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架也打完了,玉盡歡領著沈墟去熙春樓吃早茶聽小曲兒。

    沈墟覺得這人定是受了徐複方的刺激,但玉盡歡死不承認,還大手一揮,把各式早茶全點了一遍,滿滿當當疊了一桌子。

    沈墟不禁開始懷疑玉盡歡的錢都是打哪兒來的。

    “大風刮來的。”玉盡歡沒好氣地道。

    “……”

    沈墟不問了。

    吃完早茶,沈墟問接下來該幹什麽。

    “等人來迷暈我們。”玉盡歡道。

    沈墟抬頭望了眼人流如織的長街,覺得這難度係數有點高,對方不好下手,由衷建議道:“要不,咱換個偏僻點的地方?”

    “不,就在這裏。”玉盡歡站定在熙春樓門口。

    因他長得美,往來行人皆要看他一眼,他仿佛也挺享受這萬眾矚目的感覺,大大方方地任人瞧。

    行吧,聽你的。

    沈墟無所事事,抱著劍安靜地倚在一旁牆上。

    “你在想什麽?”玉盡歡問。

    “什麽也沒想。”沈墟回道,初夏的陽光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睛。

    忽聽身旁刷的一聲輕響,玉盡歡展開他那把扇子,擋在他頭頂遮住驕陽,歎氣道:“真羨慕你可以什麽也不用想。”

    眼前晃動著一截雪白手腕,沈墟垂下眼簾:“你就是想太多了。”

    “是我想太多了嗎?”玉盡歡在頭頂輕輕笑了,“沈墟,你知道你的眼睛會說話嗎?”

    沈墟沒接話,他緩緩站直了身子。

    玉盡歡又道:“不管你心裏在想什麽,你的眼睛都會代替你的嘴巴,把它說出來。”

    沈墟仍是沉默,過了好久,他才拉下玉盡歡的手,麵紗下,他一張臉煞白如紙,襯得瞳眸愈發漆黑,定定地望過來:“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玉盡歡屈指彈了一記他的額頭,“隻是告訴你,你若是想藏什麽,得比旁人多努力一點才行。世道險惡,你太單純,這樣容易被騙。”

    沈墟心頭驀地像被極細小的針刺了一下,悶聲道:“你呢,你也會騙我嗎?”

    “那就要看是哪種騙了。”玉盡歡狐狸般彎起眼睛,笑意未達眼底,“我本就不是個正人君子,平時也最愛撒謊騙人,十句話裏興許有九句都是假的,真真假假,何為真何為假,有時候連我自己都分不清。”

    “分得清的。”沈墟不知為何生出幾分固執來,仰起頭,一字一句道,“真心做不得假,虛情假意也成不了真。”

    說完,扭頭就走,顯然是生了氣。

    玉盡歡默立一陣,舉步欲追,斜下裏突然躥出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花童,小花童七八歲,紮著兩個花苞髻,臂彎裏挎著個漂亮的小花籃,她用短短的手臂舉著一根剛采摘的新鮮茉莉花,對玉盡歡甜甜一笑:“小姐姐買朵花吧。”

    玉盡歡瞧那茉莉花,清新雅淡,幽香襲人,想著興許送朵花能哄沈墟開心,又瞧那小花童天真爛漫,嬌俏可愛,便順手從腰間掏出銀子,將整籃子花全都買下。

    小花童很開心,將花籃遞過來,玉盡歡接手時隻覺這花香濃得有些誇張,通過鼻息直衝天靈蓋,幾個呼吸後,體內內息竟運轉不暢。

    當下覺出此花有異,忙將花籃擲下。

    但已晚了,他神誌昏沉,卻並不倒下,眼睜睜瞧著那小花童慢慢將一地散落的茉莉花收攏了,重新裝進籃子裏,再從懷裏掏出一個銅鑄的小鈴鐺。

    輕輕一搖,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他的腿便不由自主地抬起,亦步亦趨地跟在小花童身後,緩緩朝暗巷裏走去。

    此情此景著實令人毛骨悚然,若非真實地發生在自己身上,玉盡歡打死也不信!如今他才算是明白了,那些失蹤的女子都是如何在大庭廣眾之下人間蒸發的。又有誰能想到,那些人會找七八歲的女童來替他們做這種齷齪事呢?

    哼,簡直喪盡天良,罪無可恕!

    玉盡歡眉宇間隱現怒氣,他倒要看看,這些人究竟想做什麽。

    女童一邊搖著鈴鐺,一邊穿過暗巷,到了巷子盡頭,她把鈴鐺交給一個臉有刀疤的男子。

    男子給了女童賞錢,又搖著鈴鐺引著玉盡歡往前走,就這麽七彎八繞的,來到一座深宅大院外頭。

    這時,背後突然風聲一動,一道黑影憑空躥出,刀疤男子被一掌劈在頸後,暈了過去。鈴鐺不響了,玉盡歡就此頓住,他打眼去瞧,來人頂著一顆鋥光瓦亮的腦袋,鶉衣百結,邋裏邋遢,還沒了一隻眼睛眼瞎了和一隻耳朵。

    ——不是那三昧和尚又是誰?

    怎麽這臭和尚也攪進這趟渾水裏來了?

    玉盡歡不動聲色,端看和尚要做什麽。

    三昧撓著頭,上上下下將玉盡歡打量了個遍,搓手道:“美嬌娘,你別怕,和尚不是壞人,你現在中了鴛鴦蠱,所以身體完全不能自控,待和尚將你體內公蠱取出,你就好啦。”

    哦,原來是中了蠱。

    玉盡歡了然,他也曾聽說過苗疆鴛鴦蠱。

    鴛鴦蠱分為公蠱母蠱,中了公蠱的人四肢僵硬無力,無法自控,下蠱之人則手握藏有母蠱的鈴鐺,鈴鐺一搖,母蠱吃痛,散發出某種奇異的氣味,潛伏在中蠱之人體內的公蠱就嗅味而動。因此特性,鴛鴦蠱還有個名字,叫傀儡蠱。中蠱之人便如傀儡,一切受製於人。

    三昧和尚解釋完,彎腰將玉盡歡扛到肩上,扛得很是吃力,粗聲粗氣哼哧道:“姑娘,你瞧著挺瘦的,怎麽背起來這麽重。”

    玉盡歡暗自好笑,心說本尊若將身體完全伸展開,怕是有你兩個高,當然重了。

    三昧走了幾步,實在走不動了,隨便找了個角落將人放下,從懷裏掏出一個通體漆黑的小匣子。

    打開匣子,裏麵爬出一條食指粗的金色小蛇。

    金蛇仰起上半身,抬起小小的三角腦袋,嘶嘶地吐著鮮紅的蛇信子,自玉盡歡的腿,一直往上遊,遊到脖子,盤了個圈,尖牙對準了他的後頸。

    玉盡歡隻覺脖子上涼涼的,像是纏了個冰做的絲巾,忽地頸後一痛,那條蛇就鬆了他,重新遊回到匣子裏。

    三昧拿出個小瓷瓶,往黑匣子裏倒了點香灰,又伸手過來,在他脖子上一抹,手掌攤開,隻見一灘黑血裏躺著一隻僵死的米粒大的黑色小蟲。

    再過一陣,玉盡歡手腳逐漸恢複了知覺。

    “好了!”三昧拍拍手,跳起來,“姑娘,和尚還有別的事,要先走一步,你待身體全好了就自行回家吧。”

    玉盡歡於是緩緩爬起來,幽幽道:“三昧,你怎的來了琅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