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血娃娃
  第47章 血娃娃

    明華寺, 拂宿。

    顧綰擰緊了眉,明華寺她知道,建在京郊, 先帝之前, 一直是作為皇家寺廟的存在,先帝繼位不久, 也不知發生了什麽, 突然的下令將明華寺封鎖,逮捕明華寺所有和尚。

    但明華寺香火鼎盛, 不止朝中許多大臣家眷信奉,便是先帝母親先太皇太後都十分信奉, 在她的強烈反對下,先帝才收回了旨令, 隻將明華寺降了級,讓居於它東邊的大佛寺做了皇家寺廟。

    遇到這麽大的事,明華寺卻沒因此沒落,依然是京中大寺,每月初一十五, 去它廟裏上香供奉的比大佛寺還要多。

    顧綰在京中待過幾年,光從鎮國公府聽到明華寺的次數就不下十次, 隻這個拂宿,顧綰卻沒聽過。

    替她解惑。

    她能有什麽惑,除了,

    顧綰神色陡凝,她低頭又看了一遍手上紙箋,簡單一句話用時下常人都用的正書書成, 隻字體和時下的所用字體都有不同, 似自成一體, 有屬於他獨特的遒勁風骨。

    這樣一手字,顯然不是出自常人之手,再看那紙箋,不是宮裏所有紙箋,卻質地絕佳,紙張淨白無雜質,不暈墨也不透墨,絕非常人所用之物。

    明顯,這紙箋是自外麵帶進來。

    但今日她吩咐瀾清和溪月收拾箱籠,進進出出的宮人多,將行宮箱籠搬過來的時候,還從那邊抽了人過來,中間她還帶著瀾清出去過,隻溪月看著,人多混雜,想要排出是誰將這東西放進來,不是易事。

    隻這憂關江寄身體性命,再不好查,哪怕捅破了天,她也得查。

    “瀾清。” 顧綰立即喚道剛換過溪月正盯著宮人收拾箱籠,又一麵在整理顧綰貴重箱籠的瀾清。

    “讓所有人手上的事先停下,另外去請禁軍過來,將今日凡事進出過這個營帳的都分別看管,營帳內多了東西,也少了東西,必須嚴加盤查。”

    顧綰微冷的話一出,帳內的宮人紛紛臉色大變,都跪在了地上,瀾清也是臉色瞬變。

    “婢子這就去。”

    顧綰是如盛寵無人敢惹的貴妃,她營帳裏發生了事,自不能大意,禁軍得到消息很快便進帳將一幹宮人拉了下去,之後沒多久,原本在營帳這邊幫過忙回去了宮奴也被扣押起來。

    江寄那邊得到消息也迅速趕了過來。

    “出了什麽事?丟了什麽東西?又多了什麽?”

    江寄進了營帳,見顧綰垂首坐在桌案前,手上捏著一張紙箋,不知在想什麽,他快步過去,問道她。

    顧綰回過神,看到江寄,她起了身:“你怎麽過來了?不是在見蕭錚?”

    衛潛被押解回京,中途遇到過好幾次暗襲,太後和蕭錚便說衛潛是無辜,是敵人為挑撥寧王府和京城關係刻意製造的行刺。

    這兩日太後和蕭錚輪番上陣勸阻,就為要將衛潛從京中大獄撈出來。

    江寄應付二人已經不耐煩,但他在等一個將蕭家及他們牽動的江南世家連根拔起機會,才偶爾應付一回。

    顧綰知道這事,隻為避免江寄的計劃出岔子,她一般不會在他見蕭錚的時候派人去打擾他。

    這也是為什麽她這次沒有第一時間派人去找江寄。當然,也是擔心蕭錚和太後察覺到什麽,來查這事。

    “我讓他先回京了。”江寄輕描淡寫回一句,沒將蕭錚的事放在心上,隻又問道顧綰:“營帳內出了什麽事?怎麽沒派人來找我?”

    “我想著等這邊查到點訊息再讓人來找你。”

    顧綰回道江寄,又將手裏的紙箋遞給他:“我收到一張這個,我懷疑這個拂宿便是你要找的那個白眉和尚。”

    “拂宿?”

    似乎沒料到會聽到這個名字,江寄眼眸一抬,他快速取過顧綰手裏紙箋,掃一眼上麵信息,又捏起紙箋在鼻尖下輕嗅了嗅,須臾,他慢慢放下了手中紙箋,神色變得凝重。

    顧綰見他神情不對,心裏的擔憂又重幾分。“怎麽了?你是不是已經猜到什麽?這個拂宿你知道?”

