,貿然動手,以至於吃了大虧。江湖上什麽時候竟有如此多入神境的高手。

    盛天颺眼見陸萬象失陷,察覺不妙,慌忙躍入水中,打算先求自保再尋機救人。可是甫一落水,已落入了一張寬大的漁網之中,隨後落湯雞一樣被撈了出來,緊接著亦被繩子綁了起來,與陸萬象一起,背靠在棺木之上。

    大船繼續前行。

    一名艄翁搖著櫓,露出滿意的微笑道:“運氣不錯,沒想到這次任務還能順便抓到兩個人牲。”

    另一名道:“真是不錯,這兩名人牲的實力都在九品巔峰,可比之前抓的那些野雞門派的弟子強太多了,想必樓主會非常滿意。”

    陸萬象心中一沉,這兩人說的“人牲”是什麽,還有他們說抓了野雞門派的弟子,又是何意。

    盛天颺渾身濕漉漉的,心中大為不爽,質問道:“你們是什麽人?你們說的人牲又是什麽?”

    艄翁道:“哈,落在我們兄弟二人之手,你們兩人再無可能重見天日了,那便讓你們當個明白鬼好了。我二人乃是生死樓之人,我的代號是‘上章’,他代號‘昭陽’。兩位真是好耐心,竟然為了一具棺槨從成都城追蹤到這裏,又有何目的?”

    盛天颺心中一個激靈,“上章”與“昭陽”分別是生死樓十大殺手的代號,沒想到自己兩人這次竟然栽倒在他們手裏。

    看來他們並沒有找錯人,隻是低估了對方的實力。他與陸萬象交換了一個眼色,陸萬象沉聲道:“你們家樓主計無咎呢,讓他出來見我。”

    那代號“上章”的殺手,從陸萬象口中聽聞“計無咎”之名,似是吃了一驚。他仔細端詳了兩人半響,嘿嘿笑道:“我當兩位是誰,原來是鳴沙寨的陸寨主與盛寨主。哎呀,當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得一家人了。樓主要是見到兩位昔日的兄弟,想必會十分開心——”

    兩人並沒有要否認的意思。

    盛天颺道:“既然是知道一場誤會,還不趕緊給我們鬆綁。若是讓你家樓主知道你們怠慢貴客,必定怪罪。”

    “昭陽”哈哈道:“這也未必,如今的生死樓實力遠勝當年的鳴沙寨,樓主雖然出身鳴沙寨,卻也未必會戀舊。”他轉頭望向陸盛兩人,道:“你們想見樓主卻也容易,我二人正是奉樓主之命將這具棺槨送到襄陽城,等到了襄陽,兩位自然能與樓主好好敘舊了。”

    陸萬象心徹底沉了下去,她之前心中尚有一絲僥幸,此刻從兩名殺手口中得知計無咎真的是生死樓的樓主“命宰相”,心中一堵,無法言語,隻聽到盛天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們將我大嫂的棺槨運到襄陽幹什麽?”

    “上章”正欲答話,卻在“昭陽”的冷視之下閉了嘴。

    昭陽冷冷看了他們一眼道:“哼,你們如今亦不過是生死樓的階下囚而已,打聽那麽多幹什麽,等到了襄陽自然便知道了。”

    飄飄蕩蕩之間,大船拐出河口,很快便進入岷江。入夜之後,江上升起薄霧,濃霧之中,大船與一艘掛著“謝”字旌旗的商船擦身而過。

    此時,在那艘掛著“謝”字旌旗的商船之上,卓小星扶舷而立,她聽著船下拍水之聲,莫名感覺心緒煩躁。

    忽然,她神色一動,回頭朝那艘掛著白幡的船望去。

    李夢白問道:“阿星,怎麽了?”

    卓小星微微皺眉:“方才那艘船中,好像有幾個高手……”方才交接一瞬,她感受到了船上的高手氣機與隱隱殺機,卻萬料不到竟與兩位叔父擦肩而過。

    李夢白遙望了那艘船一眼,分析道:“那艘船掛著白幡,也許是誰家親人客死於外,運棺返鄉。這條水道素有風浪,行船時有風險,因此雇傭高手保護,也有此可能。當前應以生死樓之事為要,我們還是不要橫生枝節了。”

    卓小星隱隱覺得哪裏不對,卻說不出來。

    恰在此時,一隻白色信鴿落在船舷之上。

    江秋楓將信鴿腿上的帛布取下,瞅了一眼,已然變了顏色。

    卓小星看他的臉色,發出沉重的歎息:“這次又是誰?”

