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心無情
  第3章 有心無情

    謝太初未讓樂安郡王等待太久,不到半個時辰,他便披著一件黑色的大氅再入了主院。進屋的時候,大氅還帶著寒氣,他便細心地將氅掛在了穿堂之中,這才著中單而入。

    他身上還帶著些沐浴後的濕氣,長發披散在肩頭,勾勒出肩形,更顯得偉岸俊美。趙淵本在榻上心不在焉地翻些閑書,看到他這般鳳姿龍儀,一時呆了,手中敷衍拿著的書也跌落在了地上。

    “久等了。”謝太初道。

    “……不曾。”

    “郡王今日雙腿感覺如何?”謝太初問他。

    趙淵道:“比起上個月,腳踝處逐漸感覺酸脹,右腿可直立。”

    謝太初應了一聲,從旁邊取了拐杖過來,那隻拐杖手柄磨得圓滑,還是謝太初來王府後不久親自做好,贈予他的禮物。

    “郡王終有用得上的一日。”彼時,謝太初如是說,“不止於此,我期盼著郡王亦有不再依靠拐杖,雙腿自由行走的一日。”

    “真的嗎?”沉浸在喜悅中的郡王又驚又喜,“我會努力的!”

    *

    “從此處到拔步床三十二步,郡王可願持杖而行?”謝太初見他沉默又道,他語氣誠懇、坦蕩,眼神中透露出關切。

    可惜,那般的溫柔,不隻是於他,更不隻是這一件事……不過是一個人的表現和教養……

    無情似有情,才真是讓人難過心疼。

    趙淵從回憶中清醒,忍不住再次移開視線。他在沉默中從榻上坐起來,又在謝太初扶持下掙紮著站起身,一手握著那拐杖,一手攬著謝太初的肩頭,緩緩將重量放在了雙腿雙腳上。

    第一下一個踉蹌,差點倒地,卻已被謝太初攬著腰穩穩的支撐柱。他手臂有力,體溫透過衣物輸送過來,無緣無故地讓人覺得心安。

    “慢慢來。”謝太初道。

    趙淵應了一聲,咬著牙,艱難地往拔步床走過去。

    三十二步。

    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手中的拐杖在不停地發抖,腿更不似自己的。好幾次他都想說算了吧,你抱我過去便好。

    可是趙淵又有些不服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拔步床終於在眼前,隻剩兩步,隻剩一步,帶他腳尖抵在床邊時,謝太初便迅速抱起郡王,走入拔步床,又仔細收拾好幔帳,這才緩緩解開趙淵身上的衣物。

    趙淵這才察覺自己大汗淋漓,握著拐杖的手更是顫抖不已。

    “郡王,可願與我同眠共枕,行夫妻之事?”謝太初為他擦拭幹淨汗水,方才抬眼問他。

    一如成親那日。

    趙淵躺在錦被之間,沉默了一會兒,應了一聲:“好。”

    他幼年大病一場,之後雙腿便孱弱無力,年齡越大越是如此。床笫上,隻能任由謝太初擺布。

    凝善道長會為他擺正身體,為他按壓腰腿間的穴位,會以罡氣仔細疏通他身體每一處脈絡。這樣應是十分耗費修為的,他躺著,就能瞧見燈下的謝太初額頭與鬢角有微汗積攢,待大周天結束,連呼吸都會急促幾分。

    可這並沒有完,他在按完他腳底穴位後,便會分開雙股,探入幽秘之地。

    曾經他亦有些畏懼。

    可謝太初卻溫和告訴他:“郡王無須害怕,我會輕柔以待。”

    接著他纖細的手指,帶著些溫和的清涼便已緊貼趙淵從未想到過的地方,抵達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境。

    不止如此。

    謝太初似乎真有些情迷的仙功,紅燭落淚、顛鸞倒鳳。便是趙淵也不知道,原自己也能這般混亂了神智、搗碎了心神,隻隨著他的動作起起伏伏、跌跌宕宕。

    是謝太初,引著他初嚐人倫又屢攀極樂。

    男子之間,原來也能這般婉轉眷戀、纏綿旖旎。

    趙淵仔細回想起這一年的光陰。

    之所以對謝太初這個人總還帶有幻想的原因,也許與這床笫之事脫不開幹係。他總是這般細致入微,像是對待最溫柔的情人。

    於是他才自作多情地以為——謝太初與他亦有情義。

    隻是人要經曆了才明白,若不愛、若無愛,那些個溫柔的假象,猶如最鈍的刀刃,待鮮血淋漓時已是留下了自欺欺人的傷痕。

    再無法愈合。

    一次終了。

    夜已深沉。

    謝太初欲起身,趙淵卻忍不住抓住他胳膊,問:“凝善,這一整年裏,你可曾鍾情於本王?”

    哪怕一刹。

    哪怕一瞬。

    謝太初緩緩握住他的手,眼神清澈道:“殿下忘了,我修無情道。”

    趙淵笑了一聲:“是我想多了。”

    “殿下。”謝太初仔細打量他,仿佛關切之極,“方才我為殿下請脈,殿下脈象微亂,身體可無恙?”

    “我好得很。”趙淵說,“血氣方剛的男子,一次怎夠?太初莫走,與我再赴極樂。”

    謝太初還欲再問,趙淵已經摟著他的脖子,遞吻過去,將他重新拉入了溫柔之境。

    這次酣戰比前一次更讓人投入。

    連謝太初這般自持冷靜之人都似乎難以克製,幔帳的氣息已被點燃。

    衝鋒陷陣。

    勢如破竹。

    汗水混雜在一處,連帶著歡愉的淚和喘息。

    待最後,倒說不清是誰先鳴金收兵。

    *

    謝太初是天已灰亮時起身,從外室拿了奉安早就準備好的溫水為半昏迷的趙淵擦拭身體。

    “今日要進宮與太子對弈。”謝太初對他說,“郡王莫忘了。”

    可是趙淵連一根手指都懶得動。

    “……太初……”模糊中,趙淵喚了他一聲。

    謝太初的動作似乎是頓了一下,仿佛低頭吻了他的額頭。隻是接著趙淵陷入了黑暗。待他再醒來時,天已大亮,謝太初已經離開。

    “道長一大清早便去道錄司了。道錄司要點卯,去遲了不好。”奉安說,“奴婢攔都攔不住。”

    “馬上要霜降了,今年皇帝欲攜文武百官及宗親入天壽山,謁陵祭天。太常寺、太仆寺、光祿寺、及內衙門的內官監、神廟監……還有宗人府早就忙碌了起來。道錄司與僧錄司更是到了一年最忙碌的時候——抄經理學,一路去天壽山不可怠慢了宗親。”趙淵說,“太初為道錄司正印,掌天下道教之事,忙些也是情理之中的。”

    奉安跺腳:“郡王,您又向著謝太初說話了!”

    趙淵怔了怔,無奈的笑了:“我便是習慣了,是我的錯……”

    他摸了自己的額頭,像是要敲醒自己的神誌。

    “洗漱更衣吧。”他對奉安說,“今日要進宮給太子請安,莫錯過了時辰。”

    “好。”

    奉安收拾地上散亂衣物的時候,和離書從裏麵掉落了出來。

    “殿下,這……”奉安拿著給他看。

    “我倒忘了……左右不是什麽大事,也不過告知一聲。放在抽屜裏,這兩日待他回來的時候,再拿給他便是。”

    趙淵又摸了摸眉心,那個額吻早就冰涼,連燕子抄水般的漣漪也不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