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玉盡歡心弦一緊,他平常騙死人不償命,這會兒接話也接得臉不紅心不跳:“前些日你不是一直昏迷嗎?許是被夢魘著了,總沒日沒夜地淌淚。”

    他這話說得三分真七分假,沈墟確實在夢中哭過,卻也沒誇張到沒日沒夜的地步。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墟弟定是遇到了什麽頂難過的事。”玉盡歡麵上堆滿了不知是真是假的疼愛之色,“他日若有機會把酒臨風,你好生傾訴一番,哥哥我也好為你排憂解難。”

    “……”沈墟是個臉龐極薄的人,不便將“我倆不熟”四個字掛在嘴邊,這就眉頭一皺,岔開話題:“你帶我躲在這裏做什麽?”

    玉盡歡親親熱熱挨著他,手中折扇扇柄往假山孔洞裏虛點一下:“喏,那位楚莊主正尋仇呢,打打殺殺的,容易誤傷,我們還是避開點好。”

    “尋仇?”沈墟探頭往洞裏張望,果見庭院內草木扶疏,二人正大打出手。

    其中一人紅顏勁裝,是楚驚寒,另一人自然就是逃跑未果的三昧和尚。

    三昧和尚赤手空拳,武功平平,幾次三番想逃跑,都被楚驚寒的刀給逼了回來。

    楚驚寒也不急著要他的命,就像隻逗弄老鼠的貓一般,將他逗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在院內狂奔疾走,蹦跳翻滾,沒多時就汗出如漿,氣喘如牛,後來他索性一屁股坐下,四肢攤開仰麵往地上一倒:“和尚不逃了,你……你給個痛快,直接殺了和尚吧!”

    “直接殺了你豈不便宜了你?”楚驚寒冷哼,“我要先剜了你眼睛,再割了你耳朵,切了你舌頭和鼻子,最後剝皮抽筋,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啊!天下最毒婦人心,此言果然不虛!”三昧原已不想活,被她言語一激,反激出了鬥誌,挺身魚躍而起,順手抄了身旁一根掃帚棍,慘然道,“和尚小時候師父常勸我要勤練武功,和尚不聽,還發誓說以後行走江湖絕不用師門武功,今日和尚反正已經破了一誓,也不怕再破一誓,惡婆娘,看和尚跟你鬥上一鬥!”

    說著,一聲暴喝,將手中掃帚棍揮舞得颯颯生風,與此前判若兩人。

    楚驚寒也不懼他,提刀縱來,直攻要害。

    三昧木棍疾橫,鬥地點出,逕刺她右腕。

    楚驚寒卻手腕一抖,將刀從右手換至左手,調換速度極快,來勢竟絲毫未緩。

    三昧沒料到此女能在千鈞一發的打鬥中左右手更替用刀,一驚之下,忙收棍回身,危急中乘勢躍起,勉力從斜側麵躥過。

    隻聽“哢嚓”一聲,楚驚寒的刀已砍下掃帚棍的一頭。

    沈墟於假山後輕輕“咦”了一聲。

    “雙手輪替使刀,這是落霞刀法能從眾家功夫中脫穎而出所仰賴的獨門秘技。”玉盡歡將手中折扇撥開又合攏,合攏又撥開,“刀不像劍那般輕靈飄逸,常人使刀或慣用右手,或慣用左手,練得久了,難免一手力大,一手力小,臨場若需換手,必定生疏滯澀。落霞刀法卻要求所習之人左右手勢均力敵,以求交戰時能在出其不意時輪換自如,使出殺招,他們甚至還將這輪換的手法融入到刀法中去,是以落霞山莊的刀比別家快,也比別家詭奇多端。”

    沈墟從鼻間“嗯”了一聲,繼續凝神觀戰。

    十招內,三昧的掃帚棍已被砍了三次,眼下隻剩下小小一截,拎在手裏與他魁梧的身形一比較,顯得有些可笑。

    “和尚小心了,現在我要刺瞎你左眼!”

