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番外一 九轉雪蓮
  第86章 番外一 九轉雪蓮

    林源村的人都知道,村裏搬來個俊俏美貌的年輕人。

    俊到什麽程度呢?打他落腳的那天起,全村的大姑娘雷打不動,每天都得打他門前路過好多趟,裝丟了帕子的,裝熱心送來湯羹果兒零嘴的,更有大膽的,直接搬來梯.子登牆偷窺。她們從沒見過模樣生得這樣好的男人,眉眼畫兒一樣,皮膚美玉一樣,所以她們私底下都管他叫玉畫郎。

    玉畫郎的房子是圈出塊地新蓋的,蓋得漂亮,有花有樹有竹林有池塘,還有兩隻奶貓兒,就緊挨著鴨蛋他們家。

    聽鴨蛋說,玉畫郎姓沈,無父無母的,就跟個病癆兄長相依為命。誰也沒見過那足不出戶的病癆兄長,但據說這兄弟倆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感情也是一等一的好。

    這下大姑娘們有了顧慮,誰也不想嫁過去還要服侍病癆兄伯你說是不是?

    但玉畫郎真真是個美男子,人也良善,還會讀書識字,實在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佳偶良配。

    媒人都快踏破門檻磨破嘴皮子了,玉畫郎卻推拒說,上有兄長要侍奉,無心婚嫁。

    姑娘們氣死了,嘴上不說,心裏都盼著那病癆哥哥早些死,莫給玉畫郎當拖油瓶呐。

    誰知道這病鬼明明病得要死,日咳夜咳的,倒是能拖,拖來拖去,拖到姑娘們都嫁人了,他還沒死。

    “哥,今兒盈盈又問我了,問鳳君到底什麽時候能歸西,麻煩給個準信兒。”鴨蛋側身躺在門口矮榻上,支著腿,哢哢啃著青桃。

    十五六歲的少年郎正在變聲,聲音鈍鈍的,像鏽刀磋著磨刀石,實在嘔啞嘲哳難為聽。

    “叫師父。”沈墟伏身在案上寫字,頭也不抬地道。

    “師父,師父,師父哥兒,行了吧?”鴨蛋天性散漫,從小就沒個正形,除了正經練劍的時候,其他時候都滿嘴不著調,什麽亂七八糟的稱呼都混在一起亂叫,有時候管沈墟叫哥,有時候隨大流叫玉畫郎,有時候叫老古板。這都還好,可怕的是,他嘴上不把門,管鳳隱叫美人師娘。

    鳳隱撂下狠話,說遲早卸他一條腿。

    說曹操曹操到,有什麽東西打內室破風而來,沈墟眉骨輕抬,還未出聲提醒,鴨蛋神色就倏然一變,嗷的一嗓子,捂著屁股蹦下地,吱哇亂叫起來:“疼疼疼疼疼!”

    伸手往後一摸,從屁股蛋子上拔出一根帶血的梅花鏢,表情十分精彩,眼看一句髒話就要飆出,抬眼就對上一張極具殺傷力的臉,正似笑非笑的俯視他,鴨蛋抖了抖,登時偃旗息鼓,把鬼哭狼嚎咽回肚子裏,老老實實道:“師師師師師……”

    沈墟給他遞了個眼神。

    他立馬回魂,改口:“鳳君,是您啊,今兒瞧著氣色不錯。”

    鳳隱一襲海棠紅外袍雪緞襯裏,腰封上繡著大團金線楓葉,袍裾點以層疊金浪,富貴逼人。整身行頭寫滿了——這村裏沒人比他更有錢。

    “要叫你那盈盈失望啦,本君一時半會兒還歸不了西。”鳳隱懷裏抱著隻通體漆黑的貓兒,那貓兒一見到鴨蛋就瞪起金黃的眼睛,齜牙咧嘴。

    鴨蛋也衝它皺鼻子齜牙做鬼臉,完了嘟囔:“什麽叫我的盈盈,她才不是我的。”

    “確實還不是。”鳳隱嘖一聲,眼裏全是嫌棄,“但凡你小子爭點氣,那小丫頭也不至於成天想撬本君的牆角。”

    鴨蛋漲紅了臉,梗著脖子:“我我我我要爭什麽氣?”

    鳳隱半點麵子也不給這小子留,一語點破天機:“嗯?你不是喜歡她嗎?”

    鴨蛋:“……”什麽?我敗露了?

    鳳隱眨眨眼睛:“隻是可惜了,人小丫頭不稀罕你,稀罕你師父,這找誰說理去?”