    江寄看向顧綰,遲疑一瞬,他點了點頭:“和尚讓我將朝堂還給衛氏的時候,我就有懷疑他和衛氏有牽連。最初我是往衛氏前幾代國師方向去查,在幾次查驗都沒有結果,我便將範圍擴到了衛氏整脈。”

    “自開,國以來,衛氏傳聞總共出現三個落發出家的人,其中兩位公主,另一位是先帝叔父,也是高,祖幼子,衛贛。”

    “衛贛?”顧綰沒了解過大衛曆史,並不知道這人,她疑惑的看向江寄。

    江寄知道她想知道,隻這事說來話長,他拉開檀木椅坐下,又攬過顧綰細腰讓她坐在他大腿上,才繼續慢慢告訴顧綰自己查到的訊息。

    衛,贛母親是異族人,卻與高,祖相戀,生下衛贛,是幼子又是心上人之子,高,祖對其寵愛有加,而衛,贛其人,三歲便顯大才,七歲便替大衛獻出許多國策,到十歲,更是才能顯著,漸漸在朝野傳為神談,隻好景不長,衛贛十三歲那年,他母妃莫名其妙瘋癲了,在宴會上公然行刺太後與高,祖,之後行刺失敗又一把火當眾燒了自己。

    衛贛母妃的事發生突然,又是當眾之下,這事對衛贛影響很大,高/祖頂著壓力沒處置他,但他卻是至此閉門不出,等再出來,人已經大變模樣,再不談民生朝政,隻知走馬飛鷹,重酒響樂。

    衛贛和其母的事對已經知天命的高,祖也是一大打擊,在衛贛十八歲那年,高,祖夢,先帝之父,大皇子賢,宗繼位,而後不久,便傳出衛贛看透生死,落發出家於一座清淨小廟消息,法號——拂宿。

    “照你這麽說,這個衛贛,算到現在,至少有百歲了?可你不是說,那和尚很年輕?會不會他是衛贛的什麽弟子啊?”

    賢/宗和先帝都是大衛在位最久的皇帝,都整整四十年,他去世的時候,衛贛便已經五十有八,之後先帝又在位四十年,到如今衛瞾繼位四年,已經過百之齡。

    江寄卻在這時搖了搖頭:“若是之前我或許還會這樣以為,可有了這個,我已經肯定,這拂宿便是當年的衛贛。”

    江寄說著,又低頭看向手裏拿著的紙箋:“這紙是拂宿十三歲那年他母妃出事前,結合大衛當下所有造紙方式改良加新造出來,細聞之下有蜜香,聽說本是他送與母妃的生辰禮,他母妃去世後,這紙便成了他衷愛之物,隻他能用,旁人不能沾染,曾經高/祖問他要這麽一張紙,都被拒絕了。”

    “足可見,這人將這唯一能和母妃相關之物看得有多重,他是有神才之人,這類人更有自己一套行事準則,似這類悼念母妃之物,他不會將其傳給他人,即便那是他選定傳人。”

    “他出家之後,將宮中他的物品都燒了個幹淨,連同所有留下的字詞書畫,我叫人找遍了整個禁宮,才從他喜歡去的藏書閣書冊裏翻出一張紙箋,保存十分好,和他留下的紙箋一樣。”

    江寄把紙箋放去檀木桌上,又說:“至於年齡,他既會禁術,將人魂魄跨越年代時限互換,估計也是得了什麽奇特傳承,甚至達到了人們所說的成神境界,會不老不死都算不得奇事。”

    這樣一個人,若是想對付他們,輕而易舉,

    顧綰心沉了沉,她抓著江寄衣襟的手又收緊一些,她腦中不停劃過江寄說的信息,又不斷浮出她死後遇到的情境。

    若江寄發生的奇遇是他操控禁術導致,那她呢?

    “我們啟程回去會途經明華寺,介時我,”

    “不用,你不用去見他。”

    江寄打斷了顧綰,他低眸看她,和她認真道:“這事你就當不知道,沒看到什麽紙箋。”

    顧綰擰起了眉,她知道江寄是不想她涉險,但她不同意江寄讓她置身事外,這樣大的事她也做不到置身事外。

    “可是我想去,我想知道他要做什麽,他做這一切的目的是什麽,若隻是為了你把朝堂還給衛氏,他那麽能耐本事,用別的法子也能做到,何必這麽大費周章。”

    “還有,我也想知道我回來的事是也和他有關,還是因為他預測到我回來的事,他才為了衛氏做出反應。”

    這一點很重要。一是能看出他能力到底到了何種地步,另一個也能依據這個信息推測出他具體意圖。

    “這事我會去弄清楚。”

    江寄什麽都可以依著顧綰,在這事上卻十分堅持,他不舍得凶顧綰,隻低首去吻了吻她唇角,軟和語氣和她說:“不管那和尚這次想見你什麽目的,是好是壞,我都不想你去涉險。”

    若江寄直接冷臉叫人不要管,顧綰可能會和他紅鼻子紅眼睛爭執,偏偏江寄溫柔得不像話,隻摟著她哄她,顧綰被他這一套吃得死死的,幾乎是瞬間就心軟了下,差一點便依了他,但同意的話剛過喉嚨,她又驚覺不行。

    江寄擔心她,可她何嚐不擔心江寄。關乎江寄命魂之事,她怎麽能輕易妥協。

    “不行,我要去。”顧綰咬緊唇,不去看江寄,隻說道。“拂宿既然來了信箋,這一趟我就必須去,他是方外之人不假,可他能使用禁術,說明這人沒將出家人那套因果天定放在心上,他又經曆過許多,更不好探知脾性,若這樣駁了他麵子,誰知道他會不會有什麽別的動作。”