    隻聽楚驚寒一聲輕嘯,凝著寒光的刀刃劈空而來。

    三昧既聽她說要刺他左眼,立即揮棍護住左半邊身子,他這一路棍法叫作“天羅地網”,全力使將出來能將全身要害護得密不透風,但他學藝不精隻學了個五成。不過就算隻有五成,護住半邊身子也綽綽有餘。

    此時,沈墟搖頭歎了口氣。

    “為何歎氣?”玉盡歡問。

    沈墟道:“他錯了,楚驚寒根本沒想刺他左眼。”

    隻聽庭院中傳出“啊”一聲慘叫,三昧捂著右眼彎下腰,掌縫間血流如注。

    果真不是左眼!

    玉盡歡不免驚訝:“你能看清楚驚寒的刀?”

    沈墟沉吟著沒說話。

    玉盡歡又換了個問法:“你能看清多少?”

    沈墟道:“七七八八。”

    玉盡歡挑眉,就連他自己,也不敢說能看清七七八八。

    楚驚寒的刀很快。

    見血封喉。

    今夜的月很冷,很圓。

    楚驚寒又說話了。

    “和尚小心了,現在我要砍下你右耳!”

    三昧此時聽到她的嗓音便如聽到閻王爺催命,見她便如見到玉麵羅刹鬼,劇痛之餘,背後起了一層白毛汗,心中栗六。

    但和尚到底有骨氣,拄棍站起身,用一隻眼睛死死盯住她:“來呀,和尚怕你不成!”

    月光緩緩拂過鋥亮的刀鋒,楚驚寒動了。

    和尚這次學了個乖,反其意護住左耳。

    “啪!”

    一隻慘白的耳朵掉在地上,滾了一層泥。

    和尚這回卻是真沒了右耳。

    和尚大怒:“惡婆娘嘴裏沒一句真話!”

    現在他沒了一隻眼,也沒了一隻耳,依照楚驚寒之前撂下的狠話,接下來就該輪到舌頭了。

    好在舌頭隻有一條,倒不用怕她聲東擊西。

    楚驚寒幽幽道:“這下不用我提醒和尚當心了,你有什麽話就快些說吧,再過一陣,就一個字也不能說了。”

    和尚搜腸刮肚,“惡婆娘”“母大蟲”“老虔婆”劈裏啪啦罵了一通。他扯著嗓子罵,楚驚寒微微笑著聽,等他罵累了喘口氣,楚驚寒腳下輕動,提刀掠來。

    刀尖離和尚的嘴巴隻有寸許,和尚不住後退,刀尖卻如盯上獵物的毒蛇,緊追不舍。

    隻聽得——

    “鐺!”

    “嗆啷!”

    楚驚寒手上一震,刀的去勢被阻。

    架在刀上的,是一把劍,和一柄玉骨扇。

    “你們是誰?”她那張素淨但幽怨的的臉上劃過不耐煩,“難道是這和尚的幫手?”

    玉盡歡撤了扇子,刷地打開,人五人六地扇了兩把風,語重心長道:“楚莊主,得饒人處且饒人。”

    “少廢話,你要救和尚,先打過我再說!”楚驚寒落霞刀法難逢敵手,久而久之,就變得恃才傲物,全不把他人放在眼裏。

    “我不跟你打。”玉盡歡笑吟吟道。

    楚驚寒冷哼:“那就哪兒來的滾哪兒去。”

    “我也不滾。”玉盡歡說著,朝沈墟眨了眨眼。

    沈墟直覺不好。

    果然,玉盡歡喜滋滋地給他挖起了坑:“我這位兄弟想跟你比劃比劃,他要是贏了,還請您留和尚一條性命。”

    “好!那就來吧!”