    鴨蛋:“……”

    鴨蛋出離憤怒了,攥起拳頭:“那是因為我沒有一個好聽的名字!”

    鳳隱不以為然:“難道取個好聽的名字人家就喜歡你了麽?”

    鴨蛋眼裏躥出鬥誌昂揚的小火苗:“哼,那肯定的。”他把這世上所有不順心的事都歸結在他沒有一個體麵的名字上。

    “好,既然如此,那就改一個!”

    鳳隱丟了貓,走去書案,抽了一張宣紙,就著沈墟握筆的手,刷刷寫了三個大字,遞給他,語重心長道:“本君也隻能幫你到這裏了。”

    鴨蛋看看他,又看看在旁埋頭偷樂的師父,心想天下還有這等好事?姓鳳的能有這麽好心?

    抱著半信半疑的心態,他接了紙,展開,隻見紙上果然寫著三個極美極好看的大字,瀟灑恣肆,風骨魁奇——“林雅澹”。

    鴨蛋不認識第三個字,但這不妨礙他喜歡這三個漂亮的字,以後這就是他的名兒了,他鴨蛋終於擺脫鴨蛋,有了個像模像樣的名字了!哈哈!

    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把這三字兒盯出了花,如獲至寶,抱著字美滋滋地走了。

    沈墟扶額,哭笑不得:“你又捉弄小孩兒。”

    “十六歲,不小了。”鳳隱抻了雙臂,將沈墟圈在黃花梨書案和自己的胸膛之間,“你這麽大的時候可沒這麽傻,武功上也已經能與我過上幾招了。”

    “是。頭一回見麵就挨了三掌,差點沒了命。”沈墟擱筆,在鳳隱雙臂間轉了個身,捧著鳳隱的臉細瞧,見他唇紅齒白氣色確實很好,彎了彎眼睛,“今天天氣不錯,出門逛逛去?”

    鳳隱的寒疾在秋冬時節凶險些,須得小心嗬護,不能著涼不能見風,等入了夏,病情趨緩,才能擇風和日麗的時候出去透透氣。

    鳳隱不置可否,比起外出冶遊,他更願意窩在宅子裏跟沈墟廝混,於是轉移話題:“你在寫什麽?”

    “回信。”沈墟道,“武林盟比武大會不日將在彌山腳下舉行,楚莊主邀我前往。”

    鳳隱瞥一眼已落成的回信:“你不去?”

    “去作甚?”沈墟反問,“我與你避世不出已有三年之久,你在武林中更是死人一個,貿然前往,是想嚇死那幫老頭子麽?”

    “倒也不全是老頭子,聽說這兩年江湖上出了不少青年才俊。”鳳隱足不出戶卻能知天下事,“譬如那小小年紀偷學百家師不被發現還能學得有模有樣的韋昶,萬象寺得了奇緣的小和尚玄晦,還有誰來著,啊,那個與你同出劍閣的謝餘霏近來也頗有薄名,你真不打算去看看?再不濟,你出去再覓兩位根骨卓絕的徒弟,總比現在吊死在鴨蛋這一棵樹上強。”

    他一本正經地說著話,左手卻早就靈蛇般鑽入沈墟的衣襟,撥彈揉掐,好生下.流。

    “鴨蛋雖然頑劣,悟性還是有的,別總瞧不起他。”沈墟微微喘著氣,不忘維護自家徒弟。

    “本君是擔心,你這歸墟派還沒開起來,就被你那嘴上沒毛的倒黴徒弟給敗光了。”鳳隱信手在紙上畫了個王八,“不如多收兩個,有備無患。”

    沈墟算是看出來了,捉住他作亂的手,斜眼道:“你就這麽想去湊熱鬧?”

    鳳隱笑吟吟打商量:“我倆易個容,混進去看兩眼就出來,保管誰也認不出。”

    沈墟冷哼:“我若不答應呢?”

    鳳隱轉了轉那根黃玉狼毫,漫不經心道:“沈郎可知這狼毫除了能用來寫字,還有哪般妙處?”