    “他意圖不明前,我們最好不違逆他。”顧綰說著,又想起她方才讓瀾清去配合禁衛單獨審問宮人的事。

    “宮人那邊我也不打算審了,既然他那麽厲害,估計也查不出什麽,待會兒我便找個由頭讓瀾清將人放回去。”

    “綰綰,”江寄無奈的按了按額頂,要繼續勸她,這時,外麵突然響起喧鬧聲。

    是溪月要進來,王瑞在攔她。

    但這次,溪月不知怎麽了,特別急,都忘了回稟,隻說自己有要緊事。

    顧綰知道溪月不會無緣無故這樣,她趕緊朝帳外吩咐王瑞讓溪月進來,又自江寄腿上起了身。

    “陛下,娘娘。”

    溪月被放進帳,匆匆給江寄和顧綰行個禮,就著急的繞過屏風往裏去了,然後在顧綰妝奩夾子裏層摸出一個插著銀針的帶血娃娃。

    “果然有,那殺千刀的!”

    溪月看到手中那個插滿銀針的駭人血娃娃,氣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眼睛也紅了。

    顧綰見溪月頭一回這樣失禮,她皺了皺眉,跟著進了內寢,沒想到會看到這個。

    她眼裏瞳孔驟縮一下,問道溪月:“這是怎麽回事?”

    “娘娘,剛才被審問的一個宮人招了,說她看到一個宮人往妝奩夾層裏放了一個血娃娃,她怕惹事,沒敢聲張。”溪月聽到顧綰問,立馬倒豆子一樣將事情說了。

    原來顧綰用寢殿丟了東西的名義讓禁軍將今日往來她營帳的宮人單獨分開審問,很快便有宮人扛不住禁軍施以的重重威壓,招了自己知道的信息。

    溪月原本打算去看看有沒有什麽她能提供上的線索,她不知道顧綰具體丟了什麽,但見顧綰急,她也著急,沒想到竟聽到這事。

    再聽到旁邊有人自縊的事,她心頭一緊,意識到有人要害顧綰,趕緊跑了回來。

    “也不知道是哪個該千刀萬剮的唆使人放的,要叫我,”

    “還不趕緊拿下去處理了!”

    江寄晚顧綰一步起身,聽到溪月的聲音,他加快了腳步,看到溪月手上那個帶血的駭人娃娃,他眼眸一沉,渾身戾氣驟凝,他伸手攬過她,將她頭按向胸口,不讓她去看那惡心東西,又怒喝道溪月。

    他聲音沉怒,掃向溪月的視線也似凝寒刃,煞意不掩。

    溪月本就怕他,這時對上江寄似要大開殺戒的嗜血眼神,她心下大駭,連忙告罪退出去。

    “這事我會處理,你先歇息。”

    溪月下去後,江寄也沒鬆開顧綰,直到他眼裏狂掀的濃黑壓下去一些,他才緩緩鬆開顧綰和她道。

    聲音一如既往低柔,但顧綰卻敏銳感覺到他此時積壓的嗜血狂怒,她抿抿唇,抬眸看向江寄,隻說了聲:“我知道那娃娃,在夢裏看到過,也知道你要做什麽,我不攔你,因為我也很生氣,也怕。”

    “但蕭家的事沒有妥善法子解決之前,我不希望你去為我冒險或者更改自己計劃。”

    顧綰對那個人血娃娃確實不陌生。

    夢裏麵,江寄在蕭芙住的冷宮裏就找到一個這樣帶著她生辰八字的帶血娃娃。

    蕭芙是自沈柔後,第二個被江寄用狠辣手段處置的女子。

    先前顧綰是夢到的,還沒有特別大的怕意,隻對蕭芙感官更差。

    可這會兒兀然親眼看見,加上因為自身經曆關係,她現在信有鬼神,咒術,便覺渾身身體發寒,她不是以怨報德的人,已經做不到容忍。

    隻是蕭芙是蕭家如今僅剩嫡女,還是已經進宮妃子,蕭家一心想以她名義誕下一個子嗣,讓蕭家扶持幼主上位,繼續把持朝政,沒有十足證據,要動她並不容易。

    若是輕易動了,難保蕭家不會狗急跳牆做什麽。

    “無礙,她不會影響到什麽。”

    江寄沒想到顧綰連這些都夢到了,再聽她說怕,他攬著她細腰的手微緊,原本要立即離開去處置事的念頭忽然改變。

    “我先守著你歇下再去。”

    江寄說道,又吩咐王瑞要他去熬碗安神湯來,顧綰卻在這時拉住了他衣擺:“我不喝安神湯,我還沒那麽脆弱,既然你一定要去,我不攔你,但我要與你一塊兒去。”

    她不知道怎麽回事,眼皮跳得厲害,直覺這一回,會有重要的事發生。