    未待沈墟有開口辯解的機會,楚驚寒的刀就劈至跟前。

    沈墟匆匆瞪了滿臉堆笑的玉盡歡一眼,隻好硬起頭皮與她周旋。

    旁觀是一回事,真正打起來又是一回事。

    能看清是一回事,能在極短的時間內見招拆招又是一回事。

    沈墟剛上手時,隻覺得楚驚寒的刀直如狂風掃落葉,一亮刀就灑開一地銀光,完全不給人喘息的機會,待到勉力維持了十招之後,沈墟手裏的劍逐漸跟上了他的眼睛。

    酣鬥數十招後,楚驚寒也意識到麵前這位看上去似乎才剛剛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其實是位了不得的勁敵,她將一顆因急於報仇而躁動不安的心放平放穩,沉著應敵。

    突然,她左手一刀斜劈,猛地往右一擰腰,雙臂微張,使出落霞刀法裏的一招“寒林暮鴉”,反手下撩。

    這一刀砍來,沈墟竟不閃不避,他料定對方這一招必是虛招,真正的殺著還在後頭,所以他隻是手腕輕帶,懶懶挑起了劍尖,如封似閉,不封不閉,也以虛招應對。

    果然,行到中途,楚驚寒將刀自左手換到右手,虛招變實,刀鋒直向耳後砍落,卷起的氣流拂動發絲,可見氣勢沉雄絕倫。

    沈墟遇強則強,遇快也快,往左閃身的同時看準了破綻,劍柄倒轉,當胸撞了上去。

    楚驚寒被撞得肋骨生疼,連連後退,氣口一鬆似將跌倒,突見刀光一閃,“嚓”的一聲,塵土飛濺,她手中長刀已釘入土地,止住了她的退勢。

    沈墟一擊得手,也不想乘勝傷人,當下欲收劍入鞘,猛聽得呼呼聲響,兩枚小小暗器劃破氣流疾飛而至,目標卻不是他,而是他身前的楚驚寒!

    沈墟愀然一驚,忙揮劍幫忙抵擋,隻聽玎的一聲輕響,一枚銀針被打落在地,另一枚卻已插在了楚驚寒右手手臂上。

    楚驚寒輕哼一身,秀眉微蹙,拔了針,針尖在月光下泛著幽幽藍光。

    “針上有毒?”沈墟嗓音一顫。

    “劇毒無比!哈哈哈哈哈!惡婆娘這下可著了和尚的道兒!”背後,三昧和尚半邊臉都是鮮血,眉宇間洋溢乖戾之氣,“和尚既能起沉屙,療絕症,當然也能以毒攻毒,一擊斃命!”

    “這是什麽毒?”

    “跟你兒子所中的毒一般無二!”

    楚驚寒麵色大變,她心知自己方才那般針對和尚,和尚就算是死了也絕不肯給她解藥。思索間,額上遍布冷汗,右手手掌已經變得深黑如墨,麻木感自傷處蔓延至臂彎,逐漸上升,再過不久,毒入心肺,藥石罔醫。

    略一沉思,彼時她能在片刻之間做好抉擇手刃親夫,此時她一樣也能棄卒保車。

    隻見白光一閃,她飛快地自地裏拔起刀,手起刀落,一條血淋淋的右臂就此與身體分離,飛落在不遠處。

    斷臂之痛,慘絕人寰,她咬緊牙關,身子隻是晃了晃。

    “好狠的婆娘!這樣也好,和尚沒了一隻眼睛和一隻耳朵,你沒了一隻手,咱倆扯了個直!從此兩不相欠江湖不見!”

    三昧本要走,回頭又朝沈墟和玉盡歡連連作了三揖,抬手丟來一枚竹牌子。

    沈墟接住,隻見竹牌正麵刻了個“昧”字。

    “這是三昧和尚的信物,憑此信物在街上隨便找個小叫花,給他十枚銅錢,就能找到和尚!行啦,祝二位吃好喝好,身體康健,和尚去也!”

    話音落地,人已飄出幾丈遠。

    楚驚寒大仇未報,又折了一條手臂,哀怨地瞪著沈墟,沈墟便也由她瞪著,一動不動。

    良久,她扶著刀柄緩緩站起,緩緩轉身,拖著沾了自己血的刀,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

    “她還會再回來麽?”沈墟站在原地,低頭盯著那條黑氣縈繞的斷手。

    “不會了。”玉盡歡輕搖玉扇,“很長時間內都不會了。”

    一個以雙手輪替使刀為絕技的刀客沒了一條手臂,就等於沒了尊嚴與傲骨。

    這就是江湖。

    沈墟在江湖初來乍到,在藏秀樓也是初來乍到,藏秀樓裏一幫姑娘們見他天真質樸,纖塵不染,話不多,脾氣又好,就成天變著法兒地逗著他玩樂,她們一個個都是風月場上的老手,平日裏說起些葷段子來簡直不堪入耳,沈墟常被逗得滿臉通紅,落荒而逃。