    江秋楓道:“謝公子傳信,彭城寒鴉宮、竹山翠虹幫、嵊州天武門、滄州幻海派這幾個門派在過去的一兩個月之中都遭到生死樓的襲擊,和無方劍樓的情況差不多,門派之內七品以上的弟子盡皆失蹤,而七品以下的弟子全部失血身亡。”

    卓小星麵色蒼白,歎氣道:“這麽說來,到今天為止,六十四門派中已經有將近一半慘遭生死樓的毒手。”

    江秋楓麵色沉痛道:“不錯。”

    三人俱是愁眉深鎖,之前本以為魔教與北梁慕容氏相繼覆滅,江湖或可恢複往日的平靜,沒想到在不知不覺之中,生死樓竟然已經發展到如此規模,造成的危害遠遠超過了魔教與慕容氏。

    卓小星心中默默道,二叔,這一切,真的是你所為嗎?

    三日之後,三人抵達成都城內的小瓊樓。

    小瓊樓是謝家的產業,彌日累夜,歌舞不絕。卓小星上一次來成都之時,曾受謝王臣的邀請,隻可惜當時未能成行。如今她乘謝氏的大船來到成都,被小瓊樓尊為貴客,而她絲毫沒有欣賞歌舞的心情,安頓好之後,她便吹響了謝王臣給她的那隻塤。

    果然不一會,一輛馬車便出現在小瓊樓的門外。三人一眼便認出這正是上次在客棧接走謝王臣的那輛馬車。

    李夢白緊張道:“阿星,要不要我與師兄陪你一起去。”畢竟要去的是生死樓的老巢,現在他們對生死樓一無所知,此行吉凶難料。

    卓小星搖頭道:“你們是蜀中劍閣之人,生死樓對你們想必比對我熟悉得多,容易打草驚蛇。你們就在這裏等我,萬萬不可離開。”

    她轉身下樓,進入馬車之中,這才發現這輛馬車雖然外表看起來與其他的馬車毫無不同之處,內中卻是全封閉的,並無車窗。

    馬車在城中東繞西繞,初時她還能憑感知判斷方位,後來已徹底失去了方向。等到車門終於打開之時,才發現停在一座普通的宅院門前。她隨著引路的小丫鬟進入宅院,從宅院中穿過,又從另一個門出來,眼前景色豁然開朗,竟是一片煙波浩渺的大湖。湖邊停著一葉輕舟,舟上坐著一名艄翁。

    卓小星上了船,小舟便起了槳向湖心而去。卓小星這才發現在湖心有一座高大而又華麗的畫舫。那畫舫足足四五層樓那麽高,雕紋繁複,極為精美。

    難道這座華麗的畫舫就是生死樓的老巢所在?

    卓小星暗道這生死樓行事果然隱蔽周全,無怪世人皆知曉生死樓在成都,卻無人知曉生死樓的真正位置。

    小舟揚起水波,不一會便停留在畫舫邊上,畫舫放下扶梯,卓小星順著扶梯而上。她上了這座畫舫,才發現這畫舫竟比之前在黃河岸邊沈嬛嬛的那艘官船還要大上幾分。此船似乎是用巨錨固定在湖麵之上,任他波湧風急,那畫舫依然紋絲不動。

    兩列美貌的侍女接引,將卓小星帶到的船廳之中。

    船廳極大,四周擺放著數扇屏風,將寬大的艙室隔成數個小間。中間最大的一間便是主人的待客之所了,陳設極為淡雅,房間當中放著一張墨色大理石案,案上除了文房四寶之外,還清供著數支早開的蓮花。

    一名手持折扇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書案之後,此人看上去清朗儒雅,想必便是謝王臣所言生死樓的大掌櫃安子期了。

    卓小星微微斂神,見禮道:“想必這位便是安大掌櫃了,在下是受謝大公子委托而來,有一件大事想要委托生死樓去辦。”

    安子期笑容隨和,道:“上次生死樓大大地開罪了謝公子,他便再也不曾來我生死樓。原以為謝公子尚記恨在心,正愁不得機會好好向謝公子賠罪呢。如今謝公子既然願意給生死樓一個賠罪的機會,生死樓自然當為謝公子解勞分憂。隻是不知這次,謝公子的目標是誰呢?”