    沈墟蹙眉:“它還能有什麽……”

    話未盡,就被一雙薄唇盡數封在了嘴裏。他被壓彎了身子,趴在黃花梨書案上,袍擺被掀起,打翻了肘邊硯台。

    濃黑的墨將潔白的宣紙染得一塌糊塗。

    很快,沈墟就知道毛筆還能被用來做什麽。

    這還不算,做到一半,鳳隱抬手從右邊書架上抽了一本書出來,為掩人耳目,這書麵兒上套了一層正經羊皮,寫著道德經,可翻開一看,裏頭全是些不堪入目的汙言穢語,很不道德。

    “讀給我聽。”鳳隱咬著沈墟紅玉般的耳朵。

    沈墟麵子薄,初時不肯,鳳隱也不強求,隻翻來覆去地折騰他,沒完沒了。眼看日頭西斜,沈墟實在受不住,心一橫,便咬牙讀起來。

    讀得磕磕絆絆,顫顫悠悠——“公微踐門庭……覺津津有水自中來……隨泉而進……不,不消著殘唾……遂有聲……唔……”

    “好墟兒,讀得再慢些。”

    鳳隱得了趣,越發將他欺負得狠。

    兩人耳鬢廝磨,蹉跎一下午,到得晚間,鳳隱抱著沈墟洗漱一番,心情頗佳,親自下廚做了三菜一湯。正抱著人哄喂,隔壁林家那個很沒眼力見兒的傻姑娘拎了筷子捧了空碗,眼巴巴跑來蹭飯。

    “你姥姥沒做飯?”鳳隱沒好氣地道。

    林白芷瞪著大眼睛,眼裏壓根就沒有他,隻有那幾碟色香味俱全的菜,口水都快流下來。

    沈墟有氣無力地從鳳隱懷裏掙出來,朝她招手:“來都來了,坐下一塊吃吧。”

    鳳隱:“……”

    林白芷:“!”

    三人剛吃沒兩口,窗子噠的一響。

    鳳隱握筷子的手隱隱泛白:“跟你說過多少回,有事沒事打正門進來,翻什麽窗?”

    於是窗子又噠的一響,兩息後,蒼冥打正門進來,恭敬行禮:“尊主。”

    鳳隱:“何事?”

    蒼冥看了眼埋頭苦吃的林白芷。

    鳳隱:“不妨事,說吧。”

    蒼冥直言道:“瑰寶閣月底要唱賣的九轉雪蓮被盜了。”

    “被盜了?”鳳隱頓時沒了胃口,放下碗筷,“誰幹的?”

    沈墟則一頭霧水:“什麽九轉雪蓮?”

    蒼冥回說:“是傳聞中能起死回生的寶貝,說是吃了它,不但包治百病,還能永葆青春,不知真假。”

    沈墟一言難盡地轉向鳳隱:“你信了?”

    “當然不信。”鳳隱頗為愛憐地摸了摸自己頭發,“本君隻是想,它或許能讓本君的頭發黑回去。”

    沈墟冷漠:“應該不能。”

    鳳隱嘖一聲:“試試總無妨。”

    沈墟:“可惜現在它沒了。”

    鳳隱任性了:“哼,我要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蒼冥,你說說,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膽敢偷取本君的囊中之物?”

    “偷盜之人在現場留了字條。”蒼冥回說,“字條上寫著‘盜聖黃鍾呂借花獻佛’。”

    鳳隱摸起下巴:“他要把盜來的九轉雪蓮轉贈他人?”

    蒼冥:“應是此意。”

    鳳隱沉吟:“他要贈給誰呢……”

    “我要贈給你!”此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應答,“在下黃鍾呂,特來拜謁赤衣樓樓主鳳君!”

    門外竟然有人?

    鳳隱與沈墟相視一眼。

    蒼冥的臉色突然變得極為難看,跪地請罪:“尊主恕罪,屬下一路上竟未察覺被人尾隨。”

    “不怪你,此人輕功了得,又善於屏息,就連我也沒覺察到他何時出現在門外。”沈墟出言安慰。

    “有意思。”鳳隱碾磨指腹,眼裏閃過興味,微微抬了抬下巴,“僅此一次,下不為例,起來吧。”

    蒼冥依言起身,仍舊愧疚。

    鳳隱拍拍他的肩,朗聲朝外道:“閣下風塵仆仆遠道而來,請進來說話吧。”

    話音落地,門外躍進來一條精瘦的矮個漢子,小鼻子小眼睛,手腳細長,頭上纏著葛布方巾,興許是囿於先入為主的印象,盜聖的光環下,沈墟總覺得他有些賊眉鼠眼。

    見了麵,黃鍾呂也不多說廢話,小眼睛在屋內三個男人身上滴溜溜一轉,瞬間鎖定了鳳隱,然後解下背上包袱,從裏麵捧出一個精美木匣,雙手奉上:“鳳君,聽說您欲斥重金買下這朵九轉雪蓮,在下剛好有些梁上功夫,不費吹灰之力,就替您取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