    每每此時,玉盡歡一手搖著扇子,一手托著腮,唇邊還噙抹蔫兒壞的笑,悠然作壁上觀,從不施以援手。

    為此,沈墟要與他絕交,玉盡歡嘴裏哄著好了好了下次哥哥幫你,結果下次就倒戈到了對方陣營。

    哥哥個屁。

    幾日相處下來,沈墟發現玉盡歡與花意濃關係匪淺,二人時常池塘邊並肩漫步,談笑風生。

    他還從小姐姐們嘴裏學到一個新詞兒,叫小心肝兒。

    花意濃應該就是玉盡歡的小心肝兒。

    玉盡歡平時無所事事,就喜歡招貓逗狗,勾的整個藏秀樓上上下下的姑娘,哪怕是做飯婆子都對他死心塌地,衷心不改。他會彈琴,會武功,長得俊,還是個才子,喜歡作些淫詞豔曲,作出來還非要教小姐姐們唱成小曲兒,用他寫的詞譜成的小曲兒每次都能成為坊間熱門單曲,攬客效果一流。他甚至還會寫話本子。寫的那些個話本子沈墟瞄了一眼,光看書名就不堪入目,不忍卒讀,什麽《魔教尊主那些不得不說秘密》,什麽《連魔教尊主都在使用的房中術!》,什麽《天池魔教都在看的品花寶鑒》,什麽亂七八糟的,一看就是瞎編亂造,但扛不住偏偏有人喜歡,在黑市裏銷路奇高,還有讀者天天遙寄尺素,重金打賞,激情催更。

    短短數日,從玉盡歡身上,沈墟領悟到,他與傳說中的江湖格格不入,不如解劍歸林。

    可是不行,他還要給師父報仇。

    一想到要給師父報仇,他就覺得茫然。

    因為他什麽線索也沒有。

    以師父的身手,即使重傷未愈,尋常人等也難以傷他,劍閣弟子們人人都對掌教推崇備至敬愛有加,自然不會犯下這等忤逆之事,這樣一來,他隻能把目標鎖定在那日鎖雲台上铩羽而歸的江湖人士。

    他不知道的是,江湖人也鎖定了他。

    就在他耽在藏秀樓的幾日裏,江湖上的傳聞愈演愈烈,愈傳愈奇。

    說劍閣有一名高足,姓沈名墟,此人曾大敗青雲觀衝淩真人,是位武學奇才。這位武學奇才私下裏與魔教鳳隱暗通曲款,情意綿綿,這件醜事後來不知怎麽的被劍閣掌教風不及得知並證實,風不及要沈墟與鳳隱斷絕往來,沈墟鬼迷心竅,悍然不從,怒而弑師,最終叛出劍閣。沈墟下山後,仗著劍術精絕,四處找人比武切磋,前些日找上了落霞山莊莊主楚驚寒,贏了還不算,還要砍下別人一條手臂來作紀念,當真是一個橫空出世的小魔頭!

    “小魔頭”當然不知道這些個有關他的傳言,他正在為如何擺脫玉盡歡而憂心忡忡。

    這日夜間,疏星初升,下弦月彎彎地嵌在漆黑的夜幕上。

    玉盡歡一襲雪青色廣袖長袍,拎了酒,沿著荷塘緩步而來,空氣中滿是荷葉的清香,他乘興而來,荷塘盡頭那扇高高支起的紗窗遙遙見他過來卻閃電般放下。

    玉盡歡有點不高興,他一高興他就要使壞。他喚了胡媚兒過來,低聲吩咐了一句。

    然後就坐在庭院裏的石桌邊,敲著手指等待。

    等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那姓沈的小呆子就氣呼呼衝了出來,白玉般的臉上飄了兩朵可疑的紅雲。

    “怎麽了?”玉盡歡笑嘻嘻地問。

    “是不是你,你……”沈墟越惱,越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我,我怎麽?”玉盡歡偏還學他的語氣。

    沈墟深吸一口氣:“是不是你叫他們在我窗下做,做,做……”

    玉盡歡眼裏的笑意越發明亮了:“做,做,做什麽?”