    卓小星從懷中拿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短箋,遞給安子期,道:“老規矩,安大掌櫃盡管出價便是。”

    安子期笑眯眯的將短箋接過,應道:“好說,好說。”

    卻見短箋上用朱筆寫著三個血紅的大字:計無咎。

    安子期麵上的笑容一瞬斂去,搖頭道:“謝公子這不是為難生死樓嗎?此人十年之前便已殞身在落日關。生死樓隻能買活人之命,卻不能殺黃泉之鬼……”

    “哦?此人真的死了嗎?生死樓難道是擔心金陵謝家出不起價錢?還是安大掌櫃有什麽別的苦衷?”卓小星冷冷看著他,聲音也淩厲起來:“比如說這張紙上的名字,本來就是大掌櫃所認識的人,說不定他本來就是生死樓的一員,甚至可能就是生死樓之主命宰相呢?”

    安子期的臉色一變,他眼睛微眯了眯,帶著審慎的眼神望向卓小星,緩緩道:“看來姑娘今日並不是過來做生意的,而是過來找茬的了。既然如此,姑娘今日就別想離開這座畫舫了。殺——”

    隨著“殺”字的尾音剛落,那些陳設在船艙四周的屏風忽地展開,無數的牛毛針朝中間的卓小星激射而至。

    與此同時,安子期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柄寶劍,直刺向卓小星咽喉之處。可是卓小星動作更快,她一身紅衣振起,踮腳回旋一舞,身體周圍罡風自起,與此同時,折月刀光一閃,安子期手中寶劍已經脫手而飛,穿窗而過,墜入湖中。

    這一下兔起鶻落,卓小星重新站好時,那些牛毛針才一一落在地上,牛毛針上泛著藍色的幽光,想必淬有劇毒。

    卓小星發出“呀”的一聲,這種牛毛針她曾經在青泥驛站見過,就是這種淬有劇毒的牛毛針殺死了青泥驛站的說書先生呂秋。隻是那位說書先生本來便是閭丘明月所假扮,當時隻是詐死而已。她先前以為此事不過是閭丘明月自導自演,此時心中卻突然有了另外的想法,難道當初發針之人竟然與生死樓有關?

    安子期慌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絕不是謝家的人,你究竟是誰?”

    卓小星手一揚,折月刀已抵住安子期的咽喉。這時,門外守候的侍女各持寶劍,圍了上來。

    卓小星望向這些侍女,冷冷道:“安大掌櫃,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單獨好好談談,你說是不是呢?”

    冰冷的刀鋒扼住咽喉,安子期喘不過氣來,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裏憋出來,對侍女們道:“你們……先出去,我與這位貴客……有要事商談……”

    持劍的侍女彼此對望一眼,如果連安大掌櫃也不是眼前這位少女的對手,那她們出手也不過是以卵擊石。況且對方有人質在手,投鼠忌器,侍女們隻好退出艙外。

    卓小星望向安子期,冷聲道:“你並不是我的對手,從現在開始,我問什麽,你答什麽,知道嗎?”

    被少女那雙漆黑的雙眸一望,安子期隻覺無聲之中一股磅礴的威壓凜然而生,他不由微微戰栗,暗想自己方才太過大意了,眼前少女的武功極有可能已在洞微境之上,自己才會頃刻間受製。

    然而江湖上成名的洞微境女宗師一直隻有劍閣之主李空花一人,什麽時候又多出了一位?

    眼下已容不得他多想,他如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倉惶之間折月刀已在咽喉上刻出一道血印。安子期幾乎哭了出來:“大大大大俠,您能不能將這個刀收一下,這座畫舫遠離湖岸,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啊……”

    卓小星不為所動,甚至刀鋒更上移了少許。她從前絕不會以勢欺人,而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了一年多,深知對付真正的惡人唯有表現得比他們更凶殘,才能真正讓他們屈服。

    “我問你,生死樓樓主‘命宰相’的真實身份是誰?”

    “我不知——”安子期話音未落,已感到折月刀鋒驟冷,隻好哭喪著臉道:“姑奶奶,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麽?又何必再問——”

    卓小星臉色驟沉:“真的是他?”她之前雖然從諸葛希夷口中得知消息,心中卻始終存了一絲僥幸,不願意相信那個自小最為親近的二叔會是主導一切的幕後黑手。

    安子期如喪考妣,點了點頭。

    “那他現在在哪?他在不在船上?”卓小星的聲音又冷了數分。

    安子期戰戰兢兢道:“生死樓生意上的事大都由我接洽,樓主一般都忙自己的事,極少出現在畫舫,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裏。”

    “無方劍樓、蜀中劍閣與諸多江湖派門的滅門之案你可知情,是否參與?那些被擒的人質在哪裏?”

    “什麽滅門慘案,我不——”安子期話音未落,隻覺得耳朵一涼,自己的一片耳朵已經不翼而飛,那染血的刀重新指向了自己咽喉。

    卓小星麵色冷若白霜,咬牙道:“兩個月來,江湖門派亡於生死樓之手不知凡幾。血債血償,我就算將你生死樓全部屠盡,也不足以償還此罪。若是安掌櫃不肯據實交代,我不介意讓安掌櫃成為生死樓祭旗的第一人。眼下,安掌櫃還要跟我含糊其辭嗎?”

    “你不是想問我是誰嗎?告訴你也無妨。我就是卓小星,鳴沙寨的寨主,如今江湖六十四派推舉的武盟盟主。告訴我,我的二叔,計無咎究竟在哪裏?”

    少女斜提著彎刀,未流盡的鮮血滴在地板之上,濺出妖冶的血花。如同她眼眶裏聚起的赤色,正醞釀著一場無形的風暴。

    她手中的折月刀雖並架在他的脖子上,可是安子期卻覺得眼前的少女比方才更加危險,想不到這看起來年紀輕輕的少女竟然有如此可怕的殺意與決斷力。

    他的麵色變了,知道卓小星真的是想殺他,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顧不上還在流血的耳朵,嚎哭道:“姑奶奶不要動手,樓主……樓主眼下在襄陽城……”

    “什麽?”卓小星發出一聲驚呼,她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答案。

    安子期哆哆嗦嗦道:“一個月之前,蜀中劍閣覆滅之後,樓主已經帶著生死樓大部分的高手前往無方劍樓,之後再未回轉。隻是在五日之前傳回一封密函,命王昊蒼盡起西南大軍,趁竟陵軍北上之際,順長江而下,突襲襄陽城……”

    卓小星更驚了:“川西都護王昊蒼為何會聽從生死樓之命?”

    安子期答道:“王昊蒼不過是傀儡而已。早在八年之前,真正的王昊蒼便被我們所殺。眼下的川西都護隻不過是我所安排的一個長相一模一樣的替身。自十年前落日關之變後,西南之地一直都在我們生死樓的掌控之下,與大梁、南周鼎足而三。如今南朝起兵北伐,襄陽空虛,正是生死樓揮師東進的大好時機。李放自以為奪天之時,可以將北梁一舉覆滅,又怎會料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隻怕等他反應過來,襄陽城已成為我們的囊中之物。這也是樓主籌謀多年的計劃……”

    若是生死樓能奪天功成,生死樓主固然是萬萬人之上,他安子期身為生死樓的二號人物,自然少不了榮華富貴。他一時忘形,不由得嘴快了幾句,卻不知這短短數句話在卓小星心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卓小星怔住了,這消息實在太過震撼。生死樓作為收錢買命的殺手組織,不僅擁有眾多的上三境高手,甚至連整個巴蜀都一直在其控製之下,而即使是在蜀地經營多年的劍閣都從未發現這一點。

    而生死樓的野心並不僅限於控製整個江湖,更是有意問鼎天下。

    他們趁襄陽大軍北上之時東進,重新將這天下置於戰火之中。

    良久,她才從巨大的震驚中恢複過來,喃喃道:“可是,為什麽?難道計無咎也想成為那問鼎逐鹿之人嗎?我記憶中的二叔並不是這樣的人……”她神情迷惘,似乎是遇到了極難想通的事情。

    安子期臉上浮出一抹莫測的微笑:“人總是會變的,以過往的記憶來測度一個人,最是不智。天子尊榮,皇帝寶座誰又不想坐上一坐。一朝天子一朝臣,誰說有朝一日樓主不能成為皇帝呢?”

    作者有話說:

    今日兩更,九點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