    沈墟嘴巴一抿,不說話了。

    他方才在屋裏遠遠瞧見玉盡歡前來,立時落窗關門,正打算躺下就寢,忽聽窗下有窸窣動靜,原本並未在意,可漸漸的,動靜變大,時不時傳來女子吟哦,男子粗喘,情到濃時更是唱罵不絕,放浪形骸,直教人聽得無地自容。

    前幾日住著沒遇到過這種事,今日玉盡歡一來,這一對男女就跟約好了似的趕到眼皮子底下,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在捉弄他。

    “哥哥不過是想和你喝杯酒。”玉盡歡從懷裏掏出兩隻翠玉琉璃盞,輕輕擱在石桌上,“我這般殷勤主動,真誠待你,你卻總是拒哥哥於千裏之外,委實教人傷心。”

    一言不合,就垮下臉來。

    他笑的時候便如春花燦爛,眉間恍若攏了一世繁華,不笑的時候就清冷寂寥,滿臉寫著浮生如夢為歡幾何。

    沈墟從不知道,一個人笑不笑,竟會有這麽大的差別。

    他回想這幾日相處下來,玉盡歡雖然時時坑他擾他作弄他,但總是笑臉相迎,溫聲細語,吃穿用度也從不短他,確是真心待他。

    反觀自己,冷言冷語,避之唯恐不及,還總想著悄悄溜走,也確實令人有些寒心。

    這麽一想,他立馬忘了方才被迫聽了場活春宮的羞憤,乖乖在石凳上坐下。

    玉盡歡麵色轉喜,給他倆各斟了一杯酒。

    沈墟望著杯中酒,有些為難,雖然他人已經離開了劍閣,但他始終認為自己是劍閣弟子。

    既是劍閣弟子,自然要守劍閣門規。

    “我不能喝酒。”沈墟於是低低道。

    玉盡歡望過來:“為何?”

    沈墟沉默了一陣,眼睛看向荷塘裏升起的乳白色的薄霧:“不為何。”

    這句“不為何”中包含了無限苦澀,他已不能時時刻刻將劍閣掛在嘴邊。

    竹葉青甘冽,酒香撲鼻,玉盡歡端起琉璃盞,一飲而盡,懶洋洋把玩著空杯,問:“你此生從未飲酒?”

    沈墟道:“喝過的。”

    “那為何從前喝得,現在喝不得?”玉盡歡輕輕哼笑,“還是說,與旁人喝得,與我就喝不得?”

    聽他語氣,似有不悅,沈墟蹙起眉尖,本想說之前那次是被人強迫,但他打從心底裏不願提及此事,也就默然不答。

    玉盡歡等了一陣,沒等到解釋,“嗒”一聲將酒杯放回到石桌,霍然起身,冷冷道:“連杯薄酒也不肯賞臉,如此看來,沈大俠是不想交玉某這個朋友了,玉某也不好再一廂情願強人所難。”

    他一揮衣袖,竟是要走。

    也不知出於何種緣故,沈墟竟伸手拉住了他。

    隻輕輕地拉住了一小片衣角。

    玉盡歡似乎就在等這一刻,他立時停下了,轉過臉時臉上已綻開了奸計得逞的笑容:“看來墟弟還是認我這個朋友的。”

    竟然是欲擒故縱!

    沈墟一時無言以對,無奈地抬頭望著他。

    此時,風很輕,吹動枝椏,清淡月光自那棵大梧桐樹的枝葉間漏下,漏在兩人的麵上,晃動的衣衫上,和如水的眼睛裏。

    沈墟仍拉著那片衣角,玉盡歡輕輕扯落他的手,放置在石桌上,將那隻裝滿了竹葉青的琉璃盞塞進他的手心。

    沈墟蜷了蜷手指,心想,玉盡歡的指腹比酒盞更涼。

    作者有話要說:花意濃:誰要當這個神經病的小心肝呀!免費送姑奶奶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